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雲錦一問,原本安靜的車內更加靜謐,似乎她的問題是個燒紅的火碳,誰也不想接到手裡。[ ~]
半晌才聽見杜媽媽冷淡地回了一句,“咱們遇上賊了!”
蠟燭熄了,門窗也從裡面鎖死,車內幽暗無比。看不清衆人的表情,可雲錦卻能感覺到,聽完她的回話,慕水柔輕輕地鬆了口氣。
就是傻也能看出來是遇到賊了!可是賊和賊還是有區別的!還有一天路程就到京城了,在天腳下敢明火執仗地打劫四五百人的車隊,這賊的來頭可真不小阿!
到了這個地步還不肯據實相告,雲錦惱怒的別過頭,悄無聲息地將燕昭的匕首從裙底下抽出來,藏在袖裡,又摸了摸手腕上的空間手鐲,嘴角彎起一絲冷笑。
既然你們不相信我,就莫怪我緊急關頭時不顧你們!
馬車跑的飛快,車輪帶起的碎石‘嘩嘩’做響,隱約聽見遠處的打鬥聲,還有不斷的慘叫聲,雲錦彷彿又回到了平洲郊外的那個懸崖邊!
生恐這車也像上回那樣翻下懸崖,雲錦摸索着打開暗格,將裡面所有衣物、被都翻出來,圍在身邊以防萬一。
打鬥的聲音越來越弱,漸漸聽不到了,車裡的幾個人都暗自鬆了口氣。雲錦心中更是暗自慶幸,多虧了百味居的馬車跑得快,否則哪能逃出來!一千五百兩銀真是沒白花!
可還沒等她慶幸完,就聽見後面暴雨似的馬蹄聲,長箭破空的鳴叫聲,還有釘在馬車上的‘篤篤’聲……
雲錦的臉瞬間慘白,握着匕首的手開始輕輕發抖……這些賊是要趕盡殺絕阿!把幾十輛車的財物劫了不算。連一個活口也不肯留!
她能想到的,車裡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誰也沒說話,可衣料窸窣的抖動聲和牙齒輕輕的打顫聲混雜在一起,生生將人的神經繃到極限。
車裡細微的聲音遠比詭異的安靜更可怕,就像眼看劊手用極鈍的刀在慢慢割肉別人的肉,而下一個受刑的就是自已。受刑只能讓人疼的要死。可等死的感覺卻能把人活活逼瘋!
雖有空間手鐲護身,可數次在鬼門關前打轉的雲錦仍緊張的連氣都喘不出來。( ·~ )心懸吊在嗓眼裡,頭皮一陣陣發麻,手抖幾乎連匕首也拿不住了……
“這是哪?燈怎麼熄了?我說過我最討厭屋裡黑漆漆的。哪個蠢奴才打燈熄了?”
被突如其來的尖叫聲嚇到,極度緊張的雲錦抱着匕首就朝聲音處撲了過去。感覺手腕被狠命地握住,杜媽媽憤恨的怒道:“你要做什麼?”
雲錦猛地回過神。早驚出了一身冷汗,她剛纔差一點把秋明月給殺了!
秋明月那一聲尖叫之後便沒了聲音,不知道是被杜媽媽捂住了嘴。還是她自已意識到情況不妙!
“我……我太緊張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這解釋蒼白無力,可眼下雲錦能做的也只有這個了。
“把匕首收起來!”杜媽媽的聲音仍是滿含怒意,卻把雲錦的手腕鬆開了。
能在黑暗中迅速而準確地抓住她的手腕,看來杜媽媽也是身懷絕技之人!有她在興許還能抵擋一陣,雲錦縮回手,稍稍鬆了口氣。
突然間拉車的馬狂嘶不已,馬車猛顛幾下停住了。劉柱在車門低聲吼道:“快下車!”
