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身後的沈千山嘆了口氣,再沒多說什麼,便轉身而去。這裡周謹似是向這邊看了一眼,卻也同樣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刻意拔高了聲音,和周鑫一面說笑着,一面進賬拜見皇帝去了。
“鄭黎,借你幾隻兔子山雞,明兒讓我們爺打了還你。”
夜色籠罩下來,營地間燃起一個又一個的火堆,鄭黎和沈千山的隨從們在火堆上燒烤着獵物,他們身後的營帳裡,便是女眷們在烤肉,只不過她們是用炭盆鐵絲網,自然不像自己等人這樣豪放。
一隻黃羊此時在火堆上架着,已經是七分熟了,羊身上滴落下一串又一串油脂,引得火苗躥起老高。衆人正一邊說笑一邊看着火候,便見寧纖碧走出來,對鄭黎笑着說了一句。
鄭黎連忙起身道;“奶奶言重了,哪裡用得着還?奶奶喜歡,是小的的榮幸。”說完卻聽寧纖碧道:“也好,明日多給你帶幾個箭囊,你既有這樣本事,多射一些獵物,也就不把這幾隻兔子放在眼中了。”
鄭黎那張醜臉便笑得如同一朵花般,江湖漂泊,他已經是許久沒有這樣酣暢笑過,且一想到明天必定還有更大的收穫,怎能不心花怒放?又聽寧纖碧道:“回去我讓小廝們給你送一袋鹽,明年開春,這些肉怕是吃不完呢,到時候醃起來,還夠吃一段時間。”於是他連忙謝過,又見帳篷裡出來個嬌俏的小丫頭,捧着一隻大盤子道:“這是咱們剛剛烤的肉。爺說拿出來一些給大家分吃,也讓爺們兒們嚐嚐咱們的手藝。”
隨從們連忙起身行禮,謝過了沈千山寧纖碧。等到那黃羊烤的外焦裡嫩時,又由鄭黎切了兩隻羊腿。再把羊脖子處那肥瘦相間的最嫩的五花羊肉切了一大塊,都裝在大盤子裡送進去,說道:“這是咱們烤的羊,爺和奶奶不嫌粗鄙的話。也用一些。我們用了不少調料,滋味兒都浸出來了,這火候也掌握的恰到好處,不然不敢拿來給爺和奶奶獻醜。”
寧纖碧忙命人接過來,笑道:“在帳篷裡我就聞着這香氣了,還想着你們要是不送過來,就派長福長琴出去打劫一些來。倒是你們知機。”
話音落,沈千山便用一把割肉小刀,親自割了一塊五花烤羊肉送進她嘴裡。寧纖碧嚼了兩口。立刻雙目放光。點頭道:“果然好滋味兒,就是在邊關那會兒,那個仇廚子說他是最擅長烤羊的。也沒有擺弄的這樣好,真好吃。爺快嚐嚐。”
一面說着,沈千山早割了十幾塊肉下來,下剩的便給丫頭們和長福長琴分了。
鄭黎這纔出去,只見一隻羊上還留了半隻羊腿,總算這些傢伙饞蟲上腦之時,還沒忘了他。
這裡寧纖碧吃着那羊肉,只覺得滋味鮮美,一面自思道:岩羊味美我在現代也偶然聽說過,只怕也不會美過這羊肉去,但不知是誰的手藝,是了,八成是那鄭黎的,若是那些隨從有這一手,邊關的時候也不可能藏私啊。
一面想着,見沈千山大吃大嚼,那盤子裡轉眼間便只剩了幾塊零碎肉,她便忍不住含笑道:“你都要吃完了。素日不是說皇上疼你麼?怎麼這會兒卻忘了孝順?”
沈千山笑道:“不是不孝順。只是這隻羊已經吃了,再給皇上不恭敬。等明日讓鄭黎再烤一隻送過去,方顯出我的孝心……”不等說完,早被妻子啐了一口,聽她笑道:“呸!真不害臊,明明是鄭黎烤的,倒成了你的孝心?”
夫妻二人說笑間吃完羊肉,出得帳篷,只見篝火也熄滅了,原本圍着火堆坐的隨從們都進了帳篷歇息,因也便命丫頭們收拾碗筷,各自安歇。
一夜無話,第二天起來,寧纖碧梳洗完畢,沈千山等人已經是整裝待發了。
她走出帳篷,看到鄭黎正在往身上背箭囊,有一道大疤痕的醜陋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光彩,不由得笑着開口道:“看鄭黎今兒這意氣風發的樣子,林中那些獵物可要遭殃了,如何?今日打算獵多少回來?也不知我們爺有沒有預備足夠的馬匹。”
沈千山笑道:“還用你說?我今日可有了經驗,索性大殺一場。沒想到鄭黎騎射這樣好,等到過了年,閒暇時咱們再去別處射獵,這京郊除了皇家獵場,也有不少山林。將來若是有一天,皇上許我重回邊關掃蕩金月寧夏,我再帶你去邊關打獵,那才過癮呢。”
一邊說着,鄭黎早已漲紅了臉,眼中卻射出懾人神采,頓時似乎連腿腳也不那麼遲緩了,翻身上馬,搓着手在沈千山身後,只等他一聲令下,便可以疾馳而出。
此時別的營地也陸續有狩獵隊伍出發,沈千山終於大吼一聲,當先衝出營地,他身後三十多騎也如電般衝出,轉眼間就消失在天地相連接處。
寧纖碧怔怔看着,腦海中還回蕩着丈夫剛纔的話:明年去別處射獵,有一天重回邊關……剎那間,她眼中便充滿了淚水:千山的這一番豪情壯志,還有可能實現嗎?
