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大紅的嫁衣一件件從包裹裡拿出來,雲錦一邊慢慢地穿戴一邊對着燕昭的靈位笑道:“你瞧見這衣裳上的花沒有?好看嗎?要是不好看你也要說好看!這可都是我自已繡的,你要說不好看我會生氣的!”
整整齊齊的穿好,雲錦突然想起在七夕那晚,她穿了新衣裳給燕昭看的情形。
她抻平衣裳上的褶,對着棺木飛快地轉了幾圈,猛地彎下腰待裙角落下來才直起身笑道:“好看嗎?我是不是最美的新娘?”
落日餘暉從樹葉的間隙中灑下來,正落在靈位上,斑駁的金色光影像極了燕昭嬉笑時的眼波。
雲錦癡癡地瞧着,忽地笑起來,“我也給你縫了新衣裳呢!你穿着也一定好看!可是我來不及繡花……你不會生氣吧?”
輕輕撫摸着靈位,雲錦像哄小孩似的道:“別生氣,雖然沒有繡花,我也是很用心的縫的!你穿着肯定好看!”
雲錦說着像拿珍寶似的,從包裹裡捧出一件大紅喜袍輕輕展開,在燕昭的靈位前給他看。
一手摟着燕昭的靈位,一手抱着親給給他縫的喜袍,雲錦緩緩地靠着棺木坐下。臉頰貼着冰冷的棺木,低聲笑道:“阿昭!我來陪你好不好?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燕昭飛奔到校場,遠遠地瞧見眼前這一幕,眼淚突然忍不住了,高聲叫道:“錦兒!錦兒!”
雲錦轉回頭瞧見燕昭衣衫不整地向她飛奔過來,她忽地彎起嘴角,應聲笑道:“阿昭!你等等我,我很快來陪你了!我們再也不分開!”
說着彎起手臂,將攏在袖裡的袖箭抵住心口……
看見雲錦的舉動。燕昭瞪大眼睛,近乎絕望似的尖叫道:“住手!”
幾步開外的全叔突然間也記起雲錦袖中藏着什麼,臉色慘白地驚叫道:“小姐!”
雲錦恍若未聞,伸手去扣動袖箭的機括。
剎那間,全叔突然福至心靈地叫道:“喜帕!要蓋上喜帕”
雲錦茫然地停下手,滿臉不解地看着全叔,“什麼喜帕?”
趁雲錦分神的功夫,全叔湊上前想搶下她手中的袖箭。【葉*】【*】
眼角瞥見縱身躍過來的燕昭。全叔頓時覺得全身的血都涌到頭上了,驚恐地張着嘴叫道:“小姐!大爺顯靈了!您快跟大爺說句話!”
雲錦怔怔地轉過頭,只感覺眼前人影一閃,她胳膊就被人牢牢地抓住了。
半跪在雲錦身邊,燕昭一把將她胳膊上的袖箭拽下來,遠遠地扔出去。順手將雲錦頭上尖銳的髮釵也摘下扔掉,仔細打量了幾眼確認她身上再沒有能傷害到她自已的東西,燕昭才長長出了一口氣。
看着雲錦安然無恙。燕昭懸着的心終於落回肚。放鬆下來,他才驚覺他的手抖個不停,腳也軟的站不起來了。
不過是幾個呼吸間發生的事情,燕昭卻覺得,這是他這輩經歷過的最驚險的一幕。
癱軟的挨着雲錦坐下,燕昭伸手將她緊緊地摟在懷中。
被她懷裡的靈位硌到。燕昭突地放聲大笑。這世間還有誰能親眼瞧見自已的女人要跟自已的靈位成親?
從雲錦手裡搶下靈位,燕昭掃了幾眼便扔到身後,捧起雲錦的小臉笑道:“傻瓜!我沒死!你瞧清楚,我沒死!”
被一連串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到,雲錦還沒從震驚中清醒。任憑燕昭捧着她的臉,茫然地盯着燕昭,似乎不認識他似的。
燕昭放下的心慢慢又懸起來,翻身半跪在雲錦跟前,濃黑的眼眸盯着她空洞的眼睛。沉聲道:“錦兒!錦兒!你怎麼了?你跟我說句話!”
瞧見燕昭地上有影。全叔終於回過神,知道眼前這個是活人不是鬼,立刻哭道:“大爺您沒死?太好了!”
轉眼看見神情恍惚的雲錦,全叔又恨恨地罵道:“你沒死派人傳什麼死訊?您沒事了。卻把小姐害了!小姐……小姐怕是失心瘋了……”
聽了全叔的話,再看看懷裡愣怔着傻笑的雲錦,燕昭的眼眸突然變得血紅,一把揪住全叔的衣領,怒道:“出了什麼事?”
全叔痛哭道:“小姐聽說您出事了,就跑到龍將軍府上打聽消息。結果……結果聽說您戰死了!小姐從那會就開始不對勁,誰的話也不肯聽,非要親自來昌陽把您的屍首帶回去。
老奴只好跟胡二陪小姐出門,這一路上小姐不吃不喝的也不說話,您瞧瞧小姐都瘦的不成樣了!”
瞥了一眼滿臉沉痛的燕昭,全叔繼續道:“瞧見您的靈位和棺木,小姐就不讓老奴上前。一個人抱着您的靈位又說又笑的,也不知都說了什麼!剛纔老奴見小姐竟在您棺木前穿上了嫁衣,老奴就感覺不對勁,誰成想……”
誰成想,雲錦竟存了心思要陪他共赴黃泉!
雖然全叔沒有把話說完,可雲錦的心思燕昭又怎麼會不明白!
