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質問

依國毅皇六年十月,凌國派使者於依國簽訂和解協議。嵐城之戰落幕。雙方以交換軍奴的傳統方式表達和解誠意之心,凌國還爲御王一事送上諸多珍貴藥材,凌皇親筆寫信致歉,給足了依國面子。

而依國方面,定東將軍秋不忘以出兵前皇上給予的委任印章爲憑,無視了沈玉反對的提議。以一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爲由,結束了這場與凌國的邊境戰爭。至於請求釋放被扣留在國都的凌國特使信,以命人連同合約書一併快馬加鞭的送往國都。

大軍暫留邊境,雙方人馬卻都沒了拔劍相向的緊張氣氛。定東軍方面,待御王一醒,就會班師回朝;凌軍,則是在整頓軍隊,計劃倆日後回國。

是夜,依國軍營傳來了喜訊,御王終於醒來了。在衆多高層將士都慰問過後,我支開茄子,大大的營帳徒留我和冉椿倆人。

病榻上的他臉色依舊蒼白,身體斜靠在牀榻邊,嘴角帶笑的望着我。“這段日子讓你費心了,聽子訣說,費了你不少寶貝藥材。”想到自己剛醒來時候看到的情景,臉上的笑意更濃,這鬼門關繞的真值,至少能看見子訣爲他守榻的模樣。不過心裡有些心疼,剛見他雙眼充滿血絲的樣子,怕是沒怎麼休息好吧。

“哼,知道就好。你再不醒來,我也懶得管你死活了。”嘴上是這麼說,心裡可絕不是這麼想。

翡冉椿也不惱,他和小堯兒也算是知己了,雖然認識不算太久,但性子也摸的清六七分。“那慶幸我醒了不是,不然還真要陪閻王去下棋了。”

聽他以輕鬆的口氣開着玩笑,想到他當日爲我擋箭的義無反顧,我再也裝不出那滿臉的漠然。

“冉椿,那日,你爲何要替我擋箭。”低柔的口氣,些微心疼的表情,我有點明知故問的看着他。

“知道你要被偷襲還不跟去?那我還算你的兄弟?要知道,我說過,我與你之間可以是朋友,可以是知己,可以是莫逆,但絕非是王爺與臣子。”許久許久以前,自己就清楚堯天會走今天的路只是一場如戲般的夢,也許哪天不經意間便會夢醒而不復存在。

“偷襲?是,我不否認的確有偷襲。可是你以爲我會接受這樣的回答?冉椿,我是陳堯天,也是秋不忘啊。”秋不忘會那麼簡單的就被你的說辭敷衍過去麼?哪怕你說的真情流露,哪怕那些話確實打動我,可是正因爲懷有相同的感情,正因爲了解你如同你瞭解我,所以,我不能接受!

“你是知道我和秋的關係的,你認爲秋會傷我?冉椿,你可是依國御王,是搬到劉建的大功臣。你知道這代表着什麼不是嗎。”洞察力,忍耐力,智慧,才華……許許多多缺一不可的因素。這樣的人,會在知道秋和我的關係後想不到偷襲只是虛晃一招的陰謀?

“……”垂頭,烏黑的髮絲遮住了他的面頰,看不清御王此時的臉色。沉默片刻後,御王低沉的聲音傳來:“堯天……”那是他第一次用無奈卻認真的語氣叫着陳堯天的名字。“你以爲,我去只是巧合嗎?”

“什麼?”不知爲何,心突然怦怦的狂跳起來,下意識的,我並不想聽接下去的話。可我告訴自己不得不聽,無論什麼我都必須去承擔。

“我不去,潭度秋就會放過和你親近的我麼……?”這話說的很輕很輕。其實不想說的,本不想說的。可是,內心終究有絲委屈與怨恨,有些不平與氣惱。潭度秋,憑什麼我就必須要受這一箭了?憑什麼我就非要因爲和小堯兒親近就要被你自願跑你圈套裡去了?雖然結果還是順了你的意,但自己可不想白白給你撒氣,總要給你點回禮纔是。何況,你這樣的嫉妒心,對我也就算了,萬一以後對了其他和小堯兒關係好的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萬一有人被你害死了,你就完蛋了。看小堯兒不甩的你去自刎去!

“你是說……?”難道真的是秋安排的?可是爲何?

“當日茄子來找我,告訴我此時的時候我就懷疑了。爲何茄子正巧聽到呢?而後暗中詢問調查才知道,原來是有人在此前把你每日活動安排部分消息無意中透露給了一名爲軍營送菜的老伯。茄子每日那時都會來找你彙報學習的情況,東方鴻飛又在那時候來。我不得不懷疑是潭度秋的精心安排。而那來套消息的人也是他的人吧。既然他這麼刻意的想讓我知道,不就是在提示我叫我前去替你擋住偷襲麼?”其實,他還是挺懂潭度秋的不是?說不定一些事情解決後自己和他還能成爲朋友?

