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兒看着自己身後的這十多號人,就算大部分的妖隱身了,這些人也不像是隨便可以吃下的吧,“我們的人不少,你確定能留得下我們?”
髯須大漢面色更難看了,他何嘗不知道,可是再不弄來些吃的,便要支撐不下去了,那些老人孩子可沒有他們熬得住,可是這條路走的人少,天可憐見今天早上橋居然被大水沖斷了,給了他們機會,可是沒想到等到的第一拔人居然是這樣的,一看就是有錢人,二看,護衛不少,他一點把握都沒有,可是,他沒有退路了,鬼知道過了這一拔,還會不會有人再走這裡。
“我需要吃的,買吃的需要銀子,就算不行,我也得試試。”
情兒看了無豔一眼,無豔會意的和青柳莫語一起把她們身上的吃的拿出來送過去,還留下了一些銀子,“夠麼?”
髯須大漢驚得瞪大眼,這……這……這也太配合了吧。
“謝謝,我不攔你們了,你們走吧。”髯須大汗叫來幾人把吃的和銀子拿走,讓出了路,他們身後的人也紛紛站到一邊,臉上絲毫不見狠戾,倒是有着卑微和感激。
這哪是土匪啊,分明是純良的老百姓。
情兒沒準備多管閒事,反正這天下事啊,沒有最不幸,只有更不幸,她哪管得了那麼多。
“袁叔,袁叔,快,快,要死人了,要死人了。”上氣不接下氣跑過來一個少年,面黃肌瘦,襯得那雙黑漆漆的眼睛更顯靈動。
髯須大漢臉色大變,大踏步迎了上去,“亂說什麼,我出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會死人,我這都弄到吃的了,大家都不會死。”
聲音嘶啞,聽着更像是在吼,不知道是在說服別人還是說服他自己。
“可是……可是,我真的聽到好幾個人在偷偷的抹眼淚,還說是撐不過去了。”
情兒停下腳步,好吧,她是大夫,她做不到見死不救,“我是大夫,可能幫得上忙。”
大漢一愣,他們怎麼還在?不過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個,“你是大夫?大夫,幫幫忙,我們有人病了,您幫幫忙。”
百里蓮奕攔住要衝過來揪情兒袖子的人,不悅的盯着那雙還沾着泥的爪子,好想剁掉。
情兒撇他一眼,“你在前面帶路。”
“是,是,是。”大漢摸摸被嚇到的心臟,咚咚咚的簡直想從口裡蹦出來,那男的好可怕,幸好他們沒有動手。
後面跟着的人在看到情兒小姐停下腳步時就知道小姐會管這事,軒轅低聲吩咐莫語和狄熙去最近的城鎮大肆採購一番,他們上次採購的東西在這一路上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僅剩的那些又給了這些土匪,現在他們手裡也沒什麼吃的了。
一路泥濘,情兒不想曝露他們的不一樣,示意大家不要有什麼異常,百里蓮奕這個未來的妻奴第一次讓自己身上沾染上了土黃色的泥水,讓他一貫高高在上的形象損了個七七八八。
睦在心裡重重的記下一筆:主子怕情兒小姐不高興,爲了情兒小姐可以改變萬年的習慣。附註:討好情兒小姐比討好主子有用。
七彎八繞了幾條小路,前面終於出現了一個簡陋的營地,新痕尤在的一排樹木搭成的房子被大雨沖刷了好些天,已經搖搖欲墜了,面有菜色的人大概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穿在了身上,厚的薄的疊在一起,可也看不出臃腫。
看到陌生人老百姓天性中的怯弱表露無疑,漸漸聚集到一起,互相依靠着給與力量,髯須大漢怕惹大夫不高興,趕緊擡了擡手,“我沒事我沒事,小猴子沒說明白,只知道嚷嚷着要死人了,到底是誰出事了?這位小姐是大夫,來幫我們看病的。”
是大夫啊,純良的老百姓們馬上就放鬆了警惕,露出怯怯的笑臉,深怕得罪了這個蒙着臉的大夫。
“孩子他爹,是秦嬸子出事了,不知道……還有沒有得救。”一個用布包着頭的婦人上前一步,走到髯須大漢身邊小聲道。
秦嬸子啊,髯須大漢趕緊回頭,有些拘謹的道:“大夫,房子有點小,進不去這麼多人,您看……”
情兒看了眼那些房子,不管要進的是哪一間,都塞不下這麼多人,“無豔跟着,其他人外面候着。”
“是。”
擡步就要跟上髯須大漢,衣袖被扯住了,情兒回頭,看到百里蓮奕一臉被拋棄的委屈樣子差點沒忍住笑,“你平時不都是主動跟的嗎?今天還需要我特意說?”
