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含着淚取來銀針,放在桌上攤開,露出裡面一整排銀光閃閃的細針。
從前春杏看到這排銀針,都是覺得很崇拜,很敬佩少夫人。
可現在,她真是恨自己爲什麼不早一些毀了這套針。
她絕對不願少夫人爲了救沈七而傷了自己和小公子。
她相信沈七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李寶珠捲起袖子,伸手取出一根銀針,在油燈上烤了烤,便慢慢把體內不多的靈力灌注到針尖上。
腹中孩子的月份越大,她所擁有的靈氣就越少。
現在只能慢慢節省着,一點一點的讓靈力附着於銀針上,然後把銀針扎到沈七大腿附近的幾處穴位上。
讓靈力在穴位中和傷口處遊走,止住血。
好在這次沒有使用太多銀針,扎到第十二根的時候,傷口的血就漸漸停住了。
一旁的秋桃大喜,忙把碧玉膏抹在傷口處,再以紗布包紮好。
饒是如此,也足足消耗了李寶珠近一半的靈力。
若是沈七身上的傷口再多一些,就算李寶珠耗盡靈力,也根本沒有辦法了。
換了衣服,包紮完傷口的沈七躺在牀上,緊緊皺着眉頭,嘴裡不時低聲喚着什麼。
“七爺在說什麼?”
一個小廝把耳朵湊到沈七嘴邊,半晌,搖頭道,“聽不太明白……”
李寶珠白着臉坐在椅子上,心中焦慮更甚。
“珠兒,可有讓他立即醒來的法子?”在外人面前,沈少澤依舊稱呼她爲“珠兒”。
“有倒是有……”李寶珠有些猶豫,銀針刺激他或許可使他立即醒來,但也許會對他的腦部造成損傷。
這時牀上的沈七忽然叫了一聲:“陛下快走——”
李寶珠霍然站起來。
真的是皇兄出事了!
她走到沈七牀前,焦急的喚他:“小七,小七,你快醒醒……”
似是聽到了她的聲音,沈七掙扎許久,竟然真的慢慢睜開了眼睛。
“公子……少夫人……”他雙脣噏動,乾啞着嗓子,轉頭看向立在一旁的沈少澤,“公子,出事了……”
李寶珠忙倒杯茶遞到他嘴邊。
此時沈七再顧不上什麼規矩尊卑,就着她的手喝下半杯水,覺得精神許多,說話也流暢起來。
“昨天我們到達京郊昌平縣,原打算休息一晚再進京。誰知半夜紮營時,突然有一支騎兵突襲,青衣衛的弟兄們拼死抵抗,無奈對方人太多……”
沈七說着眼睛有些紅,一向冷麪的他也眼眶含淚,“青衣衛的弟兄們幾乎全都戰死……老大護着陛下後退,叫屬下回來報信……”
李寶珠的心狠狠的撞擊了一下,眼淚奪眶而出。
青衣衛幾十個人,竟然……
那麼多和沈七一樣可愛的兒郎,就這麼沒了……
如果不算趙紫趙嵐手底下那些見不得光的勢力,青衣衛幾乎是沈少澤手中最強大的武力。
這次也只是爲了護送皇帝才全都派了出去……
李寶珠哭着衝沈少澤叫道:“阿澤!他不是說無人知曉他離京嗎?!”
青衣衛幾十號人,除了沈七這樣半路加入的,幾乎大半都是和沈少澤一同長大,情同手足,如今他們戰死,最痛苦的莫過於他了。
沈少澤臉色白了一下,很快恢復正常。他黑眸幽暗,面色沉靜,沉聲說:“阿七,接着說!”
“是!”沈七抹了把眼淚,接着說,“老大和陛下身邊的兩名侍衛一起護着陛下回京,我們擋着刺客。陛下應該已經回到京城了……兄弟們幾乎和刺客同歸於盡,屬下留着口氣回來給公子報信……”
沈七說到這裡泣不成聲。
他本打算死也要和兄弟們死在一起,可是老大說一定要把這裡的事通知給公子,讓他提前做好準備,他才騎馬突圍出來……
這時門口突然多出來兩個人。
那是留下來守着點絳院的十三和沈九。
他們兩個虎目含淚,臉色灰敗。全沒了平時放蕩不羈的模樣。
如今整個青衣衛,只剩下他們三個了。
曾經一起長大,一起訓練,一起吃苦,一起執行任務。
他們曾說要永遠追隨公子,可現在……
“公子……是沈七沒用!”想到兄弟們爲了擋住密密麻麻刺客的慘狀,沈七眼中的淚終於落了下來。
伺候在旁的春杏和秋桃早已淚流滿面。
從京城到揚州,整個沈府的下人裡,只怕只有她們兩個和青衣衛的兄弟們混得最熟。
沈少澤徐徐出了口氣,試圖把堵在胸口的濁氣都吹走。
他走到窗前,雙手負後,看着遠處景緻,低聲說:“可有發現那些刺客的端倪?”
“是,屬下回來正是要說此事。”沈七臉色立即嚴肅起來。
死了那麼多兄弟,即使只活下來他一個,他也必定要查清刺客首尾,爲兄弟們報仇!
“那些刺客騎着馬,手拿短弩,屬下覺得,很像軍中所制。”沈七仔細回想着說,“領頭的刺客武功最爲高強,雖然蒙了面,但屬下覺得他的身形甚爲眼熟……”
他看了眼李寶珠,斟酌着說,“很像在岐山綁架過少夫人的……那個銀麪人。”
李寶珠眼前立即浮現那個勇猛無雙,滿身鐵血之氣的男人,忍不住失聲說出:“凌天?”
先皇在世時,被剝奪了軍權的風老爺子的繼任者,就是凌天的父親,凌敦祥。
而凌天因爲天資聰穎,從小便是個練武的好苗子,一直跟着父親征戰四處,以至於現在大明的大半軍權都掌握在凌家父子手中。
而朱常洛根本不信任凌家父子,登基後平定了內府,騰出手來就會收拾凌天父子。
如果這次真的是凌天帶隊刺殺皇帝,那麼……
凌家父子這是準備造反!
結合上次凌天是受沈太后指派……李寶珠腦中靈光一閃,霍然擡頭看向沈少澤,沈少澤也正看向她,顯然他也想到了那個可能。
沈太后要奪權!
沈青鸞她之前費盡心思,謀害皇帝,逼他立下詔書,結果正巧被李寶珠遇上,如今那詔書還在仙園的小木屋中隔着。
萬曆皇帝已經死了,沈青鸞再也拿不出第二份詔書。
天子大統自然是順理成章的由皇太子朱常洛繼承。
但沈青鸞那樣一個極度癡迷皇權和瘋狂的女人,她會就此罷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