妖嬈在烈火中看到的七師兄身上五道疊加符紋,並把它們憑藉記憶畫了下來。這給鍾林子帶來了莫大的驚喜。
長久以來,鍾林子一直想解除老七身上詭異的火符,那是老七兒時被一羣邪惡的符師當成實驗品鐫刻於身無法消除的痛苦烙印,因爲每次只在邪火爆發的時候才浮現於皮膚表面,而且每次都不甚清晰,所以他研究了許久也沒有完全明白其中能量流動的規律。
被妖嬈所畫的五道完整火符所震驚,鍾林子老頭兒甚至忘記問她爲什麼無畏老七身上的邪火就匆匆閉關尋找化解火符的方法。
如果能讓老七擺脫不定時被火焚燒的痛苦,或者是令他掌握控制邪火的能力,那對於這個一直苦難加身但保持樂觀的男子,是一場莫大的機緣。
符山在一夜大火後歸於平靜,但整個神宗卻因爲另一件事而喧鬧起來。
每十年一屆的內門弟子天榜大賽即將開賽!
因其豐厚的獎勵,以及在整個初元藍魔海的影響力,這場大賽將得到上四宗門強者們的密切關注。
所有主峰閉關或者在外遊歷的核心弟子紛紛歸宗,應天情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雖然在第一峰內,他是當仁不讓的弟子中第一強者,但是時隔十年,天知道其餘十七峰內有沒有人忽然突破或者招攬到了新的妖孽將一鳴驚人?
神宗林、軒轅、雲、黃、應……五姓家族都憋足了一口氣,因爲這場比賽,代表着他們百年後在神宗內地位的新一輪洗牌。
能在這場比賽中拔得頭籌,將來在神宗的地位將不可限量!
內門弟子無論多尊貴,不過還是寄人籬下的弟子而以,而長老則握有無上的權力,更不要說大長老,聖王……甚至太上長老之類的人物。他們每一人都富可敵國,掌握生殺大權,不但是神宗的王者,藍魔海的王者,也是整個初元世界站在最頂端的人物!
當年龍媽就是在天榜賽中衝入前十,才年輕輕輕就位列長老高位。只可惜神宗上層以她美色爲代價,想換得封神大陸一荒古世家的聯盟,所以龍媽纔不得以地叛逃出宗,成爲神宗至今都無法忘記的一次遺憾。
而這一屆的天榜大賽,也會鑄就無數傳說,只不過最後誰能問鼎巔峰……一切都只是未知之數。
神宗的衆弟子們知道,在天榜開賽之前,那些有實力躋身前十的核心弟子們早已經開始了賽臺之外的無聲暗戰!
應家出現一個應天情。傳聞第二峰林家……此十年間也有一神秘弟子突破戰神境踏足誅神。因其神秘,因其強大,此人在還沒有浮出水面之前便引得神宗內弟子的瘋狂追捧與猜測。
天空中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都不斷劃過七彩煙雲與美麗異常的禽鳥,那是所有散佈在宗外的弟子乘風而來。
在那延綿不絕於耳的“噗!噗”輕響中輕盈地落入各主峰飄渺的鎖山大陣內。
好一片繁華之景!
就算沒有那個榮幸參加天榜賽,這些交織於空氣中的異香與精純靈氣都引得神宗所有弟子一陣癡狂。
“看啊!那是第十七峰獨孤傲元!傳說他這些年一直遊歷在外,此次正是爲一血前恥而來!你們看他的戰刀,刀上血氣滔天,看來他的狂戰之術又有大突破!”
“還有那個那個,子衿姑娘出關了!神啊!她那曼妙的倩影,真是迷死個人!”
一干無事可做的神宗弟子,乾脆張大嘴蹲在地上,不停地討論起那些馭獸而來的各主峰名人來。
所有人中,只有妖嬈對此一切都漠不關心。且不說符山根本沒有參加比賽的資格,就算能夠參加,她也對大賽第一沒有半點興趣。
第一能用來吃麼?能用來換取關於血十三的秘密麼?
不能……
切!
第一什麼好處都沒有,還不如在藏書閣多看看書,趁着這幾日衆人都繁忙無比,書閣內更沒有人來打擾。
妖嬈靜坐於書閣第五層,藏書閣的管事看她每每都由應天情帶來,而且每次只翻看符書與一些老得掉牙從來沒有人認真關注過的歷史紀年之後,都默許了這個低級弟子自由出入藏書閣的權利。
要是換了平時,這些嚴苛的管事未必能如此大度,但近期的行情不一樣,萬一要是第一峰的應天情名列天榜大賽第一,以後穩坐大長老,聖王,太上長老之位,那還不得靠現在的機會拼命巴結啊?
