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章 關城
179章關城
“雅汐,你這樣東奔西走的,身子吃得消嗎?”稍稍放心了一點,邰氏又擔憂起了杜雅汐的身體。
“娘,女兒可是大夫,自己的身體難道自己還照顧不了嗎?”杜雅汐不答反問。
邰氏想了一下,就笑了。
她說的有道理。
“雅汐,此次上京,別沒有發生什麼事吧?”
杜雅汐搖搖頭,“沒事!娘,你放心!她沒有察覺出來,我一直帶着面紗呢。不過,娘,你得跟我爹說說,此事萬萬不能說出來,就當我從來沒有上過京城。”
“爲什麼?”邰氏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面色微凝,杜雅汐就避重就輕的道:“娘,你應該知道玉美風的爲人,她不會想讓誰知道她狼狽的一面。回來之前,我答應了她,不會說出任何一個字,所以,我們都當這事從未發生過就好。”
邰氏細細的回想了玉美風的爲人,便點了點頭。
“好!娘知道了。這事也就只有我和你爹知道,晚上我跟你爹交待一聲就好。你放心!這事不會傳出去的。”
杜雅汐不由的笑了,“娘,你和爹都是我最親的人,我不信你們,信誰?娘,你晚上和爹商量一下,看看需要帶什麼給大哥?明天一早,我和宸之要去藥園巡查,下午要回別院清點藥材,我們會直接從別院出發。”
“時間這麼緊張?”
“是的。”
“這樣來得及嗎?”
“娘,【濟世藥堂】不是第一次給軍營送藥材,而朝廷要的藥材也是定時定量的,藥材早已備好,我們要做的只是再清點一次而已,來得及的。”
“哦。”
杜雅汐見邰氏情緒不高,眸底有着掩飾不了的擔憂,就笑着走了過去,趴在她的大腿上,語氣真摯的道:“娘,女兒真的是佩服你。”
“佩服我什麼?”邰氏愕然。
微微擡頭看着她,杜雅汐神情認真的道:“佩服孃親勇於追求愛情的勇氣。娘,不是誰都有勇氣反抗皇命,也不是誰都能放棄那些觸手可得的榮華富貴的。”
邰氏聽着聽着就紅了眼眶,可臉上卻是綻放着笑容。
杜雅汐從懷裡掏出一封信給邰氏,“娘,我這裡有你的一封信。”
“給我的信?”邰氏疑惑的接過,當她看到信封面上那熟悉的字跡時,眼淚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來。
她難於置信的看着杜雅汐,聲音微顫的問道:“這…這…這是怎麼一回事?你怎麼會有這麼一封信?”
這字跡刻在她的腦海裡,她不可能會忘記的。
她的啓蒙老師是她的孃親上官容,曾是大齊朝的才女,只是,她雖然才高八斗,智慧無雙,卻也是一個性子內斂,且有着所有文人才子一樣的高傲。
據說,當上官容在成親的三天後,目睹玉樹堂領着美麗的外室,還有一兒一女出現在玉府時,她震驚且憤怒,從此,不再讓玉樹堂進房,兩人做起了一對相敬如冰的夫妻。
也就是因爲母親是一個這樣高傲的人,所以,她才接受不了自己跟人私奔的事實,並且這個人還是她親自撫養長大的人。
在玉樹堂爲了面子,更是爲了玉美風的太子妃夢,而下今沿途截殺她和杜遠硯時,上官容並沒有表示異議。
自己一直以爲自己是孃親眼中的恥辱,沒有想到有生之年,竟能收到她給自己的一封信。
“娘,這是外祖母給你的信。”杜雅汐心疼的用袖子擦拭着邰氏的眼淚,“娘,在京城時,女兒讓半夏去了一趟玉府,這信是外祖母讓半夏帶給你的。快拆開看看吧,半夏說了,外祖母聽到你的消息後,很是激動。”
杜雅汐知道邰氏和杜遠硯心裡有愧疚,自己也想弄清楚玉府對邰氏的態度是怎樣的?便讓交待半夏去了一趟玉府,看看玉夫人的態度是怎樣的?有沒有可能打開這個結?