沒等其它人反應過來,杜媽媽‘譁’地一聲打開車門。抓着秋明月的手就跳了下去。雲錦不明就裡,憑着直覺也緊跟在後面跳了下去。略一遲疑,慕水柔也扶着繡桔的手跳下了車。
濃烈的血腥味迎面撲來,雲錦馬上用帕捂住口鼻,強忍住眩暈,往劉柱臉上瞧了幾眼,希望能看出些這場變故的因由。
藉着淡淡的月光,雲錦才發現,劉柱半邊身都被血染紅了,左胳膊和左肩頭各插了一支長箭,箭尾已被他砍斷,只剩下一小截桿直挺挺地露在外面。
劉柱回頭往身後望了望,轉頭不容置疑地吩咐道:“有一匹馬受傷了!杜媽媽帶着小姐們從小路走,我趕車從大路走!”
雖然受了傷,卻沒有半分懼怕。面色陰冷,不再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混身上下透出的凜冽殺氣,讓雲錦有些不寒而慄。( ·~ )
這會劉柱哪裡還像個受人使喚的車伕?分明就是生殺予奪的上位者!
點頭應了一聲,杜媽媽也沒有一句廢話,扯了神情慌亂的秋明月就往斜叉的小路上跑。繡桔扶了慕水柔亦跟在後面。
劉柱分開走的主意,分明就是拿他自已做誘餌!
瞧了一眼身受重傷的劉柱,雲錦轉臉對他道:“趕着車走一段路就讓馬自已跑,你自已尋個地方躲起來!雖然你會武功可寡不敵衆,你也別逞強!丟了車馬不要緊,你別丟了性命!”
緊急關頭,雲錦也沒有兩全其美的主意,只好希望劉柱能僥倖躲過追殺!
生死關頭雲錦還有心思替別人擔心,劉柱頗有些意外,咧嘴笑了笑,低聲道:“多謝!”頓了頓,又道:“小姐多保重,找個穩妥地方藏好,等着燕大爺來尋你!千萬別自已往回走!”
點頭應了一聲,雲錦拔腳就去追杜媽媽,忽地想起袖裡還有半個剛纔吃剩下的朱果,又忙轉回身。
她略遲疑了一下,便將半個朱果遞給趕車要走的劉柱道:“生死關頭就把這半個果吃了,也許能逃過一劫!”
劉柱一怔,伸手接過那半隻果,笑嬉嬉地塞進嘴裡,狠狠地往馬背上抽了幾鞭,駕車順着大路狂奔而去。
雲錦亦不敢耽擱,順着小路去追杜媽媽幾人。
沒跑多久,就看見繡桔扶着慕水柔。杜媽媽扯着秋明月,在前面不遠處三步一喘地往前挪。
緊趕幾步追上四人,剛想催她們跑快些,就見秋明月一屁股做到地上,哭道:“我跑不動了!”
“我也跑不動了!”慕水柔臉色慘白,坐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半晌才喘上一口氣。
繡桔的模樣也好不到哪去。用手捂着心頭,咳嗽不已。
看着這三個人的模樣,雲錦焦急萬分,可心裡也明白。這幾個人平日裡都走不了幾步路,這會讓她們瘋了似的狂奔,着實難爲她們。
離剛纔下車的地方不過千把百米。後面的馬蹄聲越來越近,估計用不了半盞茶的功夫,賊人就能找到這兒。
雖然不喜歡這些人。可扔下她們獨自逃生的事,雲錦也做不出來,冷聲喝道:“想活命的就快點起來!”
這幾個人雖然心裡明白,可腿腳卻軟得動不了。杜媽媽一把抱起秋明月,轉臉對雲錦道:“你扯着慕家小姐,能跑幾步是幾步!”
慕水柔咬着牙強撐着站起身,被繡桔和雲錦扯着跟在杜媽媽身後。踉蹌着往前奔。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看着前面岔路,雲錦忽地站住腳。轉臉對慕水柔道:“把你身上值錢的東西都給我!”
