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永咲是在凌晨時分,大家討論的時候,看到了魏解語抓住胸口某件東西的動作,纔會注意到她那個“護身符”的。自從從死去的蕭陶然那裡取得了玉佛墜之後,他對於別人身上佩戴的所謂“消災辟邪”之類的東西也有了一定的好奇心,是以向魏解語詢問。如今好奇心已經滿足了,他自然不會再管。
到達餐廳的時候,他們應該算是最後一撥人了,便各自按照昨天的位置坐下,雖然並沒有人強制他們這樣做,但就像約定好了一樣。夜永咲的目光不經意朝左邊看了一眼,發現餐廳的門雖然還是敞着的,但地上的血跡和那把鐵鍬卻是已經被收起來了。他的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不管怎麼說,有那麼一把沾了血的兇器擱在不遠處,不管吃什麼東西都會難以下嚥的。
三人就座之後,袁靜卻突然站了起來。正當夜永咲疑惑她要做什麼的時候,她卻拿起筷子,當着衆人的面,把她面前每一道菜都夾了一點放入口中。
“哎?”最先叫起來的卻不是夜永咲,而是坐在袁靜旁邊的常越男,她驚呼了一聲,連忙伸手製止袁靜,同時說道,“你別這樣!我們沒有不信你!不用這樣的!”
夜永咲本來還有些詫異地看着袁靜,聽常越男這麼一說,他才反應過來。這是袁靜在履行凌晨時分做下的承諾,就是把所有的菜都品嚐一遍,以向他們證明菜裡沒有下毒。
袁靜拿筷子的右手被常越男抓住了,她有些無助地擡起頭來。而何思遠也有些看不下去,現在牛高大叔不見了,作爲年齡最大的人,理應表示一下態度。他起身說道:“是那麼個理。袁靜小姐,我們這一幫人寄住在你這裡,吃你的住你的,要是還這樣的話,讓我們心裡怎麼過得去?你還是坐下吧,我們大家一起吃飯就是。畢竟我們這裡都沒有帶食物,要是不吃的話一樣活不了,乾脆就放開了吃,也不怕什麼了。”
“但是……如果這樣能讓大家放心一點兒的話……”
袁靜小聲這麼說道。聽了這話,常越男忍不住回頭瞪了潘屹石一眼,畢竟“飯菜裡可能有毒”這樣的說法就是他先提出來的,此時要證明衆人並不在意,也應該由他來說出。而潘屹石吃她一瞪,倒不知是心虛了,還是真的感覺自己說過頭了,便只好清清嗓子,裝模作樣地開口了:
“咳,咳咳,那啥……我、我就是開個玩笑。大家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他結結巴巴地說着,雖然聽不出多少誠意,但至少意思是有了。常越男也不再追究什麼,只是伸手按着袁靜的肩膀,讓她坐了下去。只是衆人又像凌晨時分一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沉默的場面顯得有些尷尬。
但就在此時,一雙筷子卻是在衆目睽睽之下毫無顧忌地伸向了桌子中間的一盤青椒肉絲,夾起了滿滿一筷子,送進嘴裡,旁若無人地咀嚼起來,然後秀美白皙的頸子一動,便將它嚥了下去。
而面對身旁的夜永咲以及其他諸人驚訝的目光,黃璃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我餓了。”
接着,不等衆人回答,她又環視一週,輕聲問道:“可以開飯了吧?”
