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反應雖快,卻沒有完全瞞過韋廣暉的眼睛。和她相處得太久了,韋廣暉已經掌握了一些她的表情規律,越是放鬆起來越是有事情,如果真是沒事的話,她反而會開始嘲笑起他的某個弱點了。
但是現在成了家,他開始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開始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作爲一家之主,他再也不像原來那樣,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做出一堆不知所以的事情來讓別人擔心。有了朱子玉,他就要是她的夫主,是保護他的人。
這一個身份的轉變,十分迅速,也十分奇妙,它能生生在一瞬間改變一個人的性格。所以當韋廣暉沉默着不再發問的時候,朱霜霜反而十分驚訝。不過這也是一個好機會,她就藉機告辭離開。看着韋廣暉與朱子玉兩個人依舊吵吵鬧鬧的樣子,她沉重的心情也有了一絲好轉。
不過她並沒有像之前和韋辰保證的那樣,離開明王府就回到宮裡,而是又去了一次翠倩樓。一個人投入多少精力在一件事情上,就會有多少分關注在其中。因爲投入了自己的心血,纔會越發不捨。朱霜霜與翠倩樓可謂是幾度結緣,更是一手把翠倩樓改革成了現在夜總會的雛形,不知道下了多少功夫在其中。這一次好不容易出得宮來,當然要再去看看自己的傑件。
誰知道才一進樓中,朱霜霜的柳眉就皺了起來:翠倩樓不但沒有人出來迎接,反而都是懶洋洋地看着她,沒有一絲她之前教導過的“顧客是上帝”的心思。當然,她在轎子裡已經換了男裝,還稍微改換了下容貌,以免別人認出她來。但就算不知道是她,以爲只是個普通的客人,這些人也不至於到這個樣子吧?
“唐千千呢?”眼看着京城中這一名牌變成了這個樣子,朱霜霜的心裡那叫一憤恨,乾脆直接點起了名字。誰知道並沒有一個人回答她的話,只是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那幾個人的眼神都變得很奇怪,好像在看着一個外星來客。
自己只是離開了這幾天,翠倩樓怎麼就變成這樣了?朱霜霜心知一定有問題,環視一週,卻也沒見到燕獨行。這姐弟兩個雙雙失蹤……只怕不是什麼好事。不詳的預感在她的心中升起,不用他們回答,她也看得出,翠倩樓現在根本就沒有在營業,而這些人還讓這裡開着,不過是在等待,等待……某種消息。
她一言不發地撥開漸漸聚攏的衆人,直衝向她最熟悉的地方——那個被她一手改造過的總經理室。後面好像有人在喊着她的名字,她也不管不顧,步法輕捷地直奔那扇大門。那個地方太過特殊,不管是翠倩樓的改革,還是韋辰復位的轉折,甚至翠倩樓裡的密道,最終都彙集在那裡。如果還有一個地方可以解開她的疑惑,那就一定是總經理室!
果然,還沒有到達那裡,一股濃烈的殺氣就出現在她的面前!朱霜霜在離總經理室大門三步前停住了腳步,這時她的身後已經再沒有別人跟着,不知道爲什麼,所有的人都在她的身後齊齊住了腳,就好像那裡有着一道什麼禁令。朱霜霜冷笑着擡起頭,卻看到一張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面容。
那是並不如何出奇的面容,沉默冷漠,肅殺之中自有威嚴。然而朱霜霜卻感受不到那一些,因爲……那是在她深深的記憶裡,只屬於若水的溫柔神色。
她硬生生止住自己想要撲向他的腳步,壓抑住自己幾天以來的質問、內疚,輕聲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若水的神色沒有因爲她的到來而產生一絲變化,只是輕微側了一側身,做出一個請的姿勢。朱霜霜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麼,可是那個可能太可怕,可怕到她不想去面對。
唐千千不在,燕獨行也不在,本應該不知所蹤的若水卻在這裡……這絕對不是巧合!如果她猜得沒有錯,這個房間裡,應該就是……
雖然現在理智告訴她應該馬上離開,讓韋辰帶兵包圍這裡,可是若水的現身卻生生讓她自己熄了這樣的想法。她好像一具沒有知覺的軀體,就那樣跟着若水走到了總經理室裡。沉重的大門“呯”地一聲在他的身後關上,好像也關上了她心裡的門。因爲她的猜想並沒有錯,唐千千和燕獨行,就在這個房間裡。
朱霜霜的神色在那一瞬間是緊張的,她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會不會是他們的屍體。還好,看到他們二人的第一眼,她就聽到了他們驚喜的呼聲,微微放下心來。但是她連看他們一眼都沒有,直接背過了身去,直望向面無表情的若水:“你想要什麼?”
她已經不再出初出茅廬,還會衝動的女孩子。眼前的景象已經說明了一切,是若水扣押了唐千千和燕獨行,目的……自然是向自己要求什麼。因爲在這個世界上,知道自己會在意他們兩個人的,也只有若水而已。現在的關鍵是……若水爲什麼要做這些?
