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拳館人聲鼎沸,單單是門票銷售就已經比平時高出40%,有工作人員回憶着,這裡上一次如此熱鬧,好像還是一年多前。
此時,主持人正在臺上跟觀衆們拉家常,算是賽前的預熱環節。
然而李長青根本不願意聽這種無關輕重的角色聒噪,她對門外喊道:“月兒,你去通知海棠拳館,讓這個主持人滾蛋。”
李依諾看着這位以雷霆手段聞名的姑姑哭笑不得:“姑姑,這是必要的流程,而且拳手這時候都在各自更衣室裡熱身,讓他們倉促上場的話,拳手可能會因爲熱身不充分而受傷,拳賽也不一定好看。”
“嗯,”李長青想了想說道:“有道理。”
而正在更衣室裡熱身的慶塵,認認真真的做着賽前的熱身與拉伸,謹慎的就像是一個高考生檢查自己的文具。
不論任何時候,他都做好應對一切的準備,也從不偷懶。
更衣室的門忽然打開了,江小棠旁若無人的走了進來。
慶塵起身套上了上衣,她輕笑道:“怎麼,怕姐姐看到?等會兒你上拳臺一樣只穿着短褲。”
慶塵想了想認真說道:“不一樣,場景不同,着裝的要求也不同。現在更衣室裡就咱們兩個,我衣着得體也是對姐姐你的一種尊重。”
江小棠讚賞道:“之前我還擔心你在這第四區學壞,現在看來不會了,你記住,小心第四區裡的男人、女人,包括我在內沒一個好東西。”
慶塵愕然,這位姐姐狠起來竟是連自己都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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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聽江小棠繼續說道:“今晚我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所以專門來看看你,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慶塵點頭說道。
“如果你想取消今晚的比賽,我隨時可以給你取消,”江小棠說道。
“不用,”慶塵搖搖頭。
江小棠想了想說道:“雖然八角籠關上後,不決勝負不能再打開,但我可以爲你破例,拳賽過程中,只要你豎起某隻手的大拇指,我會立刻讓季豪進去救你,懂了嗎?”
慶塵誠懇道:“懂了。”
他不知道江小棠爲何做這一手準備,只覺得對方不應該對自己這麼好。
“姐,”慶塵問道:“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江小棠平靜的笑了笑:“因爲你師父曾經對我有養育之恩,當年他們被捕的那個夜晚,本該我秘密保護某些人,結果我因爲害怕沒有去做。這是我欠他的,既然還不上他,那就乾脆還給你。”
其實,當李叔同領着慶塵來這裡的第一次,她就知道慶塵身份了。
而慶塵這時也明白,難怪林小笑一直對江小棠懷有憤恨,原來是因爲一些陳年往事。
他想了想說道:“姐,你當年應該年紀還小吧?”
“我知道你想安慰什麼,我那年19歲,但這並不是膽怯的理由,”江小棠說道:“在我很小的時候他把我從人販子手裡救下來,如果沒有你師父,我可能會和第四區的很多女人一樣在街頭招攬客人,而不是坐在這海棠拳館裡享受生活。我、林小笑、葉晚、李東澤,我們的命都是他給的,八年前那天晚上我本該把命還回去的,但是我害怕了。”
江小棠還記得很清楚,李叔同救下她的那天黃昏,就曾問過她,如果有一天需要她把這條命還回去,是否願意,如果願意的話,就給她一段嶄新的人生,如果不願意的話,可以找人寄養她。
江小棠回答的是願意,然後李叔同給她買了好吃的糖果,給她買了好多新衣服,還給了她一個家,和兄弟姐妹。
時至今日她都記得,那天的新衣服上印着紅色的小碎花,糖果是18號城市第五區長鳴巷的林記糖果。
但八年前她沒有遵守承諾。
出事之後,江小棠一直等着李東澤來殺自己,但也一直沒有等來。
這八年時間她一步都沒邁出過第四區,她知道李東澤很想殺了自己,一定是李叔同沒同意,對方纔沒有動手。
李叔同還是那個骨子裡重感情的李叔同,不論何時都沒有變過。
慶塵搖搖頭:“姐,我沒有立場去替誰原諒你,但師父既然領我來了這裡,還讓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就代表着有些事情已經過去。”
江小棠踮起腳尖,笑着摸了摸慶塵腦袋:“可能吧。”
慶塵原本想躲開這隻手,但最終還是沒有,因爲他感覺到這隻手裡的溫度不摻雜一絲雜念。
……
……
包間裡。
“對了,”李長青忽然說道:“你們認識那個叫做廣小土的拳手嗎?”
