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包廂的時候,向南依看到剛剛帶她來這兒的那個經理正站在門口。
見她出來,對方依舊笑的客氣,“向小姐,林先生在隔壁。”
微微點了下頭,向南依徑自走了過去。
對於這人忽然知道了她的姓氏沒有絲毫驚訝,她猜,在一開始對方打了那通電話之後,就應該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
推開隔壁包廂的門,向南依一眼就看到了歪倒在沙發上的林司南。
即使還隔着一段距離,但她還是聞到了濃郁的酒精味。
他到底喝了多少?
向南依走到林司南身邊,剛伸手戳了他的肩膀一下,卻沒想到原本正在昏睡的男人“霍”地睜開雙眸,眼中突現的警惕和冷冽讓人覺得陌生。
這是向南依第一次在林司南眸中看到這樣的眼神,是那種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眼神。
沉默的盯着她看了一會兒,他好像終於認出了她是誰,然後放鬆的卸去了滿身防備,“小依……你怎麼來了……”
開口的聲音有些沙啞,和他以往的音色很不一樣。
轉身倒了一杯溫水給他,向南依覺得他的喉嚨應該很不舒服。
“謝謝。”他接過,動作失了些優雅,水從脣角滑落,順着他微揚的脖子滑下,最終隱沒在褶皺不堪的襯衫上。
此刻的林司南,是向南依從不曾見過的。
頹廢、邋遢、沉淪……
他像是失去了支撐,精神搖搖欲墜。
“是姜亦眠讓我來接你的。”想到那個笑起來甜甜的女孩子,向南依眸光微動。
“小依,坐。”林司南拍了拍他身邊的位置。
猶豫了下,向南依最終走過去坐下。
林司南轉頭認真的看着她,素來多情的一雙眸微微眯着,眼神變得有些迷離,一時間,竟像是又醉了的樣子。
察覺到他的目光,向南依沒有轉過頭去,因爲她隱隱覺得,林司南看的人不是她,而是透過她,看他真正想看的那個人。
她記得,那個女孩子叫……
寧心。
應該是她吧!
上一次來魅色的時候,林司南似醉非醉,說過她們有些像。
“你有沒有……遇見過這樣一個人,她不着痕跡的走進你的世界,默默愛着你,不求回報,等你漸漸沉淪,她卻忽然抽身離開,只留給你無盡的回憶和絕望……”
林司南的聲音幽幽響起,帶着一絲微啞,透着滿滿的滄桑和追憶,讓向南依的心口莫名一澀。
悲傷,漫無邊際的襲來。
她微微啓脣,卻並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小依,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最絕望的等待,是後會無期。”視線忽然變得模糊,林司南緩緩閉上眼睛,眼角有些冰涼。
他慢慢倒向一側,頭枕在了向南依的肩膀上,“寧心……”
“……我不是。”她艱難開口。
苦笑着揚脣,林司南的聲音有些無力,“她從來不會對我這麼誠實。”
那個女孩子呀……
總是把什麼苦都藏在心底裡,在他面前,她永遠笑的溫柔,但是那時的他並不知道,那樣溫暖的笑容背後,是她滴血的心。
“寧心,你不在,家裡很冷清,我不想回去。”那個家裡,到處都是她的身影,待的太久了,他怕自己會瘋掉。
知道林司南是在自欺欺人,向南依皺眉,卻沒有打擾他。
因爲這樣,所以他才那麼喜歡喧鬧嗎?
可是,熱鬧過後,不會更孤單嗎?
就好像聚會時的燈光一樣,可以亮很久,但人一散,燈立刻就滅了。
向南依總覺得,林司南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只是裝糊塗。
不過她不知道,他是不敢面對,還是不想面對。
“寧心……”他又喚她,“我現在談了好多好多女朋友,但是我從來都沒有抱過她們,你說,我是不是很乖啊?”
“我都已經這麼聽話了,你怎麼還是不肯見我呢?”
“不然,我去找你,這樣好嗎?”
