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像是被生生剜了一個洞,疼的讓人倒吸涼氣。
事情紛繁複雜沒頭緒,鬧的人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當初看你把夏恆當成蘇晗,”傅謹時喃喃說道:“還是暗自慶幸的,尤其你在十字路口,還給他燒那種東西。”
是燒過充氣娃娃還拿了杜蕾斯。
如果沒有遇上夏恆,我和傅謹時,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是啊,錯位了。
“我……爲什麼會被捲進去?”我望着傅謹時:“誰把我捲進去的?蘇晗是故意的麼?”
我只是一個遠房表妹,爲什麼要成了找他的指南針!
“你是指南針的事情,”傅謹時說道:“一開始,是一個傳言,源頭在哪裡查不清,所以大嘴女人只是想按照那個傳言抓你試試看,結果事實證明了那個傳言是真的。”
我知道,小冊子不就是通過我的血和生辰八字找到的麼。
很多事情不知道還好,一旦知道了,讓五臟六腑跟洗衣機裡的衣服一樣,攪擰成了一團。
“那,”我望向了傅謹時,問出了最在意的一個問題:“蘇晗的下落不明跟你到底有沒有關係?”
“有。”
傅謹時答的爽快。
我有心理準備,但還是鈍鈍的疼了一下。
“蘇晗那個人,一輩子只喜歡一個好玩兒,倒是沒有什麼貪念慾望,”傅謹時扯了扯嘴角,帶着點內疚說道:“他要偷龍神尺,是爲了我和夏恆。”
“爲了你和夏恆……”我全然愣住了:“這是怎麼回事?”
“夏恆因爲自己的出身,很想利用龍神尺去報仇,而我想要的,”傅謹時說道:“你知道。”
他想要的是,兌現祖宗的承諾讓傅家走上巔峰,還有……自由。
他要的自由,付出的代價太大。
所以,蘇晗將龍神尺偷出來,先借給夏恆大鬧陰間,之後再交給傅謹時,讓傅謹時成爲那個尋回龍神尺的英雄就可以了。
這樣做,成了還好,萬一出現了什麼岔子,那陷入萬劫不復境地的,就只會是他自己。
爲什麼,他總能爲別人的事情,做到了這個境地?
正這個時候,外面的大門傳來了一陣響動,腳步聲響了起來,我回頭一看,卻看見進來的也不是別人,居然是倪會長帶着倪丹和西施來了。
我一下子愣住了,說曹操……曹操到?
傅謹時顯然也有點意外,不自覺的就把我護到身後去了:“倪會長……”
“不要那麼緊張。”倪會長是個安然自得的模樣,跟個下鄉幹部似的擺了擺手:“我不過是聽說這裡出了關於污穢的事情,過來看看而已——敢在龍神祠鬧事的污穢,倒是新鮮。”
自然新鮮,有本事能在這裡鬧事的一定不是善茬,倪會長大概又是打算無利不起早吧?也或者……我看向了西施,她一路在夏恆的默許下跟蹤我們,現在應該也知道了,這是生人鑰的最後一站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搶奪完整生人鑰的最好時機。
一種……不祥的預感。
“薑茶是吧?”倪會長越過傅謹時望着我,笑眯眯的特別慈祥,就跟任何一個普通的長輩一樣:“你前一陣子印堂有紅光,配上眉尾的痣,正是桃花綻放的運勢,可是現如今印堂有黑氣,痣還留在那裡,兆兇險,這段時間,多留小心,事出多變。”
見面免費送一卦,真是太讓人感動了:“謝謝倪會長,我會注意的。”
兇險……就是他們一家人帶來的吧。
西施本來就不太看得上我,冷笑了一聲,大眼睛顧盼有神的往大殿裡面望,顯然是想找夏恆。
“你去看他吧,應該就在裡面。”倪會長很懂女兒心:“他見不得光。”
西施是個小女兒家的嬌羞姿態,點了頭,轉頭就直接往裡面走:“夏恆?”
