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書語緩步走到葉成蹊面前,看着他頰邊泛着酡紅,眸中明顯不復清明之色,新月般的眉下意識的皺了起來。
“成蹊……”她伸手推了推他,卻不妨忽然被他握住了手。
他目不轉睛的看着她,眼中深沉的愛意有一瞬間甚至讓她想逃。
這樣的情形,似乎之前也有過一次。
只是那時,他們還沒有結婚。
回握住他的手,秋書語眸光溫軟的望着他,輕柔的聲音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誘哄,“你喝醉了,我們先回去。”
說完,她想扶他站起來,卻被他緊緊的抱住了腰。
葉成蹊依舊不吭聲,卻也同樣不肯鬆手。
嘗試着將他的手臂掰開,不過事實證明,這只是徒勞而已。
知道他一醉起來就全無理智可言,秋書語皺緊了眉頭,覺得這情況簡直糟糕透了。
好在顧安塵他們也沒有“偷窺”的習慣,在之前就已經去紗簾另一側的房間了,將這一處的空間留給了他們。
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秋書語又輕言喚道,“成蹊?”
“書語,你爲什麼變了?”他埋首在她頸間,聲音悶悶的響起,“你原來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明明很愛我的……”
她沉默的聽着,眼中的疑惑越來越深。
這樣的話,她並不是第一次聽到。
可她始終不懂,他爲什麼會把醉酒的話說的這樣篤定。
甚至,連她偶爾都會懷疑,她曾經是不是真的那麼愛他,愛到失去了自我。
但想想又覺得可笑,她從來沒有遭遇過被人催眠或是失憶的事情,所以真的有那種情況,或許是上半輩子吧。
“回去吧,好嗎?”
他搖頭,伸手覆在了她左肩上。
溫熱的手掌輕輕撫過,儘管隔着衣料,但是他知道,她左肩後側有一個紋身,很小的一朵荼蘼花,妖嬈豔麗。
偏偏,帶着無盡的傷感。
“帶我去紋身。”葉成蹊忽然開口,說出的話卻令秋書語怔愣了好一會兒。
紋身?!
聽到他這樣的說,她只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原因。
大概,是因爲她左肩後側的那朵荼蘼花吧……
自從結婚之後,他就異常關注她的這個紋身,每次看到,他都會露出很複雜的神色,她沒想過他會這麼排斥。
“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可以去洗掉。”
“……喜歡。”
她的所有,他都喜歡。
唯一介意的,只是這個圖案不是爲了他而紋。
環着她的手臂收緊了些,葉成蹊有點分不清自己是在現實還是在夢中,“書語,我是不是從來都沒有對你表白過?”
“成蹊……”她整個人都愣住了。
“我愛你。”
很久之前,就愛上她了。
他自己也說不準究竟是在什麼時間、在什麼地點,看見了她什麼樣的風姿,聽到了她什麼樣的談吐,總之就是愛上了她。
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像是發生在上一世。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林司南說的是對的,葉成蹊這個人很悶騷,而且是“騷”到骨子裡那種。
他和顧安塵那種對外清冷對內“火熱”的性子不一樣,即便是面對自己的家人,哪怕是秋書語,他也很少將甜言蜜語掛在嘴邊,或者說,他壓根就不會說甜言蜜語。
所以,面對葉成蹊突如其來的表白,秋書語整個人都愣住了,好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
要不是知道不可能,她會以爲自己的丈夫被人掉包了。
見她好一會兒都沒有迴應,葉成蹊不輕不重的在她頸側咬了一口,瞬間就喚回了她飄遠的思緒。
“你平時……話很少的……”以往他都不大喜歡講話的,更不要說是表白了,難道真的是因爲喝醉酒的原因?
“有嗎?”他反問。
“嗯。”
“也許愛你愛的少些,話就可以說的多些了。”
耳邊聽着葉成蹊沉穩內斂的聲音,秋書語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跳的有些快。
一下一下,和他心跳的節奏慢慢變的一致。
*
“哇塞、哇塞……”林司南扒着紗簾的一角,興致盎然的偷聽人家夫妻間的對話,“想不到這個悶騷說起情話來還挺像那麼回事的。”
“成蹊只是性格有些內斂,不那麼善於表達而已。”宿知意說了句公道話。
“知意你不知道,內斂過頭就是悶騷。”
“我怎麼覺得你是在羨慕嫉妒恨呢?”歐景琛完全站在自家媳婦的立場上,幫着她一起不予餘力的打擊林司南。
“……”
被人毫不留情的戳中了傷心處,他狠狠的剜了對方一眼,剛想說點什麼有力的話反擊,結果卻被電話聲打斷。
看着屏幕上顯示林染的來電,他果斷把火氣撒在了自家弟弟身上。
“我說你小子怎麼回事,到現在還沒到呢?”
