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零從牀上一躍而起, 向門口奔去。剛打開門,就見司康立在面前。
他關心道:“零,你沒事吧?”
乍見司康, 流零的思緒又是一陣混亂, 許多畫面在腦中浮現。司康細緻入微的體貼, 司康不甘屈辱的傲氣, 司康發自內心的喜悅, 司康惟我獨尊的霸道,司康擁他入懷的溫柔以及……司康對他有意的欺騙!
“啊——”流零抱着頭蹲下來,疼痛欲裂, 無論是心還是身。
司康忙將他扶起來,緊張道:“你怎麼了?零。”
流零拂開司康的手, 把臉轉向另一邊。
司康心中一緊, 看着流零臉上猶未乾的淚痕, 問道:“你都記起來了?”
流零沒有回答,而是側身繞過司康, 想盡快離開此處。他現在實在不知道如何面對他。
司康一把抓住他的手,沉聲道:“你去哪?”
“放開我!”流零掙扎。
“你要去哪?”司康將流零困在胸前,厲聲道,“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恢復記憶了?”
流零低下頭, 默然無語。
“看着本王!”司康用力將他的臉擡起來, “零……”
流零望着他, 臉上流露出令人心悸的哀傷——飽含着憤怒、羞愧的哀傷。他輕聲道:“讓我走, 我要去找傾雲。”
司康搖了搖頭, 悲聲道,“你果然恢復記憶了, 一恢復記憶,你心中就只容得下傾雲。”
“司康,你一直知道我愛的是傾雲……”
“我知道!”司康啞聲道,“所以,我竭盡所能地想讓你忘了他。我寵你愛你,到頭來,卻仍無法取代傾雲在你心中的地位。那麼,我與你相處的這段時光,又算什麼?”
流零再次低下頭,心中痛苦不已,咬牙道:“你騙了我!”
“因爲我想擁有你!”
“那你擁有了嗎?”流零道,“到頭來,你除了得到我的身體之外,除了讓我愧對傾雲之外,還擁有了什麼?”
“……”
流零垂下眼睛,低聲道:“讓我回到傾雲身邊吧!看在我也曾幫過你的份上。”
“不,決不!”司康臉色陰沉,森然道,“我決不讓你再回到他身邊!”
流零怒視他:“你攔得了我?”
司康冷笑:“本王是攔不了你,但傾雲可以。”
流零皺起眉頭,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什麼意思?”
“傾雲啊,他中了我母妃家族特製的秘毒,動情或者情緒激動時都會引發毒性,然後痛不欲生。所以你若去見他,肯定會引得他毒發攻心。”
流零不敢置信地盯着他,顫抖道:“你竟然對傾雲下毒?他是你的兄弟啊!”
“他也是我的對手!”司康冷硬道,“不論是爭奪權利還是爭奪你,他都是我最大的威脅。”
流零退後幾步,彷彿全身力氣都用盡一般,精神頹喪。他不知道自己過去所做的努力算什麼,到頭來,竟然又回到了原點?齊國的四位王爺依然逃不過自相殘殺的命運?而他,也成了推動這個命運的罪魁禍首?
不,他不想看到那種結果!
“司康,把解藥給我!”流零向他伸開手掌。
司康冷笑:“你認爲我會給嗎?”
流零悲傷地望着他,道:“那麼你知道爲什麼我明知道你不會給,卻還是問了這個問題?”
“……”
“很久以前,我覺得你是一個可怕的人,但經過長期的相處後,我開始改變對你的看法,我以爲你雖有野心,但對兄弟感情真摯,絕對不會做出傷害自己兄弟的事。然而如今,我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我可以原諒你欺騙我,但不能原諒你對自己的兄弟都如此心狠手辣。”
“那又怎麼樣?”司康怒道,“自古宮廷皆如此,沒有所謂的兄弟之情!”
“你就一定要重複古代那些血淋淋的歷史嗎?”流零大聲道,“這樣做你就會覺得高興了嗎?無謂爭鬥的後果——要麼身敗名裂,成爲千古罪人;要麼用兄弟之血奪得至尊之位,大權獨攬。你的願望達成了,但沒有人再與你分享喜悅和榮耀,有的——只是大臣們虛僞的奉承。即使你會成爲一個好君王,但你同時也會成爲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人。”
“……”
“還記得在澤穗城的那段時光嗎?那時,我一度以爲齊家的四位王爺將成爲歷史上最值得稱道的皇室兄弟,你們齊心協力,親密無間,必將共創一個強盛的國家。可是,你……你……”
“這也非我所願!”司康嘶聲道,“父皇猜忌我,處處壓制,我若不反擊,地位和性命都難保。而你,我最想得到的人,卻一心愛着另一個人,我若不用心機,你怎麼會成爲我的人?”
