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坐在露臺邊緣,那個她每天每天都會坐上很久的位置,像往常一樣。

不同的是這會兒身邊沒有窩着對星星發呆的小禿,身上也沒有任何鐐銬的束縛。很自由,就像身旁被月光映在柱子上的影子,自由得可以飛起來。

蘇蘇低頭看着露臺下那道被衆人圍繞着的身影,安靜,優雅,一身不染一絲塵埃的白。很醒目的色彩,像他的淡然對比着周圍人的忙亂。

她看着他,目不轉睛。

他不知道她看着他,同以往從這下面靜靜走過時一樣。他在對身邊的侍衛官說着些什麼,距離太遠,聽不清他的話,但他的目光一直對着遠處皇宮大門的方向。

蘇蘇想,或許有時候,他的想法和其他人也是沒有太多兩樣的。

這讓人有一點淡淡的失望。

所有人都以爲她在宮門附近某個角落尋找着踏出這個地方的機會,包括辛伽。所以那裡戒嚴,火光沖天,人聲喧譁得離得那麼遠都可以聽見。

可她一直都在這裡,從脫身出來到現在,從辛伽下了樓走出大門,到最後一名侍衛官領命從他身邊匆匆離開。她一直坐在這個地方看着他,從上至下的角度。

蘇蘇喜歡在這個角度看他,這個角度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夜色裡閃着銀光的頭髮,還有他高挺的鼻樑。她不要看到他的眼睛,這個男人的眼睛裡同時存在着地獄和天堂,血色的地獄,燃燒的天堂。

太美,一種讓人墮落和恐懼的美。

她享受這種美,但享受在某些時候是一種罪,就像人的行動之於某種重複的依賴,就像人的感官,之於曼佗羅的貪戀。

他說,我們是一類人,蘇蘇。

是的,他們是一類人,所以蘇蘇可以一邊想着塞娜掉落的頭顱,一邊享受着他用枷鎖和粗暴加諸在她身上墮落的感官。

痛恨。

因爲縱使抗拒,你不得不承認仇恨和慾望交揉在一起的色彩很美,是這世界上最讓人心動的美。

如果不去摧毀他,必然會被他摧毀。

想着,蘇蘇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左手壓着右手,右手上的筋跳得厲害,手指捏着圍欄冰冷的石面,就像他那時候用力捏着她身體的每一寸敏感的皮膚。

他的手指是能輕易將人點燃的火種,那麼她的手指是什麼。

蘇蘇自問。

然後身子貼着露臺下的柱子輕輕滑下,在最後那名侍衛官從他身旁匆匆離開,而他轉身朝相反的方向離去之後。

“森大人,人已到齊,可以出城了。”

森點點頭。看着城門在面前緩緩打開,回頭朝那座燈火通明的宮苑掃了一眼。

似乎還沒找到那個女人的下落。但就憑現在這種樣子,能找到?

難得看到這樣高調和鋪張的舉動,辛伽,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嘴角輕輕一牽,目光落在身後的隊伍中。那些人安靜看着自己,就等自己一道命令,便將跟隨自己出這道大門。

今晚唯一可以走出這道大門的城內人。

而這一切僅僅只是爲了一個出逃女人。

人……

忽然他的目光輕輕一閃。

勒轉馬頭,在衆人目光中朝着隊伍裡一道並不起眼的身影走了過去。那是匹很普通的馬,馬背上的騎手穿着很普通的士兵的裝束,隱在夜色中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正如他無法確認自己朝他走過去時眼睛裡的神色究竟是什麼樣的。

那人胯下的馬輕輕噴了個響鼻,朝後退了一步。森勒停馬,朝他微微一笑:“看上去都差不多是嗎,可是稍微留心點,你還是可以發現一些士兵和一些士兵穿着上的差異,蘇蘇。”

那匹馬突然一聲嘶鳴。

在森這句話剛一出口的同時,離弦之箭般衝過前面的人羣朝城門外疾馳而去!

隊伍一陣混亂。

有反應快的人卸下短弓握在手裡對着那騎人馬迅速逃離的方向瞄準,森一擡手製止,扯過那人手裡的弓,張開,對着顛簸中的馬臀脫弦便是一箭。

馬中箭一陣顫慄。

驚叫着騰起前腿,而森就在這一瞬間第二支箭射出,直刺向那匹馬的頭顱。

蘇蘇抓着馬的鬃毛用力一扭。馬吃痛轉頭,箭偏射在了它的脖子上。

驚叫,顛簸。卻被蘇蘇夾着它的腹部用力一壓,硬是將它死死穩住。耳聽着身後奔馬追過來的蹄聲,揚鞭用力一抽,策着傷馬朝夜色籠罩着的城外飛馳而去。

一路狂奔。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疼痛和隨之而來的焦躁所帶來的影響,這匹馬跑得極快,很快身後不見了追兵的馬蹄聲,只有呼嘯而來的風,還有馬粗重的喘息在蘇蘇耳邊盤旋。

