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了個哈欠,伸手抓抓癢,看看霆霓,再看看只有幻影一角的奔晷。
“算了,算了。”她一邊擦去眼角的眼淚,一邊舉手投降,“我輸了,奔晷,告訴我出口,我就協助你變回常態。鎧甲也可暫時寄放在你這裡。”
這是虧本大買賣?
霆霓費解,他知道穿過三號樓的路,爲何她卻要作出“重大犧牲”?
“託瑪琳不要了?”霆霓旁敲側擊。
“是的。”她的回答直接了當。
神了!
這種虧,她怎麼能啃得下,難道還在做夢?那待醒過來,可有得發飆了。
“你是醒着的吧?”霆霓謹慎確認。
“廢話!”
“那你想清楚了?”
“對。不跟你們玩了。”只要得到魔界大門開啓的入場券,自然有專人來收拾他們,不值得她浪費青春。
“事後不會來敲詐我?”
“放心。”他們之間不存在敲詐成分。
霆霓還是不能相信,這只是她的手段,以退爲進,博取更大利益。
“出口,難道還有另外的路?”
“霆霓,你是問題少、老年嗎?”哪裡來那麼多問題!
這如果有其他出口……他當年把導魂者面譜拿走簡直是一場悲劇。
他能不問嗎?
頭頂處靜悄悄的,奔晷是睡着了還是有在認真考慮?
“喂!”總得有人出來解釋吧!
“我也只是猜的。正午的時候,一號樓到四號樓的城門會出現短暫的連通,漩渦得以順利通過,是這樣吧。”
這麼一說,霆霓好像明白怎麼回事,但又不是很明白是怎麼回事,那跟另外的出口有關係?
“那纔是生者的路,佩戴了導魂者面譜的你走的是亡者之路。你還能通過,是因爲詛咒沒有消失。”玥指指他,暗指他身上的詛咒。
詛咒嗎?“她”也說過,那是烙刻到骨髓裡的印記,即使面譜脫下了也不會消失。
那就是說還有一條留給生者的路?!
“不走亡者之路,只有你們兩個是不可能離開這裡的。”奔晷終於作聲。
“你管我,你告訴我就是了。”大不了折回來。
口氣真大。
“好,我答應你的條件。”
交易成功,霆霓也識相退到一邊。
“現在我們先來做個吸氣呼氣的放鬆運動。”她擺出運動熱身的姿勢。
吸氣呼氣嗎?
聽着幽室裡傳出有律的呼吸聲,還有人類小孩的諄諄教導。
呼氣——
吸氣——
“這怎麼似曾相識?”霆霓喃喃自語。
“想不到你還見過人家生孩子。”玥一揶揄,幽室的氣氛忽然凝固起來。
生孩子?
“你,在耍我?”奔晷惱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不要緊張,放鬆,放鬆。它們說只要放鬆下來就能控制。”她指指身旁的鎧甲,慌忙道,“我不是靈體,只能用人類放鬆的方法啊,其他東西只能聽前輩的話,靠自己領悟。”
前輩?那些半獸靈體還是他的前輩?
奔晷環顧鎧甲,還有山洞內的亡靈,歸根到底,他和它們無兩樣,甚至更狼狽。
生前怎麼叱吒風雲,死後都是一個樣。
她就是來提醒他這個的?
“你滾。”
一道光刃在她耳邊擦過。
她不退,反向前邁近。
“我是在幫你。”
“我憑什麼相信你?你是什麼人?和那個揹着海葵的男人是什麼關係?你們是一夥的?”奔晷築起警備。
“不,我替你殺了他,你忘了?”她笑着解釋,一步一步走近圓柱。
“他突然從一號樓跑上來,心懷不軌,必另有所圖。”
“所以,他讓你很不安,甚至讓你懷疑一號樓的忠誠。”
“他沒有被海獸同化,一號樓到底還有多少這種強勢的魔族?包括你也是——”
他瞧見了,她在偷偷摸摸靠近圓柱,她的目標還是託瑪琳,奔晷瞬間凝聚力量。
聖光之屏障——
她即一頭撞擊屏障,而後被狠狠彈開。
霆霓適時接住重重摔向巖壁的玥。
“你打算怎麼辦?”
“劍借我,拿起怒怨斧斬。”她一把抽取他的劍,並接住鎧甲勇士扔給她的怒怨斧斬。
“你不是要超度奔晷嗎?”
“超度?這又不是靈異小說。”玥震驚地看着魔族王子,“靈界有自己的日程表,沒有小閻王的指令,不準把亡靈從原地帶走。”
“那他會灰飛煙滅?”
“我沒接過殺掉委託人的委託。掩護我,我要到圓柱那邊。”
霆霓還要問什麼,玥趕緊打斷他:“別問了,他已經失去理智,我可不想和你一起死在這裡。”
他更不想。
“那我要幹……”
“斧斬會告訴你什麼時候該做什麼!”