流零可憐地看着他,低聲道:“原來你只會用深沉的心機和狠絕的手段來達到目的。你就從來沒想過用真心來換真心嗎?”
“用心換心?”
“是啊!你只懂取,卻不懂予。權利也好,感情也好,你有真正付出過什麼嗎?皇上猜忌你,你就反抗他,你有想過要去化解他對你的猜忌嗎?他是你的父親,不到萬不得已,又怎麼會狠心對付自己的兒子呢?而我,你爲了得到我而傷害我所愛的人,你不知道你殺害了傾雲的後果,只會讓我恨你嗎?感情不是收藏品,一個擁有者死了可以換另外一個。司康,你在我失去記憶的這段時間對我的溫柔體貼,都是假的嗎?”
“不,絕對不是假的。”
“但是,你爲了得到我,不惜編造謊言,甚至傷害傾雲,如果我這輩子都記不起來,你就打算這樣瞞我一輩子嗎?你在欺騙我的時候,可曾想過一旦我記起一切會有多痛苦?這就是你對我好的表現?完全沒有設身處地爲對方着想,只一心強取,你的感情未免太自私了!”
司康完全啞口,一向自詡辯才的他竟然說不出話來。流零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重錘敲在他的心上。以前理所當然的行爲,在流零的口中竟是如此無力。他錯了嗎?真的錯了嗎?
不!他絕不承認!
流零看了看錶情變換不定的司康,轉身準備離開。
“你去哪?”司康下意識地捉住流零的手。
“回靖王府。”
司康眼中厲色一閃,剛想出口威脅卻因突然想到流零剛纔那些話而終止,只是提醒道:“你確定真的要去見傾雲?你不在乎他身上的毒發作?”
“你願意給我解藥嗎?”
“……”
“既然如此,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流零甩開他的手,看了他一眼,然後毫不猶豫地飛身離去。
“流零,你會後悔的!早晚有一天你還會來找我的!”司康衝着流零的背影大叫道。他內心起伏不定,剛纔流零離去時的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爲什麼他會感覺到悲傷?不是憤怒,不是怨恨,而是悲傷……
靖王府
“嚴辰,傾雲的情況怎麼樣?”君熙關心道。
嚴辰搖了搖頭,回道,“我只知道他中了類似情毒的毒藥,但具體成分卻不清楚。”
“情毒?”瑞風問道,“那是一種什麼毒?”
“中者必須清心寡慾,否則就會毒發攻心。靖王所中的毒也有這種症狀,只要情動,就會引發毒性,痛不欲生。”
瑞風倒吸一口氣,半晌說不出話來。
君熙則低下頭,若有所思。
“公子,有什麼方法解毒嗎?”如一問道。
“我不知道。這種毒我從來沒見過,應該是某種未曾流傳於世的秘毒,所以很難配製出解藥。”
聽到“秘毒”二字,君熙臉色乍變,神情有些恍惚。
嚴辰等人都未曾留意,最後嚴辰道:“這毒暫時還要不了靖王的性命,只要他將情緒保持平靜,就不會有事。”
瑞風苦笑:“流零在二哥的身邊,三哥如何能保持平靜?”
衆人嘆息。
黑夜中,一道身影閃進傾雲的房間,輕輕在牀邊立定。
呆呆地注視着躺在牀上的人,流零有種想哭的衝動。等了這麼久的人終於回來了,卻無法相見。遙遠的距離比起這咫尺天涯,竟然更能讓人忍受。
“傾雲……”
流零此刻感到內疚、自責、羞愧。在失去記憶的這段日子,他的心和身體都背叛了傾雲,幫助司康奪取權利,弄得朝廷局勢大變。傾雲中毒,也是因爲他。他似乎無意中又將齊國的命運推回了原點。這一切,該如何處理?
傾雲,傾雲,原諒他!雖然司康欺騙了他,但他卻無法恨他。
他恨的……
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