她始終是希望爹孃可以沒有顧忌,沒有愧疚的在一起。
邰氏哽咽着點頭,動手摺開信,迅速的看着信裡的內容。
不一會兒,邰氏手裡拿着信,失聲痛哭,“娘,對不起!女兒讓你失望了,對不起!女兒錯怪你了。”
杜雅汐抱緊了邰氏,這一次,她沒有勸慰邰氏,而是任由她痛哭。
在心裡堆積了這麼多年的愧疚,就讓她所有的愧疚都隨着眼淚而流出來。
杜瑞兆和杜雅蘭聞聲而來,他們看着邰氏抱着杜雅汐哭,立刻就慌慌張張的跑了過去。
杜雅蘭伸手抓着邰氏的袖子,輕扯了幾下,帶着哭腔的問道:“娘,你怎麼了?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娘,是不是又有誰惹你生氣了?你告訴瑞兆,瑞兆這就找她去。”杜瑞兆則是第一時間就聯想到是不是有人欺負了邰氏,或是說了什麼讓邰氏難過的話。
邰氏連忙鬆開杜雅汐,抱過扁着嘴巴就要哭了的杜雅蘭,又嚴肅的看着杜瑞兆,道:“娘沒事!娘只是收到了一封感人的信,你們別亂猜。”
感人的信?
什麼信這麼的感人?
“真的?”杜瑞兆不是很相信。
邰氏笑嗔了他一眼,朝他揚起手中的信,笑道:“你這孩子怎麼連孃的話都不相信?你瞧,這不是信嗎?”
杜瑞兆看着信,移眸看向杜雅汐。
杜雅汐笑着揉揉他的腦袋,道:“瑞兆,二姐可以告訴你,娘說的全是真的。你帶雅蘭出去玩吧,我和娘做飯。”
尷尬的摸了一下鼻子,杜瑞兆岔開話題的問:“二姐,無憂和無慮可好?祖母的身體都還好吧?”
“好!蘇城那邊一切都好!”
一旁竈裡燉着的湯傳來了香味,上面的陶罐蓋子因爲湯開了,而撲通撲通的響着。杜雅汐連忙過去查看,抽了些柴,改成小火慢燉。
杜瑞兆見她們正忙着做飯,而邰氏也沒有什麼事,他就拉着杜雅蘭出了廚房,兩人重新回房裡做功課。
邰氏激動不已的看着杜雅汐,道:“雅汐,原來我錯怪你外祖母了。”
自她和杜遠硯私奔之後,上官容並不是沒有阻止玉樹堂的暗地追殺,她不僅阻止了,還暗中派了人保護她。
如果不是有那批人暗中救了她幾次,或許,她早就不在這人世了。
想到自己錯怪了孃親這麼多年,又突然打開了母女間的心結,邰氏就忍不住的痛哭,帶着愉悅,帶着內疚的痛哭。
“娘,你不是說過嗎?兒行千里母擔憂。外祖母自然也是會擔心孃親的,半夏說了,外祖母得知你的消息後,她高興的直言,菩薩保佑。外祖母交待,你和爹爹千萬不能回京城,她知道你安好就放心了。”
想起半夏說起玉樹堂的狠毒,杜雅汐對於這個未曾謀面的外祖父很是反感。虎毒尚不食子,他卻可以對自己的親女兒下手,這樣的人太狠,太絕情,太可惡了……
邰氏心想自己父親的個性,還有他的狠毒,便點點頭。
只是,眼眶一直泛紅不退,眼角溼潤。
蘇城,衙門牢房。
轟轟的悶雷聲在漆黑的夜空滾過,三月裡的小雨淅淅瀝瀝的下着,牢裡的氣氛很凝重。
咒罵了許久的姚思維,口乾舌臊的舔了舔嘴脣,他盤腿坐在鋪着雜而亂且薄的乾草的地上,怒瞪着對面牢房裡的田氏。
田氏也是坐在地上,她低着頭哭泣,面對姚思維的咒罵,她不敢回駁一句。
突然,一道閃電劃破長空,一道光似乎從窗口猛劈了進來,嚇得田氏跳了起來,抱頭大叫。
“啊——”
姚思維聽到她的尖叫聲後,怒氣更盛,指着她又是一次開罵,“賤人,你還知道害怕啊?你做下那些事時,你怎麼就不怕連累了一大家子的人啊?你這樣的賤人,就該被天打雷劈。”
賤人?