就這樣不知跑了多久,當馬背因爲馬的脫力而急劇顛簸的時候,一片遼闊的沼澤地穿過一道不高的山脈,赫然出現在蘇蘇眼前。

那是一片大得望不到盡頭的溼地,水面折射着天上月亮不多的光芒,閃閃爍爍,隨着風時不時漾出一層皺摺。邊緣一圈浪花一樣壯闊的蘆葦蕩,轟轟烈烈擁擠着,一簇連着一簇,推着搖着在水面上一波波翻卷,搖曳……

身下的馬突然一聲悲鳴。

被一塊突出的石頭重重絆了一下,這匹身受重傷的馬終於支撐不住朝地上直跌下去。落地一個滾,如果不是蘇蘇反應快及時跳開,幾乎就被它壓在身下。

它的確是一匹極好的戰馬,帶着蘇蘇一路從城內衝到這片沼澤地,帶着這樣的箭傷,而現在終於耗盡了它所有的潛能。大股大股的血從它身上的傷口裡涌出,硬生生把一片灰毛染成鮮紅色,它看上去很痛苦,不致命的傷口卻流掉了足已令它致命的血,它在地上不停地哆嗦着,嘴角泛着粉色的沫。

蘇蘇擡頭看見前面夜色中搖曳的星點火光,還有由遠到近隆隆的蹄聲,她俯下身把馬拖進身後的蘆葦叢。蘆葦叢很高,密密層層,才隱身進去,視野便被完全阻隔。她聽見外頭的馬蹄聲已經追到,就停留在剛纔她落馬的地方。

因爲倉促,她藏身的地方並不深,所以透過那些縱橫交錯的蘆葦杆,能依稀辨別出那些來回走動的身影。

那些騎兵在周圍搜索着,而她匐在原地一動不動。

身下重傷的馬也一動不動。安靜,屍體是世界上最安靜的東西。很烈性的一種動物,卻走得無聲無息。

片刻,前面的蘆葦叢晃動了起來,伴着一些悉瑣的腳步聲。有人正朝蘇蘇藏身的地方一點點探了進來。

蘇蘇的身體弓起,兩眼直直望着對面晃動得越發劇烈的蘆葦叢,紋絲不動。

這片看似密集的蘆葦叢,藏着一個人,還有一匹馬碩大的屍體,只要繼續再往前幾步,一撥,她立刻就無處遁形。

右手手腕處的筋跳得厲害,蘇蘇捏了捏拳頭。

一些呼吸聲透過蘆葦杆滲了進來,蘇蘇攤開掌,食指和拇指點地,形成一個弓型。

“颯……”前面的蘆葦再次一晃,蘇蘇的肩膀條件反射地一抖。

身形即將隨着肩膀的抖動朝那方向撲出,忽然有人不知道在遠處喊了句什麼,而面前蘆葦叢的晃動,隨即停止。

蘇蘇及時收住自己的身形。

一絲風掠過,她聽見那幾個已經近在咫尺的士兵轉身朝外折去的腳步聲,他們說着些什麼,被四周風吹蘆葦沙沙的聲響所模糊,出蘆葦叢很快翻身上馬,馬蹄在原地轉了幾圈,片刻,整支隊伍朝南邊方向奔騰而去。

同他們追來時一樣迅速。

直到蹄聲徹底消失,蘇蘇站起身,撥開蘆葦叢朝周圍看了看。

那些追兵沒有往下更深入地探查,其實剛纔他們的搜索離她已經僅僅幾步之遙。這令蘇蘇有點意外。但亦在情理之中,溼地邊緣貌似平坦的路面,對四肢纖長的馬來說隨時有着潛在的危險,他們或許認爲蘇蘇不可能騎着馬進入沼澤深處,所以他們也就不必再去浪費這個時間。

馬蹄聲過去後這裡變得異常寂靜,藏在蘆葦叢裡睡覺的野鳥都被馬蹄驚飛了開去,一鬨消失在夜空。周圍很暗,灰色的天和枯色的蘆葦連在一起,密密層層的,隨着河面上吹過來的風一波一波晃動。

蘆葦矮下來的時候能看到北邊那座城市裡明滅的火光,很亮,映得半邊天都是暗紅色的。

就像那個男人情緒有些波動時眼睛裡劃過的色彩。

蘇蘇對着那些色彩發了片刻的怔,低頭輕輕喘了口氣。

心臟跳得很快,直到現在還沒有完全平息下來,全身散了架似的疼痛。時不時一些細細的穗掃在臉上,有點刺癢,蘇蘇擡手抓了抓。又一波風吹了過來,浪頭一樣捲過高聳密集的蘆葦蕩,悉瀝瀝撲打在她身體上,像無數冰冷的手貼着皮膚用力滑過。

