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錙銖【下】

蘇慕白掌了燈,衣袍上還帶着血跡。“蘇家的都解決了?”

黑衣人的頭領戲謔道:“莫不是蘇家蘇慕白不放心我們?”

燭光下蘇慕白的臉被映得更加慘白。 “怎會,幻夜的人做事我自然放心。答應過的事情就會做到。事成之後這個數。”說罷蘇慕白伸出五個手指。那黑衣人笑了笑:“那便有勞蘇公子,祝蘇公子早登家主之位。至於蘇家大夫人之死,天煞那邊肯定不會事罷干休,到時候蘇公子懂得放什麼消息出去。”

蘇慕白眉頭一皺,搓了搓手指哈一口暖暖的氣,天很冷,白色的水霧瞬間飄散。“到時候蘇家會傳出蘇夫人傷心欲絕隨老家主而去的消息,想必天煞那邊也不好說什麼。定不會找到幻夜的麻煩。”

黑衣人點了頭,提着一把沾血的長劍消失在了蘇家。蘇菁躲在衣櫃裡一動不動,眼角流着淚水。待蘇慕白熄了燈,整個房間都是黑的。

“慕白哥哥…,你騙人,你說過要永遠保護蘇家,永遠保護菁兒的。”蘇慕白站在蘇家門口,任由雪雨打溼他的衣衫。厚重的貂裘吸了水更加重,似乎壓得人喘不過氣。他撫了撫額前的碎髮,水珠在髮絲之間滑落。雨水重重的打在他的臉上,脣上。他知道他已不能回頭。

那年凜17歲,受蘇家二夫人所託將她的女兒蘇菁從蘇家救出。二夫人早就知道蘇家必定會被一場慘烈的家主爭奪中而血洗一翻。自己已是逃不脫的命數,只希望自己的女兒能逃出來,爲蘇家留下最後的一絲血脈。

“那時真是嚇壞我了,把你帶回來之後你什麼話也不說,什麼也不吃。整日縮在陰暗的角落裡。搞得現在眼睛都不能見光。”凜搬了把紅木椅子坐下,望着她,是阿玟也是蘇菁。

阿玟低下頭“是啊,那時候整天想不明白慕白哥…不,是蘇慕白爲什麼要殺光蘇家。畢竟以前我們同是蘇家血脈。”

“別想了,明天就要動手了,你要親自爲蘇家報仇麼?”

“現在,阿玟就是阿玟,蘇菁已經死了。我只是爲錙銖館做事賺錢,可輪不到自己的恩怨。”阿玟已經不是蘇菁了,可那天的屠殺依然歷歷在目。如果有機會她真的很想問問爲什麼?自己的手足又怎能下得去手?阿玟的頭很疼凜捂着額頭木了一會兒“阿玟,明天是,蘇慕白成親的日子,娶得是梟川的王氏家族的小姐王紫兮。阿玟,明天我們會殺掉送親隊伍。委屈你扮一下王紫兮了。”阿玟理了理頭上的流蘇“不委屈,凜,你照顧了我多年,今日這樁事情不僅摻了我的私人恩怨,還有錙銖館的事情。所以,請不要顧及,蘇慕白早就不是我的兄長。”

第二日,錙銖館內的人已經集結,順手解決了王家幾個小嘍囉後,阿玟進了王紫兮的房間,換上了嫁衣。就等着蘇慕白前來迎親。阿玟打量了一番,這王家也算得上大戶,家中富庶的緊。若是能與蘇家結親,那對於蘇慕白的家主地位的穩固再好不過。這蘇慕白打的如意算盤真是妙得很。

迎親的隊伍很快就到了,外面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阿玟立馬蓋了蓋頭任由喜娘攙扶進了轎子。阿玟進轎子後偷偷掀起了蓋頭。雖然看不清,卻也能看個一二。蘇慕白的個子似乎比五年前更加高大了。容貌不知變沒變。想到這裡阿玟眼眶一熱,這次她定要問個究竟。

跨了火盆進了蘇府,之後則是拜堂。隨着喜娘的一聲聲喊話,到對拜時阿玟似乎看到了蘇慕白的後腦。和幼時蘇菁跟在蘇慕白身後的樣子沒什麼大的變化。之後則是漫長的等待。阿玟坐在牀上,而錙銖館的人則埋伏在窗外。只待蘇慕白自投羅網。

是夜,蘇慕白推開了房門,望了望坐在牀邊的“王紫兮”。道:“王姑娘,在下娶你本是爲了鞏固地位。其實委屈了你。既然你我之間沒有夫妻之情,那麼在下不會強求。以後以蘇夫人的身份自居即可。”

阿玟輕笑一聲:“蘇大人,既然已成夫妻,不在房中歇息不合規矩。”

蘇慕白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憂傷“王姑娘,在下心中已有一個女子,着實不能委屈姑娘。但凡姑娘以後愛上別人,在下定當竭力相助。”

“那人是誰?”阿玟好奇了,蘇慕白不是爲了權利和地位連自己的至親至愛都可以殺掉的人嗎?怎麼?他也有愛的人?

