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而它是我的
“SALANG?顏。”
頭頂嗡嗡的聲音,還有一大片傾瀉而下的光,蒼白色,像水。
“性別,女。”
她低頭看着下面那個橫躺在一片蒼白色裡的女人,蒼白的布蓋着蒼白的身體,蒼白色的皮膚,蒼白色的嘴脣……只有一把長髮是濃密的墨色,在一片蒼白的色澤裡突兀得有點刺眼,像是把灼灼燃燒着的生命力。
“亞裔。無有效國籍。”
頭頂的聲音在繼續,她的目光繼續遊走在這個人的身體上。
感覺好象浮在半空照着一面鏡子,由上而下,鏡子裡那人有着張同她一模一樣的臉,但眼睛緊閉着,從頭頂到腳趾,每一寸露出的肌膚上都連着根銀白色的網絲。
網絲很粗,像金屬,可是金屬沒有那麼柔軟。
“被控罪名,謀殺組織內部成員、竊取組織重要情報、背叛組織……”
突然覺得胃裡很難受,心臟也是。噁心,就是那種連心臟都變得相當惡劣的感覺。
蘇蘇側過頭,張開嘴。
嘴裡噴出一大口穢物。
沒有噴在那女人乾淨蒼白的臉孔上,而是筆直落到地板,那塊光潔得像鏡子一樣纖塵不染的地板。
蒼白色的女人消失了,光和光之外那片切割不去的黑暗也是,在蘇蘇睜開眼的一瞬,大片大片的陽光透過帷幔被風掀起的空隙照射進來。
又是夢……
從牀上稍撐起身子,嘴裡又陸續噴出了些東西,大多數是些幾近透明的液體,胃裡很膨脹,卻又火似的空虛而燒灼,因爲從昨晚起就沒有吃過什麼東西。最近這幾天,似乎吃什麼,必然隔不了多久就會吐出什麼,而這一切正是從底比斯返回尼尼微的當天開始的。這是種非常不好的感覺,對於身體一直非常健康的蘇蘇來講,那些怪異而凌亂的夢,嘔吐到掏空都還在不停痙攣的胃,一次兩次還可以讓人無視,屢次三番,那是種把人身體掏空後再凌空攪拌的感覺。
她不知道自己身體究竟是出了什麼問題。
“又吐了?”撐着有些發沉的頭從牀上坐起身的時候,一道淡淡的聲音,從露臺邊緣突兀傳了過來。
蘇蘇擡起頭。循着聲音隨即撞見一雙眸子,在露臺邊起伏不定的白色帷幔間靜靜望着她的眼睛,陽光下閃爍流轉,就像兩顆剔透的火山玻璃。
是辛伽。
他神色看上去和平時不太一樣,或許是因爲陽光,也或許是因爲他太過直接而專注地望着她的關係。
蘇蘇覺得自己的頭似乎沉得更厲害了點。
自底比斯那夜有些忘我的瘋狂之後,她就一直下意識地迴避着他,可是最近她身體的一些狀況,偏偏讓她無法迴避。蘇蘇低頭避開他的視線,擡手擦掉嘴角邊的嘔吐物:“昨天醫師來看過了,他們說什麼沒有。”
“他們說,”擡起手,似乎並沒有留意到她眼睛裡一閃而過的凌亂,辛伽看着自己的手指。他的手指修長而漂亮,但不知爲什麼,那上面總是新的舊的傷痕累累。
蘇蘇不自覺地瞥向那些手指,又在打量着手指上那些細細的傷痕的時候,不小心滑落進他微微斂起的眸子。
目光一轉,他突然再次直直望向她:“他們說你懷孕了。”
毫無防備,腦子一剎而過一陣空白。
半晌回過神,蘇蘇輕輕眨了眨眼:“什麼……”
“你懷孕了,蘇蘇。”辛伽的回答依舊是安靜的,正如他一雙神色淡淡的眼睛,安靜,美麗,卻讀不出他任何一點想法。
蘇蘇的嘴脣因此而微微一抖:“你的?”問完,隨即意識到這問題問得不是一般的傻。
他笑了,嘴角輕揚:“我想是這樣。”
蘇蘇不語。避開他的目光,視線移向他身後那片淡藍色的天。天上沒有一隻飛鳥,連一絲雲也沒有,藍得很乾淨。
一瞬間的沉默,整個房間靜得讓人透不過氣。
“雅塔麗婭,她說我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辛伽再次開口。交叉着手指,他在陽光下懶懶坐着,頭枕着身後的欄杆,神色看上去有點遊離:“我在想,這會不會是她這輩子裡唯一預言失敗的一次。”
“你在遺憾她的失敗麼。”
“誰知道呢,其實我並不喜歡孩子。”
“我也是。”蜷起腿,蘇蘇抱着自己的膝蓋,透過手臂的線條她看着他,眼裡的光和他一樣的安靜。
“要打掉麼。”頓了頓,她問。
“你肯把它打掉麼。”他反問。開口的時候一道暗光悄然從他眼底流過,妖嬈,正如每次當他做好了某種決定的時候,他那雙眸子,裡頭閃爍的光總是妖嬈得有點點動人。