忽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夢。

對了,夢。

那個總是在無數個夜晚無數次困擾着她的夢。夜,濃郁的黑,密集的蘆葦蕩,疲憊……

這地方和夢裡反覆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場景幾乎一模一樣。

巧合,還是某種預示。

但沒有夢裡那些讓她心臟揪緊的腳步聲。蘇蘇想。

撥開擋在前面的蘆葦叢,蘇蘇倘着腳下的水朝前走,雖然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兒。

自由了,其實也是一種茫然。

腳很快被一些碎石頭割破,在淹沒膝蓋的泥漿水一浸,刺痛刺痛的。然後是癢,讓人忍不住想用什麼堅硬的東西去用力戳一下的癢。

就像那男人手指在她身上粗暴遊走的感覺……

“我美嗎!!”眼前剎那而過那張畸形的臉在黑暗中對她怒吼的神情,蘇蘇一個踉蹌。

幾根蘆葦的莖須就勢划進她眼裡,刺痛。那些感覺消失了,那個男人帶給她身體的感覺,還有那女人扭曲的臉。

用力撥着前面的蘆葦,她揉着眼睛急急朝前走,步子倉促,像是身後有什麼人在追。腳在水裡踩出很大的聲音,在靜寂的夜裡顯得十分突兀。她想把步子放輕一點,可是她鼻子裡噴出的呼吸比腳步聲更響。

就像是在夢裡時那種粗重的聲音。

無法剋制的聲音。

一些模糊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了過來,遠遠的,不緊不慢。

蘇蘇的心臟突地繃了起來。

她不確定那是不是她的幻覺。但她不敢回頭,也不願意回頭。只一直朝前走着,用力分開擋在眼前的蘆葦叢,卻不知道爲什麼,進來時那短短的一點點距離,在想出去時突然變得遙遠了。她拼命朝前走着,但前面的蘆葦怎麼排都排不出盡頭。

身後腳步聲由遠而近,依舊的不緊不慢。

她突然發足狂奔,帶着種自己都不明白的倉皇和恐懼。似乎在背後那若隱若現的氣息鑽入鼻尖的一剎這些感覺就沸騰出來了,從心臟最深處的某種角落,狂潮般不可抑制地翻卷了出來。

清甜的,糖一樣的味道。

她愛這味道,就像愛糖,哪怕那糖是毒藥。

癮。

根深蒂固的習性。

不把他毀滅,就是被他所毀滅。

“蘇蘇……”

張開嘴用力讓肺部吸收到氧氣的時候,她聽見後面傳來的聲音,被風纏卷着,帶着他特有的沙啞和低柔。

她看到食葷草張開它豔麗的兇器在對着她招手。

“蘇蘇……”聲音近了,她被面前越來越多揮之不去的蘆葦叢困住,就象夢裡那些揮之不去的濃霧。

黑暗在濃霧裡向她張開雙臂,黑暗裡有他沙啞的嗓音和糖一樣妖嬈的氣息。

他說:“你在往哪邊走,蘇蘇,你這個笨孩子……”

蘇蘇一頭扎進了黑暗。

蘇蘇被一雙有力的臂膀霧一般地罩住。

窒息……

“蘇蘇你要到哪裡去……”貼着她的耳,他輕輕問。

“離開。”

“離開誰……”

“你。”回身一拳揮在他臉上,用上了全部的力量。沒有看他的眼睛,只看到他一雙豔紅的嘴脣微微上揚着,這種會讓人心徹底頹廢和瘋狂的笑。

有着這樣笑容的男人不是讓人沉淪,就是讓人絕望。

辛伽無聲承受了她這一拳,但並沒有給她收回拳頭的機會。

一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手順勢插進她的髮絲,他揉着她的頭髮和她一張失去了冷靜的臉,看着她的眼睛,輕輕說:“露臺上看人的感覺是不是特別好,蘇蘇,”

她眼神閃了閃,他笑。笑的時候一行細細的暗紅從嘴角邊滑落了下來,而他似乎並不知道:“每次發現你在那地方看我的時候,我總是忍不住想問你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你知道,”

猛地收回手反手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放我走,否則我會殺了你!”

