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中一時之間靜謐無言，只餘下燃着的爐火處偶爾泛出了一縷縷若有若無的氤氳。
沉默了許久，龍小蠻終於輕嘆一聲。對同樣沉默着的花蕊說道：“直覺告訴我，我應該相信你。”
聞言，花蕊莞爾一笑答道：“姐姐修的一向是順從心意，從來都是心中這般想，便要順着心意去做，這並沒有什麼不對。”
“姐姐？”聽到這兩個字從花蕊的嘴裡說出，龍小蠻眸光驟然亮起。
花蕊笑意更濃，說道：“以後若是四下無人的時候，我就像剛剛那般叫你，好不好？”
“好！”龍小蠻想也不想的就點頭答道。
說完，她又調皮的笑道：“你不知道，我現在聽到娘娘這兩個字就彆扭，可這裡所有的人都這樣喊我，弄得我心裡煩悶死了。”
她不喜歡“娘娘”這個稱呼，更厭惡“龍妃”這個稱呼，花蕊的這一聲“姐姐”讓她的心裡莫名歡喜。
見她這副歡喜的模樣，花蕊的心卻是一酸，眼眶溫熱的幾乎落下淚來：“姐姐，我、我瞞着你之前所經歷的事情，你會怪我嗎？”
龍小蠻微微一怔，猶自笑道：“我能感覺到，你這樣做……是爲了我。”
“你不說，自然有你不說的理由，我雖然忘記了過往的種種，可我有種感覺，我受的傷，包括我現在的身份，這些都不會像是墨行歌說的那樣簡單。”
“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我如今唯一清楚的就是，我絕對不會是墨行歌真正的龍妃，無論我之前是個什麼樣子的人，也終不會與一個擁有那麼多的女子的男人在一起。”
“即使我如今真的在墨行歌的身邊，也肯定是發生麼了什麼事情，導致我不得不被困在這裡。”
“也許，那纔是我受傷的真正原因。”
“花蕊，終有一日我是要離開這裡的，你……願不願意與我一起離開？”
言罷，龍小蠻眸光灼灼的看着花蕊，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姐姐，皇上對你如此情真意切，你真的捨得離開嗎？”花蕊眼眸微垂，輕輕的問道。
墨行歌爲姐姐做的一切，別人也許不知，可她卻知道的清清楚楚，那樣的深情，世上難尋。
雖然，墨行歌最終選擇對姐姐隱瞞所有的一切，確實讓她在一開始的時候感到有些惱怒，可細細想來，姐姐曾經重傷頻死，如今更是修爲全失。
她若真的將三年前發生的一切和盤托出，到時候風雲驟變，姐姐若是突破封印還好，若是短時間之內無法突破封印，那又該怎麼辦？
過早的知道真相，對於姐姐來說也不見得是最好的選擇。
而且，她若是將一切告訴姐姐，會增添她無盡的痛苦……甚至有時候她會覺得，姐姐若是能夠永遠忘記了冰原上所經歷的一切，還有那刻骨銘心的痛，也許會更快樂。
機敏如她，聰慧如她，卻也只能選擇將真相暫時埋於心底，就這樣呆在姐姐身邊，盡所有的能力護姐姐周全。
更何況，姐姐是龍族後裔，有毀天滅地的本事，若是受不住之前的種種，那麼……龍族的怒火足以
讓這世間生靈塗炭！
這件事事關重大，花蕊如今想來，竟是思之極恐。
而此時，卻聽龍小蠻答道：“我當然明白墨行歌對我的好，可我與他做朋友還好，但是讓我認他做夫君，可是萬萬不能。”
“而且這南國的皇庭雖大，可我卻總覺得束縛的很，比之這裡的錦衣玉食，我更喜歡到外面去走走，過一些逍遙自在的日子。”
“所以，這裡雖然吃的好，住的也好，可卻留不住我，等過些時日我的身子再好一些，我就與墨行歌說，我要離開。”
見她說得斬釘截鐵，花蕊眉心微蹙問道：“姐姐，你覺得皇上會捨得讓你離開嗎？”
“哦？你的意思是，他會不答應？”龍小蠻聞言，挑眉問道。
“對！他絕對不會答應。”花蕊如實答道。
拋去姐姐的身份不談，單單只是墨行歌對姐姐的這份深情，他就絕不會輕易放姐姐離開。
更何況，龍息只是被暫時封印在了姐姐的體內，若是姐姐一旦突破封印，這世上所有的人就都會知道姐姐還未死去的消息。
這其中，當然也包括……夙夜！
想起夙夜，花蕊的心又是一陣難言的痠痛！
姐姐。
你可知道夙夜如今的模樣？
我真的不願你去見到他的樣子，因爲……你若是見到了，大概會比被灼魂劍穿過心臟還要痛上一萬倍吧？
到那個時候，你心中的悲痛與怒火，也許真的會讓這片大陸就此毀滅？
所以，也許還是不見的好！
