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因爲萬曆皇帝駕崩,舉國服喪,無論哪個勳貴家族,都不許有歌舞聽戲吃酒的事情,因此整個沈府都平靜無比。
再加上大少夫人沉睡不醒,把個沈老太太給急的坐臥不安。
原本得到小兒子傳來的消息,嫡長孫媳終於有了身孕,直把沈老太太高興的喜出望外,每天巴望着長孫媳回來。
誰知終於盼回來了,卻回來個生死不知。
這兩樣加起來,沈府更比往常沉寂。
這一天清晨,沈府又有了一件大事。
離家到京城參加選秀,被選作貴人,受盡先皇寵愛的雪貴人,回來了。
先皇駕崩,他留下的嬪妃們,除了晉爲皇太后的沈青鸞,別的諸如鄭貴妃者,有子嗣者,則跟誰子嗣分府另過。
無子嗣如雪貴人這樣的,新皇大赦,由她們去留自選。
願意留在皇宮裡的,皇室會繼續供養她們。願意歸家的,新皇賞賜一筆豐厚的錢財,命人送回祖籍。
若雪自然不願獨自一人待在皇宮裡,況且沈太后勢大,她留在那裡也只是被沈太后和她身邊的女官沈若兮欺負而已。
沈家在得到這個消息時,沈老太太和幾個兒子就商議過了,若雪雖然原本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庶女,可畢竟是先皇寵妃,沈家不可能怠慢她。
於是便派沈臨風在揚州選了一處環境清雅的大宅子,打算把她帶過來的宮人侍女都安置進去。
無論如何若雪算是沈家的榮耀,歸家榮養,沈家還是要好好的待她。
沈老太太想的不錯,只是她沒料到若雪根本就不願意去住她精心挑選的宅子,只是象徵性在那處宅子待了一會,就直接帶着侍女回了沈家。
沈府正門大開,沈老太太和沈臨風沈凌雲,以及三位夫人,嫡出的幾位公子和若竹,甚至挺着肚子的許沫熙也全都站在門口迎接若雪的到來。
庶出的姨娘裡,只有柳姨娘作爲若雪的生母,有資格站在他們一起。
風水輪流轉,不久之前還只是個任人欺凌,棄之如敝履的庶女,轉眼就變成皇家太妃回來了。
“祖母,父親,母親。”
若雪扶着侍女白蕊的手,下了馬車,款款走到他們面前,依次喚沈老太太、二老爺和二夫人楊氏。
“雪太貴人大安。”
沈老太太忙扶着丫鬟給她行禮。
老太太都這樣了,剩下的人自然也不能不動彈,就連楊氏也心思複雜的給她行了一禮。
一同進宮待選,容貌才氣都遠遠超過若雪的若兮卻只做了個女官,她心中實在不甘。
相互見禮過後,衆人把她送到她以前和柳姨娘一同住的落秋院。
沈老太太拄着柺杖笑道:“雪太貴人,這院子窄小,今晚您先將就着住一晚,明天我就讓人重新收拾出個大的院子。”
“好,麻煩祖母了。”
若雪也不推辭,微微笑着,神態自若的接受了。
她現今身份不同,經過這段時間的歷練,已經長大老練許多,再不是從前那個苦練一支舞,只是期盼着能夠多得到一點祖母注意的小庶女了。
“那麼,太貴人在這裡歇着。”
老太太帶着衆人退下去。
落秋院裡瞬間便重新冷清下來,只剩了柳貴人,若雪和兩個侍女,白蕊綠蕊是新皇賞賜,一起放出宮來伺候她的人。
若雪站在柳姨娘面前,眼中含淚,猛地撲到她懷裡,哽咽道:“姨娘……姨娘,女兒回來了……”
柳姨娘從在門口見到若雪後,眼睛就沒從她的身上離開過。
她雙手抓着衣角,有些不敢認這個已經成了先皇貴人的女兒。
女兒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孩子了,如今渾身氣派,穿着華貴。
可此時若雪的一聲“姨娘”,讓柳姨娘的心,徹底的震動。
她樓主若雪的頭,忍了半晌的眼淚,終於落下來:“我的雪兒,我的雪兒……姨娘沒想過還能再見到你啊……你是要把孃的心給挖出去啊……”
柳姨娘半生不得丈夫正眼相待,全部心思都放在唯一的女兒身上,誰知這唯一的女兒也進了那不得人自由的地方。
她的淚,都要流乾了。
母女兩個久別重逢,抱頭痛哭。
白蕊和綠蕊兩個相互看了一眼,還是上前勸解:“太貴人,保重身子要緊,如今既然回來了,見的日子長着呢。”
柳姨娘聽了也頗覺窘迫,忙用袖子擦淚,怯怯的說:“兩位姑娘說的是,是我魯莽了,不應該拉着貴人傷心……”
柳姨娘原本只是個上不得檯面的低等下人,雖然擡了姨娘,在沈府裡連一般的丫鬟管事都比不上。
見到兩個從宮裡出來的宮女,下意識就覺得低人一等,一句話也不敢反駁。
若雪忍不住皺眉,命令道:“你們去收拾東西去,我在這裡和姨娘說話,用不着伺候!”
“是。”白蕊和綠蕊交換了一下視線,還是依言下去了。
柳姨娘見了大爲不安,拉着若雪說:“雪兒啊,她們是宮裡的人,可不能這麼讓兩位姑娘做活……”
“姨娘!”若雪搖頭道,“她們是我的侍女,以後就是咱們的下人,你不必把她們特殊對待。”
“可是……”
若雪打斷她,笑道:“姨娘,我想去見見大嫂,大嫂走的時候也沒跟我道別,我可想她哩。現在肚子裡的孩子怕有四個多月了吧?我閒時做了許多小衣服小褲子,就等着……”
若雪年紀到底還小,先皇的駕崩對她造成的影響很快就消失不見,她興高采烈的說着,卻忽然發現柳姨娘的表情不對,笑容斂起來,輕聲問:“姨娘……怎麼了?”
“雪兒,少夫人她……”
“大嫂怎麼了?”若雪有些着急。
柳姨娘嘆了口氣,“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去看看!”若雪大急,顧不得和她追問,提着裙子就朝點絳院跑。
屋裡的白蕊和綠蕊聽到她的喊聲,也忙出來跟在她身後。
三個人很快來到點絳院,見到寶瑞帶着承歡在院子裡玩耍,小紅在一旁伺候,見到她跑來,楞道:“九小姐……”
隨即又立即改口,躬身行禮:“太貴人大安!”
“不必多禮!”若雪看了一眼寶瑞承歡,擡腳就朝上房走,卻被春杏和秋桃攔在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