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巫麗子從背後喊住了她們,杜雅汐就扭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告辭了,後會有期。”
不管她是不是硃紅花,杜雅汐知道,自己對姚家二房的人都要會有好感。
蘇夫人就一手牽着楊夫人的手,一手牽着杜雅汐的手,笑着道:“聽說,那茶館來了位說書先生,講了全是一些各地的趣事兒,今天咱們就去聽聽。”杜雅汐就笑着點頭附合。
三個人被一羣丫環婆子擁簇着來到了聆風茶館,杜雅汐擡頭看了一眼黑漆門匾上的四個草書,心裡對這茶館的主人有了幾分好奇。
聆風?
聆的是風,還是耳風,或是言風?
不過,古今往來,但凡有說書的地方都是消息源較多的地方,那些說書的人也並不是兩張嘴脣一張一合就能成篇的說出一個個有趣味的故事兒,他們的故事無非也就是源自生活。
三人進了茶館,並無夥計上來招呼,裡面所有的人,就連同茶館的夥計都被臺上的正在眉飛色舞的說書的年輕人給吸引住了。三人找了空桌就坐了下來,這時,一個老者笑着上前,輕聲的問道:“客倌,請問要點什麼茶?”
杜雅汐覺得有趣,就隨口問了一句,“店裡都有些什麼茶?”
“毛尖,大紅袍,鐵觀音,雨前茶……還有百味茶。”老者羅列了一些聽過的沒聽過的茶名,杜雅汐就點了百味茶,那老者就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蘇夫人和楊夫人則是笑而不語,弄得杜雅汐一頭霧水。
“姐姐,楊夫人,我是說錯什麼嗎?”
蘇夫人和楊夫人相視一眼,就笑着搖搖頭,“沒事。”
沒事?
她們這麼看着她笑,分明就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不一會兒,老者就送了茶水過來,楊夫人的是毛尖,蘇夫人的是雨前茶,而端給杜雅汐的卻是一杯冒着熱氣的白開水。杜雅汐疑惑的朝老者看去,老者就笑着解釋:“無即是有。”
無即是有?
這倒是跟色即是空有着異曲同工的味道。
“受教了。”淺淺頷首,杜雅汐舉杯笑着向老者致意。老者立刻就捋着鬍子笑了起來,嘴裡不停的道:“妙妙妙,真是一個妙人兒。”
蘇夫人輕呷了一口茶水,看着老者的背影,道:“還是第一次見空掌櫃如此開心。”
楊夫人頷首附合,“對啊,這空老頭平時總是奇奇怪怪的,我總是瞧着他就像是一個不問世事的怪老頭,呵呵。”
“他是聆風茶館的掌櫃?”杜雅汐卻對這老頭子有了興趣,她四處掃看了一圈,見這茶館裡坐無虛位,無論是裝橫,還是館內的擺設都有一種隨意中的自然,讓人進門就有一種莫名的親切,坐在這裡喝茶聽書,就是一種享受。
蘇夫人點點頭,“他就是這茶館的掌櫃,大夥只知他叫空老頭,卻不知他的真名真姓。”
杜雅汐點點頭,目光就望向遠遠的站在櫃檯前的空老頭,正巧他也朝這邊望了過來,兩人的看光在空中對撞了一下,他就淺笑着朝她點頭致意。
“這個空掌櫃挺有意思的。”杜雅汐的話一出口,蘇夫人和楊夫人就驚訝的朝她看了過來,杜雅汐就端起面前的白開水,道:“這無味即百味,說得可真妙,頗有佛經的論調。”
她這麼一說,衆人就不由的聯想到‘色即是空’,皆是笑着附合。
突然,臺上的年輕男子拿起案板往桌上重重一拍,目光如炬的掃看着了大堂裡的衆人一圈,道:“下面,我就來跟大家講講絕美怪醫的事情。”
“噗……”杜雅汐一口水就噴了出來,看着蘇夫人和楊夫人投過了關切目光,她立刻偏過身子,彎腰輕聲的咳嗽了起來。真是要命,這男子怎麼知道絕美怪醫的事情?