似乎感覺到雲錦這些日受到的煎熬,燕昭心痛不已,又不敢細想他晚來一步的後果。
若趙祥沒遇上雲錦,沒給自已送信,這會他跟雲錦是不是陰陽兩隔了?
猛地站起身將雲錦攔腰抱起,看着痛哭流涕的全叔,燕昭怒道:“怎麼不早請大夫?胡二呢?”
全叔急道:“胡二已經去請了!”
冷哼一聲,燕昭抱着雲錦大步往校場外走。
靈位上金漆折射的光線刺痛雲錦的眼睛,她突然間清醒過來。
發現被人抱着往校場外走,離燕昭的棺木越來越遠,雲錦叫道:“放我下來!我要跟燕昭在一起!混帳東西你放下我!”
看着懷裡一邊拼命地掙扎一邊怒罵的雲錦,燕昭停下腳步將她摟的更緊,低聲喚道:“錦兒!您醒醒!你看看我是誰!你看清楚!”
感覺這聲音分外熟悉,雲錦疑惑地擡頭看着湊近的面容。她的心裡空落落的那個黑洞突然間被一種暖融融的甜蜜填滿。
伸出手指沿着略斜向鬢角的劍眉、挺直的鼻樑慢慢描畫,雲錦彎起嘴角心底的那份甜蜜蕩進眼底,“阿昭!你是阿昭!我終於見到你了!”
看見雲錦眼眸明亮起來,燕昭立刻笑道:“是!我是燕昭!你看清楚!我地上有影、身上也是熱的,我沒死!你別做傻事!”
輕輕捏了捏燕昭的臉頰,雲錦疑惑地看看他又擡頭看了看四周,“我們在哪裡?怎麼這裡跟人世間看起來一樣?”
“傻瓜!我們還活着!”放下雲錦,燕昭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臉頰。沒了往日觸手細滑的手感。燕昭感嘆道:“你怎麼瘦成這個樣?”
從燕昭懷裡掙出來,雲錦低頭看着他地上的影,又伸手摸着他溫熱的臉頰,突然尖聲笑道:“你沒死?你沒死!”
只是覺得心底涌出的喜悅滿的要溢出來,雲錦拉着燕昭的手又叫又跳,完全沒意識到她現在的樣跟龍將軍府中那個發瘋的少婦一模一樣。
燕昭開始還滿臉笑意地看着雲錦,可是看着她笑得聲嘶力竭還沒有停下來的跡象。不論看見誰,都翻來覆去的尖聲叫着:“燕昭沒死!他沒死!”
他心中突出涌出一絲不安。伸手拉出雲錦道:“錦兒!你怎麼了?別笑了……”
可他越叫,雲錦笑的越大聲,臉色也越蒼白。
“快!快打醒她!”
燕昭循着聲音看過去,瞧見呂方正跟在胡二身後趕過來。
他頓時像瞧見救星似的,急道:“您來的正好!您快來瞧瞧,錦兒好像有些不對勁!”
示意燕昭抓緊雲錦。呂方根本不着急,“蘇小姐這是急迷心竅了!您狠狠抽她兩巴掌就好了!”
“您讓我打她?”瞪了呂方一眼,燕昭突然覺得這個在兩軍陣前立下汗馬功勞的呂神醫不靠譜。
摸着山羊鬍,呂方不急不怒,“這種毛病,老朽這幾日瞧得多了!您是下手打蘇小姐兩巴掌呢?還是讓她笑到脫力而亡?”
先前阻攔雲錦的小校,不知從哪鑽過來,高聲道:“呂神醫說的沒錯!當年俺娘也以爲俺爹戰死了,結果後來看見俺爹活着回來。俺娘就喜成這模樣。村裡人都說俺娘瘋了。村長讓俺爹打了俺娘一頓,俺娘就好了!”
燕昭疑惑地瞧了一眼呂方,又瞧了瞧懷是笑的臉色慘白的雲錦,高高舉起手。可那手卻怎麼也落不下去。
轉眼瞧了胡二道:“你過來打她!”
胡二嚇的一縮脖,拼命地搖頭道:“小人不敢!”心中暗道,您自已都捨不得動手,這會讓我打蘇小姐兩巴掌,日後您還不得要我半條命?
“燕將軍!俺幫您!”瞪了一眼毫無義氣的胡二,先前給雲錦指路的校尉站到燕昭跟前,揮圓了巴掌就要往雲錦臉上抽。
燕昭微微側過臉,不忍心看雲錦受苦。可那校尉的手還沒捱到雲錦的臉,他竟下意識地一腳踹了出去。
摸着屁股,校尉苦着臉埋怨道:“燕將軍!俺這可是爲你好,你咋踹俺呢?要不是俺給您送信,您能知道您家婆娘來尋你?”
燕昭歉意地笑了笑,“趙祥兄弟別生氣!我這是……”
看見燕昭也有手足無措的時候,趙祥滿臉嬉笑道:“您這是捨不得!俺懂!”
“交給老朽吧!”撇了撇嘴,呂方伸手從藥箱中取出幾根銀針,飛快地扎進雲錦的穴位。
看着雲錦情緒平穩,窩在他懷裡睡着了,燕昭忽然轉臉看着呂方怒道:“您早知道有這個法,還讓我打她!”
“我說您下不去手,趙校尉說您不會憐香惜玉,所以我們倆賭了一局!”呂方輕飄飄地扔下一句話轉身就走,邊走邊對趙校尉笑道:“你輸了我十兩銀!發軍餉時記得給我!”
呂方醫術高明卻嗜賭如命!趙校尉雖然做戰勇猛,可也是個賭鬼!倆人湊在一起得空就要賭一局。
沒想到他倆竟命這事打賭,燕昭冷冷地掃了倆人一眼,忽然笑的像只偷到雞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