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時間的推移,人的看法和認知逐漸改變。
有時候,太過於強硬地要求個人履行他的職責,反而適得其反。
晷景稍微明白那種壓抑的心境,動搖不穩的管理者是否會影響“光”的穩定?
與其這樣,不如讓他們隨心選擇。
這又必然造成人員流失。
晷景嘗試給“光”注入新的,不一樣的血液,但形成長久的規矩似乎不是那麼輕易能給打破。
或者作爲“光”的子民需要更純粹,和奉獻並貫徹一生的覺悟。
既然不適合,把錯誤剔除就可以了。
老老實實跟白駒說——
“抱歉,作爲我國的子民,你還不夠格,拿你當試驗品、讓你有所期望是我們的錯,我們已經做好接受你怒火的準備……”
大白駒一雙鬥雞眼盯着一腳踏上飯桌的玥的指尖。
怒火?
關於這件事,他是隱約知道一點的。但這又什麼關係呢,晷景大人和雲翳公主給予了他和所有國民等同的待遇,甚至更好,這不是已經說明一切了?
霆霓冷不防往玥腦袋敲去,這人類小孩真是沒大沒小。
雲翳公主愣了愣,忍俊不已,隨後她暗暗嘆氣。
她明白她的意思,有很多事情本是很簡單的,在成人的世界卻被複雜化了。
若果懸崖立馬的時機,也不至於雪球越滾越大了,讓白駒承受如此巨大的壓力。
“你剛剛看到他的時候,”玥繼續指指大白駒,“好像很驚嚇。”
公主一早便知道大小白駒的存在,她在害怕什麼?
這和白駒爲何被矇在鼓裡有着關係嗎?
雲翳公主鼓起勇氣看向大白駒,可惜,最後勇氣不足,她漸漸低下慚愧的眼簾。
第一次察覺到異常的是在白駒和前四號樓管事的一場比劃上。
那天,白駒的狀態不是很好,被打得很慘,評判和觀衆就等着白駒投降,可等了好久,倔強如白駒卻遲遲不肯認輸。
這份韌性和頑強也是晷景最看中的白駒的優點。
在白駒奮力做最後的還擊時——就在那一瞬間——
“只是一瞬間,我看見了白駒變大了,就是這個樣子。”雲翳公主看着大白駒,那一刻的驚異還停留在她恬靜的臉上。
“這些事情,你知道嗎?”玥問。
大白駒回過神,搖頭,他出現是那之後一段時間的事,又或者有兆頭的時候,他的自我意識並不強烈。
“我想是我看錯了,可比劃之後,我旁敲側擊,試圖從那位最靠近白駒的管事口中證實我所看的,可是他說他什麼都沒看到。”
聽着聽着的玥突然被手中的茶杯吸引過去。
“當時連晷景也沒有看到,我想一定只是我眼花。安全起見,之後白駒的每一場,我都在旁,雖然不再見到有異常,白駒也變強了,他進步得非常快,一口氣打敗四號樓的在任管事並取而代之。”
說起這個,公主感覺相當的驕傲。
玥專心一志的盯着茶水,心裡全然顧着替那根快要豎起來的茶葉梗喊加油,只差沒有吶喊出來。
霆霓瞪着玥。
“喂,你放尊重一點可以嗎?”霆霓小聲道。
“我有在聽。”茶葉梗倒了,又站起來,“這超出常規知識範圍,我正努力搜索看看有沒有相近的事例。”
她有在認真動腦子,不是人格分裂了?
之後,雲翳公主觀察了好一段時間,都不見有異常,她認爲那和白駒的力量有關,魔力一旦膨脹即能把十二宮的束縛衝破。
她亦以爲白駒已經好了,想不到變化是在白駒睡着之後,朝曦是事後一段時間才告之她和晷景,但是上百年過去了,小白駒和大白駒就像遊走在“光”裡的幽靈一般,他們避開了所有人的耳目,亦真亦幻的存在着,她怎樣也想不到小白駒在五號樓鬧出那樣的事情,而大白駒也在六號樓攻擊了人類巫女。
“你有想到什麼嗎?”霆霓瞄到她神遊太虛的雙目一下亮了,不安地問。
“剛剛好像抓到什麼了,給你一下就打斷了。”玥無賴起來。
她的腦海的確好像閃到一點藍色的光,除此之外,僅此而已。比起那個,眼前搖擺不定的茶葉梗更吸引人。
“難道真是分身術?”雲翳公主試探地問,只有這個了,雖說從來沒有見過。
這個是亂七八糟的幻想世界,有也不奇怪,不過——
“在白駒吃掉皿之璧之前,他們也會施展能吸收別人魔力的魔法嗎?”
咦?
