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驚鴻如許,原趙宮是寂靜而森嚴,禁衛軍來回巡邏,長槍尖端寒光洌洌,透心寒涼。只是誰又曾注意,那天空月色清皎傾灑,黑雲漂浮中,黑雕飛掠。那巨爪上,暗紅長袍上那人站立,墨發入這清寒的夜飄逸絲絲縷縷,雙目緊盯下方宮廷玉宇,燈火亮堂,一派繁錦莊華。
紅鸞心知來晚了。趙宮沒了,如今下方的卻是秦國新駐,該是改名秦宮了。
然,真凰宮的一層不變,燈火如許,似是知曉它的主人會有一日歸來,那牌匾亮堂矜貴,亦如人心中尚記得的那人,在趙宮中受盡榮寵,紅衣如火如歌,清傲矜貴尋不出破綻來的一國公主。
紅鸞沒有多看,直到了東宮上空。她知道趙青鸞就在這裡,更知道他命不久矣。那心思如滔,影響到她至此,心痛難言,竟是不禁控制的想要落下淚來。
想他們費盡心思來保全拖延她的性命,她因他們而同樣想盡辦法配合着續命,何曾想過今時今日,竟是有他們先走一步的可能?
紅鸞抿脣目光視周圍,她只有這一次機會!因有懂鳥語的天賦,奴鳥禽的本事,才能讓她這麼輕鬆的突破來到這裡。這次若是不成,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輕拍火羽的雕腦,隨它無聲息的下落。紅鸞翻身下達屋檐,不需任何的查探她就能夠感受趙青鸞的位置,而此時此刻本該是靜躺牀榻上的趙青鸞早就睜開了雙眼,其中紅絲瀰漫,激動卻悲傷難言,絕望又驚喜,複雜得轉眼凝結了世間所有紅塵繁華,漸漸朦朧。
想他至出生,成爲一國太子。他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趙國的體面象徵。他何曾流淚,哪怕在紅鸞的面前,除了小時候不懂事哭鬧過幾回後再也不見他哭泣的樣子。往往孩童時,也只有靠在紅鸞的身上,或者與她背身而坐,靜默着,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受到他的悲傷。
“鸞兒……”趙青鸞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讓人的聽不清他的聲音,他也不曾注意自己的聲音,只要心間一腔複雜。
蘇喬兒與蕭漪苓早就被他叫到了他所在的寢殿,只因他在早時就心神不定,直到此時的心悸,都告訴了他一件實事——紅鸞終是來了。
紅鸞靜靜的翻窗而入,房內燈火暗淡,四人相見,滿腔情緒卻是難以開口。
兩年間,不曾相見卻從未淡過想念的親人就站在面前。紅鸞一眼將的牀上滿臉灰青之色的趙青鸞,牀邊激動站起的蘇喬兒,雙目強忍淚水依舊慈愛至此的蕭漪苓盡數望在眼內,一眼萬年,心如刀割。
“火羽一次只可帶上兩人安全。”紅鸞極快的開口,聲音沙啞似是缺水,雙目沉痛卻不容置喙道:“皇嫂,母后,上去!”
“紅……”蘇喬兒剛欲說話,蕭漪苓伸手攔住她的口,靜對紅鸞道:“喬兒身懷青鸞血脈,鸞兒你帶她走。”
紅鸞並不說話,疾步上前已經來到兩人面前,眨眼兩顆彈藥喂進兩人口中。不顧兩人驚怔的雙眼,微微一笑,“娘,嫂子,記得好好躲起來,爲了哥,爲了我還沒有出生的侄子,也爲了我。”
將兩人的帶上屋檐,火羽黑色的身影隱入黑暗。紅鸞將兩人用綢緞用了巧勁綁護在火羽身上,做好了一切,擡頭一看,只見兩張淚如雨下的面龐。紅鸞的藥,讓她們不能動,不能言,只是淚水卻是控不住的。
紅鸞心臟緊緊縮了一下,那一瞬差點引發體內久久未動的蠱。長吸了一口寒氣,紅鸞面上笑如夏花璀璨無比,只是讓兩人淚水更加洶涌,“娘,嫂子,記得等我,我還想要看我的小侄子呢。”
要等我,所以不能做傻事!
因爲我要看侄子,所以要將他安全生下來,還要安全撫養長大,直到我來的一天!
有了這兩個理由,你們就必須的隱藏着,等着我,直到生老病死。
蕭漪苓、蘇喬兒豈是傻人,她們聽得懂,可是此時連口都開不了,如何反駁。所以,紅鸞笑道:“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嗒嗒嗒嗒——”急速浩蕩的腳步聲音在夜色中清晰響亮,如震在心間。
紅鸞面色一沉,撫摸了一下火羽的腦袋,口吻卻是嚴肅之極的,“火羽,飛得遠遠的!快點!”
“嘰——”火羽長啼一聲,漆黑雕瞳掃過飛速而來的禁衛軍,又看紅鸞。只見紅鸞低呵一聲:“走!”
火羽眨了下眼瞳,然後高高展翅,一下竄上了天空。
“射——!”那高高在上的人,絳紅的廣袖宮服長袖揮掃,似勾非勾的薄脣吐出寒利堪比霜雪的字眼。
百支鐵箭射空,空中火羽飛得極快,轉眼只剩下一個黑點,只是紅鸞看得清楚,火羽的身子輕晃了下——它被傷了!
烏雲剛剛遮擋了明月,如今又漸漸的飄散,露出那清韻的光,傾灑在屋檐站立的人身上。那晶瑩白皙近乎妖異的肌膚,在月光下似是凝聚了月的澤吻,愈發與身上暗紅的長袍分明可見,黑髮束在腦後,露出精緻如斯的面龐,那眉那眼犀利如刀,又灼如夏火蠱惑滾燙,冷淡的脣略略抿着,傲骨天成,貴雅至內而生。
這人……是誰!?
雌雄莫辨,風華無雙。
有人驚憶起這容顏,心中驚道:亡國太子趙青鸞!?
有人靈光一閃,想到另外有着相同容貌的人。那紅衣,在曾經的趙宮除了如今的秦王,可只有一人能夠穿出如此的精髓來。這一身男子裝扮的人,怕就是那人了……
“紅……”秦燕眼中癡狂入骨,數年不見的蝕骨想念漸漸的成傷結疤化膿卻是再無法磨滅掉了。一步步的上前,所有的情緒沉浸在跳躍的闇火之下,一聲聲的笑:“公主殿下,真是好久沒見了。”
紅鸞沒有應,甚至連看也未多看他一眼,翻身落下了屋檐,入了趙青鸞在的房內。
“哥……”連道別的時間都是如此的短暫,紅鸞眼角泛紅卻愈發的堅韌明亮。從第一眼看到趙青鸞她就明白,他活不了了,他知,她也知,兩人從小就是如此的默契,默契得連欺騙一下自己的理由都沒有。
“走!”趙青鸞如同迴光返照,臉色紅潤,從牀上翻身而起,拉起紅鸞的手破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