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經很濃,尤其山林之中更是格外的幽暗清涼,端木恬順着君修染留下的痕跡一路往山上奔走,很快就上了紫霞山。
這紫霞山中多猛獸,尋常人根本就不敢踏入進來,然而往日裡甚熱鬧的紫霞山,今夜卻不知爲何,竟格外的安靜,彷彿生活在這裡的所有生物全部都在突然間消失無蹤。
四周圍一片昏暗,已基本看不清周圍景緻,也同樣的看不到了君修染留下的痕跡。
她站在原地四處張望了下,然後也不去黑暗中尋找痕跡,而是直接朝着那山谷的方向飛掠了過去。
還沒到那山谷,她忽然又停下了腳步,站在黑暗的山林之中側耳,仔細的似在傾聽什麼。
昏暗中,她眸光閃動,如出窩的狼,凝神追尋着她的獵物,又似寒星兩點,在昏暗山林之中幽幽浮動,沁人的寒意從其中散發,又森然若鬼魅。
清涼的風在林間穿梭,拂過樹枝草葉,帶起一陣“沙沙”的摩擦聲響,還有那枝葉搖擺,在昏暗中仿似張牙舞爪的鬼魅,猙獰着朝人撲面而來。
端木恬站在那兒,乾脆閉上了眼睛,沉下心來仔細傾聽。
一瞬間,天地間都似乎忽然清淨了下來,她站在林木之間,感覺到風從面上輕輕拂過,帶來林木的氣息,青絲隨風飛揚,時而騷動着她的臉,更遠處,還有風聲穿梭,在那風聲之中,有人激烈的喘息。
她忽然輕吸了兩口氣,分辨着林木清香中的一絲異味,然後睜眼,轉身竄進了左側山林之內。
身影爆射而起,如矯健的虎豹,在空中留下一抹虛影之後便眨眼間消失在了林木鬱蔥間,兩旁枝葉被她飛竄帶起的勁風掠過,紛紛折腰欲隨她而去,然後又反彈而回,輕輕搖擺。
這裡迅速的恢復了寧靜,仿似從來也沒有人出現在這裡。
然而沒過多久,有頎長身影從山下飛掠上來,忽然輕咦一聲便在此地站了下來,轉頭四處張望。
昏暗中看不清他的模樣,只覺得身形頎長,只一個剪影便有着無限風采,煞是好看,衣袍翩然在風中輕擺,更添風流。
一雙眸子清亮,悠悠轉着四處打量,看上去水靈靈的。
他站在那兒轉着眼珠搜尋不過一會,然後竟也閉上了眼睛,在風中仔細的傾聽着什麼。
身子忽然一折便朝着左側山林裡面衝了進去,劃出一道詭異而優美的弧度。
此人自是陌塵軒無疑。
他剛纔出門尋找那不見了蹤影的一家三口,正好看到阿尋那幾個孩子被見他們遲遲不歸而出門尋找的爹孃擰着耳朵拎回去,他便上前詢問可有見着那一家子,幾個孩子當即七嘴八舌的將他們知道的都說了一遍。
這一聽,他便也知道,定是出什麼事了,連忙也追上了山。
所幸這一路過來,不但君修染留下了行蹤,端木恬也一路留下了指引方向的記號,且留得十分明顯。
他當然也看到了死在半山路邊松樹下的李二狗,但他不過在那兒停留了一瞬便直接上了山,根本就沒有去動那具烏黑的屍體。
這一前一後來到這裡的表兄妹兩人,前後相距不過幾分鐘的時間,而在陌塵軒的身後,跟着他一起出來的那四名侍從依然緊跟着他們家主子。
端木恬先一步進入,此刻她又停下了腳步,因爲剛纔在風聲中聽到的喘息以及另外一些聲響到了這裡反而什麼都聽不見,鼻子輕嗅着,空氣中依然有着異味飄蕩,可卻不知究竟從什麼地方傳出來的。
這一刻忽然有點希望步煙能出現在這裡,以她的鼻子肯定能順着這似有若無的異味尋到目標。
她站在林子的中央,四周圍根本沒有什麼路可以尋,只有整片整片的林木,邁步,緩緩的往前走去。
腳底踩在地上枯葉,發出輕細的碎裂聲,在這靜謐山林之中格外響亮。
她一步步往前走,沉下心神仔細留意着周圍,總感覺有人就在附近,可究竟在具體的哪個位置,卻還需仔細查探。不由得心中微凜,越發謹慎。
