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來到獨屬於自己的空間時,都會有一種放鬆的感覺。
因爲沒有人注視着你,沒有人檢視着你的行爲與姿態。
但是慶塵並沒有放鬆。
他站在門邊閉上眼睛,靜靜的聆聽着外界的一切聲音。
沒有開門聲,沒有關門聲。
什麼都沒有。
這就是異常。。
房間是89平的,這對於擁擠的賽博朋克城市來說,已經算是第五區裡的‘豪宅’了,大多數人一家三口都還住在15平的‘鴿子籠’裡。
慶塵沒有第一時間查看自己的新家,而是重新打開門朝外面走去。
寧謐而昏暗的長廊裡空無一人,他脫下鞋子以葉媽教會自己的技巧,悄無聲息的快速靠近安全通道。
通道里,之前那個電梯裡的女人正在低聲說着:“他並沒有發現我的異常……”
電話裡有人笑道:“你的表演能力在你們組裡是最好的,他沒發現你也很正常,記得與他多製造交集,我想看看他什麼時候才能識破你,這真是個有趣的遊戲。”
“好的長官……”
說到這裡時,女人忽然僵住了。
因爲在她背後,有人用黑洞洞的槍口頂住了她的心口。
慶塵無聲的將女人手裡的手機拿在手中,然後對電話裡說道:“影子先生,這樣做似乎並不是很友好。”
以他的聽力,自然能聽出來電話裡的聲線,獨屬於那位慶氏的影子先生。
而這位看起來是巧合遇到的‘女明星’,也都是對方的安排。
慶塵在自己屋中聆聽的,便是這位女明星的開門聲與關門聲,既然對方住在這裡,那沒道理不開門關門。
不得不說,這個安排其實非常巧妙。
因爲這女人是先慶塵一步進入電梯的,就在電梯即將合上的前一刻,是慶塵自己攔住了電梯。
然後女人先他一步按下了112層,並反過來指責他在跟蹤。
這是一種先發制人的做法,普通人在這個時候只會陷入到‘解釋誤會’的心理中,並不會反過來懷疑對方的身份。
但慶塵很謹慎,謹慎到習慣性的懷疑一切。
如此巧合,又如此提前關注他的到來,除了影子就不會有別人了。
這時,影子在電話裡笑了起來:“我還以爲她能騙過你呢,真是讓人意外的謹慎啊,我很好奇,你到底爲什麼懷疑她?她真的是一位三線明星,早些年甚至能躋身二線呢。”
慶塵愣了一下,他看向女人,這位影子先生的線人是不是有點太多了?竟然連三線明星都能爲密諜司效力。
他平靜迴應道:“我只是不相信意外。”
影子沉默了一秒說道:“不相信意外是一種好習慣,她叫閆春米,你叫她小米就行了。不過,你既然識破了她,那就可以提前去密諜司了。凌晨2點之後,她負責帶你去密諜司報道,以後她會成爲你的組員,密諜司二組都是爲你這一位密諜服務的。另外,你對共濟會的所有命令,都可以讓閆春米轉達,只有她一個人知道你的密諜身份,可以完全信任……當然,你願不願意信任她,是你自己的事情。”
密諜司施行的是以點帶面的金字塔權力結構,每一位密諜都是獨立的,只向影子一人彙報。
在他們下面有各自的行動小組,一組12人,而這12人之下還有數個分支組織,例如共濟會就是控制在閆春米手中的分支組織。
可以說,慶塵現在就是密諜司二組的金字塔尖,而他下面則已經有着龐大的金字塔地基了。
這就是慶氏影子要交給他的權力,雖然還只是冰山一角。
閆春米此時摘下了自己的圍巾與墨鏡,想要轉過身來跟自己的新上司打招呼。
然而她纔剛準備動身,卻發現那槍口依然頂在她的背上絲毫沒有放鬆。
閆春米:“……”
她心想,自己這位新上司似乎有點不太好相處啊。
都有影子先生解釋過自己的身份了,對方竟然還是沒有放下警惕心。
慶塵好奇的在電話裡問道:“如果我沒有識破她呢?”
“自然需要更多的人和一些血的教訓,讓你明白10號城市有多麼複雜和危險,”慶氏影子平靜說道。
某一刻,慶塵忽然覺得這位影子……似乎也像李叔同和李修睿一樣,在花費時間與精力來教會他一些東西。
只不過對方教導自己的手段,更加弔詭與殘酷。
慶塵想了想說道:“我進入密諜司後需要做什麼?”
影子先生迴應道:“不要急,我會給你發任務的,在這之前記得先去聯邦中央情報局好好上班啊。”
說完,慶氏影子便掛了電話。
慶塵看向閆春米:“轉過身來。”
閆春米一臉無奈的說道:“老闆,是影子先生讓我騙你的,跟我沒關係啊。不過你要想揍我一頓出氣的話也行,但記得千萬別打臉,我明天還約了一個劇組試戲呢。”
對方一上來就把自己放在弱勢的地位上,扮演起弱女子的角色。
慶塵看着對方的長相,很漂亮很精緻,難怪能當演員:“別演了,先回屋裡再說。”
閆春米往1129房間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老闆,我好歹也是你的下屬,可不可以給下屬一點信任,咱們先把槍放下?”