倪丹縮在了倪會長後面膽怯的看着我,總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一樣,望着我的眼神悽惶又無助,跟先前那個跋扈樣子判若兩人,說不出爲什麼,有點讓人怪心疼的,好像這段時間,他身上也發生了什麼事情似的。
“哎呀……”傅明遠從裡面聽到了動靜,搓着手就跑出來了,望着倪會長驚喜交加:“這真是,您怎麼親自來了……”
“你這些年來在這裡,也爲了陰陽會兢兢業業,”倪會長微笑:“我不過是前來看看,跟你的辛苦不能同日而語。”
倒是好會做人,一句話就籠絡人心。
傅明遠自然也受寵若驚,忙把倪會長往裡面讓,誰知道倪會長倒是很喜歡海棠樹下面的青石桌凳,徑自坐下來,眯起眼睛聞海棠花瓣的氣息:“這裡一直沒怎麼變。”
趁着倪會長跟傅明遠寒暄,傅謹時低低的說道:“夏恆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辦?”
我一顆心裡,還是隻有傅謹時那句:“是不是夏恆遇上我之後,纔對你好。”
我轉了頭,也往屋裡去。
傅謹時一愣,想要抓我繼續曬太陽的時候,我已經跑到了迴廊裡面去了。
推開了門,眼睛像是被刺了一下,腦子裡面一片白。
只見西施正倒在了夏恆的懷裡,是個曖昧極了的姿勢,紅潤的嘴就要吻在了夏恆的薄脣上,夏恆並沒有推開她。
外面本來有蟲鳴有風聲,可是我的耳朵裡面卻一片寂靜,像是整個世界的運轉就在這一瞬,全部停止了。
“你不會敲門麼?”西施擰起了眉頭:“看什麼看?別忘了,我和夏恆,纔是合法夫妻,你,最多算的上是個小三,還是單方面的小三,夏恆一直帶着你是爲什麼你心裡明白,現在你的用處沒有了,你可以走了。”
是啊,最後一片生人鑰也要找齊了,我作爲指南針確實沒有什麼用處了。
甚至……連蘇晗的存在與否,對他們來說也沒有什麼意義了,他們要的,只是龍神尺。
我望着夏恆,夏恆微微皺起了眉頭,黑魆魆的桃花大眼一片陰暗,就那麼看着我,什麼話也沒說。
我拼盡全力,想要從夏恆眼裡找到一絲暗示,一絲迫不得已也好,可我什麼也從他臉上看出來。
他平靜的像是一潭連波瀾也泛不起來的死水。
不管是傅謹時說的話,還是西施現在的所作所爲,我都不想相信。
夏恆一定有夏恆的苦衷。
“夏恆……”我扯了扯嘴角,努力做出個滿不在乎的表情來:“能不能借一步說話,我有事情想問你。”
只要夏恆肯說,他並沒有利用我,我就相信!
西施冷笑了一聲,望向了夏恆:“之前,咱們早就說好了吧?利用完了她,咱們就還恢復成以前的關係,這場戲做了這麼久,你也累了。”
以前的……關係?
“是累了,”夏恆的聲音沙沙的,乾涸如死水旁邊的灘塗:“薑茶,我沒什麼能跟你說的。”
“夏恆……”傅謹時已經過來了,聽了這話,居然怒不可遏:“你有種再說一次……”
夏恆擡起眼睛望向了傅謹時,薄脣勾起來了一抹笑:“這不是正如你所願麼?”
傅謹時咬了牙,黑沉沉的眼睛冷下來,擡起手就要打夏恆,我擋過去,傅謹時猝不及防,正打在了我身上。
他下手真重,骨頭大概要碎了吧?
疼……很疼很疼,可是身上的疼,比心裡的疼容易忍受多了。
“薑茶!”傅謹時變了臉色:“你幹什麼?”
我背對着夏恆,沒看見夏恆的表情,只聽到身後,他一聲不出。
“算了。”我拉住了傅謹時的胳膊把他往外拉:“沒什麼,我們走吧。”
身後是重重的關門聲,不知道誰動的手,帶起來的風吹的我後腦勺疼。
陽春三月,前幾分鐘還是春色明媚,可是現在,爲什麼身上一陣一陣的冷。
我怕是得了瘧疾了吧?