蘇蘇點點頭。
手指握在胳臂上,有點用力,因爲指甲已經深陷入皮膚。不過沒有太多感覺,她覺得空空如也的胃裡又開始有點難受,心臟也是,那感覺讓她噁心。
辛伽沒再開口。
垂下眼簾,他將視線重新移向自己的手指,食指磕在拇指上,一絲不深不淺的感覺。
眼睛隨之微微眯起。
“越快越好。”蘇蘇跨下牀,補充了一句。
踩着地站起身的瞬間眼前一陣發黑,她晃了晃,擡頭便再次撞見他的目光,淡而安靜,紮在身上卻疼得讓人無所遁形,她用力抓了抓自己的手臂,迎着陽光走進露臺。
露臺上風很大,身體被陽光完全包圍的一瞬,總算感覺到了一絲回溫的暖意,蘇蘇靠在被太陽曬得發燙的欄杆上,看着樓下使女們匆匆的身影起伏在小徑間,爲宮裡的宴會準備着新鮮的花朵。
陽光很燦爛,花很燦爛,她們的笑也很燦爛。一上一下,恍然兩個世界。
偶然一些細癢的感覺從腿上一滑而過,那是身旁辛伽被風揚起的發。他就坐在蘇蘇身邊,而蘇蘇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此刻的目光,是否仍舊停留在她的身上,就像剛纔他始終所做的那樣。
“你愛過我麼,蘇蘇。”手指撫向她的足踝,辛伽忽然再次開口。
有些突兀的一句話,蘇蘇身體顫了顫,但沒有一絲遲疑:“沒有。”
辛伽站起身。
回頭追隨着她的目光望着樓下那條此刻已經空無一人的小徑,沉默片刻,走到她身後輕輕把她環住。
蘇蘇一驚。下意識掙扎了一下,他的手隨即將她纏得更緊。
“放開我!”低吼着開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近乎氣急敗壞,而辛伽的手指不容抗拒地按在了她左邊胸口上,不等她因此而再度掙扎,低頭,一字一句:“這裡很疼,知道麼。”
蘇蘇微微一怔。
而他的手已在同時剔開她的衣領,無聲滑向她細膩的肌膚:“這麼多年過去了……殺過很多人,也看着很多人在我眼前被殺,很多事發生,很多事在我眼裡消失……沒什麼害怕失去的,也就無所謂什麼是疼痛,是不是這樣。”微一用力,他將掙扎不已的蘇蘇禁錮在身下這條欄杆上,然後在她胸口狠狠捏了一把:“除了這個地方。”
很疼。眉頭微微蹙起,蘇蘇抿着脣不語。而他的氣息一下下直撞在她的皮膚上,有點急促:“究竟你是用什麼方式刺進我這裡去的,蘇蘇,”他問,聲音微微有些顫抖:“知不知道,有時候你一個眼神,一句話,真的讓人很疼。”
蘇蘇的手指也不由自主顫抖了起來。
抓着他的髮絲,她試圖阻止這些細軟的東西同他的聲音一樣一而再再而三衝撞着她此刻變得異常敏感的肌膚。可是沒太多用處。手裡的力氣發不出來,於是扯着他的髮絲成了他的髮絲將她的手腕纏住,身體不自覺地後仰,她詛咒着自己的身不由己,卻真的無法阻止自己身體對辛伽起伏不定的胸膛的貼近。
“蘇蘇……”片刻的迷亂,她聽見他又道,聲音喑如蠱惑:“我不喜歡疼痛的感覺。”
蘇蘇的嘴脣變得很乾燥。
“你喜歡麼?”他問。
蘇蘇搖頭。感覺着他的嘴脣從她的髮絲滑向她眉梢,皮膚上因此一層細細的漣漪。
“可是我喜歡看人疼痛的樣子。”手指在那層漣漪上劃過:“我想你同樣也喜歡,因爲我們兩個是如此的相似,我的蘇蘇……”
“一樣地彼此憎恨到要用疼痛將對方扼殺麼。”冷笑,她聽見自己從牙縫裡慢慢擠出的這句話音。
辛伽沉默。
突然間用力,蘇蘇被迫轉身面向他的眼睛。
而他眼裡的光是陌生的,正如他剛纔閃爍在暗紅色眸底那些異樣妖嬈的東西。
“記住我的話,”他說。蘇蘇輕輕吸了口氣:“是我的,不經我准許,沒有任何人可以將它隨便取走,即使它會給我帶來些我並不想要的結果,”手沿着她身體的線條移向她的小腹,低頭,嘴脣貼近她的耳垂:“我不會讓你把它打掉。蘇蘇,我是你的,而它是我的……”
開門走出房間,反手,將一室陽光和那姑娘陰晴不定的臉輕輕關在門內。守在門邊的老侏儒見狀隨即迎了過去,一聲不吭在他身後跟着,如影相隨。
“阿姆拉,”沉默着走了片刻,辛伽回過頭,朝他看了一眼:“知道麼,她懷孕了。”
阿姆拉怔了怔。
辛伽微微一笑:“雅塔麗婭說我不會有孩子,她錯了。”
老侏儒聞言臉色突變:“王!這孩子是您的?!”