“不,不會,他們的魔力遠不如白駒,甚至感覺不到。”
那就不是分身了。
“到目前爲止,我的判斷還是人格分裂。”玥擺擺手。
“什麼是人格分裂?”公主和尡同時問。
多重人格障礙,具有超過一個人格存在(若只有兩個則稱爲“雙重人格”),就有如在一個身體裡住着好幾個靈魂。
人格分裂在學名上稱爲“解離型/間歇性人格分離”。
“都說……”霆霓差點氣結,“你一個孩子爲何對人類這種疾病那麼清楚?”
啊,其實也沒有很清楚,只不過是因爲,之前也說過,就算是普通的人類,也有巫女讀不了意識的情況。所以她們首先從人類下手研究,然後就發現了這類病人對她們的能力免疫。
當他們幾個人格重疊在一起,巫女的眼睛就被模糊了。
這種事發生在活了上千年的異族身上就更復雜了,其實霆霓也有點誤會,那並不是指他們有病,而是每個人的成長階段都會有不一樣的認知,有些人的目標非常清晰,浮於表面或沉積心底,而有些人則曾產生激烈的碰撞,但沒有分出孰輕孰重。
巫女的眼睛是把這些東西“看到”,和“弄懂”是兩回事。
在她們都不確定的時候,就要交給契約書主宰。
“那是你們人類的疾病,那在魔族身上也解釋不過去,你不能被先入爲主的思維模式困住。”
“那肯定不是分身,你又有更好詮釋的代名詞?”玥反問。
這,是沒有。
“我比較相信自己的直覺。”
“認知上的偏見就是目空事實,是一切悲劇的開始。”霆霓警告。
霆霓感到上下被打量一番,玥一陣嘲笑,他最好把自己的話記下來再好好說一次給自己聽。
雖然兩人互相詆懟的聲音足夠的小,但氣勢誰也不輸誰,足以妨礙繼續的進程。
雲翳公主待兩人都沒有再張嘴的意思,才繼續道:“之後我們爲了穩定白駒,讓他一直在六號樓待着,還以爲他好了,誰知竟然鬧出那麼大的事情來。”
“不用擔心,都是因爲皿之璧的關係,只要她把那玩意從白駒身上取下來,一切會恢復正常的。”霆霓安慰。
無臉的寡漠王子也會安慰人?
“喂,是吧?”給點反應啊。
喂什麼!
他以爲自己在使喚誰?
玥別過臉,把他漠視。
“玥小姐,很抱歉,這是白駒的錯。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幫助他,無論需要我做什麼。”
無論什麼嗎?
“我明白了,如果公主的希望也是白駒的意願的話,我會幫助你們的。”
“真的?”
當然!
皿之璧是必須還給她的。
嗞嗞!
玥五指間握着一個魔法球忽地朝大白駒砸去。
黑色的魔法球擦過餐桌,木桌子一下被分割兩份,然後重重往大白駒腹部碾壓。
陳列櫃上的瓦瓷相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他閃身,避開撞上陳列櫃,自己卻被重重打落在地。
然後魔法球消失在他腹部。
“你都看到了!”玥篤定地道,一邊喚出委託書。
看,到什麼?
霆霓和尡蹙眉。
一份委託書懸掛半空,上面赫然躺着雲翳公主和五號樓幾位管事的名字。
這是在五號樓時簽署的委託書?
“雲翳公主的第一個考驗。”
什麼?
魔族們愣住,這個時候?
“雲翳公主,你應該看得見,在大白駒在受到攻擊繼而條件發射使用魔法時……”那時,連霆霓和尡都不自覺地防備起來,他們的身周被魔力包圍着。
公主看着大白駒,他卻是不一樣的。
霆霓和尡的魔力是自身軀發出來的,而大白駒則是,像是——
她看到一條,兩條光暗不一的線,魔力一瞬間從線的另一端傳送過來?
“那就是他和白駒之間緊緊相連接的生命線,而公主你的考驗便是——把它砍斷。”
砍斷?
“這小孩在說什麼?”這絕對是尡聽過的最古怪的事情。
“你想雲翳幹什麼?”霆霓拎着玥,把生命線砍斷,那大白駒豈不是……
“他可能會消失。”玥替霆霓接下心中的念頭,“又或者其他,誰知道呢?”
“你這種反正一切與你無關的態度真惡劣。”
聞言,玥卻笑了。
“霆霓,那說點可能你會稍微在意的事情。”
首先——她望向窗外,太陽已經從天邊爬升到頭頂上去了。
“早餐你已經吃過兩頓了。”
桌面上還擱着空蕩蕩的碗。
“都日上三竿了,白駒睡得可真沉啊。”
霆霓驚異地看着地上的大白駒,不知不覺,早晨已經過去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