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計時:44:00:00.002號禁忌之地。
某個與青山絕壁相距—千多米的,另一處山巔之上。
“真懷念啊,”李叔同在黑夜裡感慨道:“想想我上次攀登青山絕壁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和師兄都憋着一股氣,想看看誰留字更高。”
騎士的傳統便是,登青山絕壁,第一次體力不支休息的時候要在那裡刻下自己的名字。
結果師兄在212米留的字,李叔同則是在367米。
回來後他對師兄好—頓炫耀,結果被師兄好—頓暴揍。
那時候他還不是當世半神,也不是人人敬畏的當代騎士領袖,不過是個剛剛學會如何剃掉鬍鬚的青澀小子罷了。那時候他還有着一往無前的衝勁,也還有落子無悔的勇氣。
這一次,李叔同並未將騎士的傳統告訴慶塵,就是想看看這位學生會把名字刻在哪裡。
只不過讓他有點意外的是,慶塵的名字並不高,只有一百多米。
但李叔同總覺得,這樣刻下名字才更有意義。
'我收的學生不錯吧,”李叔同對一旁炫耀道:“面對弩箭毫無俱色,並以刻字的行爲表達無聲的蔑視,如果時光能倒流回去,我也想學他這麼做。想想就刺激。”在他身旁,靜靜的佇立着一頭六米多高的青山隼。
那青山隼身上的羽毛碩大如刀,堅實有力的爪子扣在岩石上,稍稍用力,連岩石也會如同豆腐一樣碎裂。
只是此時,青山隼斜睨着李叔同,眼神中人味兒十足,似乎十分瞧不起對方自吹自擂的樣子:那是你學生厲害,又不是你厲害。
李叔同樂了:“怎麼還不服氣?這是我找學生的眼光好!你別看我一直沒收學生,其實我就是本着寧缺毋濫的原則,對騎士組織負責!“青山隼翻了個白眼:不是老子追着你滿山跑的時候了。
“好漢不提當年勇,”李叔同說道:“現在咱倆打—架試試?給你打秀!“青山隼挪動了一下遮天蔽日的身形:老子不跟你—般見識。
李叔同樂呵呵的把目光轉回慶塵身上,只見少年宛如壁虎一般向上攀登着,越來越熟練,越來越堅定。騎士組織從—開始,收納新成員最看重的就不是能力,而是心性。
而慶塵這少年的心性,李叔同覺得怎麼也能排進前三了。
“老師你看看,我真的給咱們騎士找到了一個很好很好的後繼者啊,”李叔同感慨道。
說完,他起身朝身後的山路走去,準備下山。
青山隼鳴叫了兩聲:你不看啦?這才爬到一半。
李叔同頭也不回的擺擺手笑道:“騎士有句老話,千里路途我只陪他一程,從此風雪豔陽我都不再過問。”
.…
—陣山風吹來,將慶塵的衣服刮的獵獵作響。
少年手指堅實有力的抓在巖縫裡,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風景,禁忌之地盡在眼中。
天空中已經從深黑轉至灰濛,遠方那棵巨樹屹立着,綿延幾公里的樹冠格外壯觀,彷彿有人在輕聲講述着神話的開篇詩章。
慶塵繼續向上爬去,那枚禁忌之地的神奇白果不斷修復着他的身體。
267米,蔣飛飛留。
312米,李靈宏留。321米,楊達瓦留。367米,李叔同留。
慶塵追尋着絕壁上白色的先輩‘足跡’。
—位位先輩,用一聲聲獨特的問候,陪着他攀登到了這裡。只是越往上,名字越少了。
攀到這裡時,慶塵已經感覺到白果帶來的暖流在漸漸消退。
他感覺自己體力在快速消耗着,疲備感也不停的侵襲着意志。
然而下一刻。
411米,秦笙留。
慶塵記得,這是那位開創了呼吸術的某代騎士領袖。忽然之間,他好像明白了什麼。
這些騎士前輩留字的地方,都是攀巖途徑上,即將面對最危險山體的時候。
前輩們到這裡時會停下休息,然後刻上名字。
當所有後來者感覺自己已經力竭的時候,那前輩曾刻下的名字就像是—聲鼓勵。慶塵抿着嘴向上繼續爬去。
489米,楊小槿留。
慶塵看了一眼那行雋永的小字,再次咬牙上路。肌肉中傳來顫抖的哀鳴,意志中迴盪着激烈的掙扎。
他已經快把牙都咬碎了,但向上攀登的步伐還是不曾停下。就在他以爲往上不會再有名字出現時。
599米,任小粟留。
.……
慶塵豁然擡頭看向上方,那裡已經是絕壁的盡頭。
可是下—刻慶塵愣住了,因爲絕壁的盡頭竟是—塊突出來懸崖邊緣。
無處借力。
這不是垂直絕壁,或者說前面的599米確實是垂直的,但這裡不同。
在此之前,李叔同從未提過此事。
想要登頂,必須在這山巔縱身—躍。
這裡沒有路了,眼前再無白色的“足跡”。
白果的暖流也終於消散。
先輩們陪他走了599米,但最後—米,是慶塵自己的路。倒計時42:20:00.
清晨5點40分。
正有金色的光正從他背後的雲層蔓延開來,雲層快速流動着猶如—片滄海。
慶塵抓着山巔的巖縫,因爲猶豫太久的緣故,他的手指開始輕微顫抖。
他回想起自己手臂第一次出現倒計時的瞬間。
回想起小黑屋裡的孤獨,回想起老君山上抱着石頭的奮力—擲。這時。
慶塵看到那個叫做任小粟的名字旁,還有一行小字:人生當如蠟燭一樣,從頭燃到尾,始終光明。少年閉上眼睛。
是啊,哪怕人生還有最後—秒,也要始終光明!慶塵睜開眼睛,驟然發力向上—躍。
過去的人生。
未來的人生。交織!
奏鳴!
這是他自己選擇的人生路。
—條人世間所有捷徑裡,最遠的路既然是自己選的,那就不要回頭!
餘生?
盡是前路!
少年在空中像是第—次學會飛翔。
卻見他在蒼穹之上奮力舒展着自己的身體,下一刻,少年有力的手掌抓住了絕壁的邊緣!
慶塵笑了,暢快的笑了。
他聽到自己身體內傳來咔的一聲,骨骼開始啡啪作響,那曾失去的體力不斷迴歸,那從不曾擁有過的力量奔騰如海!少年感受着全然不同的力量、全然不同的世界、全然不同的人生!
他單手掛在絕壁邊緣回頭望去,身後朝陽剛剛升起!
恢宏壯觀的巨樹迎着那—束束紅光,彷彿也迎來新生!
慶塵默默的看着這一切,當他在禁忌之地樹林裡時,只能看到遮蔽天空的樹冠。
可在這裡看去,那密集又整齊的樹冠卻像是—片壯闊的平原。慶塵低頭看向下方還在觀望的曹巍。
雙方相距六百多米,曹巍佇立着的身影忽然顯得有些渺小了,少年平靜的做了一個割喉的動作,然後翻身躍上了絕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