“對。”
“可是王后她說,一旦您有孩子,會……”
目光淡淡一掃,老侏儒在那樣的眼神中適時看到了周圍守衛的視線。於是說到一半的話重新吞了回去,他吸了口氣,壓低聲音:“王,這孩子不能留。”
“因爲雅塔麗婭說的那些話麼。”聲音依舊是淡淡的,他在前頭走,跟隨在他身後,老侏儒望不見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老侏儒以沉默代替自己的回答。
“阿姆拉,這孩子我要了。”
“老奴會把一切如實告之王后。”
停下腳步,辛伽再次回頭望向他那雙渾濁的眼睛。
老侏儒不由自主後退半步。
辛伽笑。不再看他,徑自朝前走去:“可以。”
******走在通向自己寢宮那條冗長的走道里,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每每總會聽見些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在輕輕地笑,又像是有人在低低地哭。
聽說有了年紀的建築就像上了年紀的人,或多或少總會保留着一些久遠時代記憶的烙印,比如這些似有若無的聲音。而他知道,那些聲音裡必然有一些,是屬於他的。
第一次走進這條長廊的時候,他是哭着一路走來的。牽着老侏儒的手,有些肆無忌憚地哭着,彷彿身邊這矮小的老者即將引領他去見的,是個噬血的妖獸,而不是一個應該被他稱作爲父王的男人。
記得當時,整條走廊都回蕩着他的哭聲,清晰而突兀……而那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很久,久得像是隔着一整個世紀……那個對於自己來說,這地方等同於獅穴而並非自己領地的那樣一個年代。
而至今,當他獨自一人走在這條通道的時候,他仍能聽見那些哭泣的聲音。就像每次聞着這地方殘留着的那男人曾經無處不在的味道時,便感覺像是聞着墳墓裡的氣息。
沒錯,這就是一座墳墓。
人爲了不讓自己過早地進入墳墓,往往不得不利用墳墓般的堡壘保護着自己軟弱的身體。那些密不透風的軀殼,迷宮般錯落的走廊,有時候它讓人覺得窒息,更多的時候,它讓人感覺像是在母親子宮裡般的安全。
曾經的那個男人的堡壘,現在的他的墳墓。
而那麼多年過去之後,他對這地方的溫度和氣息不再感到恐懼,更多的,應該說是種沉迷,而這或許是因爲自己血液裡繼承着那個男人的某些東西,他想。
推門進房間,不及把門完全合上,腳步微微一滯。
房間裡有着些聲音。
陌生而熟悉,透過半掩的垂簾從那張巨大的牀上若隱若現,垂簾無風微微顫動,牀上兩道模糊的影子彼此間蛇般糾纏着,像是抵死纏綿,又像是在作着無聲而瘋狂的撕鬥。
目光一凝,辛伽貼着門背,注視着牀,一動不動。
“你讓他叫我父王嗎,妮爾蒂絲。”壓着女人的身體,牀上那個男人嘴裡渾濁地喘着粗氣,捧着她的頭:“你對得起自己的心麼。”
女人不語,掙扎着,長長的髮絲因爲身體的動作而被牽扯得緊繃,無法抗拒,只剩下一些同樣渾濁的,融合在男人喘息中的呼吸。
“看看他的樣子,”伸出手,男人透過垂簾,指向牆的一角:“看看他的眼睛,看看他的嘴脣,我會生出這樣一種妖孽來麼,我的妮妮。”
牆角里蹲着一個小孩,小小的五官蒼白而精緻,一雙暗紅色眸子驚恐地注視着牀上起伏糾纏的兩個人,嘴脣微微顫抖開合,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是那樣蜷縮着,左手捏着右手,食指的指尖神經質般用力磕着拇指。
“你要嚇壞他了,烈,你要嚇壞他了……”女人開口,哭了出來:“不要這樣對我……”
“回答我妮爾蒂絲,回答我,”一把扯住她的頭髮,男人將她用來極力掩蓋的毯子扯開,隨即以更粗暴的方式進入了她的身體:“你到底揹着我和那個人幹了些什麼。”
“不!”女人一聲尖叫:“不要讓他看到我這種樣子!”
“回答我!”
“放開我!”
“我知道你從沒有停止過你對我的恨,從你走進這裡開始的那一天……”
“求求你……”
“所以你給我帶來了這個詛咒是麼。他叫什麼來着……辛伽,辛伽是麼。”
“他是你的……他真的是你的……”
“同亞述王位正統繼承人一起怎麼可能生出妖子!你說!!!”
“烈!!不要!!烈!!!”