身子突然被推開。

沒等蘇蘇意識到他想做什麼,手腕再次被抓住,一把按在他的脖頸上。

她的目光終於撞入了他的視線。

微微側着頭,他視線裡安靜搖曳着的東西叫作什麼,蘇蘇不知道。

但她心臟跳得很快。

“那麼來,蘇蘇。”說話的時候,手指可以清晰感覺到他喉結的顫動,那種曾帶給嘴脣的細微感覺。溫柔,尖銳,刺破她的手指,輕輕扎入她的血管。

而他眼底的暗光在燃燒。

一滴血順着他的下顎滴在她的手背上,她聽到自己的心臟突然發出一聲尖叫,伴着那種超負荷的跳動。

她猛衝到他身前用力掐住了他的咽喉,正如他引導她做的。太過用力,以至身體緊緊貼住了他的身體。身體撞向他的時候,蘇蘇聽見他口中嘆出一聲低吟。

她必須馬上殺了他,正如她現在的身體想用力糾纏住他。

她加大了手裡的力道。

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微笑着的臉由蒼白轉紅,再由紅褪向死灰。最終臉上不再留有一絲血色,嘴脣卻紅得彷彿隨時都能噴出血液。

而目光卻依舊是妖嬈的,她越用力,他越妖嬈。像糖在口中融化開來,將人的舌頭糾纏吞噬的妖嬈。

她聽見自己口裡急促的喘息。

爲什麼還沒殺死他,爲什麼還沒殺死他,爲什麼還沒殺死他!!!!!

手鬆,不知道是因爲脫力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在驀地發現他注視着自己的目光悄然轉黯的時候。蘇蘇突然踮起腳,狠狠吻上他的嘴。手裡纏繞着他銀白色的髮絲,柔軟,冰冷,像他的嘴脣……

他朝後倒了下去。密集的蘆葦叢無聲承受着他的重量,他的身體無聲承受着蘇蘇隨之而來傾倒在他身上的重量。

“看,蘇蘇,你殺不了我,就像我現在無法殺你。”伸手抱住她,辛伽纏住她試圖離開的嘴脣,回吻她。

“我只是累了……”

“跟我回去。”

身子一僵:“不。”

“跟我回去,我給你自由。”

“你給不了。”掙開辛伽的懷抱,蘇蘇站起身,看着他:“你給不了的,辛伽。”

話音落,也不等他繼續開口,蘇蘇轉身朝前走去。

而他沉默。

直到她的身影被密密的蘆葦叢掩蓋,他忽然再次開口:“我來是想殺了你的,蘇蘇。你看,你總是讓我心煩。”

蘇蘇的腳步一滯。

分開蘆葦叢的手指被刺了一下,血迅速在手指上凝成一個小球,有點疼。蘇蘇把手指塞進嘴裡。

“可再見到你的時候,我改變主意了,知道爲什麼。”

蘇蘇再次推開眼前的蘆葦叢。

“我想也許是因爲活的纔會比較有趣。”

蘇蘇把分開的蘆葦用力推向身後。

“所以別走,我不殺你。”

蘇蘇回頭:“我會殺你。”

似乎早知道她會這麼說,辛伽笑:“只要你願意。”

沒有理會,蘇蘇繼續朝前走。

“別走。”笑容收斂,他站起身,看着她的背影。

蘇蘇沒有停頓,也沒有回頭。

“離開這裡,你和我都會後悔。”

沉默,繼續走。

“別走。”

最後一叢蘆葦在眼前被分開,終於看到了外頭沒有被蘆葦所遮擋的夜空,蘇蘇深吸了口氣。

卻在外頭略帶着土腥味的風撲面而來的一剎,整個人一呆。

水面,一忘無際的沼澤之水,在月光下波光粼洵。

一直以爲自己是在走向出路,結果卻原來是陷得更深。四周的蘆葦沙沙作響,嘲笑,還是某種嘆息。

身後再次響起那一下下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每一聲都像是撞擊在心裡,很沉,很疼。一種莫名的疼痛,和她忽然艱澀起來的呼吸一樣的莫名。

“別走。”辛伽說。從背後環住了她的腰。

蘇蘇沒有掙扎。

被再次禁錮的人,即便掙扎得再用力,還能有什麼用。雖然身上沒有任何鐐銬的束縛。

那是一種比最堅硬的鐐銬更加堅固的東西。

它捆綁人於無形。

人卻逃不出它虛無的掌心。

走不掉了。

她被她自己困住了自己。

後背突然一沉。

直覺背後的身體貼着自己緩緩滑下,蘇蘇不假思索回過頭。

隨即一驚。

辛伽的頭擱在她的肩膀上,眼睛緊閉,臉色透出一層奇特的青灰。而嘴脣是蒼白的,從遇到他的那天起就從未見到過的顏色,彷彿裡面所有的血液都順着脣角流出體外,大片大片的血,臉上,衣服上,還有她的肩膀上……到處都是血。

哪裡來的那麼多的血?!

呼吸亂了。

她無法制止自己回過身用力抱住他的身體,在他倒下之前。

她無法制止自己在這樣寂靜的地方對着那些隱伏在黑暗中的身影大叫:“來人!!快來人!!!”

她完全忘了自己到底要幹什麼,她只知道現在應該做什麼,爲他。

爲他……

“來人!!!!!”她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