向南依覺得自己的肩膀越來越沉,而林司南的聲音卻越來越輕,直至消失在他帶着酒氣的呼吸裡。
她僵着身子坐在那,一動也不動。
顧安塵走進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
他微微眯眼,眸色微涼。
只覺得枕在向南依肩上的那顆腦袋格外礙眼,不過難得的是,他卻並沒有像心裡想的那樣上前將其一把扭斷。
聽到腳步聲響起,向南依下意識的擡頭,隨即對上了顧安塵深邃的眼眸。
他斂了周身的冰寒,脣角微翹,伸手揉了揉她的發。
然後……
動作稍顯粗魯的拽起了林司南,看的向南依一陣心驚膽戰。
將人隨意丟在沙發上,顧安塵沉着臉回身從桌上拿起一個用來冰鎮酒水的冰桶,手腕一轉,冒着寒氣的冰塊夾帶着冷水“嘩啦啦”地灑在了林司南的臉上。
“嘖……”他皺眉,一臉不悅,“誰呀?!”
聲音驀然拔高,林司南“騰”地坐起身,眼中的憤怒在看到顧安塵頎長的身影時消了大半,“安、安塵,你怎麼……”
“醒了?”顧安塵開口,聲音淬冰一樣冰寒。
胡亂撥弄了兩下本就散亂的黑髮,林司南伸手抹了抹臉上的水,懊惱的低垂着頭,像是無法面對這樣狼狽的自己。
“嗯。”
“收拾一下,在車上等你。”
說完,顧安塵握住向南依轉身走出了包廂。
走廊裡,封北霆神色散漫的倚牆站着,雙手插在西褲的口袋裡,脣邊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無視顧安塵微涼的眸光,他像挑釁似的故意笑望着他身後的人,“向南依,剛剛你可輸了,別忘了欠我的承諾。”
“……你說。”
“這麼着急做什麼,我還沒想好呢,等哪天需要你的幫助了,我會去找你的。”
“封北霆。”顧安塵忽然開口,眼底一片幽暗,“這裡不是美國……”
威脅的語調不加掩飾,任何人都聽得出來。
“和向小姐認識一下而已,你緊張什麼!”他說的隨意,笑容卻很放肆,“顧安塵,你是吃醋了嗎,這麼沒信心?”
沉默的看着封北霆,顧安塵的目光意有所指的掃了一眼林司南所在的包廂,開口的聲音竟難得染了一絲笑意,“緊張、吃醋、沒信心……”
他把對方揶揄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似感慨、似深思,但更多,卻更像嘲諷。
聞言,封北霆墨色的眼底驟然一沉。
可顧安塵卻好像沒有看到一樣,繼續說道,“你會找上我,就已經說明了你的不自信,我當然可以如你所願那樣袖手旁觀,但我也可以落井下石,只要我想。”
“既然有所求,那就不該太任性,你說呢?”顧安塵挑眉,眼神挑釁。
在S市,只要他想,足可以讓封北霆寸步難行。
對於這一點,相信他自己心裡也清楚的很。
脣角微翹,封北霆的神色稍顯詭異,再次出口的話到底有些冷硬,“受教。”
沒有再理會他,顧安塵徑自拉着向南依走出了魅色。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明明之前說沒有時間過來接林司南的姜亦眠居然也在車上!
對視上向南依詫異的目光,姜亦眠笑了笑,卻不着痕跡的避開了她的視線。
不過,心裡的石頭卻終是落了地。
顧安塵坐在駕駛位,修長的手指一下下的輕叩着方向盤,卻像是敲在了姜亦眠的心上似的,莫名令她頭皮發麻。
趕忙收回了視線,她下意識的往他正後方的位置挪了挪,徹底的將自己擋在了車座後面。
從小到大,她就沒有這麼害怕過一個人。
因爲害怕顧安塵,現在姜亦眠看向向南依的眼神都帶着一絲崇拜。
敢和這樣的變態生活在一起的人,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捨生取義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