牀欄被女人的頭顱撞得砰砰作響,小孩在牆角越縮越小,幾乎同牆角那些陰影模糊在了一起。
只有一雙暗紅色的眸子是清晰的,恐懼卻又一眨不眨緊盯着牀上的身影,看着那女人在男人身體下被扭成一種奇怪的姿勢,痛苦而尖銳地嘶叫掙扎着。看着那男人用厭惡的眼神注視着她的眼睛,在她扭曲大張着的肢體間起伏喘息。
小孩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嘴張得很大,似乎鼻子間流動着的空氣已經不足以維持他肺部的氧氣,他一邊大口大口吞着那些氣流,嘴脣一邊微微蠕動着,似乎竭力想說些什麼,額頭邊的筋因着力量而暴張,可是發不出一點聲音。
牀上女人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雪白的牀單被她身體內流出的血逐漸染成一片殷紅,她一眨不眨看着身上的男人,身體隨着他的動作而木然蠕動。
辛伽從門背上直起了身體。
想要走近那個幾乎快要窒息了的小孩,等意識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卷着簾子,正站在那張巨大的牀邊。
牀上是空蕩蕩的,牆角也是。沒有糾纏的身影,沒有恐懼的小孩,沒有呻吟,沒有喘息,沒有血跡……什麼都沒有。包括那些凌亂的聲音。
放下簾子,他在那張平整得不起一絲漣漪的牀上坐了下來。
一滴殷紅的色澤隨即落在他膝蓋雪白的衣服上,暖暖地一燙,很快化了開來。他下意識撫向自己的鼻子,一摸一手心的溼溽,攤開,一掌心的暗紅。
他吸了口氣。又一滴殷紅在膝蓋上化了開來,他擡起頭,朝着虛掩的門輕掃一眼:“你跟來做什麼。”
門縫外一團漆黑,悄無聲息。
“知道這裡爲什麼那麼深,”不再理會,他靠着欄杆捻着發,自言自語:“因爲人總有自己不愛被別人窺知的一面。”
“蘇蘇你很好奇,就像當初的我一樣。”
“而好奇的孩子會受到懲罰的,”擡起頭,目光再次掃向那道漆黑的門縫,伸手拍拍身邊的牀:“過來蘇蘇,過來。”
門外依舊是死寂的,彷彿他是對着空氣說着那些話。
他笑:“你是鴕鳥麼,還是……”一口血突然從嘴裡噴出,毫無防備之間。
門開。
一道身影走了進來,有點快的步子,徑自走到他的身旁。
直到來到他的面前站定,一雙眼睛始終停留在他的臉龐上,從未有過的專注,不知道在想着些什麼。
辛伽迎着她的視線望着她。看着她漆黑色瞳孔裡倒映着自己的臉,蒼白,鼻下和嘴角被一片暗紅色的液體染成一片。
“你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小心些什麼嗎,”垂下頭,目光移向她的腳尖,她的腳是光裸着的,因此一路而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如果不是身上那淡淡的氣息暴露了她的蹤跡:“這是我唯一的繼承人,我的孩子,”他說,再次擡頭望向她的眼睛:“不要再用這樣的表情告訴我我的一切你都可以不當一回事。”
話音止,因着她一隻手輕輕撫在了他的嘴脣上。
“你病了?”她問。
“似乎是這樣。”握着她的手將它拉離自己的嘴,他回答。
“很嚴重?”
笑,抓起毯子按在嘴角:“你在擔心我麼,蘇蘇。”
“你剛纔說過,我很好奇。”
“是麼,”慢慢擦拭,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眼底流光在她臉上妖嬈而過:“原來只是好奇而已。”
很讓人由衷討厭的一個舉動,卻又是真的讓人由衷迷戀的一個舉動。
他嘴脣裡有些誇張的嘆息,她心底裡由衷的一聲嘆息。
“爲什麼跟來這裡。”側個身,整個人斜靠在牀上,辛伽張開口咬住她再次伸過來的手指。
很突兀的一個動作,蘇蘇微微吃了一驚。卻沒有立刻收回手:“你剛纔說的一些話,我……”一時發現自己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她想了想:“我不喜歡……”
“所以你跟了過來,想告訴我你這個想法?”
遲疑了一下,蘇蘇點頭。
“那你喜歡聽我說什麼呢,蘇蘇。”
怔。沉默。
他伸手一把扣住她的腕,輕輕一帶,她的身體不由自主便壓上了他的胸膛。
脣撞在了他的脣上,不知道是無意還是有心。只是這一撞便再也分不開,他嘴脣上淡淡的甜腥,那是種比糖還誘人的味道……
直到回過神,突然一種無法掩飾的慌亂。她試圖站起身,肩膀卻被辛伽一把摁住:“很難麼,”
脣摩擦着她的嘴,細而溫柔的癢,她瞬間無法抗拒:“什麼難……”
“愛我。”
渾身一個戰慄,她擡頭,望着他的眼睛。
“那麼說句愛我難不難。”撥開擋在她眼角的髮絲,辛伽又問。
蘇蘇不語。
“對我說一次好麼,蘇蘇。”
“爲什麼……”
“只是一次,我想聽聽。”
“即使我並不愛你?”
