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椿的話語,費舍爾忽而意識到之前他在結界之中綁定的那位精靈種是誰了,原來那是最早誕生的精靈三子之一,最年幼的槻。
弄清楚了對方的身份,費舍爾懸起的內心卻並沒有放下來,因爲面前還實打實地擺放着兩個值得思考的事情。
第一件事是,爲什麼槻和今後與母神有極深聯繫的蕾妮的外貌一模一樣?
另外一件事則是,如果同爲三子之二的桃與槻此刻都出現在了王都之內,那麼是不是也就說明王都之內的事態實際上已經很嚴重了呢?
椿在解釋完之後緩慢地走上了那門扉之前,右手順着門扉撫摸而上,一點點地略過上面參差不平的表面,表情有些意味深長。
只是此時此刻,當他決定要推開這扇門之後,他的人生也即將迎來一次重大的轉變。
身爲精靈的他清晰地知道,這件事是一件極其嚴重的僭越之舉,是對王上無可挽回的冒犯。
“.”
在這樣重大的抉擇面前,他陷入了無可避免的猶豫
而身後的瑪格麗特看見了他的遲疑,她停頓了片刻,還是開口說道,
“椿大人如果覺得勉強的話收手也沒關係的,但即使是遲疑,也請去到門後,讓我將精靈王的所作所爲告知您之後再做決斷,好嗎?”
椿微微一愣,聞言並沒有回頭,反而搖了搖頭道,
“不,我也對這裡的一切有些好奇,爲什麼建木宮會突然變得這麼空曠,王上將你們這些轉移之人留在身邊又到底是爲了什麼.”
或許真的是如椿伯所說的那樣,他只是對壽險將至的、在建木宮中深居簡出的精靈王的所作所爲感到好奇,所以他才做出了決斷。
但在費舍爾的眼中,應該還有另外的理由纔對。
因爲他和同族的不同,因爲他的慈悲而造成的排斥和辱罵,他已經在這樣的環境下壓抑了很久很久了,因而纔會渴求着改變,只不過是恰好瑪格麗特這位轉移之人給了他這樣一個機會而已。
“咔咔咔!”
就在椿下定決心要看看精靈王的寢宮之中的真相之後,他也毅然決然地推開了眼前的巨門。
而就在那巨門推開的一瞬間,費舍爾他們首先沒有看到任何可以看見的形體,他們首先感覺到了是無數道柔和卻能引起空間時間波動的金色光芒。
周遭的空氣好似被高溫炙烤產生了形變那樣,周遭的時間好像瞬間變慢又在下一瞬間變得極快。
在這一瞬間,無論是費舍爾、米哈伊爾還是唐澤明日香都感覺到了一種純粹的、前所未有的震撼感。
那耀眼的金光懸空,宛如一個太陽一樣,展現着超乎一切階位難以想象的恐怖威能。
“那是.”
在那金光的照耀下,米哈伊爾和唐澤明日香都有些喘不過氣來,就連費舍爾也感覺到不適起來,好像是身上的某個部位燃燒起來了,費舍爾低頭看去,卻發現無論是亞人娘補完手冊、生命補完手冊還是靈魂補完手冊都開始升溫起來,好像在那金色的光彩下有些無所遁形的感覺。
那是,與混亂相對的,無比純粹的秩序的光彩。
幾人之中,唯獨椿毫髮無損,他呆呆地看着那精靈王寢宮上方懸浮着的、如太陽一樣的造物,即使是他也能一眼認出,那並非是精靈王、桃公乃至於他們的母親能創造出來的偉大物品,那是.
“【命運的織機】.”
椿不可置信地喃喃了一句,爲後面頗爲難受的費舍爾等人做了解釋,說明了那金色光彩所包裹的虛幻純粹物質是什麼,
“不不可能,織機是主神大人們賜予母親最珍貴的寶物,爲什麼會在王上的身邊?”