玥一躍至鎧甲勇士肩上,鎧甲隨即變大同時衝向奔晷。
她高舉佩劍,往奔晷的方向輕輕一劃。
霆霓僵直望着手中鏽跡斑斑的武器,黑色的瘴氣從斧斬溢出,慢慢爬上他手臂,他慌忙掙脫,卻發現雙手緊握斧柄,像被粘住了般,無法脫手,它甚至控制他作出戰鬥的準備。
“它在控制我?”
“沒辦法,這裡又沒其他人了。啊,對了,不要生氣,怒怨斧斬嘛,自然會被怒怨吸引,等下被纏住,我會很煩惱的。”
誰才該煩惱!
劍光消失,斧斬在奔晷後背出現。
“聲東擊西?”
“是相互呼應!”玥更正!
奔晷巨大的靈體隨着斧斬劈下開裂,半身在晃盪。
趁着靈體恢復的間隙,她跳進圓柱的幽室。
在柱石前繞一圈,她指尖輕輕抵着石柱,這是託瑪琳的容器,所以只要破壞石柱,託瑪琳就會離開奔晷。
玥舉劍一劈,石柱隨即開裂。
包裹着奔晷的紅光,慢慢脫離靈體,下一秒如流星般滑落,抵達石柱的上方。
奔晷猛地睜開眼睛,怒吼一聲,一分爲二的靈體在癒合的最後一刻再次分離,光的一面很快安詳地再次進入沉睡,暗的一面卻是鴟目虎吻,他把目標定在霆霓身上,見着霆霓手上的瘴氣,即像惡鬼一樣撲去。
就是現在!
霆霓舉起斧斬,一躍而上,往惡鬼劈落。
將!
斧斬和微小的硬物相撞,碰出星點的火花,是砍到碎石了嗎?
一陣凌厲的氣流打斷霆霓欲一探究竟的念頭。
頃刻之間,奔晷的靈體如一卷旋風直下,強大的魔力也一併被柱石上的託瑪琳收盡。
當她手指離開石柱,託瑪琳慢慢落入開裂的石柱裡,當它至中心位置,石柱合上,把託瑪琳包裹在裡頭,紅光即從石柱的縫隙裡綻放。
她雙手按壓石柱,輕輕一轉動,石柱下陷,帶着託瑪琳沉落鯨落,當石柱完全嵌入地面,紅光如水波般盪漾開來。
當一切靜止,一個剛成年的大男孩捲縮着身子,沉睡在石柱之上。
少年慢慢睜開眼睛,看着人類小孩和霆霓,一時不解他們爲何會出現在這裡,他懵懂地坐在地上,像剛睡醒的小孩,零零碎碎的記憶很快拼接一起,少年不可思議看着自己的手。
“他還真是英年早逝。”奔晷有一雙和託瑪琳一樣透切的紫紅眼睛。
霆霓瞧一眼奔晷,淡淡說了句:“不是那樣的。”
聽到霆霓的聲音,奔晷擡起頭,對上玥的眼睛。
“感覺怎麼樣?”她笑着輕輕問了句,生怕驚嚇到他般。
奔晷閉上又睜開眼睛,伸伸懶腰,感受到從沒有過的輕鬆。
四周不需要俯視的景色,還有和已經長大成人的霆霓。
“孩子,你怎麼又回來了?”
玥側目。
年幼只是他的輪廓,曾經的累累戰績已化作道道的疤痕銘刻在肌膚之上,千瘡百痍,一開口說話,那如古老的磬鐘的聲音也暴露了真實年齡。
“是的!實在太失禮了。”霆霓低下頭,慎重致歉。
奔晷點點頭,目光又落在熟悉又陌生的人類小孩身上。
“我很好。小丫頭果然有兩道。”他良久纔回應她的問候。
“當然。這個價絕對便宜了。”她都虧得血本無歸了。
呵呵……
原來人類小孩來這裡做生意的。
奔晷慢慢站起,那屈伸不利的動作,就像年邁進老人,待他完全站起,壓在他身子下的紅光被釋放,一下充滿幽室。
是匹敵焚輪,霆霓景仰的魔族,被選中駐守二號樓,奔晷曾經有多強,不言而喻,卻被託瑪琳弄得失控。
好強的魔力,這種幻石,她很想得到。
腳下託瑪琳的紅光在奔晷腳邊遊移一下,隨即攀上他。
這樣就沒辦法了。
奔晷看着泛光的雙手,就是這種滿溢着恐怖的魔力,這會靈體卻沒有隨力量膨脹,託瑪琳彷彿一下變得溫馴乖巧。
他不得不正視身側的人類小孩,真的老了,看走眼了?
她自然不是霆霓的孩子,到底是什麼人?什麼時候出現的?
在他不清醒的時候,外界都發生了什麼事?
“不要多管閒事,你已經不在那個世界了。”她低着頭趟着淚水唸叨着。
深不可測,這不單說她身後的守護者很強,還有讓人忌諱的眼底銳利的鋒芒。
她的話間滿溢着威脅、警告……所有讓人不愉快的字眼,但是夾着不易察覺的撫慰,可能只是他多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