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會,玥小姐,我是一號樓的長老,昌侯。”
昌侯?
“潮水馬上就要來了,玥小姐是想多暢遊一會?不如你陪我老人家先回到城堡。”
呵呵,用一張無表情的臉,雄渾卻飽含慈愛的語調說着不容拒絕的狠話。
“當然!我扶你,長老。”她像孝順的小孩馬上迎上去攙扶老人家。
“真是貼心的孩子。”他用光滑的手拍拍她的手背,“對了,你剛剛好像提到霆霓,你認識他?”
玥定睛看着被拍打的手背,心裡可抗拒這個舉動,正努力維持表面的冷靜。
“那個啊,算是認識吧。”這條魚一直在監視她?
“霆霓是我的老朋友,許久沒聽到他的消息了。”
“聽長老的語氣,一定很想念那位殿下了。”她皮笑若不笑的接話。就算多年不見,也用不着兇光目露吧?
老朋友?他認識霆霓那麼長時間了,那這些半獸的壽命也夠長的了。
那個霆霓,他的朋友也交得太氾濫了。
玥瞟了一眼身後側的颺,這個也是老朋友?
霆霓和這條蛇、這條魚有瓜葛?那是落入一號樓之前結下的仇恨,盡是些小氣的大男人,魔族還真記仇。
真的?若不是?
她愣住,一瞬間,她似乎抓到了什麼,可是才一下就想不起來了。
“玥小姐可以跟我說說霆霓的事情嗎?”
長老魚的話把她喚回來。
“呃,其實我跟他沒有長老想的那麼熟悉。而且你知道,他是魔族裡的皇族,地位尊貴,身份超然,對我這麼個卑微的人類,可是連看一眼都沾污了他的眼睛般。”這是事實,“平日的溝通都是他下屬代勞。”
“呵呵,沒關係,事無大小,他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玥攙扶着長老魚的手悄悄放下。
那是愛得有多深啊,若非切膚之恨,誰會把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說得咬牙切齒?
颺藉着彙報情況把她擠開,其他半獸也有樣學樣,把人類越擠越遠。
人類越走越慢,終於被遺忘了。
回頭再看一眼門碑,它靜靜屹立城門前,現在的樣子和普通石頭無異。沒有機會看清那些詛咒了,魚人怪不會再給她機會。
城門之下只有白色的海沙,也沒有倒影的城門。
她到底是爲了什麼才冒險跑下來的?
早知道留在房間睡覺好了,都是那隻貪吃的山羊累事。
喂!
哼!還不是因爲擔心她,把半獸趕到城門,救起遇難溺水的人類,他再飽吃一頓。
饕餮閉目養神,對她的遷怒,採取消極應對。
走着走着,她以爲擺脫了回城的隊伍,卻擺脫不了颺。
“你真的認識他?”他在她身後突然冒出來。
“誰?”明知故問的。
“你還沒有回答我,面具是哪裡來的!”
“我和霆霓殿下相知相熟,不久前還被邀請光臨他的宮殿,參觀了他收藏戰利品的兵器庫,面具就是那時相贈。”除了相熟,其他沒有被誇大哦!
颺還是不能相信。
她微微一笑,補充一句:“對了,你看,這雙祖母綠耳環也是他送的,還有萊克格斯酒杯。”
“你確定不是你偷來的?”耳環?酒杯?不都是一些沒用的東西!
這男人怎麼那麼頑固?
“你覺得多納爾宮能讓一個人類自出自入的話。”
如果這個人類是她的話!據小螣那天所見,她不是被拋下漩渦的,而是自己從裡面跑出來的,那個漩渦足以一口氣把她送上四號樓。
“那麼真的是你了,你就是預言裡那個能把東西送回來的人類。”
耳邊吹起一陣涼風,聲音好溫柔,是誰在說話?
她扭頭,看到肩膀上一隻赤月水母。
“她是長老·利拉。”颺馬上畢恭畢敬地介紹。
赤月水母,就是俗稱的海蜇,此刻就在她嘴邊,可以一口吃掉嗎?
“那個霆霓殿下的事情,可以跟我說說嗎?”水母羞答答地期待着。
霆霓連水母也不放過?不過比起陰險的魚怪,多疑的蛇男,這個像小迷妹一樣的水母可愛多了。
“如果長老有興趣,我可以向你介紹介紹他兵器庫的藏品。那裡真的是星光熠熠,我腦海充滿着每一件藏品,它們每一個都是主角,每一件都有着光榮的血淚史……”說到這個,她不禁哀嘆,“就不知利拉長老有否興趣?”
“有,有,有!每一件,每一件……請你務必和我介紹介紹。颺,你去準備。等一下,我要和玥小姐共進早餐。”
早餐?
到四十一層以上?