目光微微一滯。注視着她直到她被迫悄然移開自己的視線,他微微一笑:“是的”
片刻遲疑。
忽然在他目光閃爍的眼底讀出一絲不明不白的淡淡嘲弄,眉心輕蹙,蘇蘇張開口:“我……”
話音未落,他突然用力吻住了她的嘴。
“王,森大人求見。”一聲通報,辛伽輾轉在蘇蘇嘴上的脣一停:“讓他進來。”鬆開手坐了起來,看着蘇蘇迅速站起身閃到一邊。而在這同時門被推開,一道黑影帶着些塵沙的味道,從外頭走了進來。
“王,”徑自來到辛伽面前,森放下手中的包囊單膝跪下。身上的斗篷灰塵僕僕,顯然回到尼尼微後,他是第一時間便來到了辛伽這裡。
“那裡,怎麼樣了。”示意守衛關上門,辛伽問。
“依哈奴魯已被處死。”
“處死?”眉梢輕挑:“他做了些什麼。”
“他在奧拉西斯僅帶着幾百人的軍隊去帝王谷救人的時候,出重兵包圍帝王谷,準備就着這個難得的契機把他弄死在那裡。”目光落在辛伽被血染紅的袍子上,話音頓了頓。
“倒的確是個難得的機會,”辛伽站起身,背對向森:“說下去。”
“可是他沒有考慮到奧拉西斯會因爲對他的不信任,而私下抽了一批親信部隊繞路趕到帝王谷來保護自己,那批援軍和他僅相差兩天的腳程。”
“不是說,底比斯的武裝勢力幾乎全是他的親信麼。”
“除了那一支。它只屬於奧拉西斯的直屬管轄。”
“你是指……”回過頭,朝森輕掃一眼。
森點頭:“是,那是雷伊的黑騎軍。”
辛伽不語。
對着牆上火把跳動的光出了會神,片刻,輕聲道:“還有快出的兩天時間,他那會兒做什麼去了。”
“奧拉西斯的守衛軍和看守皇陵的那批守陵軍,他們的抵抗相當激烈。硬是堅持到了援軍來的那一天,不過本來仍是可以將他們一舉擊潰,可是追兵在看到奧拉西斯從峭壁上摔下去後,都以爲他死了……”
“是這樣……”嘴角牽了牽。慢慢踱了幾步,擡起頭:“森,你該去幫他一把的。”
“他的那次行動,事發前我根本一無所知。”
“這麼說,他的失敗,全在他自己的倉促和失策。”
“是這樣。”
笑:“他真是老了。”
“也許是西奈那邊的事情敗露,讓他着急了。”
“可惜……”回到牀邊坐下,拈起一縷長髮:“”西奈,帝王谷……你說那個男人的運氣爲什麼總是那麼好,森。“
不語。意識到角落裡蘇蘇的視線,他回頭朝她看了一眼。隨即想到了什麼,再次望向辛伽:“王,這次回來前一次小小的偶遇,我給王弄到了樣有點意思的東西。”
“是什麼。”
低下頭,森將身邊那隻包裹解開,朝辛伽的方向推近了一點:“它。”
目光落在攤開的包裹上。
白色的包裹裡一堆黑色的金屬,不像武器,亦不像是什麼擺設。挑眉:“這是什麼。”
“王還記不記得那時候我們對您說的,西奈那次突襲奧拉西斯的時候,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出現的紅頭髮女子,用一種極厲害的武器救了他。”
目光輕閃,微頜首:“阿姆拉說,那是神的武器。”
“的確是很讓人吃驚的一種武器,”從那堆金屬裡揀起一快,拿在手裡兜轉着把玩:“而這就是它。”
“這麼多?”
“這些……應該是它所有的局部吧,我也是看到這個才把它辨認出來的。但我不知道該怎樣把它們完整組合起來,所以,也就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它發揮出那天的力量。”
“或許我們該慶幸它最終沒留在凱姆?特人那裡,是不是,森,聽說奧拉西斯對那紅頭髮的女人相當在意。”
“是這樣。這次他貿然去帝王谷,也是爲了她。”
“爲了她……”側眸,若有所思:“有意思……不過你是怎麼把它弄來的,森。”
“那是因爲,”遲疑了一下,森繼續道:“她差一點被我控制住。”
“後來呢。”
“她跑了,跳進了尼羅河。”
“她不是一直都在底比斯王宮,怎麼會和你一起在尼羅河上。”
“這點我也不清楚,她似乎打算去孟菲斯,不知道爲什麼原因。並且支身一人,只帶了條狗……”
話音未落,辛伽突然站起身擡手將之打斷。
森循着他的視線朝身邊看了一眼,隨即微微一愣。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蘇蘇蹲在了他的邊上,手裡拿着一塊金屬仔細看着,一聲不吭。
“蘇蘇,”他聽見辛伽輕輕喚了一聲。
蘇蘇沒有理會。依舊看着手裡的金屬,片刻,從地上又拿起一塊咔的一聲同那塊金屬按在了一起。或者說,是插在了一起。
而她的眼神是奇怪的。專注卻又茫然的目光,那是種什麼樣的目光。
森擡頭朝辛伽看了一眼。而他依舊不動聲色朝蘇蘇看着。
微一失神,手突然一空。
回過神便看到蘇蘇將他手裡那塊用力插到了她手上那塊金屬上,而原本零碎的那幾塊金屬,在她手指翻飛的剎那間組合成了那天那個紅髮女子手裡的完整武器。
“蘇……”開口,肩膀一沉,被辛伽無聲制止。
森起身退到一邊。
看着他靜靜走到蘇蘇身邊,而那姑娘從拼湊完了那樣武器後,便一動不動地握着它半蹲着,兩眼定定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蘇蘇,”俯下身,辛伽伸手搭住她的肩膀:“你在做什麼。”
“咔!”