百里蓮奕馬上收起表情,笑意盎然的湊到情兒耳邊,小聲的說話,看着異常曖昧,“那情兒的意思是說以後不管你去哪我都可以跟了?”
溫熱的氣息吹在耳垂,情兒有些不自在的別開了頭,“我說不許跟,你就會乖乖的等着嗎?”
看着耳朵有些紅了的小戀人,百里蓮奕悠哉悠哉的跟了上去,滿臉的笑意說明了他的好心情,情兒對他有感覺了呢
外面看着簡陋到不值一提的屋子,裡面卻拾掇得異常乾淨舒適,牀上躺着個緊閉着眼的老人家,牀邊一男一女在垂淚,女人手裡摟着一個三四歲大的孩子,圓滾滾的眼睛好奇的注視着情兒,這雙眼睛……有些像參娃。
“秦陽,嬸子怎麼樣?我碰上個好心的大夫,你快讓開點。”
秦陽抹掉眼淚,趕緊拉着自家婆娘退到一邊,邊回道:“說着說着話就暈過去了,我探了氣息,感覺像沒了似的,東哥,我快嚇死了。”
情兒走過去側了下脈博,雖然跳得很遲緩,好在還有氣,仔細做了一番檢查,得到的結果讓她心底有些沉重,“有吃的嗎?老人家就是餓的。”
撩起老夫人的衣袖,在上面輕輕一按,那個陷下去的地方好一會沒恢復完整,“已經浮腫了,老人家底子不好,挨不得餓。”
秦陽驚呼,“怎麼可能,我每天都是先讓娘吃了,剩下的才和媳婦分着吃,娘怎麼會……”
情兒看向那個眼睛非常靈動的小孩,氣色很不錯,在一堆面有菜色的大人裡,他簡直就是星星般耀眼,其他人順着她的眼光,也猜到了問題所在。
秦陽揮手就要揍孩子,可是揚起的手卻怎麼都下不去手,兒子才三歲,他懂什麼?
情兒收回眼光,看向髯須大漢,“熬些粥給老人家喝,她這段時間只能吃些容易吸收的湯湯水水,不要給太硬的東西給她吃。”
髯須大漢低垂着頭,有些不知所措,“我們已經沒吃的了,所以纔去……啊,剛纔大夫您給的那些東西秦嬸子可以吃嗎?”
那全是些糕點,情兒有些無力,爲什麼她就碰不上好事呢?
“無豔,你那裡還有吃的嗎?”
無豔搖頭,“全拿出來了,我們所剩的本就不多,原本就打算渡河後等安頓好就去採買一翻的。”
“那就只能等狄熙和莫語回來了,那個……”
“我叫袁東,大夫,有話您請說。”
“袁東,你們爲什麼會在這裡……落草爲寇?”情兒拿出小瓷瓶倒出一粒藥丸喂老人吃下,藥丸當不了飯,但是保她暫時無事還是沒問題的。
袁東撓撓頭,把那一頭本就夠亂的頭髮撓得更像雜草,“大夫,如果不是活不下去了,我們也不會去做那事,那實在是太沒臉見人了,可是我沒辦法,不找條活路,我們全會餓死。”
“我們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這條河邊,往年雖然賦稅重,但是勒緊褲腰帶也能活得下去,可是今年後山泥土石頭全往村子裡涌,不但村子毀了,田裡剛種下去的秧苗也被埋了,什麼都沒有剩下,還有不少鄉親送了命,更不用說原本就所剩無多的糧食。
我們不知道怎麼辦,就去找郡裡的官老爺,想讓他幫幫忙,其他的我們也不指望,就是想着能免了今年的稅,給我們點時間重建家園,我們可以去幫工,去做最苦最累的活都沒關係,可是官老爺說不可能,只有死人才可以不用交。
大夫,我們是真沒辦法,只好躲到這裡來,這山裡總能找到吃的,餓不死人,能活一天算一天。我們在這住了兩個月了,這附近能吃的都弄來吃了,還拿着一些野味偷偷摸摸去鎮上換了些糧食回來,可是最近已經找不到吃的了,山裡頭有狼,我們不敢往裡去,就……就成現在這樣了。”
情兒眼波沒有絲毫變化,“這裡有多少人?”
“九十六。”袁東回答得很快,他們是這個數逃到這裡來的,只希望增加,一點都不想減少。
是遭遇了泥石流吧,這樣的天災讓這些靠天吃飯的老百姓走頭無路了,古代土匪多,她估摸着很多人一開始應該都是被生活所逼,時間一長,就真成土匪了。
“你找的是鬆州城的官?”
袁東連連搖頭,“我們這離鬆州城還好遠一段路,這裡是鬆州下面的一個郡,叫合溪郡,我是去找的郡裡的官老爺。”
情兒沒有再多問,這些事,其實她根本管不着,也沒打算管,最多,就是多留下點銀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