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上位的人看人的眼光都會敏銳許多，因爲往往是以一個高高在上審視的目光去看別人的。
而在這種審視的目光之下的人，本身就承受着一種壓力。
顧君恩現在就壓力很大，江川並沒有給他繼續下馬威，反而是讓人給他賜坐，上茶，但是這反而讓顧君恩壓力更大了。
一個身居高位，手握幾十萬大軍卻能不驕不躁保持穩健作風的年輕人自然是可敬的，更是可怕的。
他要在己方連續大敗三次，損兵折將二十多萬的情況下還要去說服這樣可敬可怕的年輕人投降己方，這壓力就更大了。
所以，顧君恩雖然坐着，喝着茶，可是他卻忽然覺得自己頭很鐵。
真不該出這種主意啊。
可是自己出的主意，就是心中再慫也得硬着頭皮說出來啊。
江川坐在帥案後面，饒有興致的看着故作平靜的顧君恩。
他自然看得出來顧君恩的猶豫和忐忑。
“顧先生，本王知道你爲何而來。有些異想天開，不切實際的話就不要說了，免得你面子上難堪。”顧君恩正準備開口的時候，江川卻先開口了。
江川說着站了起來，走到那副巨大的大明輿圖面前指着圖道：“顧先生，你心中的天下有多大？是這麼大嗎？”
說着，江川用手在輿圖上虛畫了一個圈，將整個大明的範圍都包在了其中。
顧君恩一愣，面色尷尬。江川自然看出來他爲何而來了，還沒等他說，就把他的話給堵在肚子裡了。
他心中嘆了一口氣，知道這位秦王殿下說的很對，那些話說出來只能是讓自己難堪，讓李自成難堪，讓大順國難堪。
他心中有些失落，但是也莫名的有些輕鬆起來。
這位秦王殿下果然是不可小視啊。顧君恩急忙站了起來，看着江川，顯然疑惑江川要說什麼。
江川微微一笑又在地圖上點了點：“每個人都有野心，你們的大順皇帝李自成當年從米脂起兵的時候，恐怕想的也是以後能夠吃飽飯，穿好衣，住好房子，不受權貴欺壓這樣的目標吧？”
“如今，他的這些目標早都實現了，可是他還是不滿足。因爲人的野心是不斷膨脹的。他現在又想着攻下京城，住進皇宮，一統大明天下，成爲真正的天下之主，沒錯吧？”
顧君恩不知道江川想要說什麼，但是江川既然問話，他就得回答，而且不能落了自己主子李自成的威風：“大明朝廷腐敗黑暗，皇帝昏庸，官員無能，天下百姓身處水深火熱之中。我家陛下應運而生，天縱英才，人品厚重，又愛惜百姓，大順軍所到之處百姓無不是簞食壺漿夾道相迎。
如今我大順已有一半天下，只待攻克京城，擒獲大明昏君，其他未克之地便能傳檄而定，我家陛下一統天下指日可待。秦王殿下若能歸於我家陛下麾下，以殿下之人才，必爲我家陛下所倚重，屆時天下一統，四海平定之時，殿下就是我大順國的開國功勳，陛下必能厚待殿下，即使裂土封王也亦有可能。”
顧君恩說着說着又想起了自己的任務，一咬牙還是硬着頭皮說了出來，雖然這些話聽起來慷慨動人，可是他自己心中卻是半點底氣都沒有的。
江川似笑非笑的看着顧君恩說完，然後突然縱聲大笑起來，好像聽到了一件特別可笑的事情一樣。
顧君恩一下子尷尬無比，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
他努力的讓自己保持平靜，帶着一絲微笑面對着江川，等着江川笑聲停歇下來。
江川真的是把眼淚都快笑出來了，他還真不是演的。他真的沒想到這個顧君恩到這個時候了竟然還有勇氣把這些話說出來，而且把李自成誇的跟朵花似得。
他感覺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遇到的最好笑的事情了。
而且他現在覺得這個顧君恩真是個人才，而且還是那種值得信任的人才。
“顧先生，本王現在終於明白李自成爲什麼派你來了。這麼說吧，你不是一個合格的說客，但是你的確是個忠臣，這一點本王可以爲你證明。”江川停下笑聲，但是臉上還帶着禁不住的笑意大聲道。
顧君恩不是笨人，自然聽得出江川這句話裡面的諷刺之意，表情變得更加尷尬了。
“顧先生，你是個人才，本王很欣賞你。你若是能夠到本王麾下效力，本王一定委以重任。而且本王保證，本王不會讓你再去幹這種自取其辱毫無意義的事情。當然，也不能說你今天之行沒有意義，還是有些意義的。”
江川看着顧君恩的尷尬，忽然正色道。
顧君恩臊的臉皮子都發熱，對於江川的忽然招攬既有些感動，但是更多的卻是莫名其妙。
不過聽到江川說他今天之行還有一點意義，心中又忍不住的升起了一絲希望，眼巴巴的看着江川，等着他繼續說話。
“這個意義就在於讓本王認識了顧先生這樣的忠臣。當然，忠臣嘛，也不是本王一句話就能招攬過來的。不過本王的話今天就放在這裡。若是有朝一日先生想通了，本王隨時歡迎先生。”
江川的語氣很真誠，表情也很認真，讓顧君恩失望的時候心中又有了一些感動，當即抱拳道：“多謝秦王殿下厚愛。只是顧君恩如今是大順臣子，卻不能爲殿下效力，還請殿下恕罪！”
江川擺擺手道：“你何罪之有？爲人臣子，當盡忠職守，你做的很好。本王剛纔說的話你記住了，永遠有效。”
顧君恩此刻明白，這位秦王殿下是真心想要招攬於他的，心中的確有一些動心。可是李自成對他不薄，他也有自己的做人原則，自然不能就見異思遷了。
“殿下厚愛，顧君恩永生銘記。”顧君恩抱拳沉聲道。
江川重新走回到輿圖前面，面向輿圖，背對着顧君恩沉聲說道：
“顧先生，本王跟你說幾句實在話，也是本王的心裡話。在你看來，李自成是真命天下，能夠一統天下，對吧？”
“可是在本王看來，李自成卻已是冢中枯骨，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
“這天下遠遠不是你們看到的這麼大，李自成最多隻是一個坐井觀天的泥腿子而已，他得不了天下，也不配得天下。”
“他最多隻是這滾滾潮流之中的一個過客而已，很快就會被碾的粉碎，屍骨無存。”
“這天下，只能有一個主人，那就是我，江川！”
“你可能覺得本王太狂妄，沒關係，事實很快就會證明這一點的。”
“況且已經證明了一部分了。滿清韃子那麼厲害，號稱天下無敵，被本王滅了。李自成也不會例外，還有張獻忠，也別想偏安一隅。”
“說句聽起來狂妄的話，凡是擋在本王前進道路上的人，若不歸順，那只有被徹底碾碎這一個結局。”
“你回去告訴李自成，就說他若是現在解散兵馬，歸順本王，本王可饒他不死，以及他全家世代平安。若是他依然冥頑不靈，還想做真命天子的美夢，那就做好被本王大軍碾碎的準備。”
“回去告訴李自成，若是怕了，那就三天之內解散人馬，單獨來降。若是不然，那就讓他好吃好喝，寫好遺言，因爲這大順國說滅可就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