一聲脆響。猛地在那武器上一個拔拉,蘇蘇頭也不擡將它舉起,直指向辛伽的胸口。
辛伽微微一怔。
卻依舊不動聲色站在原地,看着她,一語不發。
就這樣僵持着不知過了多久。
身子動了動,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蘇蘇擡起頭朝他看了一眼。
而隨即眼底突然一絲奇特的光閃過。
“影……”
她說。一瞬間的驚詫,一瞬間的茫然。片刻身子一晃,那把在火光裡閃着幽光的黑色武器從她手裡鏘然跌落。
“喂,蘇蘇,你到底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呢。”坐在塔樓廢墟的石堆上,夕陽裡塞娜一張圓圓的臉帶着種玫瑰的色澤,她側頭看着蘇蘇,嘴角邊一縷髮絲在風裡微微地晃。
“我不知道。”晃着腿看着那羣小孩在廢墟里鑽來跑去地瘋笑,蘇蘇從衣兜裡抓出塊糖塞進嘴裡。
“媽媽說你可能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姐。”
“爲什麼?”
“因爲你總是那麼聰明,會看帳本,還能幫阿布隆老爺量地,有學問的小姐才懂這些。”
“有錢人家的小姐一定不愁糖吃吧。”
“嗯……”眼睛眨了一下,塞娜看着她,不確定她說這句話的意思。
蘇蘇又抓了塊糖塞進嘴裡,對她揚揚眉:“所以我不是。”
愣了愣,隨即咧開嘴朝蘇蘇肩膀上用力一拍:“我就知道!哈哈!我就知道你只是我的饞嘴巴的蘇蘇!哈哈哈!”
蘇蘇也跟着笑了。
有些人的笑聲並不好聽,甚至有點張揚,卻總是能夠輕易地用開心感染到別人。
“嘿!!小弟!!當心後面的胖子!!”突然衝着廢墟里那些小孩大聲叫了一嗓子,裡頭一條曬得小泥鰍似的身影隨即朝塞娜用力擺了下手,一個矮身,刺溜一下在那些起伏的陰影裡鑽得無影無蹤。
隨之而來他身後那個小胖子不滿的抱怨和白眼,引得塞娜咯咯一陣嬉笑。
回頭將髮絲掠到一邊,她的目光再次轉向蘇蘇,美麗的臉龐在夕陽下滑動着柔軟的光澤,擡手,她將蘇蘇嘴角邊一點糖汁輕輕拭去:“蘇蘇,我要走了。”
蘇蘇怔:“走?去哪兒?”
她笑:“去該去的地方。”
“什麼意思……”
“蘇蘇,”笑容微微收斂,但很快又再次綻了開來:“不要讓自己活得太束縛。”
“……塞娜?”蘇蘇茫然。
“我走了。”重複了一遍,可是蘇蘇並沒有看到塞娜的嘴脣在動。安靜地看着蘇蘇的眼睛,她安靜得不像以往的自己,而耳邊又一次聽見她的話音:“我走了,蘇蘇……”
張開手一把抱住蘇蘇的肩,很緊,但蘇蘇感覺不到她身上一點點溫度周圍忽然變得很安靜。
那些風聲,孩子吵吵鬧鬧的尖叫聲,大黃狗薩姆不甘示弱的吠聲……一瞬間全消失了,像是被從空氣中強行剝離般褪得乾乾淨淨。
“塞娜……”不安地動了動肩膀,伸手想抓住她,四周卻突然一片漆黑。
驚:“塞娜?!”
