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護人的職責是,監督和守護。
守護可免,監督基本是心塞,到頭來,只剩下收拾爛攤子的份。
這一路的他到底怎麼走過來的?
“霆霓殿下,辛苦你了。”
趁石梯還沒有分隔得太遠,兩人一前一後上行,不久便遇到正在往下走的曙雀,迎面就一句肺腑之言,他們的話,他全聽到了。
曙雀怎麼會在這裡?
“只夠兩人上五號樓的時間。”曙雀解釋。
這時,一塊足有籃球場大的巨石緩慢移到上方,暫緩了雨水對石梯轉動的催化作用,下方的石梯安靜了不少。
霆霓和曙雀往上估量。
分散的石梯不足以承受兩個魔族的踐踏,而且還有一個不知底蘊的人類小孩。魔族沒能耐屏息前行,他們必須張開魔法屏障,一口氣衝上五號樓。
隨着雨勢的持續,石梯逐漸移動到能沐浴雨中的位置,即使是人類小孩,沒法用憑藉人類的身手往上爬,必須召喚異族的力量。
“那現在怎麼辦?”她馬上把問題丟給她的監護人,既然說得仗義凜然的,就趕緊想辦法。
“是誰在重要關頭掉下來了?”之前所有努力都白費了,她還什麼態度。
“我怎麼會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如果提前預習功課就不會那樣了。”霆霓有意無意地指責。
“對,那我就會直接衝上五號樓,把晷景那個陰險小人煎皮拆骨。”
“都說不是晷景!”魔族倆異口同聲抗議。
“是就是。”
這時候就不要再吵了!
雨越下越大。
三人擡頭,頭頂的巨石已經移開,雨水濺落到他們身上,腳下站立的石梯也漸漸不安地抖動。
“只能一人往上走。”曙雀判斷。
“那你們兩個呆在這裡吧。”說罷,她往最靠近的石梯跳去。
做好跳躍準備,霆霓也扯住她的衣領。
“不,兩個。”霆霓拎起人類小孩,把她當成行李,寵物之類的,捎在身上就可以省略不計。
只要不作怪,她比任何附屬物都安全。
曙雀明白霆霓的意思,只是另外一個人是誰?
霆霓和曙雀,二選一?
“來猜拳吧!”她興奮地伸出拳頭。
猜拳?
瞄到被霆霓拎小貓般拎起的人類小孩對他擠眉弄眼的,曙雀知道,她也想擺脫霆霓——監護人,開玩笑,她纔不需要那種東西。
作爲契約者需要優先遵從巫女的意願嗎?
可是平心而論他沒能力接手這燙手山芋。
雖然接到指令要刷一個回四號樓,實質是把霆霓和人類小孩分開,沒有了石梯的協援,他又怎麼能阻止得了霆霓;誰又能跟着這個人類小孩,肩負監護人的責任,承擔她不知好歹闖下的一連串禍害的責任?
曙雀自問沒那個能耐。
那麼他的決定是背叛白駒,背叛國家,違背契約條款,遵從自己的意識了?
終於回到期盼已久的國家,可是那份使命感似乎還在路上,依舊沒有歸位。。
是流浪在外,一個人獨處的時間太久了?
不,是人類的教唆。
他曙雀有辱使命,已經不允許到雲端,晷景大人的身邊。
但他相信——這裡不像外面的世界,不像地下城,可以任由她橫衝直撞,相信晷景大人已經部署妥當,一切迎擊異族的準備。
她在兩人間掃描,不,只掃到已經有了答案的曙雀,隨即被背後的鋒冷刺瞎眼睛。
什麼差勁的選擇題,根本沒得選。
“那麼一切拜託了。”老人家就是有點任性,他現在要回到四號樓重新開始修煉。
不是吧,直接跑了?
看着曙雀故作落寞的身影徐徐下降,她揶揄:“霆霓真過分,何必拿‘監護人’來嚇他!”
“過分的是你吧。”他放下她,手指往上,直指在雨中歡騰轉動的巨石。
什麼?
“你能控制它們?”只要讓它們不亂跑,他們全數通過根本不是問題。
篤定的語調,這個問號,作者用錯了,而且說控制多沒格調,她笑笑,不理會他。
“我之前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些只是普通的浮石,雖然它們對魔力很敏感是很怪異,但它們能自主吞服冰雹,也有意識保護你。”會保護她的,可以歸爲“獸”列。
保護?沒有吧!自然而然就靠過來的習慣真不好。
“這不是石頭,到底是什麼?”
她充耳不聞的聳聳肩。
“喂!”
“霆霓,長那麼大了還不懂事。”她猛地擡手,指尖抵着他的面具,“你都猜到了,就不要追問下去了。這近乎完美的擬態,不就是不想讓你發現嗎?”