費舍爾眯着眼睛艱難地看向了那金色的光彩,終於隱隱約約地看見了那金色光彩的大致模樣。
原來,那是一團純金色的、毫無規則的、扭曲的、難以名狀的金色氣泡組成的聚合體,好像千萬個太陽聚集、凝聚又不斷分散形成的混亂實體,而在那讓費舍爾難以直視的金色實體之下,好像臍帶一樣鏈接着一個小巧的淚滴造物,和亞人娘補完手冊贈送給費舍爾的物品一模一樣,顯然,那就是傳說中的【世界樹淚滴】。
原來,命運的織機和世界樹淚滴是連在一起的。
“因爲,精靈王的壽限要到了,椿大人。你們的母親將照看孩子的重責交給了精靈王,卻又是賜予他賜福最少的。或許是因爲母親對孩子的愧疚,也可能是擔心這位最重要的孩子離開之後,他所創造的禮會崩壞,從而引起精靈之間的內鬥,所以世界樹纔想要如此延長他的性命。”
“擁有命運織機的人能通曉命運,得到難以想象的智慧與力量,還能獲得真神的一部分權能。身爲【命運】權柄之神的珍貴造物,它當然也能對其他的規則產生一定的效應”
瑪格麗特看着前方的那巨大金色光團,一字一句地開口道,
“因此,命運的織機能最大程度上地幫他一次次豁免死亡的追逐,由此,世界樹才隱秘地將這間最寶貴的神造物賜予了精靈王。而除此之外,精靈王還結合了其他的方法來對抗死亡。首先是需要轉移之人,他說我的體內有混亂的氣息,能對抗死亡和生命的秩序;其次.”
也就是在瑪格麗特開口的同時,周遭天幕之上卻忽而一點點地泛下了一層層粉紅色的花瓣雨。
那是,桃花。
那一朵朵、一片片盛開的桃花從天幕之上一點點落下,如同落在了一片平靜的湖面隨後一點點濺起漣漪那樣,將周遭的命運之影一點點吹散。
眼前被某種力量強行維持的影像一點點停滯、模糊又一點點消散開來,仔細看去,此刻維持這命運之影景象的力量竟然和之前屏蔽它的力量十分類似,都是那一道命運的金色光芒。
而隨着天幕上瀰漫的桃花一點點落下,將此時此地的命運之影一點點吹散開來,眼前的景象也隨之一變。
費舍爾他們的眼前依舊是那微微敞開的【無上門】,打開了通往精靈王寢宮的通道,但此時此刻,裡面卻沒有了那極其耀眼的命運織機的金色光芒。
“費舍爾老師,發生了什麼?!爲什麼.瑪格麗特和椿伯他們兩個不見了?”
費舍爾看着四周比命運之影更加荒涼與破敗了不少的建木宮,心中突然有了一種極其不詳的預感。
他沒有開口,而是伸出了手,眼睜睜地看着天空上落下的桃花一點點落在自己的手心裡,那微涼的、夾帶着微微涼意的桃花花瓣頓時被他所感知到。
而此刻,費舍爾的心也瞬間沉到了谷底,他似乎已經明白了這其中的來龍去脈了。
“.”
他閉上了眼睛,嘆了一口氣的同時一點點將手裡的桃花給攥緊。
身後的唐澤明日香感覺到了費舍爾身上的低氣壓不敢開口,還是米哈伊爾看向四周,對着費舍爾問道,
“費舍爾,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怎麼這場景一直變化的?這又是另外一層桃公的命運之影嗎?”
費舍爾聞言搖了搖頭,咬着牙冷着臉看向了那敞開的無上門,隨後越過了那大門走入了其中,
“.你們跟我來。”
米哈伊爾立刻跟上,而唐澤明日香抿了抿脣,掃了一眼四周,發現瑪格麗特和椿真的消失之後,也立馬不再猶豫跟上了前面的費舍爾他們。
而剛剛步入了無上門,沒有了那命運織機刺眼的光芒照耀,他們便能清晰地看見在那精靈王寢宮之中的畫面了。
只見在寢宮前面的寬闊地面之上,密密麻麻地種滿了一種極其巨大的樹木,那樹木的樹幹呈現詭異的青黑色,卻又在極深處泛出一點點猩紅色來。
樹木沒有葉子,卻結滿了一個個圓潤的紅色果實。
唐澤明日香湊近了一些,原本還有些好奇那上面的是什麼果子,但就是這湊近了一些的距離她才忽而發現了什麼端倪。
卻見那樹木滿是褶皺的樹皮之間隱隱地透露出了一點空隙,從而讓唐澤明日香看見了那樹中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的眼睛、手指等器官。
唐澤明日香立馬臉色一白,一股反胃的感覺頓時涌上心頭,捂着嘴巴退後了好幾步蹲在地上乾嘔起來。
結果這臉一朝向地面她才忽而發現,這精靈王的寢宮之中竟然連地面上的青磚都已經被染成了猩紅色,更別說下面的土壤了。
“費費費舍爾老師,那些樹!嘔!”