朱霜霜緊緊地盯着若水,想從他的臉上發現一些蛛絲馬跡。但若水現在好像就恢復到了與她第一次見面,冷漠得好像千年寒冰,目光落在自己臉上的時候,也沒有了往日的信任與溫暖,陌生得……好像他們從未相識。
若水是怎麼了?朱霜霜不由得心生懼意。現在的情況只有兩種可能,而不管是哪一種,都一定是出於羽青的授意。
第一種很簡單,若水根本就沒有想過幫他們,韋辰復位也只是羽青的授意,不管這韋氏兩兄弟最後誰輸誰贏,羽青都會調兵打下這個江山。她要的,就是黎國的元氣大傷,無力對她抵抗。從現在的結果來看,她也確實做到了,所以若水也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第二種……看似太過天真,但朱霜霜卻深信自己的直覺,那就是若水離開皇宮以後,發現唐千千姐弟被羽青劫持,爲了救出他們,假意回到羽青身邊,設法保護他們。現在的情況,也只有他知道這兩個人對朱霜霜是多麼重要。
可是……她要怎麼樣才能判斷?朱霜霜的目光在若水身上牢牢定住,卻看不到一絲他想要傳達訊息的痕跡。可是她又不敢望向密道,誰知道在這密道之中,有沒有坐着羽青的人,甚至……羽青會不會就在密道之中?
還好若水並沒有沉默太久,很快他就開了口:“三個條件。”
三個?朱霜霜的眉頭好看地皺起來,冷冷笑道:“姑且不說是什麼條件,你是什麼人,我又是什麼身份,我憑什麼答應?”
若水不再說話,只是沉默地走到唐千千身邊,將手掌輕輕懸於她的頭頂。明明知道他只是作勢,但朱霜霜還是緊張得手心出汗,指尖微涼。她進屋的時候刻意不去看這姐弟二人,就是怕自己的眼神會出賣自己的內心,讓別人知道自己有多在意他們。可是現在若水乾脆挑明瞭這件事,她又能怎麼應對?
唐千千的神色驚恐萬分,只是她已經被關得久了,嗓子早已沙啞,叫也叫不出聲音來。朱霜霜看得心頭一緊,口中卻沒有露出半分,只是冷淡地說道:“你既然用他們當人質,就知道他們是籌碼。現在你想自毀籌碼也無妨,反正對我而言沒有損失。”
此時此刻,是斷然不能示弱的,不然她在接下來的談判就不會佔據半分優勢。但無論唐千千是否知道,她說出一番話的時候,她的表情都緩慢地發生了改變。是從看到她的欣喜,漸漸化爲恐懼,之後……是無奈。
是的,無奈,卻沒有仇恨。朱霜霜把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錶情都看在眼中,心中狠狠地抽痛起來。唐千千是在她走投無路之時,唯一收留她的人。可是現在自己的回報,卻是在別人用她的生命威脅她自己時,生生地把她拋棄。
她本來沒指望若水會有什麼反應,然而在她應答的那一剎那,她卻很清楚地看到,若水眼中一閃而過的惋惜神色!她的心中簡直要歡叫起來,不過若水馬上又說出了第二個條件:“第二件事,翠倩樓朱主。”
翠倩樓說起來只是一座青樓,收入雖然可觀,但放在黎國也是極不起眼。既比不上與別國交朱的金銀數量,又沒有什麼重要的資源把握在手。但是朱霜霜在這其中經營日久,哪裡會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竅。青樓看似贏利不多,其交朱卻經常都是在地下進行。而且出入都是達官貴人,既不願留名,也不願被人所知,久而久之,翠倩樓所掌握的官員內幕,可以堪比那些秘密機關了。羽青要翠倩樓朱主,無非是想要更好地掌握這些人,爲她日後的安排做準備。
不過現在韋廣暉只是在名義上掛着翠倩樓主人,真正主事的,先是朱霜霜,後是唐千千。暗中控制這一些的,更不是韋廣暉所知道的,要他退出,其實對他也有好處。朱霜霜考慮了一會兒,也冷漠回答道:“原價收回可以,但主人必須是你。”
要讓韋廣暉不起疑,她當然不能讓韋廣暉虧了本,所以纔有銀子這一說。不過羽青應該也不差這一點錢,只是主人是若水……若水很明顯迷茫了一下,但又馬上說道:“此事再議。”
朱霜霜點了點頭,沒有什麼異議。這些約定現在都只是大方向,細節當然還要以後再討論。不過她很好奇,若水還會提出什麼條件。事實上,羽青所求得越多,他們才越好分析羽青的計劃,這對他們,其實是一件好事。
若水冷着臉,說出了第三個要求。但是那個條件,卻讓朱霜霜怔住,半晌說不出話來。
“第三件事,跟我走。”
這個要求實在是太奇怪了,算是哪門子的條件?朱霜霜呆呆地愣了半晌,還等着若水的解釋。但若水卻把嘴閉得緊緊的,一個字也不肯多說。朱霜霜沒有辦法,只好直盯着他的雙眼問道:“爲什麼?”
“這只是條件,你可以不答應。”若水的右手還在唐千千的頭頂上不緊不慢地放着,看得朱霜霜一陣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