“別提了,我估計是去不上了。”林染的語氣中透着深深的無力,仔細聽的話,不難發現他那邊的安靜到詭異。
“出什麼事了嗎?”
“唉……過來的路上撞到一個人……”
“什麼情況?”林司南緊緊的皺起眉頭,眼中明顯充滿了擔憂,“你人沒什麼事兒吧?”
“沒事,對方也沒什麼事。”
就是有點輕微腦震盪,人還沒醒過來,他也不好直接離開。
不確定什麼時候才能趕過去,所以他才決定先打個電話過來,免得他們還在等着他。
但是實際上,林染想多了。
如果他自己沒主動打電話過來,估計就連他親哥哥都要把他給忘了。
掛斷電話之後,林染看向還站在一旁的許妍姍,無奈的攤了攤手,“真是抱歉,本來想順路送你回家的,結果害你一起跟到醫院來。”
“是我該說抱歉纔對,要不是因爲要送我,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我幫你叫車。”
“我自己出去打車就行了。”將一早準備好的禮物遞給了林染,許妍姍微微笑道,“這個就麻煩你轉交給司南。”
“放心吧,一定交到他手上。”
“謝謝。”
許妍姍離開之後,林染才轉身推門走進了病房。
病牀上躺着一個女孩子,蒼白的臉上似乎還掛着淚痕,正是施萌。
林染看着她溼潤的眼角,不禁想起剛剛在路上遇到她的時候,在後面追着她的人是言梓俊嗎?
天色有些暗,再加上當時事發突然,所以他看的也不是很真切,不過現在回憶起來,卻越想越覺得像那個人。
難怪覺得她有點眼熟,原來就是上次在餐廳遇到的那個姑娘。
視線不經意間掃過她套裝上掛着的胸牌,林染微微湊近仔細看了一下,眸光卻倏然凝住,好半晌纔回過神來。
施萌……
她是施萌?!
眼神變的有些複雜,林染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出去打了一通電話。
可是幾分鐘之後,當他看到手機裡傳來的文件時,忽然自嘲的勾起脣角。
他一定是最近太閒了,否則怎麼會做這麼無聊的事情……
不過心裡雖然這樣想着,他的目光還是不受控制的落到了手機屏幕上,在看到病牀上的人和資料裡的照片一致時,他竟然覺得心裡有點小激動。
繼續往下看,在見到自己高中母校的名字時,他覺得小激動慢慢膨脹變大了。
原來是她……
收起手機,林染再次看向施萌的眼神帶着一絲探究。
所以,言梓俊是在追求她?
不知道爲什麼,想到這種情況,林染下意識覺得有點排斥。
感情總得講究個先來後到,言梓俊算哪根蔥、哪瓣蒜啊,自己都在後面排隊呢,輪得到他大張旗鼓的插隊嘛!
於是林家二少爺表示,這事兒不能忍,他得跟着摻和一腳。
就是沒人知道,會不會越摻和越亂……
*
一直到最後,林染也沒去給林司南過上生日,事實上,就算顧安塵他們去了,目的也不是爲了給他慶祝生日。
應該說成爲了虐他,這樣才更確切。
而林司南大張旗鼓的張羅自己的生日,究其根本只是爲了姜亦眠而已。
他曾經害她那麼難過,既然現在有能夠令她開心的人,那他不管怎麼樣都要去爲她操忙的。
不只是他,其實來的這幾個人都明白是怎麼回事。
連清川沒有過來,並非全因爲放心不下家裡的弟弟妹妹,更多的原因,是他要留在A市隨時留意姜家的情況。
在他們所有人這樣或刻意、或隨意的縱容下,封北霆成功拐走了姜亦眠。
等到姜橪來接人的時候,包廂裡就只剩下了他們幾個。
至於那對“苦命鴛鴦”,卻早就已經不知所終了。
姜灼一把揪住林司南的衣領,揚起拳頭就要打下來,卻被姜橪眼疾手快的攔住,“阿灼,你冷靜點,先問清楚。”
“二哥!”姜灼激動的甩開他的手,“還有什麼好問的,一定是他把小眠藏起來了。”
“人的確是我放走的,我無話可說。”
“你……”
怕姜灼衝動的性格將關係鬧僵,姜橪上前擋住了他,“司南,我希望你和我說實話,小眠是不是被封北霆帶走了?”
微微垂眸,林司南的聲音極爲平靜,“不知道。”
“林司南!”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姜灼徹底怒了,“你知不知道封北霆是什麼身份,你又知不知道小眠她是什麼身份?!”