這些奇特的生物只在雨季活躍,有九個月的時間和石頭無異。
現在是夏末,這裡的秋季非常短暫,轉息間,即進入漫長的凜冬長晝。這些小生靈必需吸收每一滴降落的甘露,才能確保熬過艱難的長晝,在來年初夏時再次恢復生機。
“所以,我是不會幫你的。今天的事,你也當沒聽說。”
到底是誰需要幫忙?
這時候還說任性的話。
“這東西對光之國很重要,他們有必要深入瞭解才能保護起來。”
“我倒覺得世界的事物讓你們多知道一點,只會讓它們陷入危險而已。保護,只是剝奪後還欲加控制之後掩飾的虛僞託詞。”
“不要把你們人界的一套一套搬進來。”
霆霓看着自由自在漂浮着的石頭,餘光瞄瞄她,嘴巴夠頑固的。
“來吧!”霆霓蹲下,背朝向她。
早知道她是這個樣子,這是最後一場雨,就算要摔回四號樓,她也不會干擾這些巨石生物的生息,是這個意思吧。
有時候,他真的搞不懂人類小孩,把獸的生命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上來之前,打個商量。”見她提步,他突然道。
嗯?
“不能召喚魔法。”
“知道了。”
“到五號樓後馬上忘記這段記憶。”
忘記,什麼記憶?說得好像她會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
啊,哈!
她趕緊跳上他的背,雙手勒緊他頸系。
霆霓慢慢下蹲,屈膝,俯身向前,雙手着地,像動物一樣?
下層雨層雲上升,上層下降,雨水來到五號樓,石梯受雨水的吸引漸漸散開,最近的一塊巨石在百米外的上空,再往上也是以這樣鬆散,以沒有重疊的距離漂浮空中。
他要跳上去嗎?這個高度和長度都是他身高的五十倍以上,魔族的彈跳力會像蛙一樣,或是跳蚤一樣?
“抓緊了!萬一被甩出去了,就自己回人界。”
什麼?
霆霓腳下的巨石還是紋絲不動,她卻感覺一股強得直讓她直擊她所有觸覺的魔力自他軀體往外衝,她的身體被拋離,果真得緊緊拽住,纔沒有被甩出去。
他一躍而起,在後腿撐起的一瞬間,她窺見他銅色的手臂手背青筋暴起,趾骨變長,甲指獸化,黑髮變白。
這,他是什麼東西?
不說她,連石擬態的敏感小生物都沒反應到,霆霓即如一頭在山澗巖壁奔馳的猛獸一樣,飛快躍過每一塊巨石,最後前爪一抓,後腿用力一蹬,跳上五號樓。
她什麼都沒看清楚,粘在她手臂上的髮絲,銀光倏地褪去,恢復原來的墨黑。
霆霓的手手腳腳也恢復類人的常態。
她一臉呆懵,腦子都短路了。
其實也沒什麼難以理解的,龍族可以由一條長百米的龐然大物變成一個不足兩米高的類人,血族可以變人,狼族可以變人,魔族當然也可以……
是因爲,到目前爲止,她都不曾見過,未曾有機會見識到魔族需要魔力全開,當然沒有呈現他們的原始狀態。
“好了,下來吧。”一直掛在他身上發呆,他脖子都被勒痛。
“剛剛那是什麼?”
“說好要忘記的!”
“我沒……”答應吧。
霆霓怨怒的臉轉過來,她嚇得把話吞回去。
“爲何要忘記,那個不是很帥嗎?”她興奮得跳起來。
就知道她會大驚小怪,非不得已,他也不想用那種狀態。
一個鼻息的魔力都會讓巨石移動,但要跳上上方的巨石必須借力,他不能效仿之前的經歷,揹着她一級一級往上跳,因爲很顛簸,難保她吐得他滿身污物,而且那種青蛙的姿勢很難看。
在蹬躍的同時,打開許久沒有開封的戰鬥狀態,在巨石察覺並避開前,獲得連貫飛躍的魔力。
爲了保住一貫冷酷的形象,纔出此下策。
只是,不愧是在異界打滾的巫女,除了挑起她莫大的興趣,絲毫沒有起到嚇唬作用。
那是什麼生物?魔族也能變?
她錯過了什麼?幾千個億都不止,剛剛是拿下霆霓面具的好機會,還能一窺魔族的獸性原貌,千載難逢,以後不會再有了。
可惡!
她哭倒在五號樓邊緣。
“你沮喪什麼?快起來和天帚他們匯合。”霆霓轉身往倒伏的草的方向走去。
“讓我看了那種東西后,想一走了之。”
“你看到了什麼!連我的面具都碰不到的,區區一個人類,你多練一百年,也不會有機會再看到。”他難得露出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