現在是放在眼前的巴結機會,以後萬一他更飛黃騰達,那可輪不到他們擦鞋底了!
所以藏書閣內的管事們,現在看到妖嬈的表情都獻媚得不行。
雖然妖嬈看到他們假笑的老臉每次都會狠狠地起一身雞皮疙瘩,但是書嘛……她還是照看不誤。雖然沒有一本歷史紀年書中詳細地描述過當年血魔血十三是因爲什麼原因而突然消失在這個世界之上,但是妖嬈還是從各種凌亂的隻言片語中發現了一件相當讓她在意的事!
與血十三失蹤的同期……初元魔戰頻繁爆發!
而且人族節節退敗,神宗在對魔域的戰場上連敗七十六戰,差點把整個神宗的底蘊打垮。
因爲關於魔戰的記錄極爲詳細,甚至有遠古每一位魔王的特點與姓名,妖嬈在其中並沒有發現能突然扭轉戰局的決定性人物,所以他猜測導致這種結果的原因不是魔域突然出現恐怖魔王,而是因爲神宗自己的內部實力大降,最後逼得三位太上長老以生命獻祭的方式爆掉魔族半面疆域,才平息那段戰爭頻發的困局。
“神宗內部實力爲何會大降?”
妖嬈以手指敲着桌面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應天情就坐在妖嬈對面,看她蹙眉的模樣也覺得無比可愛!
這個熱門選手,彷彿對天榜比賽也沒有那麼在意,不像另四家種子選手,越臨近比賽越緊張,天天好丹好藥養着,沒事的時候還靠祖爺爺們給渡口氣。
應天情還跟往常一樣,按時陪着妖嬈來藏書閣看書。
對於應大少爺爲何對一個平凡無奇的符山丫頭保持了遠遠超越七天的新鮮感,神宗衆人還有另一番解釋。
“人家緩解比賽壓力的方法就是拼命幻修,而應天情大少爺緩解比賽的壓力比較特別……那就是……在別的方面給自己更大的壓力……”
“在想什麼呢?”應天情輕輕笑着。
他着實想不通一個持有半極道幻器的黑暗“魔女”爲什麼這麼有閒功夫地混入神宗內只爲看看枯燥生澀的歷史傳說。
不過事到如今,只要妖嬈不橫生事端,他也不再想深究她的想法。
這種面對面靜靜坐着的機會不知道還有多少,他享受這種寧靜與安定。但願歲月靜好。
被應天情一問,妖嬈纔回過神來。
她微張着剪水瞳看向面前那關切的應頭牌的臉,尋思着這傢伙到底是想套她的秘密才表現得這麼熱情,還是真心實意想助自己一臂之力?
妖嬈的心念只回轉了一瞬,但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她相信他,就像在魔域內一起對戰山崖子時一樣。
“應師兄,我問你個事……”妖嬈把書推到應天情的眼前,指着神宗魔戰節節退敗的那段描述。而後認真地問道:“在這段神宗歷史的同期,神宗內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出現嗎?”
水靈靈的大眼睛在應天情面前一閃一閃,看得應天情一陣失神,連桌上的文字都看不清楚。
“該死的,我真沒用!”
應天情在桌下狠狠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劇痛才讓他恢復理智。
“妖嬈,你這樣坦白地問我,是不怕我洞悉你的秘密,表示對我的信任嗎?”他在心中暗自尋思。
二人狡黠如狐,卻又同時緘默,有一種輕言細語中無聲暗戰的緊張,但又從未劍拔弩張,在相互的猜忌與忽悠中其實瀰漫着一種小小的默契。
應天情又看了妖嬈一眼。
咧着嘴揚了揚下巴。
“你算是問對人了。”
應天情此言頓時讓妖嬈大爲欣喜。看來他的確是知道一些東西!
“你看的古籍太古老了,那段歷史中沒有記載在這些書裡的東西早被人遺忘,神宗現在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知道當時還發生過什麼事,但是……我知道。”
應天情說得胸有成竹。妖嬈的目光頓時灼熱起來!
丫丫的!早知道這應頭牌瞭解這麼多東西,她還看書看個毛線啊?直接把他綁了,嚴刑拷打,抽記憶與命魂看看不就完了?真是失策啊!
要是應天情知道妖嬈此時心中所想,非要氣得吐血炸毛不可!