冉椿的話讓我心裡百轉千折。是是非非,秋,讓我怎麼面對這樣的你?也許以前對你的感情是有點盲目的,可以爲了你傷害別人,會把你當作最最重要的。可,那時的自己身邊只有你。鴻飛也好,湘宜也罷,他們都是你身邊的人,都是可以爲了你捨棄一切的人。而今,我也有了自己想要珍惜的人,大哥、茄子、冉椿他們。

對秋的感情從未變,但卻做不到漠視他人的感受,做不到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他人的傷害中。

看着堯天緊握的拳頭和一臉的痛苦隱忍,御王連忙又接着道:“雖然是要我受那一箭,可是要說想致我於死地,我卻萬萬不信的。”的確,雖然未曾接觸過,可是他就是不信,一個深愛堯天的人會不再乎的親手毀掉好不容易找回的感情。自己若出意外,堯天怎麼可能原諒那個害自己的人?!這點信心他還是有的。“嫉妒管嫉妒,他那麼做我也知道爲何。不就是聽多了你和我的流言,心裡不舒服想給我點教訓麼?我就滿足了他又何妨?倒是小堯兒啊。那個射我之人,若真不是你的秋所指使,那就是奸細了。他們凌國有什麼人想對他們不利?還是說有人故意從中作梗,意欲爲何?”邊說,自己也陷入了沉思。

我心下一顫,終於做出了決定。說好了的,不論什麼都要一起面對,既然我選擇相信,既然你已經傷害,那麼就好好說清楚吧。不管什麼事情總有個起因,總有個結果。

“冉椿,你休息吧,茄子一會就過來了。我出去辦點事。”轉身,背後傳來冉椿平緩的聲音:

“一切小心。”不再停留,快步離去。

御王看着離去的人,他知道他會去做什麼,這已經不是自己該插手管的事了。只是,潭度秋,對小堯兒,你可千萬別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不然,自己也絕不放過他!

避開巡邏的士兵,我騎着閃絕一路狂奔。秋,不想再有猜忌,不想再有隔閡,所以我選擇來找你,讓你當面給我一個答案吧。

爲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我沒有驚動凌國的其他兵士,而是獨自潛入軍營。抓住一個巡邏的兵士,我掐着他的脖子冷冷的問:“你們皇上的營帳是哪個?”

“不……知……”兵士艱難的回話。

我微微皺眉,還真有不怕死的?還是他真的不知?“不說我就殺了你!”再威脅下應該就行了吧,於是加重手中的力度。

“……”這次索性沉默以對。

這樣的軍隊裡也會有奸細?不禁暗惱,敲暈了對方。別人小說中都是順順利利的,我用這招怎麼就不靈了。

無奈之下,我只能考慮另覓他人,我不信這麼大個軍營裡沒一個人怕死,沒一個人知道肯說的。

躲過幾批來來回回的巡邏隊伍,不遠處的一個大帳吸引了我的目光。能在營中搭建如此華麗的營帳,身份肯定不一般了,會是他的營帳麼?小心翼翼的潛到那營帳五米開外的地方,奇怪的是這裡的守備並不嚴謹。難得我的想法錯了?突然聽到遠處傳來的腳步聲,連忙往暗處一躲。

“真的要那麼做?”

男子的聲音有點熟悉,可是一時間卻讓我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哎……,是吧。大……皇上他,已經下了命令不是麼?”

是鴻飛的聲音,他不是說要回鴻雁樓麼?

“那些軍妓……兩國交戰議和交換人質以示誠意雖然歷來是長魯大陸的傳統,可是大家都知道交換隻是一個形式,待雙方退軍後還是要釋放的。軍妓雖然低賤,也不該……”說到最後不禁激動起來。

“不該死是麼?”鴻飛接下他的話。“皇上沒說處死他們,只是說了流放而已……”

“有什麼區別?流放到那種無人管轄,荒蕪人煙的地方,對那些人來說不就等於處死?可能連處死都比那樣好,誰知道那個地方會有什麼在等他們。”

“那你意思是皇上做錯了?”鴻飛也跟着激動起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這樣做不妥。這一年來,他變了那麼多,本以爲是沒找到堯天的緣故,而今呢?爲何找到了他,還是如此的陰晴不定!”堡主他,到底怎麼了。

“……”鴻飛沉默了,半餉才略帶疲憊的說:“是啊,大哥不再是以前的大哥了,比起當年映雪姑娘死時的那場打擊,現在的他更爲讓人心憂啊。”

交談聲音漸近,終於在營帳前停止。“皇上和潭隨他們就快回來了吧,那名射箭的男子不知審問的如何。”

“進去等吧。”

這的確是秋的營帳,可如今的我完全的震驚在剛纔鴻飛與男子的對話中。秋他,想要流放所有交換的人質麼?真的不同了,以前的秋再冷淡卻不會如此冷血。

許是內心的衝動使然,我就這麼大大咧咧的走進了那個營帳,對上了兩張驚愣的面孔。

“你是……”

“堯天!”