許久沒有聽到這四個字,乍一聽,她還真是爲當初自己取的怪名號感到好笑,明明就一副驚悚的老嫗打扮,偏偏就取一個絕美怪醫的名字。估計不少人都會對這個人和名字津津樂道。
正咳着,就聽到臺下有人起鬨,問臺上的男子,“風塵,那個怪醫老太婆,有什麼好說的?”
風塵?
杜雅汐站直了身子,朝蘇夫人和楊夫人致歉,道:“見笑了。”說完,她的目光就朝臺上的年輕男子打量過去,怎會有人取這麼一個名字,果然這茶館怪怪的,一個怪怪的老掌櫃,一個有怪名的說書先生。
風塵朝她看了過來,眼睛一亮,隨即就笑着對臺下的男子,道:“難道她老人家的醫術醫德就不值一提?”
柳眉輕蹙,杜雅汐總覺得那個風塵看自己的目光怪怪的,像是很早就認識自己一樣。
可她的確是第一次看到風塵,也是第一次來這家聆風茶館。
怎麼自己今天總是碰到怪事情呢?先是遇到了一個與硃紅花長得一模一樣,卻又叫做巫麗子的苗族姑娘,然後,又在這裡遇到了怪怪的老頭兒,還有一個像是知道她什麼秘密的少年郎。
蘇夫人一聽絕美怪醫,就立刻來了精神,笑看着杜雅汐,道:“妹妹,那風塵要講你師父的事情了。”
“姚少夫人的師父?”楊夫人的眼中閃過錯愕,驚訝的看着杜雅汐,“原來姚少夫人是怪醫的徒弟,怪不得醫術如此了得。”
杜雅汐就笑着謙虛:“我的醫術還不及我師父的皮毛,不值一提。”
“你就是太謙虛了。”楊夫人直接從姚少夫人過渡到親近的你,這個細微的轉變讓杜雅汐不禁失笑,看來還是怪醫的面子大啊。只是,她也沒頂着這名號做過什麼大事啊?怎麼就像是多麼有名氣似的?
杜雅汐不知道,越是神秘就越是會吸引人,相對而言,就會越有名氣。
她雖然只是頂着名號救過一次姚宸之,不!準確的說,那次也只是走過場,姚宸之本來就是裝的。但是,外面的人並不知道這些內幕,他們只知道怪醫一出手就將一腳踏進鬼門關的姚家少爺給拉了回來。
從此,再沒有姚宸之過不了二十歲生辰的魔咒。
重點是據說不能人事的姚宸之,還讓妻子有了身孕。大戶人家的事情最是讓人喜歡八卦,一傳十,十傳百,傳來傳去倒是把絕美怪醫給傳得神乎其神,天上人間,只此一個。
大家都不說話了,全都靜靜的聽風塵說書。
杜雅汐坐在臺下,有些坐立不安,聽着實在是覺得浮誇了,但也有一些是真實的,聽着,她就不禁的看向臺上的風塵,心想,他是怎麼知道這些的呢?難道這朝代也有狗仔不成?
說她治好了姚宸之的那方面,她聽着就不禁臉上火燒火燎起來。
這感覺就像是在說她是一個男科女大夫一樣。
很是尷尬。 www¤Tтka n¤℃o
茶館外,徐惜玉和姚宸之結伴而來。
“表哥,風塵正在講絕美怪醫的事情呢?”徐惜玉目光一掃,就看到了和蘇夫人及楊夫人坐在一起杜雅汐,他嘴角溢出一抹微笑,拉着姚宸之就往那邊去。
這時,姚宸之也看到了杜雅汐,可是徐惜玉並不知道他的眼睛已經能看見東西,一心想要給他一個驚喜,卻感覺他扯住了自己的手,輕道:“不聽了,咱們回府吧。”
“來都來了,就聽聽吧。”徐惜玉站着不動,就見杜雅汐朝他們看過來,連忙揮手,扭頭輕聲的對姚宸之,道:“表嫂也在聽書呢,還有蘇夫人和楊夫人。”
“啊?”姚宸之就配合的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然後就見徐惜玉得意的笑道:“表嫂已經看到我們了,快點過去吧。”
感覺到姚宸之似乎有意要避着杜雅汐,徐惜玉就湊到了他的耳邊,道:“表哥,咱們可是大老爺們,難道要像個娘們一樣害羞?”