“薑茶……”傅謹時握住了我的手:“夏恆的事情,是因我而起的,我……”
“沒關係沒關係,”我擺擺手:“我沒事。”
夏恆做什麼,全是有道理的,也許……他身邊只是發生了什麼我想不到的事情。
可是連陰差也怕他,更不把倪會長他們放在眼裡,有什麼能脅迫他的呢?
大表姐那天,到底說了什麼……
傅謹時凝望着我,忽然一下子將我拉進懷裡,把我的頭貼在了他胸口上,清茶氣息飄散,說不出爲什麼就讓人心裡發酸:“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哥哥在,以後……不讓你有事。”
“哥哥……”
是啊,我是在努力冷靜,努力理智,努力去想,夏恆一定事出有因,可是我的眼淚還是在傅謹時的溫和下,像是融化的冰川一樣奔流不息,我聽見自己喃喃的說道:“我心裡好疼……”
“我知道。”傅謹時把我抱得更緊一些,聲音有點沙啞:“我都知道。”
他爲什麼知道……是因爲他也疼過吧?
“找到最後一片生人鑰,龍神尺就能找到了。”傅謹時的聲音說不出的小心翼翼,說不出的心疼:“你也就不會再對他們有用處了,答應我,把我的希望,重新還給我。”
爲什麼……他真的能對那個幼稚可笑的約定,銘記到了現在?
“你看看,轉身從你這裡走了,就對別人投懷送抱,”西施的聲音愉悅的響了起來:“夏恆,幸虧你是和她作戲,真的要是跟她有什麼,綠帽子要壓出頸椎病來。”
傅謹時擰了眉頭:“倪梓慕,你沒必要這個時候來落井下石。”
“我就喜歡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你能拿我怎麼樣?”西施眉眼一綻,還是那個大小姐的驕矜:“我看中的,她憑什麼跟我搶?容忍她到找到最後一片生人鑰,已經是她運氣好。”
我從傅謹時懷裡掙脫開,將“仙”的事情說了一遍:“只要有倪會長幫忙,‘仙’的事情一定能解決。”
西施擰起了眉頭:“你知道你只是被利用了,怎麼還肯說出來……”
而夏恆的眼睛定定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好陌生的表情,他從來沒用那個表情看過我。
“我也希望能儘早找到蘇晗。”我努力露出一個笑容來:“所以希望這件事情一切順利。”
說完了,轉身往屋裡走。
“你看,”西施還在繼續喋喋不休:“她對你,好像根本不在乎,就算一場戲,好歹也應該入戲了,可見,你根本沒走到她心裡去。”
跟西施這種人,說什麼也沒意思。
人在衝動的時候,閉口不言是最好的,因爲不知道哪一個決定,就會讓人後悔終生。
我現在就……
“你還需要曬太陽……”傅謹時要追過來:“我陪着你。”
“我困了,”我回頭對他笑:“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請告訴我,爲了儘早從這件事情裡脫身,我一定不遺餘力。”
在傅謹時的身後,我看到了倪會長在海棠樹紛飛花瓣下面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像是我們這場戲裡,貴賓席上的看客。我假裝沒看見,進了一間屋子,關上了門,望着窗戶外面隨風擺動的枝條發呆。
特別希望,今天發生的事情,不過是一場夢,醒過來的時候,我還靠在了夏恆胸口前,他要擰着眉頭罵我:“你怎麼這麼蠢?”
而不是現在一樣。
用力的捏了自己兩下,爲什麼……我還沒有醒?爲什麼,噩夢總比美夢漫長?
還在發怔,白洗的臉猛然從眼前給冒了出來,也跟倪會長的表情一模一樣,似笑非笑的:“你哭什麼?”
“誰哭了!”我立刻擡手擦臉,梗着脖子說道:“你懂什麼,楊樹柳樹四處飄毛毛,不小心進了眼睛……”
“我是你的,所以不用在我這裡僞裝。”白洗微笑:“你跟夏恆今天都很不正常,我來猜猜,誰棒打鴛鴦了?傅謹時還是那個老頭子?”