李依諾回答道:“看過他的拳賽,但不認識。”
“是嗎,我聽人說,依諾你們三個人常常來這裡,而且當這位慶小土拳手出現後,來的格外勤了,”李長青笑眯眯的問道:“以前都是每週末來一次,現在是天天來一次。”
李依諾內心一凜,她知道自己這位姑姑是李氏二代裡,真正的實權人物之一。
李氏是一個龐然大物,所以即便李長青只是掌管着一小部分權力,但也足以讓人心驚。
要知道,在1號城市的權力爭奪中,李長青即便面對陳氏老一輩大人物都不落下風。
如今1號城市裡,支持李家的市議員已經佔了半數以上。
這種人物,絕對沒有想象中那麼好糊弄,對方在來之前,就把調查做足了!
李依諾思索着該如何回答,卻聽李彤雲甜甜道:“姑姑,是我求着依諾姐姐帶我來的,我喜歡那個叫做廣小土的拳手,我是他的粉絲呢!他第一場打法兇猛,還把一個虎量級拳手給打哭了,後來還連打六場,所有虎量級拳手都不是他的對手,我感覺他好厲害!”
“原來如此,”李長青笑着摸了摸小彤雲的腦袋:“你喜歡他也很正常,不過記得別耽誤家族內的功課,我可是聽說了,你最近在家族學堂內上課的時候經常打瞌睡,而且還欺負別的男生。”
李依諾沒想到,李長青竟是連小彤雲都調查了。
而小彤雲今天面對強勢的李長青,非但沒有緊張到不敢說話,反而表現的處處得體且機智。
每句話都說的恰到好處。
“打瞌睡這個我認,我以後會改的,”小彤雲說道:“但如果有人說我欺負男生就不對了,這難道不是咱們家的某些男生太軟弱了嗎。”
這句話似乎正好說中了李長青的心意,這位年輕的姑姑笑道:“我今天下午纔剛跟學堂的負責人聊過,家族學堂必須重開講武堂,培養家族子弟的陽剛之氣。”
李長青立足於李氏之中非常強勢,所以從來都見不得後輩軟弱。
當她得知慶塵還是個黑市拳手的時候,並沒有感到有什麼不好,反倒是增添了幾分看重。
這時,李依諾從李長青的話語裡抓住了一個細節,開設格鬥課程……總得有老師吧?
自己是不是可以推薦慶塵過去?
包間外面忽然傳來了歡呼聲,下一刻,拳場觀衆站起身來,注視着慶塵走進八角籠裡。
南庚辰和李彤雲也起身走到了玻璃前,聚精會神的看着。
李長青忽然笑着說道:“你們可能還不知道,苗啓豐7天前忽然在黑市商人蘇行止那裡買到了一支基因藥劑,那是我早先放出去的。所以,苗啓豐現在大概率已經不是E級了,而是D級。有拳館眼紅海棠的生意,想要斷了江小棠的財路,把廣小土打死在八角籠裡。”
李依諾驟然瞪大了眼睛,她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種事情,苗啓豐要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作弊!
而且,以這種方式踢館,就是要跟江小棠結死仇了,只要苗啓豐還想在18號城市生活,必然會面臨海棠拳館的追殺,其他拳手也會唾棄他。
但現在看來,利益已經大到足以使苗啓豐鋌而走險了!
李長青笑着說道:“這件事情,由四家拳館一起合謀,今天晚上如果苗啓豐贏了,那麼他們已經準備好了車輛,準備送苗啓豐前往神代家族的20號城市生活。而且,他們會給苗啓豐一大筆安家費,包括今晚的彩頭在內也歸苗啓豐所有。苗啓豐已經過了當打之年,三十七歲,已經打不動了,他想隱退。”
“如果他輸了呢?”李依諾問道。
“自然是四家拳館殺人滅口,”李長青笑眯眯的說道:“不過他們應該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是了,陸地巡航級怎麼可能打不過虎量級呢?差着級別呢!
下一秒,南庚辰想要往包間外面跑,他第一反應就是趕緊在比賽開始前警示慶塵,一旦八角籠關上,那說什麼都沒用了。
然而他身旁有一隻小手偷偷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在李依諾和李長青的認知裡,李彤雲和南庚辰不過是喜歡看慶塵比賽而已,並沒有時間行者之間的關聯。
如果這時候南庚辰暴露了認識慶塵的事實,那麼很快就會被人聯想到,慶塵可能也是一位時間行者!