但單純的他卻把妖嬈那灼熱的目光當成了一種對自己的崇拜。
妖嬈死死盯着應天情的嘴,生怕聽漏他所說的每一個字。結果那性感的脣間卻先吐出了幾個把她雷個外焦裡嫩的字:
“來,先叫一聲天情哥哥來聽聽。”
應天情開始無恥了,他對妖嬈那一板一眼喚他“應師兄”的稱呼無比厭倦。
她還叫符山的老二二師兄,叫符山的火娃七師兄呢!那他跟那些傢伙有什麼區別?不行……他要以自己的特權,努力爲自己謀取一些特別的利益。
應天情一臉正經,等着妖嬈的回答。
要是換了平時,妖嬈保證會立即厚顏無恥地撲上前去一邊抱大腿一邊甜甜地喚幾聲“天情哥哥”讓應天情好好爽一爽。
但此時……
她卻在應天情的眼底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溫柔。
那種在龍龍眼底才能看到的溫柔。
她身體狠狠一抖。而後迅速站起身來,幾乎沒有思考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合上書。
妖嬈轉過身,淡淡地說道:“應師兄,我今天累了,先回符山去。”
說罷,轉身便走。
她是妖嬈,心狠手辣的妖嬈,如果換了別人,她也許會慶幸對方對自己有情愫,可以好好利用,但是應天情……那個傻呆的腫臉豬頭,這個無時無刻不在幫她的應天情。她做不到那種卑鄙的玩弄。
所以不如……狠狠掐斷!
看到妖嬈瞬間變臉,還有那毫不脫泥帶水的轉身,應天情瞬間如墜冰窟之中。五臟六腹劇烈地扭曲,痛得臉上一陣抽搐。
“是我太急了。”應天情的手指掐入掌心。“她太敏感。”
妖嬈向前大步走着,雖然沒有聽到答案,但她已經瞭然於心,歷史的另一面,纔是她要尋找的東西。而就在她要邁下樓梯之時,一聲屬於應天情的沙啞聲音卻傳入她的耳際。
“我應氏,在那個年代,曾出現過一位實力驚天的無敵神尊。”
應天情的聲音與腳步緩緩靠近,這簡單的一句話,卻逼得妖嬈瞬間定身,那將要離開的第二步,怎麼也邁不出去。
“如今只有應氏嫡傳弟子,才記得他的名字,拜過他的排位。”
應天情此時的聲音低沉到讓人毛骨悚然。
“你看到的神宗,只不過是一株大樹下零星的分枝,你看不到這樹於地下,根鬚到底有多錯綜龐大,真正的強者,高居世人無法以目光觸及的虛空,他們揮手則滅海陸,彈指則破凡城。我那應氏老祖,便是這樣一位仙尊般的人物。”
“他不會記錄於神宗的歷史裡,因爲他雖出自神宗,卻遠遠高於神宗而存在。他是神,他是無戰不勝的絕世巨擘。”
“但就這那樣一個陽壽應該與日月同齊的傳奇,卻在你所指的那個年代,莫名其妙地隕落了。只有一枚隕骨,此時還保存在神宗的最高禁地內。”
應天情高大的身影,堪堪劃過妖嬈身側,同樣沒有回頭,就那樣筆直挺拔地比她先一步消失在藏書閣內。
蹁飛的衣角,隨着最後一句話,掠過妖嬈心頭。
“我只知道這麼多,希望能……幫到你。”
應氏。
妖嬈閉上眼睛,心頭縈繞着這兩個字。
應氏巨擘……與血十三同期失蹤,是二人的決戰,造成一死一封印的場面?那麼應氏老祖的化龍封印,又要如何解除纔好呢?
睫毛不停地顫抖。不是完全因爲終於觸摸到化龍血池的一角,還因爲這不期而遇,從未想過的應天情的心。
她一直不明白應天情爲什麼會選擇一個痛苦他自己而成全她的決定,現在她有些明白了……可是何時?何地?爲何?
無論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注定都是她要去傷害。
因爲她在意這個朋友,所以她要更利落。
妖嬈回頭看了看,無論剛纔應天情走得多從容優雅,但那凌亂墜於地的玉扇還是出賣了他慌亂的心情。
妖嬈又走回桌前,彎下腰把應天情隨身帶着的玉扇拾了起來,在手中握了一下,而後打定主意地,向第一峰走去。
應天情僵硬地走了一半,突然發現自己隨身的扇子沒有拿。那上面有他自己畫的畫,雖然玉石不珍貴,但很是喜歡,所以這內心嚴重被打擊的苦逼男子,還是硬着頭皮又照原路折返而去。
才走了幾步,應天情驀然看見一個梨黃的身影從藏書閣中走出來。
那讓他手足無措的女子正拿着他的摺扇,慌慌張張地向第一峰御空而去。
應天情慌忙躲閃到一旁,原本空蕩蕩的心此時又突然升起一絲溫暖。
“她是去找我的嗎?”