從剛纔風聲裡傳來的聲音分辨,此人應該是受了傷,或者奔逃許久,不然習武之人不會有那麼粗重的喘息,可此刻不過幾分鐘的時間,竟已經迅速的平靜了下來,並且還躲藏得不着痕跡,若非這空氣中飄散的異味,她都要以爲是錯覺了。
這異味有點腥,有點辣,還有點說不出道不明的奇怪味道,以及在那其中,還有點血腥味。
她往前的腳步猛然一頓,並在同時忽的轉身,整個人都如虎豹般躍起朝那樹後撲了過去,昏暗中有人影在空氣裡虛晃而過。
然後便是“叮”的一聲,金屬相擊帶起的火星將這夜色籠罩下的山林照亮了一瞬,端木恬撲到那樹後一招殺出卻被擋下,藉着這火星的光,她一眼就看到了對面的人。
當即她眸光一冷,殺氣在頃刻間翻涌而上,手中匕首迅速的順着手腕一轉,再次朝他切了過去。
剛纔那一下火光,她看到了一雙細小狹長的青色眼睛,狀若最奸詐最陰毒的狐狸!
此人除了青眼狐狸,還能是誰?
久別十二年,端木恬終於再次見到他,止不住的回想起了十二年前的那個夜晚,想到了修染在那山谷裡被捆縛三年,想到了這該死的混賬是如何將修染折磨,致使他身中奇毒至今沒有能清除,於是滔天的殺氣噴薄而出,直欲將他斬殺,碎屍萬段!
十二年之後,她不再是那個功力淺薄的小丫頭,不會再如當年那般費盡心機也無法逃脫他的掌心,若非爹爹及時趕到怕是就死在了他的爪下,十二年後,他的功夫似乎也進步不小,可少年人的進步,總是要比成年人更快更多更好的。
兩人迅速的在這裡交上了手,端木恬招招狠辣,但卻似乎並不想要取他的性命,可每一招出手,必要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傷口,而對青眼狐狸來說,他最擅長的並非內力相拼,招式對殺,而是毒!
兩人迅速交手,然後他迅速的後退,在夜色籠罩下看不清他的衣着表情,只看到一個影子,站在那兒,忽然“桀桀”的笑了起來。
笑聲陰而冷,如頭頂飛過的夜梟,讓人聽着不禁從骨子裡的散發出一陣寒意,就彷彿面對的並不是什麼正常人類。
“沒想到竟會在這裡遇到恬郡主,真是好久不見。”他的聲音嘶啞,像是鋸齒從石頭上劃過的刺耳,“多年不見,郡主突然就變漂亮了。”
他竟也一眼就認出了她?
這說明什麼?說明他最近的兩年絕對是見過他的,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見過她!
端木恬越發握緊了手中短劍,她一向習慣用短劍匕首這類的武器,因爲這些更讓她感覺得心應手,更方便她殺人。
她也不跟他多說,握緊手中短劍便再次朝他撲殺了過去。
他迅速後退,顯然是不願意讓端木恬近身,同時手揮出,有什麼細白的粉末從他的手中飄飛了出來,直往端木恬的面上飛去。
端木恬不由得速度一滯,腳尖在地上借力折身從旁邊繞過,繼續朝那青眼狐狸撲殺過去。
但因爲她剛纔的一滯,她與青眼狐狸之間的距離再次被拉開,並不等她再接近,又有什麼東西被他甩了出來,在黑暗中看不到一點影子,但利器刺穿空氣的聲響淒厲,端木恬仔細感應着然後迅速側身。
“咻”的一聲,又似乎是好幾聲,從她的耳邊飛過,然後“嗤嗤”連響,射進了她身後樹幹上。
這人身上藏滿了各種毒,想要近他的身確實不是那麼容易的。
當年其中一隻被端木崢輕易虐殺,是因爲當年他們的功夫還沒現在更上一層樓,也因爲當年的那隻青眼狐狸事先就被端木恬和君修染給重傷了,不然這大量的毒往外投出,除非是冒着被毒傷甚至毒殺的危險直衝過去,不然真不容易靠近。
端木恬連續躲過三次,便又停了下來,凝神看着對面的青眼狐狸,屏住了呼吸以防止他剛纔灑在空中的毒粉會隨風散發。
“桀桀桀!”