這時,臺下又人起鬨,問臺上的風塵,“這麼說來,以前的姚家大少爺那個不行了?”
聞言,姚宸之和徐惜玉雙雙石化,就連一旁的胡荽和虎杖也齊齊看向姚宸之那紅了又白,白了又青的臉,滿目擔憂。
這是個什麼說書的,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揭人之短。
胡荽正想發問,就聽到臺上的風塵,淡淡的道:“此事的真實情況,你我皆是外人,又如何得知真僞?大丈夫立於世,豈可胡亂道人之短,說人是非?風塵要講的是怪醫前輩的醫術和醫德,要說這怪醫,她盛名傳於西域,從不輕易出手,卻次次都救人於緊關之際。她老人家還有一個習慣,大戶人家收三百兩銀子,窮苦人家分文不收。”
這時,臺下又有人問道:“如果有人成心欺騙,有錢也說沒錢呢?”
風塵就淡淡一笑,道:“相傳,曾有個慪門的富商,爲了讓怪醫起惻隱之心,他不惜搬到了窮人家的牛欄裡,怪醫當下就問他,可有診金三百兩?那富商說,家貧連避風雨之所都沒有,何來三百兩?”
“那後來呢?”已經有人忍不住的發問了。
風塵又是笑了笑,目光掃過杜雅汐那張精緻的臉,又道:“怪醫甩袖就離開,只留下了一句話,誠我者,我必誠之,欺我者,莫怨我棄。”
“啊?”臺下議論聲,此起彼伏。
杜雅汐卻是垂下了頭,一雙明眸滴溜溜轉,不知在想些什麼?
姚宸之停下了腳步,愣愣的看向杜雅汐,眸中盡是疑惑。
他知道杜雅汐就是怪醫,可怎麼還有這麼一件他不知道的事情?
“怪醫真有個性。”
“難道怪醫還能分出誰是窮人,誰是富人?”
大家都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風塵就笑道:“窮富不難辯,大夫診斷要把脈,富人和窮人的手,一瞧就清楚了。”
“哦,原來如此。”大夥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杜雅汐就笑了。
這個風塵不簡單,那個空掌櫃更不簡單。
姚宸之被徐惜玉拉着坐了下來,時而用心聽書,時而走神,徐惜玉卻是聽得津津有味,完全忘記了要拉姚宸之去杜雅汐那一桌的事情。
杜雅汐朝麗嬸招招手,在她耳邊聽言了幾句,麗嬸點點頭,轉身就朝櫃檯走去。不一會兒,她就走了回來,杜雅汐就抱歉的跟蘇夫人和楊夫人打了一聲招呼,隨着麗嬸去了茶館的後院。
麗嬸愣愣的指着那個掛着木牌子的小屋子,杜雅汐上前,就看到牌子上面寫着一個草書的過字,她笑了笑,道:“就這裡了。”好奇的拿過木牌,翻開一看,就見另一面上寫着一個空字。
過空,還是空過?
麗嬸上前,蹙眉看着上面的字,“什麼意思?一個茅房而已,還要打文字謎底?”