鬼畜的心情作怪,應天情立即弓着腰,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
遠遠地,他看到妖嬈喚人請出了藍破魔。
於是應天情心中又是一陣幻想:“妖嬈一定是害怕見我尷尬,所以才讓藍破魔代爲保管,把那玉扇轉交給我。她對我……並不是那麼絕情。”
結果當這已經在今日之內被嚴重打擊過一次的應天情繼續靠近妖嬈與藍破魔時,他卻聽到了一段讓自己血噴三丈的對話。
“怎麼樣?應天情從不離手的玉扇,比你偷偷拿去賣的什麼手帕,毛巾強多了吧?”妖嬈以一種道上混的語氣對藍破魔說道。
“哈哈哈……對對對……這個好!這個好!王家大小姐早說說了,如果能搞來這個級別的物件,她願意出金銖百萬!”
藍破魔看着妖嬈手裡的玉扇,雙眼發直,把頭直點。差點沒忍不住向妖嬈撲來。
“價錢……”妖嬈高舉着玉扇對藍破魔說道,原來這心硬的女人,是來直接把應天情的東西賣掉。
“三七。”藍破魔想也沒想地回答,倒賣應頭牌的私人物件,已經是他從業多年的主業。
“很好。”妖嬈拍着手。“你三我七。”
扇子在藍破魔的額頭上狠狠一拍,頓時打散了他眼底澎湃的珠寶光華。
“不帶這樣玩的小玉!怎麼能你七我三呢!好吧,好吧……是我剛纔太貪心,我們五五分,五五分,你有貨,我有渠道。我們都很重要,以後經常合作,我們是好夥伴。”藍破魔苦逼的聲音在小林子裡低低地迴響。
“哼哼……這生意沒得談了。”妖嬈纔是真正一毛不拔的主,她想要達到的目的,還從來沒有達不到的時候。
一陣低低的討價還價聲後,最終還是以藍破魔的完敗而落幕。
妖嬈搖着手中叮噹直響的儲物袋子。雄赳赳氣昂昂地向符山走去。只怕鍾林老頭研究五道火符已經有了結果正好有一些事情,她還想請教他老人家。
只是離開小樹林的時候,妖嬈的目光輕輕地掠過應天情藏身的角落。
他的呼吸太混亂了,不由她不發現。不過……本來也是她引他而來。
不錯,她就是個狠心的女人,他之前沒有看清楚,希望這場陣痛,能讓他看清。
心情有重,妖嬈走上符山,卻正好看着出遠門數天的二師兄揹着一個巨大的包袱嘿咻嘿咻地走在她身前。
“二師兄!”
妖嬈輕聲一喚,雖然二師兄從來不多說話,表情也一直冷得讓人想迅速逃離,但不知道爲何,她卻總覺得二師兄是一個很靠得住的人。
“喲,阿九。”
泠先回頭看了一下,發現妖嬈身後沒有尾巴,這才冷冷地回答。
一問一答之後,二人皆沒有說話,就這樣默默一前一後,緩緩向符山半山腰的符殿爬去。
一切寂靜無聲,只有細碎的腳步聲。
“阿九,你有心事。”泠的聲音突然傳入妖嬈耳際。
“嗯。”
妖嬈已經習慣了二師兄時不時的突然熱情。此時她的確是想找一個人說說話。
“別人給我了一樣東西,我收不了,但若是視而不見,送禮之人就會不斷送出,我所揹負的別人的心意就會越來越多。所以我一狠心,就他第一次送出的東西給打破了。”
妖嬈淡淡地說道。
“唔?”泠略微一揚眉,表情有些許詫異,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你做得對。”
很篤定的語氣頓時讓妖嬈心中鬱結驅散很多。二師兄的話雖然短,但帶着讓她心情變好的力量。
“阿九,你聽過沒有聲音的音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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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繼續問道。
“沒有。”妖嬈疑惑地搖着頭,沒有聲音……那如何能稱爲樂曲?
泠沒有回頭,也知道妖嬈的表情。
所以他輕輕回答。
“沒有聽到過,並不意味着它不存在。”
“就像你狠心的溫柔,雖然別人不會懂,但你自己明白,你做的所有,不過是所有選擇中,最溫柔的一種。”
妖嬈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沒有繼續說話,但心中滋味,卻如打翻五味藥瓶一般。
她此時很慶幸,慶幸自己來到神宗,能認識她無法回報的應天情,還有符山這些實在是很可愛的師兄們。
這世上有些東西,聽不見,也看不到……那是一種無聲的呵護與溫柔。
誰也無法,否定它的存在。
也許有一天,有緣分的人,會真實地碰觸到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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