閆春米已經無奈了,她見過謹慎的人,卻沒見過如此謹慎的。
進入房間後,慶塵問道:“你是什麼級別?”
閆春米回答道:“D級,您麾下的組員應該都是這個級別,只有密諜自身的級別高一些。”
慶塵心說他也纔剛剛達到D級,他又問道:“你和共濟會是怎麼保持聯繫的。”
閆春米解釋道:“加密衛星電話。”
慶塵點點頭繼續問道:“二組裡,除了你之外還有幾個人在10號城市。”
閆春米回答:“老闆,這我可就不清楚了,密諜麾下的組員彼此之間不得聯繫,也不得探聽對方的僞裝身份,他們有可能是廚子,是出租車司機,是議會議員……不過應該都在10號城市吧,畢竟二組本身就是常駐10號城市的密諜司序列。”
慶塵問道:“上一任組長是誰?”
閆春米:“慶卓,一位非常幹練的情報人員,不過他應該已經死掉了。”
“死就是死,活就是活,爲什麼是應該已經死掉了,難道無法確定嗎?”慶塵疑惑。
閆春米說道:“在調查今年上半年‘慶氏第七研究所科研人員綁架案’時,突然離奇失蹤,一般這種失蹤就可以歸爲死亡,應該是找到了真正的線索,被綁架案相關的勢力給殺掉了,毀屍滅跡。與他一起失蹤的,還有三位組員。”
慶塵心神一凜,原來當一位密諜如此的危險:“密諜的死亡率高嗎?”
“當然高了,”閆春米笑眯眯的說道:“老闆,我們做的事情,可是全聯邦最危險的事情啊。戰場上的人還能看到主戰電磁炮的亮光,而我們有時候連開槍的人都看不見,人就沒了。”
“好的,”慶塵點點頭不再說話。
他閉上眼睛靜靜的思考着什麼,屋子裡徹底安靜下來。
一個小時過去,慶塵便一直坐在閆春米對面的沙發上,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閆春米看了一眼時間,距離凌晨2點還有4個小時,這位新老闆不會就打算這麼相對無言的坐到那時候吧?
這也太沉悶了啊!
她認真的打量着這位新老闆,總覺得這位新老闆格外的沉穩,一種不屬於對方這個年紀的沉穩。
像是一個忍受過很多孤獨,並已經開始享受孤獨的人。
就在她幾乎以爲慶塵已經睡着的時候,慶塵忽然睜眼問道:“聯邦中央情報局情報一處裡,有沒有慶氏的人?”
“有啊,”閆春米笑道:“我知道的就有九十多個呢,不過您可不要因爲他們也是慶氏的人就信任他們……是我多慮了,您也不會信任他們。”
她作爲慶氏影子親自宣佈是自己人的人,都還得不到信任呢,更何況那些情報一處的人?
閆春米忽然覺得這樣其實也挺好,起碼不會被愚蠢的上司給拖累死。
慶塵思索着,他如今真正的權力來自於密諜司密諜的身份,能夠調動他手下的這十二名組員,以及組員手裡掌握的組織。
而聯邦中央情報局的督查身份,不過是一個方便他行事的外界身份而已。
慶塵起身:“我等會兒去哪報道?”
閆春米說道:“凝碧北街焦糖酒吧。”
慶塵問道:“門口有一杯啤酒全息霓虹的焦糖酒吧?”
閆春米愣了一下:“老闆知道那裡?難道第五區密諜司的站點暴露了?”
“偶爾去過而已,”慶塵點點頭:“那就一會兒在焦糖酒吧見。”
說着,他走出了房門,留下閆春米一個人待在屋中。
閆春米再次給影子撥打了一個電話:“先生,您這次選擇的二組老闆也太謹慎了吧,連報道都要分頭行動,在焦糖酒吧匯合。”
影子笑意盈盈的說道:“這樣不是挺好嗎,說不定他這種好習慣,能帶着你們二組活到退休。”
閆春米想了想:“確實是好事。”
……
……
慶塵穿過長長的走廊,然而還沒等他按下電梯,卻見電梯直接打開了。
裡面一個穿着紅色高領毛衣、踩着一雙雪地靴的女人,用圍巾、墨鏡、毛線帽將自己裹的嚴嚴實實。
這一幕,何其的熟悉。
這女人身上的衣服,甚至都與閆春米身上一模一樣。
慶塵皺眉,他取出手槍指着對方的腦門問道:“還來?”
那女人愣了半晌,哇的一下子哭出聲來:“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說着,女人摘下墨鏡和圍巾顯露出面目來,慶塵愣住了,他曾不止一次在全息霓虹、輕軌列車車身上看到過對方的容貌。
這是真正的聯邦一線明星。
慶塵忽然意識到,閆春米受影子指示來接近自己這位新密諜是主要目的。
而那個女人穿成和明星一模一樣的裝扮,似乎就是自己來到10號城市以後,那位影子先生給自己挖的第一個坑,第一個見面禮:爲了讓自己下意識的產生某種誤會。
然後把這位真正隱居在這棟樓裡的明星,當做情報人員。
慶塵甚至能想象到慶氏影子此時正躲在某一片陰影裡,笑意盈盈的說着:有趣。
他內心嘆息,難怪李長青、李修睿他們都說這位影子愛玩,真是一點都沒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