杜雅汐一笑置之,不加以評論,“麗嬸,你在外面等我。”
“是,少夫人。”
踏進小屋子,看着裡面的一切,杜雅汐不禁愣了,熟悉的上下水,牆底下襬滿了綠色的盆栽,窗戶下焚着清雅的檀香,重點是那地方旁還立着一個屏風,屏風是一副山水墨寶,上面一樣是用龍飛鳳舞的字體題着一句話,酒肉穿腸過,空空如也。
原來,這就是空和過的由來。
從小屋子裡出來,杜雅汐對那個空老頭和風塵充滿了好奇,麗嬸見她嘴角帶着笑,就問:“少夫人,你的心情不錯。”
“當然,煩惱心中過,空了不再念。”杜雅汐就笑道。
“哈哈哈!你這個丫頭總是給我意外,哈哈哈,你隨我進來一下。”空老頭從院子東邊的房間裡探出了頭,看着杜雅汐,笑道。
麗嬸警惕性立起,蹙眉看向杜雅汐,道:“少夫人,小心一點爲好。”
空老頭就笑道:“何必多此一舉呢?如果我真有什麼企圖,就不會這樣大咧咧的請你進屋了,你這個大丫頭,可別以你的女子之心度我這個老頭之腹。”麗嬸還是第一次被人稱之爲大丫頭,當下就瞪了空老頭一眼,嘟喃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便何況咱們可是第一次見面。”
“有些人一眼就知心,有些人一輩子也難知意。我老頭子一無慾,二無念,何來邪念?”空老頭看向杜雅汐,杜雅汐就擡步走了過去,扭頭對一旁的麗嬸,道:“麗嬸,不用擔心,他不是壞人。”
“哈哈哈!還是這丫頭看得明白。”聞言,空老頭就開心的笑了。
麗嬸緊張的陪着杜雅汐進了房間,迎面而立就擺着一個黑漆案上,上面擺着一塊紫檀木的牌位,牌位前擺着香爐,插在裡面的香嫋嫋繞繞的飄散,還在三盤新鮮的水果擺在牌位前。
麗嬸一怔,連忙拉着杜雅汐的手臂。
這樣的地方,她還真的不放心,就怕觸了什麼東西,影響了杜雅汐肚子裡的孩子。
杜雅汐就扭頭衝她微微一笑,道:“沒事!”其實她的心裡也很是疑惑,不明白好好的空老頭把她帶來這麼一個擺着牌位的空房裡來幹什麼?不過,既來了,對方又沒有敵意,她也沒有什麼好害怕的。
空老頭見她進來後,目光就怔怔看着那檀木牌位,目光溫柔似水。
不待她發問,他就徑自的說了一句,“丫頭,跪下。”
麗嬸立刻就衝着杜雅汐搖頭,空老頭就看了過來,見杜雅汐一臉的平靜,心裡對她就又多了幾分滿意,“你不是怪醫的徒弟嗎?既是如此,見到你師父,怎可不行禮?”
怪醫?師父?
這世上竟真的有這麼一個人?
杜雅汐暗暗大吃一驚,面上卻是一臉的平靜,她掰開麗嬸的手,上前跪在案臺前的軟墊上,恭恭敬敬的行禮,朝牌位磕了三個響頭。
原來,如此。
怪不得風塵用那樣的眼光看她,怪不得風塵說起怪醫就像是在說一個熟人一樣。
“師父,徒兒雅汐來見您了。”
空老頭看着她,見她一臉的恭敬,便淺淺頷首,一臉的滿意。見她行完禮,他就親自上前扶她起來,看着牌位道:“我是你師伯,不管是怎麼樣的巧合或是誤會,我相信,這都是她的安排。”
杜雅汐聽着心就一震,明白他知道自己頂着怪醫名頭的事情。
只是,這件事情杜雅汐也是哭笑不得,她只是隨口取一個名號,卻沒有想到這世上還真的曾有一個這樣的人。
或許,就該像空老頭說的這樣,就當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緣分吧。
“師伯,請節哀。”杜雅汐輕聲勸慰。
空老頭就朝她笑了笑,轉身走進內室,不一會兒就拿了一個花布包袱出來,一臉嚴肅的交到了杜雅汐的手裡,“丫頭,這個是你師父的東西,你既然是她的徒弟,那她的衣鉢就理應交到你的手上。”
“師伯,你明知……”杜雅汐想說,你明知我是個假的,又何必當真呢?
空老頭搖搖頭,笑道:“你喊她一聲師父,喊我一聲師伯,以後,你就是我們百草谷的人了。”
“百草谷?”一旁,麗嬸驚呼。
空老頭就瞥了她一眼,點點頭,道:“沒錯!百草谷。”
杜雅汐一臉凝重的收下那個包袱,走到軟墊前,又跪了下去下,恭恭敬敬的再磕了三個響頭,擡頭看着牌位,道:“師父,徒兒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一旁,空老頭就滿臉欣慰的點頭。
院子裡響起了半夏來尋人的聲音,杜雅汐就由麗嬸扶了起來,三人一起從房間裡走了出去。
“半夏,我們在這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