手碰到了自己的皮膚,沒有人回答,也感覺不到塞娜的存在。
“塞娜!!!”沉沉的黑暗裡自己的聲音在空氣裡沉沉迴盪,她想站起身,手一撐,卻撲空了個空。
肩膀驀地一沉。
猛感覺一隻手突然施加在自己肩膀上的力量,下意識擡手將它一把扣住,反手用力一扯。
“蘇蘇小姐!”耳邊一聲驚叫,隨即眼前突如其來一片光亮。
蘇蘇的動作爲之一滯。
及至看清來者,她輕輕吸了口氣:“米麗婭,是你……”
“蘇蘇小姐……”身體被迫傾倒在桌子上,一隻手還保持着剛纔搭着蘇蘇肩膀的那個姿勢,這名使女一張稚氣未脫的小臉隱隱發白:“對……對不起蘇蘇小姐……我只是想……”
鬆開手,蘇蘇有些謙然地朝她笑了笑:“我睡着了嗎……”
小使女點點頭,直起身後退一步,然後指指蘇蘇面前那隻白色盤子:“……是王讓我來的,他讓我把這帶來給你。”
蘇蘇朝盤子看了一眼,不語。
“他說你得好好休息,他不希望看到有類似昨天的事情再次發生。”
蘇蘇點頭。
“他還說讓你不要再跑來跑去,如果想他……”臉微微一紅,扭捏了一下,輕聲道:“如果想他,他晚些時候會過來看你。”
蘇蘇目光閃了閃。
依舊沉默。看着她在說完那句話後行了個禮安靜退開,在經過停着小禿的木架時,刻意繞得遠遠的,而原本打着盹的小禿突然睜開眼,故意張開翅膀,不懷好意地弄出了些讓人不安的聲響。
小使女隨即逃似地朝門外奔了出去。腳步聲在走廊裡劈劈啪啪一整脆響,小禿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睛,轉過頭,朝蘇蘇匝匝嘴。
蘇蘇沒有理會。
目光落在面前這隻碩大的盤子上,伸手掀開蓋子,撲鼻而來一股濃濃的甜香。
蜜的濃郁,棗的清爽。整整一盤暗紅色的晶瑩壓在幾片焦黃薄脆的烤餅上,剔透,像一顆顆小小的寶石。
嘴角微微一揚,只是自身並沒有任何自覺。
抓起一顆糖塞進嘴裡,一股熟悉的味道隨即從舌尖化了開來,甜得誘人,很愜意的感覺。眼睛微微眯起,頭後仰着靠向椅背,她伸手抓起了第二顆。
“嘎!”小禿不滿地叫了一聲,似乎是抱怨着她的冷落。
蘇蘇朝它看了一眼,目光隨之滑過桌面,不經意間的一瞥,拈在糖上的手指微微一滯。
迅速站起身,一把將壓在桌面上的盆子推到一邊,手指貼着桌面輕輕揉了揉,一行細而雜亂線條隨即在這上頭清晰了出來。
蘇蘇看着這些線條,手指微微發涼。
不知道它們是被用什麼利器割出來的,劃破表面的包金,粗糙凌亂勾勒出一排怪異的圖形:‘IT/SENOUGHNOTIME’棒子……錘子……斜放的棒子……蛇……
不,不對,不是這麼理解。
不知道爲什麼,蘇蘇覺得自己似乎見過這樣的文字。是的,她認爲這應該是種文字。而且她覺得自己應該知道這代表着什麼意思,她的心很慌,因爲跳得很快,可是原因她卻說不上來,那是種站在某個第一次來到的地方,卻又分明似曾相識的一種感覺。
眉心微蹙。
想起了什麼,迅速朝桌上掃了一圈,然後看到一把切水果的小刀,橫躺在桌子邊緣,一邊的刃口上細細爬着些木頭的碎屑。
她把刀拿起,握在手裡看了看。片刻擡起頭,望向木架上歪頭看着自己的小禿。
“我剛纔幹了什麼……”她問。彷彿它能聽懂自己的話。
小禿沒有理會。低頭啄了啄自己的毛,半晌擡起頭,又斜着眼瞥了她一眼。 шшш▪TTKдN▪c ○
蘇蘇丟下刀子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抓起一把糖塞進嘴裡,用力嚼着,糖的氣息和味道可以讓人思維集中,她覺得自己需要集中精力地想些問題,那些一直讓自己迷惑,又一直被自己忽略掉的問題,就像昨天在辛伽那裡突然間暈倒,而那之前,就是從辛伽和森的交談開始之後,她根本記不得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我忘了些東西,”自言自語,糖在嘴裡被咬出卡拉拉一陣脆響。
小禿低下頭專心地在木樁上蹭起了它的啄。
“一些很重要的東西,”手指在那些線條粗塄的表面上輕輕移動,慢慢道:“也許只有在我走神的時候,它們纔出來提醒我一下它們的存在。而它們究竟是什麼……”
突然手指一陣痙攣。
一把按住後脖頸猛站起身,小禿被她這突然間而起的大幅度動作驚得一陣撲騰。
不及扶起被踢倒在腳下的椅子,蘇蘇跑到牀邊那道半人高的銅鏡前,轉過身背對着它,將後腦勺的頭髮高高撩起。
側頭看着鏡子裡自己的背影,後頸上那片皮膚光滑平整,沒有什麼異樣的東西。
她不敢確定。
手指貼着那塊地方輕輕摁着,除了低頭時一瞬能摸到那塊頸骨的突出,的確什麼都沒有。
那麼……剛纔一剎而過那種清晰的感覺是什麼……