“哦……哦,確實,再不吃飯菜都要涼了。”
何思遠嘟嘟囔囔地說道。衆人彷彿都纔剛剛反應過來似的,紛紛拿起筷子,向着餐桌上的精美菜餚伸去。只有夜永咲仍然愣愣地看了黃璃幾秒鐘,然後才從嘴角溢出一絲笑意。
該怎麼說呢?雖然惹人注目的方式不像她,但這種做法倒還真是她的風格。
夜永咲輕輕搖了搖頭,把離得最近的盤子裡的一塊雞肉夾到了自己的碟子裡。
雖然大家昨晚達成了一個共識——最好不要單獨行動,但也沒有誰會打算在餐桌旁玩整整一天的手機。且不說會不會感到無聊,在這裡,就連手機的電量能維持多久都還是個問題。衆人都還留存着萬一的指望,雖然手機現在不能使用,但他們還是習慣性地將之當成了一件可以救命的工具。
話雖如此,但也沒有誰敢在宅邸裡面到處溜達了。所以吃過飯之後,衆人便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當然門要緊緊鎖好,這點程度的小心還是應該有的。他們約定好,下一次就餐是在下午兩點半。不得不說,宅邸裡面的食材還挺充足,這點真是太好了,至少他們不會在被兇手殺死之前就餓死在這裡。不過就袁靜說,爲了供應所有人的飲食,剩下的食物最多也只能撐四天左右了。眼下也只能期望大雪在那之前就會停下了。
夜永咲躺在牀上,但卻一丁點兒睏意也沒有。這也難怪,他本來就不是個嗜睡的人,之前已經睡了幾個小時,現在又剛剛吃過飯,就算想要睡覺,也不是立刻就能入夢的。他坐起身來,透過窗戶望望黑乎乎的窗外,又聽着風聲在耳旁響起,不禁苦了一下臉。他之前雖然和花音說好要出趟遠門,但是一走就不和家裡聯繫了,可不知道花音會怎麼擔心自己呢。只是這麼幹想也沒有用處,他確實無法使用任何方法和花音取得聯繫,眼下也只能繼續這麼待着了。
他趴在桌旁,端詳了一會兒牆壁上架着的那支裝飾品箭鏃,卻又感覺沒什麼意思。他又想出門去走走,但即使去找黃璃,也沒有什麼可聊的話題,更何況他也不知道黃璃有沒有休息。思來想去,他突然有了一個決定。
不如去書房一趟吧?他想着。隨便拿本小說來打發時間,總比這樣子在房間裡煩躁不安地走動要好多了。僅僅是去一下書房,來回最多也就十多分鐘的時間,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就算那個兇手還想要繼續殺人,應該也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瞄上自己吧?嗯,拿了書就立刻回來,不會有事的。
夜永咲的心態還算是樂觀,反正他是沒覺着自己出門一趟就恰好會和兇手相遇。這麼想着,他便向着門口走去。
“嗯?”
腳步下意識地頓住,夜永咲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鼻音,轉頭看向牆角處,那是那具棕發少女人偶放着的地方。而剛纔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感覺到人偶的眼睛在看着他。
“唔……”
但是現在,人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並沒有半分動彈的跡象。那一雙眼睛雖然漂亮,卻並不真實,僅僅是一雙美麗的死物而已。夜永咲搖了搖頭,打消了心中疑神疑鬼的想法,打開兩道鎖,小心翼翼地沿着走廊走向一樓。
他的腳步很輕,這也是下意識地保護自己的一種表現,再加上地面還鋪着地毯,就連他自己都聽不見自己的動靜了。這樣一來,哪怕那個兇手有順風耳,應該也不可能發現他吧?這麼想着,夜永咲倒覺得偷偷摸摸的自己有些可笑了。若是哪個人看到了他現在的行徑,指不定還會以爲他纔是真正的兇手呢。
他從餐廳的側門走進去,餐桌上的碗碟早就被收拾起來了。壁爐和牆壁上蠟燭的火焰也都早已熄滅,不過頭頂的吊燈還亮着。夜永咲擡頭看了它一眼,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想法。
是的,他記得從自己一開始進入這裡開始,所到之處,每個地方都是亮着燈的。走廊也好,房間也好,雖然有些地方光線比較暗淡,但卻沒有哪裡是完全處於黑暗之中的。除了……
他回想起昨天晚上,和林夕兩人觀察着那道二樓通往三樓的樓梯時。似乎只有那裡,並沒有一絲光線透入,樓梯也好,咫尺可見的三樓也好,全都是黑暗陰沉的,就彷彿要刻意把那一塊封閉起來一樣。但相對於燈火通明的一二樓,這樣的對比卻太過明顯了。難道袁靜其實是個很喜歡黑暗的人,只是爲了迎接他們這些客人才會把一二樓的燈光打開嗎?
這可並不是什麼有趣的猜想,而以夜永咲的腦子,只怕也難以理清。是以這個念頭僅僅在他的腦中閃過一瞬,便迅速消去了。他輕輕打開餐廳的那扇雙開門,正對着的地方就是牛高大叔遇害之處了。地上的痕跡雖然已經被清理乾淨了,但夜永咲卻似乎還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這使得他心裡一揪。當然,那也可能只是他的錯覺罷了。他快速跨過那裡,頭也不回地向着書房走去。
洋館的結構雖然挺複雜的,但記住去往書房的道路卻也並不困難。只是途中經過大廳,讓夜永咲又看到了那副《神聖對話》,想起昨天牛高大叔還在這裡侃侃而談,他又不由得暗歎一聲。後來他又經過了那副曾被牛高大叔差點撞倒的盔甲,只是連看都沒有看它一眼便匆匆過去了。又走了不到一分鐘,他便走到了書房門前。
夜永咲推開門走了進去,下意識觀察了一下,發現裡面果然也是亮着燈的。正想着這樣會不會太浪費電的時候,夜永咲卻是目光一凝——
他並不是第一個到書房裡來的人。在他之前,已經有人等在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