“已經死了,是我殺了她。”

阿玟眼中一絲蔑視“果然,傳聞蘇大人鐵石心腸,蘇家滿門…..”話音未落一把短刀劃破阿玟的臉。

“誰跟你說的這些?王姑娘,不要逼在下。”蘇慕白的眼睛充滿殺意。他是一匹孤傲的狼。不允許任何人提起他的過往,只需記得他是王者即可。

“哦?那麼…是你逼我的。”阿玟拿起桌上的酒杯往地上砸碎。四個黑衣人從窗戶衝進房門。蘇慕白臉上一驚,不曾想“王紫兮”會有此舉。而令阿玟沒想到的是,蘇慕白本身也會功夫,似乎是幻夜門下。整個蘇府,到處都是幻夜暗衛。凜和阿玟都被抓住了,這是他們意想不到的。

“錙銖館的?有趣。”蘇慕白笑了笑托起阿玟的下巴,抓起一把細小的種子往阿玟和凜的嘴裡灌了下去。

阿玟被嗆得流出眼淚,凜則瘋狂地喊道:“你給我們吃了什麼!”

蘇慕白拍了拍手上的灰,:“咄釘草的種子。”

凜和阿玟瞪大了眼睛,咄釘草,沒救了。往常咄釘草都是進入傷口,而這次進入身體裡怕是根本取不出來了。

“阿玟,是我害了你。”凜流出了淚水,他喜歡了阿玟五年,如今卻是他害死了阿玟。早知道就不該讓阿玟來冒險。

阿玟沉默了,之後擡起頭望向蘇慕白“蘇家主,我想問您爲什麼五年前屠光蘇家滿門?爲的…只是家主之位嗎?您難道不心痛嗎?他們都是您的至親至愛啊。”

蘇慕白頓住了。他不知道這個女子爲何知道這麼多,回憶起那嬌小的身軀心中一痛。“蘇家唯一值得我留戀的也只有她,其實我並不是蘇家子孫。我是雲家的後人。蘇家滿門都是我雲家的仇人。當年通天石柱旁雲家遺址蘇家屠光我雲家滿門,卻不曾想風水輪流轉,他們也有今天。”

阿玟低下頭,一行清淚滴落在冰冷的地上,“原來,你不叫蘇慕白,或者說,雲慕白。”阿玟和凜被關在了蘇家地牢裡等死。每日那咄釘草在身體裡都會長長一寸。已經四日了。凜已經承受不了先斷了氣,臨死時對着阿玟活了一句“來世再見。”阿玟撐着最後一口氣,即使她的全身已經被刺破長出長長的刺。

蘇慕白進了地牢,“還沒死?不過也快了吧。”阿玟模模糊糊的望見蘇慕白,輕輕地喊了聲“慕白哥哥….菁兒,很想你。”

剛準備踏出地牢的蘇慕白突然頓住,他多麼想聽到身後的女子再說話,可很久之後都沒有聲音了。

“蘇菁!!!!!!!”蘇慕白瘋了一般抱住阿玟,任由她身上的刺刺破他的胸膛。他日思夜想的菁兒,這次沒錯了,是他,是他害死了她。

蘇慕白流着滾燙的淚水“爲什麼,爲什麼你一開始不說。”蘇慕白抱着阿玟,也是蘇菁,走向了那通天石柱前。

“老祖宗,雲家即使只剩一人,也要將屠光蘇家滿門。我做到了,可是,我也殺死了我最愛的人。”

說罷蘇慕白跪在雪地裡,任由咄釘草生長刺破他的心臟。與阿玟融爲一體。大雪中的石柱更加高大。而雪地裡的二人卻是回不到過去。而蘇菁卻永遠不知道她的慕白哥哥愛的究竟是誰。

春去秋來,一年一年過去了,錙銖館越來越龐大。而蘇家早已沒落。不知是否有人能想起那雲家通天石柱前的兩具被咄釘草包圍的屍骨上開滿了妖豔的咄釘草花朵。卻再也沒有人能看到。日月更替,咄釘草這種東西已經不復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