“他們不是衝錢來的!”咬了咬嘴脣,慕水柔搖了搖頭道:“給錢沒用的!”
終於說了句實話!早做什麼去了?
狠狠地瞪了慕水柔一眼,雲錦也不跟她廢話,伸手把她頭上的幾枝珠釵拔了下來,選了月光照得明亮些的小路,揚手扔了一件首飾在路邊,又用力將另一件扔得遠些,最後一件則拼盡力氣扔得更遠……
扔完首飾,便扯着慕水柔往另一條小路上跑。
杜媽媽一把拉住雲錦,低聲道:“躲到這邊更好些!”說完抱着秋明月,順着雲錦方纔扔首飾的小路往前跑了幾步,尋了一處雜草茂密的地方躲了起來。
薑還是老的辣!雲錦暗中讚歎杜媽媽行事周到,可心裡也開始懷疑她的來歷,有這種心思能力的人怎麼會在秋家給秋明月做僕婦?難道也跟劉柱似的別有用心?
馬蹄聲越來越近,雲錦沒心思再想別的,閉了眼把身縮了又縮,千求萬祈那些人看到首飾,要麼拐到另一條小路上,要麼順着有首飾這條路往下追,別發現藏在草叢裡的人,她們就可以趁亂折回去,再找個安全地方躲起來……
“五個人順着那條路追!四個人跟着我順着這條路追!剩下的三個人守在路口!”
事與願爲,聽見賊頭領的吩咐,雲錦幾乎氣吐了血,這賊倒是心思周到,把她的退路全給封死了!
山高林深,行人稀少,小路周圍的雜草又高又密。幾個人藏在草叢裡,若不細細地搜一時也看不到。
雲錦只求幾個賊快馬加鞭趕緊從眼前衝過去,可偏偏那賊頭領又高聲道:“幾個女人跑不遠,下馬慢慢搜!”
不知道忌憚誰,旁邊一個也是頭領打扮的人低聲道:“大哥,那老虔婆功夫了得!兄弟們……”
“老二說得對!兄弟們放箭!”大頭領一聲奸笑,羽箭便飛蝗般射向路兩旁的草叢。
杜媽媽悶哼一聲,雲錦鼻端便聞淡淡的血腥氣。生怕杜媽媽一時衝動跳出去,她忙伸手拉住杜媽媽的胳膊,用力按了按。
聽到草叢裡沒有聲息,二頭領討好似地道:“大哥!興許那幾個女都從另外一條道跑了!”
“哼!一寸一寸的搜!把主的事辦砸了,兄弟們一個都活不成!”大頭領顯然有些心浮氣燥,極不耐煩地道:“前些日就應該出手,偏你小東攔西擋的,這次再不成,咱們的腦袋倒要丟了!”
說着又罵道:“那姓燕的小太狡猾,居然親自帶着幾輛車順着小道跑了!他孃的,老倒要看看,是他厲害還是老厲害!想騙老,他還嫩點兒!”
幾個賊人拿着砍刀在草叢裡撥來撥去,新磨的刀鋒映着月光,雲錦就感覺有森寒的殺氣在脖頸間亂竄,死命地咬着嘴脣纔沒叫出聲來。
杜媽媽的身軟軟地靠了過來,雲錦生怕她弄出動靜,忙用一隻手撐住她,擡眸往她臉上一看卻嚇的半死。杜媽媽嘴脣烏紫口吐白沫,兩隻眼睛死死地盯着雲錦,翕動着嘴脣不知道要說什麼……
箭上有毒!這些賊真是心狠有辣,居然用淬了毒的箭對付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
顧不得害怕,用力撐着杜媽媽,雲錦輕輕地朝她點了點頭,安慰或是詢問的話卻一句也不敢說出口,生怕被幾步之外的賊聽見。
眼見着賊人從幾個人身邊經過,雲錦暗暗鬆了口氣。
可秋明月“啊!”的一聲尖叫,卻把幾個人徹底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