米哈伊爾探目看去也覺得頭皮發麻起來,他不可置信地用眼睛掃了一下那些巨大的樹木,立刻有些瞠目結舌起來,
“這些不是樹,好像是一種寄生物寄生在裡面的屍體堆上的,通過汲取那些屍體的養分來結果子?應該是這樣,但我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原理,這地面之下全部都是這些東西的枝丫,地面下還有更多的屍體.”
費舍爾用流體劍一刀劈在那巨樹的樹皮上,產生的豁口立馬噴射出了一道細密的血霧,緊接着又從其中流出了夾雜着各種亞人或者人類器官與那寄生植物樹汁的混合物來。
看着那大量流出的液體,費舍爾總算是知道爲什麼這麼偌大一個建木宮一個活物都看不到,也終於是知道爲什麼精靈王這些年來這麼喜歡要奴隸了。
他冷着臉,眼神如刀地看向上方那一個個圓潤的紅色果子,一字一句道,
“這就是瑪格麗特說的,精靈王維持生命的第三個方法。他用某種精靈的秘法,將活物結合這些植物培養出了維持生命的果實,通過服用它們來增強體魄。有以上三種方法,怪不得他能在死亡的追逐下活這麼久”
唐澤明日香捂住了嘴巴,白着臉說道,
“怎麼這樣嘔!可是如果半年前就是這樣,那現實裡的精靈王怎麼樣了,瑪格麗特和椿伯他們到底”
費舍爾聞言臉色也越來越冷,他看向了上方的寢宮,一步一步地往那清冷的寢宮走去,從那寢宮之中,隱隱約約地傳來了一點極其虛弱的乾咳聲。
隨着一步一步走上臺階,費舍爾也愈發明晰現在到底是一個什麼情況了,
“現實?桃公從一開始就騙了我們,建木宮內丟失的東西壓根不是什麼世界樹淚滴,即使那東西那樣寶貴,但在瑪格麗特真正偷走的東西面前,那隻能算得上是一件九牛一毛的陪賣品。
“瑪格麗特真正偷走的東西是神明的造物,【命運的織機】。怪不得他們要將消息掩藏得這樣好,一件真神位格的物品流失出了樹大陸,他們無論怎麼樣都必須要掩蓋住真相”
費舍爾看着四周不斷飄落而下的桃花,他的內心實際上焦躁不堪,因爲此時此刻,他們之中的所有人都落入了一個極其危險的陷阱,一個桃公設下的殺局,
“瑪格麗特竊走了命運的織機,並將這段過去給抹除了,這對於精靈而言是一件絕對難以挽回的重罪,以桃公的神通廣大,她雖然可能並不知道誰是那個內奸,但一定知道瑪格麗特去了哪裡。之所以現在還沒動手搶回命運的織機,一定是因爲瑪格麗特用了什麼方法與之保持了戰略平衡,讓這羣大公無法動手而已。”
費舍爾無論怎麼猜都覺得離譜,無論怎麼算都不可能知道這一步,但他的步伐沒有停下,他一路東張西望地看向四周,同時也往着精靈王的寢宮跑去,同時還要爲身後兩位好像斷線一樣還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的兩位同伴解釋起了真相,
“所以從一開始遇見我們的時候,她就隱瞞了真相,她的確不知道真正的內奸是誰,但她應該的確知道瑪格麗特去了哪裡。而她真正要我們進入結界的原因只有三個,一是,看看能不能讓我們找到真正的內奸,當然,如果沒找到也無所謂,因爲她更主要的目的是後面兩個
“藉助我們的手殺掉精靈王,還有,殺掉我們。”
唐澤明日香一下子愣在了原地,高中生的思維已經完全讓她的大腦超載了,讓她久久都沒能理解此刻的狀況,
“殺殺掉精靈王?!怎麼可是我們連精靈王都沒見到過,怎麼殺掉.”
費舍爾面無表情地走到了那漆黑的寢宮之前,看着那大殿之中唯獨的一張巨大的牀,以及那牀上雖然在苟延殘喘,但依舊階位恐怖的一個乾瘦人影。
費舍爾沉默片刻,隨後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馬上就會見到他了,因爲此刻,我們已經在現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