“奶奶,這外面還是有些冷,快進去吧。”
此時蘆花走出來,正要扶着寧纖碧回帳篷,便見一個小太監匆匆走過來,看見她們便笑道:“是睿親王府的世子夫人麼?皇上宣您過去覲見。”
“咦?”
寧纖碧愣了一下,茫然問道:“皇上今日沒去射獵嗎?”
那小太監笑道:“沒有,皇上昨兒有些乏了,今日說不去了,夫人快更換衣服,隨我前往覲見吧。”
“好,公公稍等我一下。”寧纖碧滿腹疑惑,只得先更換了衣服,跟着那小太監往皇帝大帳而來。
進了大帳,果然就見周銘坐在案後,看見她過來了,便微笑道:“朕覺着有些無聊,所以叫你過來,陪朕說說話兒。如何,你那表哥成親了嗎?”
寧纖碧心中一凜,連忙垂頭道:“多謝皇上關心,還沒有成婚,已經定了十一月初六的日子,再過幾日就要下聘禮了。”
皇上點點頭,卻沒有再說話。這沉默只讓寧纖碧心中惴惴不安,又聽皇帝讓自己坐,她方在椅中坐了,聽皇帝笑道:“朕有八子三女,除了三公主之外,其餘兩個公主都已經出嫁了,當日給她們的嫁妝,足足擡了一整條街。是了,你當日出嫁時,你們家都給了你什麼嫁妝啊?”
寧纖碧險些一個跟頭栽下去,擡起頭目瞪口呆的看着皇帝,心想幹什麼?這是炫耀?皇上你也好意思?你是嫁公主啊,我能和公主比嗎?然而看見皇帝面上一點笑意都沒有,她不知怎的,心裡便有些突突地跳,只好認真回答道:“回皇上,臣妾當日的嫁妝,卻也記不全,只依稀記得有玉如意一對,黃花梨傢俱一套,紫檀木傢俱一套……”
說了幾十樣,皇帝竟然就耐心的聽了下去,寧纖碧不得不絞盡腦汁思索,實在到最後再想不起來了,只好無奈道:“其他的一些小物件兒,實在想不起,請皇上恕罪。”其實她真的很想問一句“皇上要不要我把嫁妝單子拿來給您過目?”不過終究還是沒敢問出來。
這裡周銘卻似是絲毫不覺着自己這麼關心一個臣子女眷的嫁妝有什麼不對,仍然微笑道:“哦?就這些?那百草閣呢?那百草閣是你的產業吧?難道沒有陪嫁過來?”
寧纖碧猛然擡起頭,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帝,她已經完完全全的懵了:皇帝這是什麼意思?要吞沒百草閣?笑話,這是誰?是皇帝啊,百草閣別說是現在這麼一個只有一家分號的藥鋪,就是把分店開遍天下,也不值得堂堂九五之尊惦記着吧?
可是周銘目光銳利,絲毫也沒有退讓的意思,寧纖碧只好無奈道:“百草閣雖是臣妾的產業,但當日是以臣妾三爺爺的名義建立的,所以並未陪嫁過來。”她說完,周銘便鬆了口氣,只可惜寧纖碧是低垂着頭的,所以沒有看見皇帝此刻的表情。
“既這麼說,你的嫁妝倒也足夠豐厚了,可見你爹孃疼你。不過朕的外甥乃是頂天立地的英雄男兒,睿親王府也不是尋常人家,你嫁過去,卻也不會受委屈。即便是受了點委屈,今生能得千山那一片癡心,你也是賺了。”
卻聽周銘又笑嘆了一句,寧纖碧已經木了,她現在只有一個懷疑:尼瑪這個皇帝真的是皇帝嗎?他不是被人假冒的?應該不是穿越吧,啊啊啊我真的是要風中凌亂了。
好在剩下的時間裡,皇上拉扯的家常便沒有這麼奇特了,不過是問問長公主的身體,又問睿親王和王妃的身體,沈千城沈千越如今大了,在學習方面是不是靜下心來等等,寧纖碧一一答了,足足坐了半個多時辰,周銘方放她離開。
寧纖碧參不透皇上意思,一面起身告辭,一面想着回去要和沈千山好好研究一下皇帝此舉用意,卻聽周銘淡淡道:“今日的話,不用和別人說,倒是朕唐突了些,讓千山知道了,心裡不定要怎麼齜牙咧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