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了初十的請客酒,十二那天,一家人收拾好了去縣城看店面。楊素芬一家喜氣洋洋的,兩個小孩早就穿戴好了只有過年才捨得穿一兩次的新衣服,劉凱弟笑眯眯地跑到白融身邊拉住他的衣角——這段時間家裡人都比較忙,就他們兩個什麼都做不好的閒人,於是就這麼混得越來越熟了——劉思齊人比較靦腆,穿了新衣服也是一身喜氣,就連一向沒什麼存在感的劉海川也笑呵呵的,有些紅光滿臉的樣子,看得出來他也是打心底裡高興。
從老房子那一片走出來的時候,阿順已經叫好了車,就等着他們了。
白融看着那輛車窗關得嚴嚴實實的麪包車就有點想吐,但是一車子老人小孩的,他也不好再拿包零食出來嚼,太沒形象了——所以說死要面子就得活受罪,這話千萬年不變。
好在村子裡縣城並不是很遠,麪包車很快就到了等車亭,白融因爲一路上都覺得胃裡翻江倒海的,所以一直半趴在車窗邊,等大家都下來後,他才推開車門走了下來。
“你、你怎麼還在這裡?”
白融剛下車,就聽阿順在旁邊說了一句,語氣略帶着無語的鬱悶。
“我等他。”
另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白融還沒從反胃的難受中反應過來,就感覺一邊胳膊被人扶住了,有兩天沒有聽到的男人嗓音在他耳邊關心地問道:“你沒事吧?”
白融轉過頭,果然看見楚淵正站在他旁邊,高瘦的身體上穿得並不厚實,只最外面裹了一件大衣。一雙黑黝黝的眼睛帶着擔憂看着他。
白融看到人就是一愣,他真沒有想到這人竟然還會在這裡。
“你、你一直在這裡等?”白融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問了一句。
“嗯。”楚淵老實地點頭,他不知道白融現在住在哪裡,不過就算知道,他也不會主動跑過去糾纏,所以這幾天他幾乎一直都在等車亭等着,就怕白融來了縣城他不知道,錯過了和未來老婆相聚的機會。
白融眨了眨了眼,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人和他以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樣,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執著並且死心眼的男人,可就算他以前沒有遇到過類似的事情,他也知道這類人其實才是最難對付的。
“一直在這裡等?你不冷啊?”阿順聽了兩人的對話,下意識地問了一句,這人看起來穿得也不多,這大冷天的,地都凍上了,出氣都跟吐仙氣兒似的一團白霧,這人天天守在這兒喝着帶了冰渣的西北方就爲了等一人,腦子沒問題吧?
“阿融啊,這位是?”楊素芬見他們剛到,那個一表人才的年輕後生就圍到了白融身邊,而且這兩人之間的氣氛挺奇怪的,就過來問了一句。
“他是,是我朋友。”白融對楊素芬笑了笑,解釋道。
“哦,是來找你的啊?那要不你們聊,讓阿順帶我們過去就行了?”楊素芬問。
“不用了,一起去吧。”白融對她搖了搖頭,又轉頭問楚淵,“你去麼?”
“去。”楚淵直接點頭。
白融忍不住笑了,說道:“去哪兒都不問一句就直接說去啊。”
“嗯。”楚淵接着點頭,他原本還想說“你讓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但是想想還是把話嚥到肚子裡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來,白融不一定會高興,這點常識他還是有的。
“那走吧。”白融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着痕跡地從他手裡抽出自己的胳膊,走到大隊伍的最前面,給衆人帶路。
店面的位置正對着一個三叉路口,楊素芬看到的第一眼,就覺得很喜歡,拉着白融連聲說道:“這個位置好啊,人來人往的,好多來縣城的人都得路過這裡,只要好生照顧,生意一定能好起來!”