兩人同時出口,鴻飛的詫異和潭默的疑惑。

“我要見秋。”一句話,讓兩人頓時清楚了我的來意。

當潭度秋匆匆踏入營帳時,看見的便是一身白衣背對他的人兒。油燈的恍惚光照中,仿如帶上了一層朦朧,纖細的身材,那驀然回首的半張完好側臉,竟是給人一種極致的美感。

“堯兒……”想到那日的肌膚相親,看着眼前的美景,喉嚨不禁乾澀起來。

“秋。”回過身,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下巴下已經長出鬍渣,眼睛又是上次見到般的充血,頭髮也有些凌亂,他沒休息好麼?

“怎麼突然來找我。”走進愛人的身邊,伸手,欲撫上對方的臉頰,可是……

我不知爲何會躲開,看着那伸過來的手,想到冉椿的傷,想到剛纔聽見的對話,不經意間,已經躲開了秋的手。然後,自己也跟着愣住,就這樣傻傻的看着同樣錯楞的秋。

心底的恐懼在增加,努力在努力的壓抑,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能傷害最愛的人。潭度秋緩緩放下手,淡淡的笑容在臉上綻開,卻讓人一見便知的勉強。“怎麼了?”

面對那輕描淡寫的一句怎麼了,我的心再也無法平淡,狂風駭浪的翻攪,讓我急欲想找到一個發泄口。於是,不自覺的就問出了口,就無法控制自己的口氣,就那樣傷害了彼此。“怎麼了?你問我怎麼了?你自己難道不清楚麼?御王的傷,那些男妓的流放,你就不想給我一個解釋?秋,我認識的你冷淡冷漠卻不會冷血,可是而今呢?你是我認識的秋麼?是我所愛着的那個秋麼?還

是我值得我去付出去珍惜的那個潭度秋嗎!”

淚無法控制的流下,似乎只有吼出來才能安慰自己受傷的心,是的,我無法否認這些日子來的自欺欺人,無法就那樣漠視着一切的發生。哪怕是誤會,是錯誤,至少我需要發泄,發泄那種猶如被背叛的感覺。

“堯兒,你……”潭度秋睜大着雙眼,第一次,堯天如此嚴詞陣陣的對自己說話。也是第一次,堯天對自己表達出如此直白的愛意。可是,這一切都是在自己做出了那些事之後,是在如今這樣質問的方式下發生着。

“解釋,我想要一個解釋。”我逼自己冷靜,我是來要解釋的,而不是想加深我和秋的隔閡。

“對不起。一切都是我安排的。”他想給堯天一個解釋,卻不能。如果堯天早來片刻也許自己會毫不猶豫的解釋吧,然後就能解除誤會,就能那樣在一起。但是,在知道了範衍星的計劃後,一切都不能了。自己決不能讓堯天再一次陷入危機,所以就讓他一人承擔吧。“是我嫉妒你和御王,怕哪些流言是真的。所以才這樣做。”

“那軍妓呢?那箭上的毒呢?”

“軍妓?不就是些下賤低等的人?難道堯兒你那麼在乎?還是你果真和他們中的誰有過什麼?那就更留不得!至於箭上的毒,堯天的醫術冠絕天下,又怎麼會讓御王死不是麼。”心在滴血,臉卻越說越冷。堯兒,因爲要保護你,因爲不想讓你涉險,所以原諒我。

“潭!度!秋!”我紅着眼,流着淚,仰頭看着眼前的男子,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叫人心寒!

“真的是這樣麼?這一切在你眼中看來,口中說來的,都是真的嗎!”那麼……叫我情何以堪,叫我怎麼繼續愛你,怎麼拋棄一切和你在一起。即使你將會是我這身唯一會愛的人。

“堯兒,你只要知道我愛你就夠了,別的都別管了。跟你副將說讓他帶兵回去,辭官留在我身邊。朕自己會給你幸福的。”違心的話,越說,心越痛。

“……”蒼白着臉,看着眼前的潭度秋,我不認識他,他不是我認識的秋。心,在這一刻,冰封了。朕……好高高在上的稱呼,自己這輩子也攀不上。咬着快滴血的脣,我舉步向營帳口走去,每一步都沉重的仿如千斤。

“想去哪兒?”

手腕被牢牢抓住,回頭,是一臉陰沉的潭度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