“什麼鴛鴦,”我撇了撇嘴東拉西扯,就是不想觸及中心:“你沒聽說過麼?鴛鴛相抱何時了,鴦在一旁湊熱鬧。傅謹時和夏恆的真愛都是蘇晗,我就是個看客。”
“蘇晗的真愛實在太多,當個看客不容易啊!”白洗搖搖頭:“那我講個好玩兒的事情給你聽?”
“你能有什麼好玩兒的事情?”我興趣缺缺:“現在我想睡覺。”
白洗卻假裝沒聽到,自顧自倒是說了起來:“今天吧,有個人因爲出不去,一直在屋裡看自己的女人跟青梅竹馬的初戀在一起曬太陽,還看見女人跟初戀手牽手,互相是個含情脈脈的樣子。”
他說夏恆?
那剛纔西施和他,沒有我的打擾,會怎麼樣?
這個想法酸溜溜的,像是陳年的鎮江老醋,卻被鎮江老醋燒心。
一想起夏恆這個名字,以前心裡總跟偷吃了糖一樣甜滋滋的,可是現在,似乎糖進了嘴裡才發現,甜美的外表下,其實已經腐爛變質,苦澀成超乎想象。
“這個人憋了一肚子氣,平時總是點火就炸的脾氣,偏偏他對那個女人就是沒法子,”白洗的聲音慵懶又漫不經心:“而且他碰巧又對兩個人的過往一清二楚,自然又是氣又是恨,倒是把怒火撒在了海棠樹上,也不知道海棠樹招誰惹誰了。”
是……傅謹時跟我握住手的時候那個怪聲音?
白洗一副挺憐憫的樣子望着窗戶外面的斑駁樹影:“他的手流血了吧,看上去挺疼的,不過估計他不怕疼。”
不怕疼的時候,只是在這個疼比起另一種疼來說,不值一提的時候。
“人的一生壽命短暫。”白洗的側顏英朗無比,像是沉浸在了拔不出來的懷念裡面:“蘇晗說過,別讓一些無所謂的東西,辜負韶華。”
我忽然想看看白洗的故事,裡面肯定有濃墨重彩的一個蘇晗。
想着想着,也許春日易倦,也許陽光太暖,我不知不覺已經沉沉睡去,有人“噓”了一聲,有人給我蓋上了被子。
那個人是誰,我睜不開眼睛去看。
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外面一陣吵鬧的聲音,讓人腦袋疼。
我支起身子坐起來,看到白洗正靠在窗戶上往外望,就順口問道:“白洗,外面幹什麼呢?”
“那個‘仙’要來了,”白洗轉了頭,丹鳳眼帶了點說不清的幸災樂禍掃過來:“那個倪會長真的要親自出馬,找出生人鑰來。”
我一聽,趕緊就打開門往外看,果然,倪會長正平心靜氣的坐在了海棠樹下,跟打禪一樣。
能讓堂堂的倪會長捨身做誘餌,不愧是生人鑰。
不大一會兒,那個煤灰身影有一次出現了,搖搖晃晃的過來,滿口是那一句:“他在哪兒……我要殺了他……”
“我來了,”就在煤灰經過了寬闊的庭院時,倪會長說道:“是他讓我來的。”
那個煤灰定在了遠處,半晌才咬牙切齒的來了一句:“真的是你。”
其實這個仙的表現很正常,一個早已經放棄的希望重新被點燃,最開始肯定要先愣一愣。
倪會長微笑,說道:“能再見到你,我很高興。”
煤灰渾身都在顫抖:“背叛……你騙了我……”
“正是因爲心存愧疚,我才久久沒有到這個地方來,”倪會長沉沉的說道:“只怕觸景傷情。”
“我不懂,什麼叫情……”煤灰逼近了倪會長:“我只在你教給我孤單之後,學會了什麼叫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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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你想找我報仇,無可厚非,所以我不會抵抗,”倪會長真的是個毫不戒備的坦率模樣:“但是有件事情,你要聽我說完……我爲什麼沒有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