他笑得很難聽,但不難聽出他此刻很得意,然後又聽他說道:“郡主真該好好感激我纔對呢,要不是我,你與三殿下哪裡來的這麼好姻緣?可惜你們至今都沒有要謝媒的意思,真讓我傷心。”
端木恬站在他對面,聞言不禁眯了下眼,冷笑道:“你要謝媒禮?那好,現在就給你!”
說着便再次朝他撲了過去。
夜色濃重,只見那隱約閃過的浮光掠影,她的身影如霧似幻,在空中迅猛劃過,眨眼間就到了青眼狐狸的面前。
如此速度與剛纔不可同日而語,眨眼的工夫,甚至讓青眼狐狸連毒都沒能來得及甩出去。
他大驚,迅速後退。
與端木恬正面交戰,他是萬萬也不敢的,那隻會讓自己成爲她劍下的靶子,幾乎沒有反抗之力。
先前便說了,這青眼狐狸的內力並不很深厚,與十二年前相比也並沒進步許多,他擅長的是毒,還有輕功也不錯。
可與端木恬此刻速度相比,他的輕功也當即便不夠用了。
他只能連忙後退,並在後退的同時再次將不知究竟是何效果的毒給扔了出來。
利劍迎面而來,其鋒利即便尚未觸碰到他也已經讓他感覺到面上肌膚一陣刺痛,眼看就要刺進了他的身體,端木恬忽然手腕一轉,夜色中之間亮白劍光劃出一道絢麗弧度,“叮”一聲將飛到她面前的一枚飛鏢給擊落。
青眼狐狸又逃過一擊,頓時鬆一口氣,但他也不敢再繼續停留在這裡,繼續飛快的後退,意圖逃離端木恬的追殺。
此刻夜色正越來越濃重,山林之中樹影重重,正是能讓他躲避的最好環境和時間。
他如此想着,便又接連朝端木恬扔出了幾枚飛鏢夾雜着十幾枚的飛針,然後也不看是否有將端木恬擊中,轉身便要竄進山林深處。
他一轉身,然後便是“噗”的一聲,他感覺心口一涼,頓時渾身一震站立在了原地。
瞪大了眼睛,他滿臉不敢置信的看着突然就插入到了他胸口的那寒光涔涔的利劍,又緩緩擡頭,看向那不知何時出現在他面前的人,張了張嘴,但一張嘴便有滿嘴的鮮血狂涌而出,堵住了他欲要說話的聲音。
然後他聽見對面的人輕笑着,甚是溫和的說道:“承蒙你牽線搭橋成就了本王與恬恬的這一段姻緣,這是謝媒禮。”
餘音未落,便又是“噗”的一聲,鋒利的刃和光潔的面在他的胸膛裡摩擦而過,涼涼的,又熱熱的,並有鮮紅色的液體跟隨着劍身從胸口噴薄而出,在夜色中都能感覺到其絢爛,一生中最後的絢爛。
青眼狐狸驀然瞪大了眼睛,那雙細長的眼睛在一瞬間瞪圓,死死的盯着對面的人,張着嘴似想要說什麼,但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能說出口,“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再沒有聲息。
不過一劍而已,卻已將他的心臟刺穿,並在拔出時又以內力震碎,絕不讓他有任何能夠生還的可能。
青眼狐狸就這麼無聲無息的倒在了他的腳下,他執劍站在那兒,低頭靜靜看着。
在這個時間內,他回想了十五年前被帶到這紫霞山上,在那山洞中被捆縛了三年,想起了與恬恬初次相見,她被他所傷,她卻悍然拔刀劈開了他的枷鎖將他重新帶回到人世間,回想了在三石村裡那愉快的二十多天,想起了回到京城之後,他一步步的行進在泥濘中,登上讓人仰望的高峰。
然後他擡頭,看到了他最心愛的人兒正站在面前,目光輕柔的靜看着他。
她伸腿踢了踢那已經死絕的青眼狐狸,說道:“就這麼一劍把他殺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會咬人的禽獸而已,何必跟他浪費時間?”
