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鸞神情悲慼，聲音有一絲嗚咽：“敦祥，敦祥……”
她的呼喚似乎喚醒了凌敦祥，他臉上煥發出異樣的神采，努力許久，還是頹然垂下手臂，抱歉的看着她，低聲說：“我……我答應你要幫你完成心願，現在看來……看來我要食言了……青鸞，你，會不會怪我？”
沈青鸞淚水簌簌落下，哽咽着搖頭：“不，不，我怎麼會怪你……你已經爲我做的夠多了……”
似是得到她的諒解，讓凌敦祥倍覺安慰。
他身下大片鮮血洶涌流出，染紅了青磚綠地。
若蘭那一下正中他的要害之處，掙扎良久後，還是閉上眼，死去了。
不遠處的凌天和鄒管事已經停下手，一起看着這邊。
鄒管事把臉上鮮血摸去，咧嘴笑道：“老將軍死了，你似乎不怎麼傷心。”
“呵！”凌天一下一下把玩着手中弩箭，滿不在乎的說，“既然做了這種事，就要抱着必死的覺悟，不是嗎？老頭子也算是死在美人裙下了，得償所願，做兒子的該高興纔是。”
一番話說得竟叫鄒管事無言以對。
可又總覺得有哪裡似乎不太對。
那邊沈青鸞已經站了起來，臉上悲慼的神情一掃而空，變成了冷傲清淡的神情，朱脣輕啓，淡聲道：“凌天！”
“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沈青鸞鳳眸閃着寒光，以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道：“把凌敦祥帶回去埋了，西南大將軍之職，從現在起，由你擔任！”
語氣冷酷無情，彷彿剛纔的纏綿悱惻，不過是一場戲。
凌天似乎早預料到，勾了勾脣角，連看都不看凌敦祥一眼，似笑非笑的舉起短弩對準沈少澤，“太后就不希望屬下先把這個阻礙你的小子給殺了？”
沈青鸞頭也不回的姍姍而去，輕飄飄的撂下幾個字：“全都殺了。”
若蘭臉色一變，大聲叫道：“姑母！我是蘭兒，快停下來吧……您這樣會害死沈家的！”
“怎麼會？”沈青鸞回眸露出一個嫵媚至極的笑容，“等治兒登上大典，就是沈家尊榮至極的時候，姑母做的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你看，兮兒多明白事理？這纔是好孩子。”
那邊沈若兮正滿臉開花血印子的躺在地上，儼然已經半昏迷過去了。
沈少澤搖搖頭，按了按若蘭的肩膀，低聲說：“若蘭，不要再說了，她不會聽的。”
“那怎麼辦？”若蘭有些懼怕的縮了縮肩膀，“造反要株連九族的……”
沈少澤垂眸看了眼地上的凌敦祥，想起朱常洛的話。
人雖然不是他殺的，但若蘭也是沈家的人，那任性的皇帝，也許會遵守承諾，放沈家一次？
趙氏兄弟的合擊之術甚是厲害，已經把凌天身邊的侍衛解決了七七八八，這麼短的時間內，他不可能再調遣軍隊進宮來，眨眼的功夫，竟然只剩他孤身一人了。
鄒管事和趙氏兄弟從三個方向把凌天合圍起來，虎視眈眈的看着他。
桀驁不馴的趙嵐吹了聲口哨，叫道：“公子，活捉還是直接弄死？”
“憑你們三個人？”
凌天嗤笑一聲，隨意揮了揮手，淡聲道，“西南大軍已經在城外二十里駐紮，如果你們不想京城內屍橫遍野，就在此自我了斷吧！”
“你瘋了！”
若蘭大叫起來。
隨隨便便一句話就想讓人自刎，做人傲慢這份上，也當真是沒救了！
蒼生，蒼生什麼？
至少在趙氏兄弟的心裡，黎民蒼生什麼，從來也不是他們關心的事。
竟然有人企圖用這種虛無縹緲的大意之詞來說服他們，簡直是可笑之極！
若蘭立即毫不猶豫的大喊：“鄒叔，殺了他！”
她已經感覺到倚在自己身上的身體越來越沉厚，半天也沒聽到他說話，甚至連呼吸都有些微弱起來。
他的手背不停滴落的血砸到青石板磚上，讓若蘭十分害怕。
這時從不遠處快速跑過來一個穿着鎧甲的士兵，大聲叫道：“大將軍！有軍情報——”
那士兵跑過來一眼看到橫屍地上的凌敦祥，不禁瞪圓了眼，噗通一聲跪倒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和無動於衷的凌天一對比，彷彿他纔是凌敦祥的親兒子似的。
凌天心頭忽然有隱隱的不安感覺，皺眉道：“說！什麼軍情？！”
那士兵擡起淚眼看向凌天，彷彿有了主心骨似的，雙腿爬着來到凌天面前，抹淚道：“小將軍，軍中將士……叛變了！”
“什麼？！”
凌天這下子是真的變了臉了。
他所依仗的，從來都不是父親和家世，而是這些年握在手中的西南大軍。
就連皇帝也不能調動的西南大軍。
所以他纔會如此的狂傲和肆無忌憚。
可這支被他馴服的大軍，竟然忽然叛變了？
“是真的！”那士兵跪在地上一直磕頭，把腦門都磕破了也渾然不覺，哭道，“小將軍，風老將軍……回來了！”
“風老將軍？”
凌天身子一晃，愣怔半晌，忽然仰天長笑，“好，好，人算不如天算！小皇帝好手段！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沈少澤你等着，總有一天，我會回來找你帶走寶珠美人！”
他長笑着拔地而起，轉瞬間便躍上牆頭，幾個起伏，便不見了蹤跡。
徒留下那個小士兵，張着嘴，傻愣愣的看着，不相信自己就這麼被拋棄下了。
趙紫趙嵐對視一眼，忍不住問鄒管事：“老鄒，風老將軍，莫非是……”
“除了那位風老將軍，還會有誰？”
風皇后的親生父親，朱常洛和雲夢公主的外祖父，那位曾經縱橫沙場的大將軍，甚至已經到了功高蓋主讓萬曆皇帝忌憚的地步。
可見他曾經立下多少汗馬功勞。
他在軍中幾乎耗費了一生，不知有多少忠心耿耿的部下，在兩名主將都不在的情況下，自然是一呼百應，很快重新掌握了兵權。
最重要的是，大部分士兵都知道造反是要殺頭的事，心裡本就不情不願。
被皇帝的外家祖父站出來統帥，幾乎是他們求之不得的事。
打仗是大人物們決定的事，而士兵們，從來只想要安穩的生活。
所以風老爺子幾乎沒費什麼勁，就把叛亂的西南大軍給拿下了。
此時他正帶着一副奇奇怪怪的圓形透明鏡片子，騎着馬樂呵呵的在軍中巡視。
有膽子大的士兵忍不住問：“老將軍，您臉上帶的是啥？”
風老爺子從鏡片中看着那士兵清晰的五官，暢快的笑起來，摸着鬍子說，“這個啊，是我乖孫女親手做的，沒有她同意，我可不能亂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