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珠的眼神只在他身上蜻蜓點水般停留了一瞬間,便輕巧的移開,落到一旁。
若雪看見他倒是眼睛一亮,遠遠的喚了聲大哥,手卻被大嫂牽着,無法走上前說話。
在未央宮的宮女太監震驚的眼神中,她牽着若雪的手,後面跟着林君瑤和柳絮,魚貫走出未央宮正殿。
在路過殿前那株合歡樹的時候,她步伐不停,不疾不徐,氣度優雅,目不斜視走了過去。
只有腰袢上繫着的一隻小小金鈴,發出細細的輕微的叮鈴聲。
沈少澤遠遠的立在合歡樹下看着她,目送她從殿門走出來,一路走出未央宮,只在剛出現的時候,目光在自己身上落了一瞬間。
那是怎樣的眼神啊……
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他身邊的合歡樹,沒有一點波瀾,更無一絲情義。
他捂住胸口,只覺得胸口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像是沉溺在水中,被隔絕了呼吸的小魚,只能無望的任由鋪天蓋地的海水淹沒自己,一直下沉到黑暗的無邊無際的海底。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的喧囂全部沉靜下來,似乎天地間只剩下他沉寂到無邊黑暗中。
一個輕柔的聲音傳到他耳中:“你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
我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
沈少澤恍然間回頭看去,一個清美纖細的身影立在樹下看着他,巧笑倩兮。
“珠兒?”他一陣驚喜,走上前牽住她的手,有些委屈的說,“你終於肯理我了麼……”
叮鈴——
一聲輕微的金鈴響聲在不遠處傳來。
聲音雖小,卻瞬間驚醒了沈少澤。
他霍然循聲望去,分明瞧見一聲淺紫色長裙,金釵飾發的珠兒站在未央宮門口,臉色蒼白,泫然欲滴看着自己。
珠兒怎麼在那裡?
那他剛纔聽見的聲音又是誰?
連忙回過頭,赫然發覺眼前是一個身穿綠色,眉眼溫柔的陌生女子。
她雙頰緋紅,似乎還有些惶惑,一雙俏目微垂,看着握住自己雙手的清俊挺拔少年。
“你是誰?”他心中大驚,連忙鬆開雙手,忽而意識到什麼,連忙看向宮門口,那抹淺紫色已經只剩下一個極淡的背影。
她是回來找自己的嗎?
“珠兒你等等——”他顧不得詢問眼前女子,拔腳追向那抹淺紫色,卻被人堵在了宮門口。
端莊華貴的沈貴妃坐在輦中,皺眉道:“阿澤,你怎麼還在這裡?陛下不是吩咐你去凌霄殿陪靈丘公主說話嗎?”
沈少澤只得停下,聞言蹙眉:“臣不是大夫,爲何要臣去陪伴公主殿下?”
“剛纔那個穿紫衣的是壽寧縣主?”沈貴妃眼角看到自己的殿中立着一個綠衣少女,若有所思的笑笑,“看起來她的病已經好了?果然是醫術高超,這下子鄭貴妃不用擔心她的靈丘公主了。”
沈少澤自然也不知她爲何看起來忽然完全恢復了身體,整個人似乎看起來比之前還要神采飛揚,從頭到腳充斥着渺渺欲仙的感覺。
他隱隱感覺到珠兒身上充滿着許多他所不知道的秘密,但他尊重理解她,如果她不主動告訴他,他便打算永遠不問。
“姑母,珠兒的病情是否安好還未可知,不必着急告訴陛下和鄭娘娘。”
沈貴妃笑了一聲,“聽你的便是,過來,和姑母見見陳閣老的女兒素素。”
“陳閣老的女兒?”
沈少澤畢竟居於廟堂上,隱約知曉當朝閣老陳萬義的獨女,陳素素也作爲秀女入宮,並且似乎沈貴妃矚意於讓她做四皇子的正妻。
四皇子就是沈貴妃生的皇子,年紀尚小,纔剛滿十四歲,一直跟着翰林院的老先生在御書房讀書,按說娶親尚早,沒想到沈貴妃這麼等不及。
沈少澤當初高中狀元時的主考官之一便是陳閣老,依照大明的習慣,陳閣老也算是他的老師,見面是要執弟子禮的。
聽聞是老師的獨女,沈少澤只得壓下心頭煩躁,隨沈貴妃回到未央宮中。
綠衣少女陳素素忙過來行禮,還歪頭朝沈少澤眨了眨眼,看着很是活潑,教沈少澤想起自己那已經出嫁的胞妹若蘭。
陳素素手裡抓着一縷頭髮,俏皮的問:“剛纔沈家哥哥可是把我當做了那位壽寧縣主?”
未出閣的女子被陌生男子抓到手,她倒是顯得落落大方,毫無扭捏姿態。
沈少澤一個男子,總不能比她還不如,只得承認:“是,剛纔冒犯姑娘,請姑娘恕罪。”
陳素素大方的擺手,笑盈盈的嘆氣,“沒事的啦,不過那壽寧縣主長得真是很美呀……倒不是五官如何,而是身上的散發出來的感覺……”
陳素素擰着眉頭,竟是當着人家夫君的面,評頭論足起來了。
這少女實在是豪爽的緊。
沈少澤自然不願聽旁人說自己娘子,咳了一聲打斷她,不想對着姑母內定的兒媳婦,轉向沈貴妃,道:“姑母,侄兒衙裡還有事,就不在此耽擱了。”
沈貴妃正吩咐着宮女點禮單,準備皇帝壽辰的器具,聞言問道:“你不去靈丘公主那裡?這可是陛下的話,爲着沈家着想,你還是去應付爲好。”
不知太子殿下是做什麼考慮,那天教訓過靈丘公主後,只是下令把密室封起來,並且不許人走漏風聲,以至於皇帝和鄭貴妃都不知道密室的存在,更不知這位看着嬌柔的靈丘公主是個比朱莫愁還要荒淫冷血的人。
沈少澤不想看到她,他怕自己見到她,會忍不住拔刀殺了她。
若兮被斷一指的事情他知道後便立即傳信回去告知府中,府中會鬧成什麼樣還不知曉。
總之,若兮算是被毀了。
“侄兒自會向聖上請罪。”沈少澤說完轉身離開。
卻聽後面沈貴妃有意無意的說:“但願你是真的去向陛下請罪,而不是去尋你那位生氣的縣主。”
被她這麼一說,沈少澤就算再任性也不能立即去找珠兒了。
否則便會被蓋上欺君的罪名。
朝中虎視眈眈等着抓他和沈府錯處的大臣御史多不勝數。他想了想,還是朝翰林院走去,最近各地饑荒越來越嚴重,尤其是沈府的米行買高價米的事情,已經傳到了朝中。這件事必須他必須告知父親商議一番,提早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