她一怔擡頭看他,夜色昏暗,但她還是清晰的感覺到了他神色平靜,目光清靈,然後她的笑容也不禁在臉上輕輕的舒緩了開來,點頭說道:“沒錯,不過是隻無關緊要的青眼狐狸罷了。”
身旁山林裡忽有人影飛掠的響動,兩人不由轉頭看了過去,就看到有五道人影先後從林子裡衝了過來,看到這邊兩人紛紛停下腳步。
周圍太暗,看不清來人的樣子,端木恬眯眼打量了一下,便出聲道:“陌塵軒。”
來人確實是陌塵軒沒錯,他一聽到端木恬的聲音便放鬆了下來,隨之冷哼一聲,說道:“沒大沒小,你難道不是應該叫本座一聲表哥的嗎?”
端木恬不理,只說道:“你來得好慢。”
“廢話!要不是天黑了還不見你們回來,怕某人迷路,某人去找某人也迷路了的話,本座做什麼跑出來找你們?這大晚上的又是爬山有是找人,你竟然還敢嫌慢!”
端木恬聽着他這叫囂,不由輕笑了一聲,但卻並無絲毫的歉疚之意。
陌大宮主也不奢望她會有那麼一點點不好意思,轉而又問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夜黑殺人?好濃的血腥味!還有剛纔我上山的時候看到那路邊也有個死人,看樣子是被毒殺的,又是怎麼回事?該不會也是你們乾的吧?”
“哦,那個人是這個人殺的,這個人剛纔也被我們殺了。”
“哈?”
有人吹起了火摺子,雖然不過小小一點,但在這夜色濃重的山林裡,卻還是照出了不小的光亮,也照出了那死在端木恬和君修染腳邊的青眼狐狸。
陌塵軒看了一眼,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只說:“好,既然人都已經殺完了,你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本座可是連晚飯都還沒有吃,快餓死了!”
端木恬又看了眼腳下的青眼狐狸,然後擡頭看向君修染,見他面色平和,正微笑看着她,似乎殺了這個他尋找多年的仇人並沒有讓他的心起絲毫波瀾。
她伸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掌。
他們沒有在此地逗留,也沒誰想要給青眼狐狸收個屍,說了這麼幾句話後便轉身朝山下走去。
君修染朝着深深山林吹了聲呼哨,不多久,就見白楓抱着小寶貝從林子裡走了出來。
“娘,娘!”小寶貝張着手直往她這邊撲過來,撲進她懷裡就粘着不要出來了,親暱的蹭一蹭,一路都是他清脆嬌嫩的笑聲,似乎今天玩兒得也很開心。
在黑夜中走路,對這幾個人來說都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一行九個人迅速的朝着山下掠去,每個人都尚未吃晚飯,都還餓着肚子呢。
他們走的並非來時的山道,而是直接在林子裡穿梭直線往山下走,如履平地。
不過就在他們下了紫霞山,距山腳大概還有幾十米高度的時候,忽然都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右側山林的燈火通明,隱約的還能聽到有許多人在那裡,吵吵嚷嚷的似乎很熱鬧。
那裡是那山路所在的方向,而且看這位置,似乎正是李二狗被毒死橫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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