“是啊,是阿順選的位置。”白融笑眯眯地點頭附和。
“這就難怪了,這娃子看着就機靈,這麼會辦事。”楊素芬跟着就誇獎了阿順。
一向“機靈”的阿順有些訥訥,說實在的,他這輩子真沒得到過什麼正面誇獎,小時候讀書讀不好,還好四處惹事,是老師們最討厭的一類學生,又沒個父母,誰會在意他。
沈含梅看起來比楊素芬還要喜歡這個店面,四處轉了一圈就開始規劃起來了,“這邊可以擺餐桌吃飯,那個角擺個冰櫃,夏天的時候可以放冰凍啤酒賣,這邊再放個收銀臺就差不多了。”
“還不夠,”白融也看了看,笑着說道,“收銀臺後邊還要再擺個酒櫃,其它的可以慢慢填加。”
“你泡的那個藥酒真的要往店裡放啊,那個老貴吧。”楊素芬有些心疼地問,他可是看着白融放了好些名貴的藥材進去,配方還特人請人看過,放在這種小店裡實在是有點浪費。
“放吧,就放最普通的,散着賣,三塊一兩,如果有人要更好的,我再請人配了配方泡,到時候連罐子一起賣,一罈起碼五千以上。”
“呃,五千?那能有人買啊?”楊素芬驚訝地看着他,五千塊錢就買一罐酒,真有人捨得啊?
“能的,您放心好了。”白融笑眯眯地點頭,心裡卻在想五千塊一罐他還覺得便宜了呢,光那定製的配方就得花多少錢,更別提他那還帶着“仙”氣兒的藥材了。
“媽,你就別操那個心了,做生意阿融會沒有你知道?”沈含梅笑着道。
“呵呵,也是。”楊素芬點頭。
看過了店面,白融見其它人都很喜歡,沒有什麼意見,就和房東商量籤合同了。
合同定的租期是三年,一年三萬租金,一次交一年,水電另算,三年期滿雙方再行商量合約的事。
這個地段在縣城裡已經算是不錯的了,三萬租金不算太貴,雖然也不少,白融讓阿順提了三萬塊現錢當場就結給了房東。
楊素芬和沈含梅看着白融給出去的那一疊厚厚的紅票子,只覺得心裡沉甸甸的,但是同時又有一種一定要努力把店面經營好的想法,三萬塊,那可不是個小數目。
店面的事商量好之後,沈含梅和劉思齊就留在店裡打掃衛生,而白融則和其它人一起上了街,店面剛租下來,還有很多東西需要添置。
“你沒有別的地方要去?”白融問一直沉默地跟着他們的楚淵。
“沒有。”楚淵搖頭,兩人好不容易一起逛一次街,他就想好好陪陪他,再說他也確實沒地方可去。這兩天白天的時候他都等在等車亭,到了晚上就去網吧查別人追老婆的經驗,基本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白融身上了。
白融見他如此就沒再多問,跟着其它人一起準備往人潮洶涌的菜市場擠。
楚淵查過白融以前的資料,知道他以前過的是典型的富家公子生活,現在這場面和他顯得格格不入,怕他被人擠到覺得不舒服,就把他拉到自己身邊,手臂幾乎將人圈住了,才帶着人往裡擠。
“你以前是幹什麼的?”白融沒拒絕楚淵的保護,不用和人擠他顯得悠閒輕鬆了很多,還有空和他聊天套話。
“坐辦公室上班,”楚淵聽他打聽自己以前的生活,覺得這事得認真對待,於是開始回想,“有領導要檢查的時候,把事提前處理好,沒事的時候就喝茶,或者坐在辦公室裡發呆。”
“這麼輕鬆啊?”白融笑道,心道看不出來這傢伙還是個坐辦公室的,公務員?他還以爲這人不是當兵的就是幹保鏢的呢,或者警察?
“不輕鬆。”楚淵表情嚴肅地搖頭,大約那種工作對於別人來說簡直就像是天堂,除了上頭領導來檢查的前幾天會忙一點外大家基本都是在摸魚,上網聊天或者上班時間做外快什麼的,但是他卻只覺得很悶很無聊,就好像一隻被關進了籠子裡的動物一樣,就差上竄下跳地滿身撓蝨子了——這話是楚泱說的。
“那你過來的時候,辭職了?”白融繼續問。
“嗯,辭職了。”楚淵點頭,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上隱約露出一些笑意,接到白融在青山縣的消息那天,他正在值班,得到消息後,他就丟了辭職信走人了,脫離了辦公室的時候,他只覺得滿身輕鬆。
“你家人不反對麼?”不提他是準備來找一個男人過日子這事,光是隨意丟了鐵飯碗,可不是隨便什麼家庭的家長就能接受得了的。
“不會啊。”楚淵毫無壓力地搖頭,他是來找老婆負責任的,又不是要去幹什麼犯法的事,爲什麼要反對?
——很顯然的,楚父楚修遠的理想楚淵從來就沒有了解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