姐姐，於你來說，那曾經的記憶如同強大而又殘忍的困獸，一旦掙脫出來，不止是你與夙夜，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天地之間最爲慘烈的一場浩劫。
所以，現在我還不能告訴你真相。
姐姐，對不起……
龍小蠻顯然未曾察覺到花蕊眼神中一閃而過的痛苦，反而抿了抿脣角笑道：“他若是不同意，偷偷跑路就是，這有何難？”
花蕊眸光微縮，喃喃問道：“姐姐這是要偷偷溜走？”
“不錯！如果真如你說的那般，墨行歌不同意我離開這裡，那我就想個辦法偷偷走唄，我想……總會有辦法的。”
說完，龍小蠻狡詐的笑笑，問道：“而且我覺得，你肯定會幫我的，對不對？”
“會！無論姐姐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
“就像是今天殺死那個叫沁兒的宮女一樣嗎？”龍小蠻忽然話鋒一轉，問道。
“不錯！她對姐姐存了殺心，即便姐姐不說，我也絕對不會放過她。”花蕊倒是毫不在意的點頭答道。
“可她不過就是隻不自量力的小雞，真正的猴子還在看着呢。”龍小蠻冷笑一聲，說道。
想起之前在百梅院中的那一幕殺雞給猴看的好戲，花蕊同樣雙眸冷凝答道：“姐姐若是想要麗嬪死，同樣簡單的很。”
“這隻狠毒的猴子既然想要我死，那我何不逗弄她幾日，反正在這皇庭裡也是無聊，找點事情做做也沒什麼不好，你說對嗎？”龍小蠻眯着絕美的眼眸，挑了挑嘴角。
花蕊看她一眼，“噗嗤”笑道：“姐姐說的有理，小雞死了，猴子也嚇得不輕，若是逗弄一下再弄死，也是挺有意思的。”
“對吧？我就知道咱們兩個是難得的知音。”龍小蠻抱着錦被，眉眼皆笑。
花蕊也被她這調皮的模樣逗得笑意滿溢，忍不住直言道：“姐姐雖然忘記了所有的一切，可這性子都是半點都沒有變呢。”
“什麼性子？睚眥必報？還是殺人不眨眼？”龍小蠻問道，神色很是認真。
花蕊卻搖頭答道：“都不是！是肆意而活，姐姐之前也是如此，對你好的人，你會全心待之，對你不好的，你會全心虐之，就像是姐姐與我，與麗嬪這般。”
“這樣的我，好嗎？”聽她如是說，龍小蠻沉默了片刻，忽然揚眸問道。
花蕊展顏一笑，答道：“好！好的不得了！”
沒了，她又在心中暗暗想到：原來，姐姐不管經歷了什麼，甜蜜的也好，痛苦的也罷，即使是完全忘記了，這順心意，桀驁肆意的性子也是不會變。
也許，一切的一切終有定數！她無需多言，只需要陪在姐姐身邊，相信姐姐就好！
這纔是她對於姐姐唯一的回報！
入夜，勤政殿中燭光滿溢，墨行歌正坐在寬大的條案後面，他手中提着狼毫筆，正在最後的一本奏章上認真的批註着什麼。
好不容易將最後一筆落下，他纔將奏章合上，並輕輕的揉了揉有些發疼的額角。
今日需要處理的奏章實在太多，他竟然沒有挪出時間去陪小蠻吃午膳，如今更是連晚膳的時間也錯過了。
他輕嘆一聲，凝眸對臺階下站着的汪必海問道：“龍妃那裡有什麼事情嗎？”
汪必海恭敬的垂眸答道：“回皇上的話，今日有曦嬪小主和蓉貴人到琉璃殿探望龍妃娘娘，卻不知爲何惹了娘娘不喜，被打發了出來，臨走的時候，曦嬪小主與蓉貴人均是臉色不善，曦嬪小主更是怒氣衝衝，言語之中對龍妃娘娘頗爲不滿。”
“嗯，還有呢！”墨行歌垂了垂眼眸，見汪必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便接着問道。
汪必海將身子躬得更低，答道：“還有就是龍妃娘娘臨近午時的時候去了百梅院，正巧遇到在此處賞雪麗嬪小主，大概是因着之前在百梅院外的甬道上，娘娘的貼身宮女花蕊被麗嬪小主的宮女沁兒撞了一下，故此，龍妃娘娘與麗嬪小主之間彷彿起了些言語上的衝突。”
“這都不算什麼，說重點。”聽到這裡，墨行歌眉心微蹙。
“是，回皇上的話，麗嬪小主的宮女沁兒在此事之後就失蹤了！麗嬪小主對外說的是，這沁兒自從入宮之後就頑劣不堪，午後因爲在百梅園中行爲魯莽便說了她幾句，想不到她卻自己跑出了臨夕宮，此時已經不知去向了。”汪必海答道。
“哦，原來如此……”墨行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淡淡的說道。
汪必海眸光微微一凜，他將頭垂的更低，畢恭畢敬的站在原地，默默的沒有說話。
“汪必海，你跟在朕身邊多少年了？”墨行歌放下茶杯，忽然開口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