“前者是酒吧老闆,後者是一名法醫,怎麼了?”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封家在M國乾的是什麼勾搭,姜家不會允許小眠嫁給這樣一個是非不分的人。”
“切~”
漫不經心的嗤笑了一下,林司南緩緩朝着姜灼走近了幾步,素來帶笑的眼中此刻滿是冰寒之色,“你也說了是在M國的勾搭,你又不是國際刑警,是不是管得有點寬?說別人是非不分,那我請問一下姜警官,你來接自己妹妹回家,帶着手銬和配槍幹嘛?”
見對方沒說話,他才又接着開口,“這家酒吧已經被你們的人布控好了吧,說是讓小眠來給我過生日,其實想利用這次機會抓住封北霆,我說的沒錯吧?”
像是已經對他們之間的對話感到很不耐煩,顧安塵起身整理了一下襯衫,拿過大衣包住半躺在沙發上已經昏昏欲睡的“向南依”。
離開之前,他聲音微涼的對林司南說道,“小一送給你的禮物就在你家裡,晚點記得回去看,我先帶她回家了。”
“嗯。”林司南皺眉輕應了一聲。
掃了一眼顧安塵懷裡被包裹的像糉子一樣的“向南依”,他有些僵硬的移開了視線。
姜灼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心裡莫名覺得有點奇怪,可明白顧安塵行事向來這麼隨心所欲,他也就沒有再多想。
恰好接到手下人的電話,說是監控拍到了封北霆和小眠離開時的畫面,他和姜橪也就不再和林司南廢話,片刻不再耽誤的轉身跑了出去。
包廂的門開啓又閉合,林司南沉默的站了一會兒,然後忽然扶着牆笑的不可抑制。
然後,歐景琛和宿知意相視一眼,也不禁淡淡勾脣。
剛剛看到安塵不情不願的樣子,他們都擔心他會把人給扔出去。
幸好小依提前和他說好了,不然還真是不好說。
“咱們也走吧!”架起簡兮,林司南朝那邊的秋書語和葉成蹊說道。
歐景琛本來打算幫她扶着葉成蹊,免得對方一個一米八幾的塊頭都壓在她一個人身上,結果他才伸出手就被葉成蹊狠狠的甩開了,隨即整個人都賴在了秋書語身上。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只能強撐着他往外走。
扯了扯歐景琛的衣袖,宿知意有些好奇的樣子,“男人喝醉了酒,是不是都會變成這個樣子?”
似乎有一次,他也是這樣,誰都不可以碰,只有她才行。
“都?”歐醫生挑眉,“你還知道誰?”
“你呀……”
“那這個樣子,是哪個樣子?”他又問。
“就是……”仔細思考了一下,宿知意纔回答,“耍少爺脾氣啊,必須得要小心哄着,否則就一哭二鬧三上吊。”
皺了皺眉,歐醫生懷疑她說的到底是不是他,“一哭二鬧三上吊?”
他怎麼可能會做這麼丟臉的事情!
“……形容一下而已。”
“我只可能是鬧一鬧,至於哭和上吊嘛,或許成蹊才能做得出來。”絲毫不覺得自己這樣詆譭朋友有什麼可恥的,歐景琛的神色十分坦然。
幾個人都喝了酒,各自叫了司機開車回家。
林司南帶着簡兮直接回了自己家,剛一進門就見顧安塵沉着臉坐在沙發上,而姜亦眠則是和封北霆坐在了另外一邊。
地毯上丟着一件風衣和一個黑長的頭套,已經沒人去理會了。
“小一和簡默到哪兒了?”又等了五分鐘之後,顧安塵皺眉問道。
“現在估計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剛纔你和小眠才離開,姜灼就接到了電話,我猜應該是他們的人發現了什麼,都趕去追小依他們倆了。”
“司南哥……謝謝你……”姜亦眠看着他,眸光晶瑩閃動。
原本她已經做好了要和封北霆分開一段時間的打算,雖然知道他會很過,但至少能確定他是安全的,畢竟就連她也察覺到,家裡要有大動作了。
可她沒想到,司南哥會爲她策劃好了這一切,讓她有足夠的時間去陪伴封北霆接受心理治療,也能趁機想個辦法應對家裡那邊。
“客氣什麼,你哥他們肯定以爲你們已經去美國了,所以這段時間,你們就悄悄待在這兒,你有謝我的時間,不如多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已經想好了。”姜亦眠豪氣萬丈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準備搞個孩子出來,他們要是捨得讓我當單身母親,那我就豁出去每天去牢裡給他送飯。”
“……”
默默的朝她比出了一個大拇指,林司南忽然覺得女人要是玩起手段來,那可能就沒男人什麼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