這種信息暴露,在裡世界如今憎恨時間行者的環境下,是非常致命的。
“要開始了,”南庚辰說道。
拳賽即將開始,包間裡陷入安靜,所有人都很認真的看向八角籠裡。
……
……
慶塵站在八角籠中央,黑色鐵籠之外是廣闊卻喧囂的世界,人們吶喊着,就像是一團團火焰。
明明是初冬,卻讓人感覺像是炎炎灼夏,樹上數不清的蟬在聒噪着。
少年的瞳孔驟然收窄,記錄、分析着眼前的一切。
身穿燕尾服的主持人站在八角籠外,並摘下自己的禮帽,宛如小丑一般向四方看臺觀衆鞠躬致意。
一名賭徒揮舞着手裡的票券,聲嘶力竭的怒吼,面部因缺氧泛起潮紅,脖子上青筋暴起。
就在這些人羣裡,一名中年人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對方面容已改,可白色的運動服卻格外醒目。
在不理智的人海中,對方淡定且理智的微笑像是一縷清泉。
正如對方所說,風雪豔陽我只陪你這一程,從此千里路途我都不再過問。但我還會偷偷看。
八角籠裡的慶塵笑了,拳館裡彷彿安靜下來,主持人和觀衆的吶喊聲一同寂滅。
慶塵心中明悟,他知道這是師父遠行之前最後一次看自己比賽了。
李叔同清晰的意識到慶塵缺乏根基,所以這才親手把自己的寶貝徒弟送上拳臺,任憑對方在八角籠裡經歷風吹雨打。
如今,寶貝徒弟要在這拳臺上證明自己了,他怎麼可能不來看看。
看完之後,他才能放心。
李叔同發現,八角籠裡的慶塵一點沒有一點懼色。
這樣很好。
能夠徒手攀上青山絕壁的人,早就已經把人生裡的‘懦弱’丟棄在山崖下,一切‘退縮’都消散在那天際的朝陽裡。
只剩下永遠少年四個字,還有少年人該有的,落子無悔的勇氣。
這時,第一名拳手緩緩走進八角籠裡,慶塵看了對方一眼,然後對裁判說道:“不用關門。”
裁判詫異了一秒,他甚至還沒來得及理解慶塵這句話的意思,便看到少年已經閃身至那名虎量級拳手面前。
慶塵雷霆般揮拳,對手當即在面門前豎起雙臂阻擋,以臂骨爲堡壘。
可是,還沒等對手想好怎麼應對接下來的攻擊,少年手臂驟然收回,箭步之中以臂肘轟在對方的堡壘上。
這是脫胎於八極拳的豁打頂肘。
表世界、裡世界的所有格鬥技巧,他都已經融會貫通。
這一頂肘的力量,彷彿荒野上落單的蠻牛,一往無前的打開了對方的防禦,對手雙臂盡碎。
再跨一步,少年擰腰轉身右腳向上前蹬在對方下頜骨上,泰拳的殺氣宛如實質。
只見那名拳手向後飛起,狠狠撞在八角籠上停滯了頃刻,才往地面落去。
在上一場拳賽中,慶塵展現了自己無與倫比的技巧天賦,那是當代格鬥技巧中所有精粹的集合,所有基於計算的變化,讓那一晚的技巧宛如藝術。
而現在,慶塵毫不留情的展示自己強大力量,騎士在同階無敵的力量,無限接近D級的力量。
所以,當這力量展露的那一刻,對手感覺自己就像是麥田裡的稻草人,被輕輕鬆鬆打穿了。
直到這時裁判才明白對方爲什麼不讓關門,因爲確實是多此一舉。
包間裡衆人看着這一幕怔住了,尤其是南庚辰、李彤雲兩人感覺格外震撼。
要知道,在兩個月以前這位少年還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而已。
李彤雲實在很難將眼前這個人,與那位給自己做蛋炒飯的少年聯繫在一起。
而李長青穩穩的坐在沙發上,眼神突然有了一絲笑意。
在場的,似乎只有李叔同這個半神閉起了眼睛沉思着什麼,剛剛落敗拳手撞在八角籠上的剎那,已經是打人如掛畫的雛形了。
慶塵剛剛利用發力技巧,硬生生把十分的力氣打出了十二分的效果。
以腰爲軸,以大地爲根基,撬動一切。
人類的身體,被慶塵利用成了一座冰冷機器。
“下一個,”八角籠裡的慶塵看向門邊上的裁判。
“奧奧,”裁判回過神來:“現在有請下一位拳手成德……成德棄賽了!現在有請……第三位拳手也棄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