田氏擡起她那張蒼白的臉,瞪大眼睛看着姚思維,這一刻,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
姚思維雖是恨她再度染上銷魂膏,自從入獄後,也是一直罵她,可卻是第一次給她冠上了賤人兩個字。
“看什麼看?你還不服氣的不成?我罵的就是你,賤人。”姚思維見她還敢這麼看着自己,更是氣打一處來。
田氏的身子不由的晃了晃,她扶住了牢門纔沒有滑落在地上。
“祖父,你怎麼可以這麼罵我?”
“你別再叫我祖父,我現在就告訴你,你已經不再是姚家媳了。”
“祖父,你就是要趕我出姚家門,那也得若中給我休書吧?我不服,我也不會承認自己不是姚家媳。”田氏說着就定定看着與姚思維同處一個牢房的姚若中。
姚思維目露絕情之光,看着姚若中,命令道:“若中,祖父讓你現在就親口對這個賤人說你要休了她。”
“祖父?”姚若中一驚而起,“我……”
“你什麼?難道你被這個賤人害得還不夠慘?難道你要和她一起去死嗎?銷魂膏是什麼東西?你若是不休了她,你也會受到牽聯的。”姚思維扭頭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着姚若中。
田氏莊明喜抖了抖,跌坐在地上,臉上有種掩不住的驚慌,她定定的看着姚若中,嘴脣翕翕,“若中,不要,求你了,不要……”
她喃喃的低語,身子一陣陣地顫抖。
突然,窗外又響起一聲炸雷。
轟的一聲,姚若中的目光中就閃過決然,他看着田氏,一字一句的道:“田氏,你聽好了。你犯了七出,我要休了你。即刻起,你將不再是我姚若中的妻子,從今往後,咱們生死各不相干。”
姚若中說完,就轉過身去,站着不動。
田氏如遭雷擊,不敢相信的看着姚若中,“若中,你說什麼?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難道忘記了你對我的承諾嗎?”
淚水,潸然而下。
姚若中垂落在身體兩側的手,不由的攥緊成拳。
他強力的剋制自己想要轉身,想要解釋,想要澄清,想要不顧一切……
可是,他不能!
萬萬不能!
因爲,心軟的後果,他可以預知。
見姚若中不爲所動,田氏露出絕望的一笑,她恨恨的瞪着姚思維,忽地拔高聲音,罵道:“姚思維,你這個老不死的。你做了那麼多見不得光的事情,而我只是被人害了,而染上不該染的東西。如果我賤,如果我罪該萬死,那你就是卑鄙無恥下流,你就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真小人。放眼姚氏一族,最該死的人就是你!最該天打雷劈的人就是你!最該下十八層地獄,永不得超身的人就是你……”
田氏一連串的毒罵氣得姚思維差點兩眼一翻,氣暈過去。他手指顫顫的指着田氏,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你…你…你…”
“我怎麼了?我只是說了實話。姚思維,你就等着天來收你吧。你知道嗎?在你身上,我算是真正的明白了,什麼叫做好人不長命,禍害留千年。”
田氏越罵越上口,越罵心裡就越是爽快,直接就停不下來。
“祖父——”姚思維氣暈了過去,姚若中聽到砰的一聲響,連忙轉身看去,見姚思維倒在地上,連忙焦急的用力按他的人中,急急的喊道:“祖父,祖父,祖父,你快醒醒……”
一番又是掐人中,又是搖身子,又是大聲急喊下,姚思維幽幽的醒了過來。他這一醒過來就拉着姚若中的手,聲音有些急促,有些虛弱的道:“若中,這樣一個毒婦,祖父當初怎麼會選來給你做媳婦?祖父對不起你啊。”
那廂,田氏看到姚思維醒來,又聽他說出這樣的話,田氏就罵:“因爲你瞎了眼,因爲這是你的報應。我就是上天派來收你的,你這個小人。”
“閉嘴!”姚若中聽不下去了,惡狠狠的斥道。
田氏先是被斥得愣住了,過了一會兒,她忽的笑了,“怎麼了?姚若中,你就這麼的聽不得實話?難道姚思維不是一個僞君子真小人?我告訴你,不僅姚思維這個老烏龜是個小人,你也是!你也是言而無信的小人,不守承諾的大騙子。”
“我讓你閉嘴!”