前進的大部隊回過頭驚呼。
水母長老沒說地點,但從半獸的反應就知道……一定是不得了的地方。
好幸運了,好運突然迎面扇過來。
呵呵……太陽也出來了!
晨曦的第一道光降臨,海面微微盪漾,風也來了,捎來了遠方的信息。
一隻帶着濃厚家鄉口音的毛茸茸海星怪匆匆上前有事稟報,水母長老依依不捨才從她肩上下來,她也退到禮節必需要的距離。
颺見着,馬上緊跟着她。
這個人類太危險了,長老怎麼會被她滿口雌黃迷惑?
和霆霓相知相熟?就算是這裡可沒有任何魔族能爲她撐腰。
他還是不能相信。這個人類的影子裡,除了饕餮,肯定還有其他魔獸,把半獸們打倒的一定是那些不知名的陸生魔獸,而不是她。這樣才合符情理,量她膽子再肥,再不知天高地厚,也不可能敢一人獨闖光之國。
一個人類,一個低等的人類,不值得他對自己的判斷有所懷疑。從這一刻開始,他會一直盯着她,待長老奪回失竊的物件後,他會馬上擰斷她的頭顱,順便拿下那隻山羊和其他的魔獸。
山羊打了個寒顫,不用瞧,美蛇男正磨着刀,準備把她當魚生一樣片下來,還有他。
她瞟了颺一眼,不用管他。
她的處境還很安全,一舉一動都在魚人怪的掌握中,只要弄清楚他們需要她在這裡幹什麼,就能讓這條銀身、金邊的金槍魚貼貼服服。
不過也不能掉以輕心。看着走在最前面,魚身發亮的魚怪物,活像一個巨大的金槍魚娃娃套在人身上的滑稽。
此前認爲颺比長老魚難應付,產生這種錯覺,純粹出於慣性認知——靈長類的腦袋比一般動物的發達,人面獸身應該比獸麪人身聰明。
魚人怪滑溜溜的手,下面長着兩條同樣白嫩光滑的腿,怎麼看怎麼傻氣,所以智商應該也和外表一樣滑稽。
事實是,這是一條吃魔族的金槍魚。
指間傳來他的思緒,像被攪拌過的腦漿一樣,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他對霆霓的執念,對某件東西的渴望和執着。
海水不知何時開始沸騰起來,那些準備上戰場的海獸蓄勢待發。
待海水漫過城門,城牆外築起千丈的水牆,它們爭先恐後從水牆越過城牆,跳落一號樓,水流大的地方,水牆甚至漫過古道。
這是一號樓的起點,她該不會得……
“快走吧。”颺催促。
“走不動了。”遊在水中的感覺多好,多快啊,現在讓她用腳走回去,是不是太難爲了?
她今天已經很失望、很累了,怎麼還能經得起高強度的長途跋涉,看着茫茫前路,她乾脆倒在沙灘上,就等着海沙把她填埋。
“颺,你揹她吧。”長老魚下命。
咦?
這提議……想不到魚人怪不止外表滑稽,原來內裡也很幽默的。
要他向人類低頭?做她的坐騎?
對颺來說,可不是玩笑那麼簡單了。
他如雕像一般矗立在半獸中。
高傲的半獸,多可憐!此刻有多震驚,臉色又有多難看,不要說是同僚還是下屬,連她也不敢扭過頭去看。
無奈長老已經發話,事情終究要發生的,囤足勇氣的蝦兵蟹將紛紛轉動360度的眼珠子,欺負她沒有這種眼睛,她大方轉過身,雙手抱胸,等着看好戲。
呆愣了一會,對他來說,可能有一個世紀的長度,他擺動僵硬的蛇身,甚至聽到骨骼咯咯的摩擦聲,爲了遷就她的高度,他必須一再壓低他的腰身。
小螣從晨光中探出腦袋,見着她安然無恙,頓時放下心。
她向小螣招招手,拍拍驕傲倔強少年的腦袋。
“辛苦了。能屈能伸纔是大丈夫。”
什麼?衆下一陣失望。
開什麼玩笑,她纔不要半路被甩出去。
他一臉陰戾,惡狠狠尋向萬惡之源,她卻笑個滿懷,生怕氣他不死。
怒火讓他再次喪失直立行走的能力,他跪在地上,直至海水灌頂,也澆不熄心中的業火。
“你願意載我一程嗎?”她溫柔地笑向小螣。
小螣就在颺面前,示範何爲馴服。
她跳上小螣的背,輕輕環抱着蛇身,臉枕在蛇背上,原本平滑的背上,兩個瘤狀突出隱隱可見。
如果那就是命運,那麼誰也擺脫不了預言。
擡起頭,迎向陽光,她已經重新振作起來。
不要浪費精力在魚怪的腦袋,或是那些回不去的城門或是門碑上,不如讓四十一層以上的禁區告訴她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