難以形容的一種感覺,隨着頸部的動作而突然發出的一種似痛非痛,微微腫脹的膨脹感,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間。她的確覺得那時候脖子後面似乎多出了些什麼東西。
湊近一點,蘇蘇又仔細看了看鏡子。
鏡子裡那片皮膚在她自己手指的揉搓下微微泛出些粉紅的色澤,除了這,的確沒有任何異樣。
她鬆開手。
卻又在這同時將頭髮再次一把撩起。
肩膀朝鏡子靠得更緊,轉個角度讓光線充分投射到自己頸背上,她眯起眼,盯着那片粉紅色中心一道細細的,如果不仔細看幾乎就被漏過去了的更深一些的顏色看了看。
像一道被歲月吸收得同周圍皮膚已經融合得近乎看不出來的疤痕,但她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讓這地方受過傷。
沒有一點印象。
“嘎……”探着頭,小禿觀望着她的臉色朝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蘇蘇回過神。鬆開手裡的頭髮走到桌子邊,在盤子裡抓起一把糖慢慢踱進露臺。頭很疼,最近思維一旦過於集中或者緊張的時候,額頭兩側就會開始發脹發疼,牽連着脖子後面一直線那根頸骨也隱隱作痛,讓人錯覺……一種什麼東西從骨頭內部試圖掙扎而出的感覺……
會不會是因爲懷孕導致體質變弱的關係……她想。
咬着糖,頭疼的感覺慢慢淡了下去,午後的太陽曬在身上有一種濃濃的燙,但是蘇蘇覺得很舒服,她很喜歡這種整個兒被包圍住般的溫熱的感覺。
像他的懷抱……
心臟猛跳了一下,在他的身影隨着陽光炙熱的感覺一瞬而過閃現在自己腦中的剎那。
“你愛過我麼,蘇蘇。”
“我不會讓你把它打掉。蘇蘇,我是你的,而它是我的……”
“那麼說句愛我難不難。”
“對我說一次好麼,蘇蘇。”
“只是一次,我想聽聽。
手不自覺撫在胸口上,裡頭隱隱一層疼痛的感覺,可是這感覺並不叫人難受……髮絲隨着風輕輕略在手背上,很軟,很癢……
“那邊來的消息,也許就是這幾天了。”
“雅塔麗婭……會不會急了點。”
“她擔心俄塞利斯的力量會讓她……”
零落一些說話的聲音,經由風從露臺下那條小道傳了上來,蘇蘇聞聲回過神朝下看了一眼。
底下一高一矮兩道身影。
個矮的那個,蘇蘇在回到尼尼微後曾見過一次,聽那些使女們說,他是最近讓整個王宮忙碌不堪的“重要客人”中的一個。“重要客人”不知道來自哪個國家,也不知道來亞述是爲了什麼。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們對整個尼尼微王室來說具有某種相當重要的意義。
重要的,連身份都不便透露出來的那種意義。
而個子高挑修長的那個,在他頭上斗篷被風吹開的一瞬,蘇蘇就認出了那張臉。
一半清俊,一半醜陋,就像陰和陽的兩極,卻又有着種特別意義上的魅。
赫梯王曼邇拉提。
她以爲他早就回赫梯了,因爲之前聽說他正着手準備着他姐姐同凱姆?特之王定下婚約的一切事宜。而最近也並沒有聽說過關於他會來亞述出訪的消息。所以乍一見到他,不由得人不感到意外一下——作爲一國之主,並且還是個即將同亞述敵對國取得聯姻的國家,他這樣頻繁出入亞述王宮,究竟意味着什麼。
沉思間,兩條身影已繞過小徑穿入另一處宮殿的走廊。
轉身的時候曼邇拉提的腳步似乎頓了頓,擡頭,朝着蘇蘇的方向看了一眼。
短短瞬間的一個舉動。
蘇蘇條件反射般朝後迅速退開,而那兩人則在這同時身影於宮牆轉角處輕輕一閃,轉眼,消失在她的視線之外。
“SALANG……”轉身正要返回屋內,耳邊突然響起一些隱隱的聲音。被風一吹便散了,幾乎細不可辯,卻又分明清晰得每一個字節都辨別得清。
“SALANG……”撩開門前的帷幔,那聲音再次響起。
蘇蘇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視線所及,周圍並沒有什麼人影,剛纔那兩人離開之後,這座建築周圍再沒有任何人經過。
錯覺?
狐疑着又朝周圍看了看,邁步進屋。
“SALANG……”抓在帷幔上的手一緊,蘇蘇的眉心一蹙。
的確沒有聽錯。
SALANG,這個總是在夢裡反覆聽見的詞,它像是一個人的名字,在夢裡,被一個人輕輕念着,一次又一次。而這次並非是在夢裡,可是她聽見了,並且非常清晰。
“SALANG……來我這裡……”聲音又一次響起。
很年輕的聲音,陌生的、男人的聲音。
誰,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