田氏輕笑了幾聲,然後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姚若中,“我爲什麼要閉嘴?我憑什麼要聽你的命令?你算是什麼東西?我們又是什麼關係?姚若中,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看着田氏嘴角那詭異的笑容,姚若中無由的輕顫了一下,背脊驟涼,沒由來的心中發寒,“你想怎麼樣?”
姚若中的話剛剛落下,田氏的身子就猛的朝牢門上撞去,砰的一聲,她一頭一臉是血坐在地上,衝着姚若中一直笑……
那是失望中帶着報復,帶着示威的笑。
姚若中心中一緊,衝到牢門前,手伸到外面拼命的揮着,“不——瑜貞,你怎麼能這樣做?你難道不知道,那些話並不是我的真心話嗎?”
他慌了,真的慌了。
他沒有想到田氏竟會用如此絕裂的方式。
淚水不知不覺的滑落。
“我知道!但是,你說出這樣的話,儘量不是真心,我仍舊會受傷,我仍舊會恨你!若中,你祖父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你爲何要助紂爲虐?”田氏看着姚若中,目光出奇的溫柔。
姚若中的淚水又滑落下來。
“我有錯嗎?我錯在不該收巫麗子的東西,如果我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我不可能收下!若中……”
“瑜貞……”姚若中哭出聲來。
田氏微微一笑,目光一滯,手從牢門上滑落下來。
“不——”姚若中的心劇烈的痛着,如同刀絞,痛不欲生。他的腦袋用力的磕着牢門,砰砰作響,嚎啕大哭的道:“瑜貞,你不要死,你不要丟下若中。瑜貞,你最膽小,你最怕痛了,你怎麼能一個人走?你怎麼能受着傷走?瑜貞,你等我,若中來找你了……”
砰的一聲,若中一頭撞在牢門中,沒有跟姚思維說一句話就倒了下去,伸到牢門外的手是向着對面牢房的。
外面的雨似乎越下越大,悶雷轟轟聲不斷,姚思維看着自己最疼愛的孫子就死在自己的面前,他撫着胸口,驟然倒地……
……
官道上,十幾輛馬車井然有序的向前駛,刷了黑漆的車身上赫然寫着一個大大的正楷紅漆的姚字。
爲首的馬車裡,姚宸之合起了手中的信,看着朝自己看了過來的杜雅汐,道:“娘子,三太叔公、若中叔,還有田氏三人在牢中畏罪自殺,蘇大人宣判了他們的罪行,結了此案。”
聽到這個消息,杜雅汐有些意外。
姚思維那樣的人,他怎麼會畏罪自殺?
他的罪行不輕,或許,他是怕生不如死,又或許是怕活着面對身敗名裂吧。
“嗯,知道了。”杜雅汐語氣淡淡,對於這個消息,她的確是不高興,也不傷感。
馬車徐徐行駛,姚宸之溫柔的攬杜雅汐入懷,“娘子,你睡一會吧。等到了驛站,我就喚你。”
“好!”杜雅汐溫順的點頭,合上眼簾,面帶笑容的在姚宸之的懷裡睡着了。
半個月後。
他們終於和押送藥材的官差一起到了關城的軍營。
鍾將軍知道他們要來,早早就讓人在城門候着,讓他們接到人就立刻回報,所以,當杜雅汐和姚宸之來到軍營大門口時,鍾將軍已在那裡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