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剛的突破是有點讓人意外的,這個意外不是他能突破,而是,他的突破太平坦。以楊毅自身的經歷來說,她是在幾次生死中,感悟到那一絲的變化,中間又和三個“氣”這一層次的高手進行過生死相搏,再加上本身的積累,以及在現代養成的那種意識,否則,以楊毅這個身體本身的資質來說,恐怕再過個十年、二十年,也不見得能突破。
而夏卓敬和沈宇基本上也有類似的經歷,夏卓敬是在戰場上的生死較量,沈宇是在樹林中與猛獸搏鬥,而楊剛卻基本上是什麼都沒有。他就那麼平平常常的突破了,就是在那一天早上練功的時候,突然就感悟到了“氣”,突然就進入到了這一層次,再這之前,沒有經歷過任何生死搏鬥,在前一天晚上,也沒有發生過任何特別的事情,這個突破對於他來說,就像是早上吃了一頓飯似的。
這種情況,差點令沈宇認爲自己早先看走了眼,這個楊剛,其實是練武上的天才——也只有那些極其稀有的天才,纔沒有這些關卡,但是後來聯想到楊剛的年齡,再看他對武藝的領悟,也只有認爲他是運氣太好的緣故了,不過楊毅卻不是這麼看的,她是這麼說的:“山羊早兩年也是戰場上廝殺過來的,那種生死之間的感覺,他早有領悟,這點意識已完全沉澱在他的體內,所以到了火候就自動進入到這個狀態了。”
沈宇沒有和她爭論,不過心中卻有點不以爲然,若是早年的積累這麼有用,那麼那些守邊關的將官,還多有突破不了的?積累當然是有用的,但不同時段的積累,也會有不同的效果。
只有楊剛自己知道,他的突破並不是這麼平靜的。雖然沈宇來到了山上,楊毅還在山下,但沈宇過一段時間總會下山,而楊毅又總會爲他做飯,雖說兩人看起來還沒什麼,可是,卻在一步步接近着,楊剛知道,早晚有一天,他們會真正的走到一起。
他並不樂意看到這個結果,可是,他也不能說沈宇有什麼不好,這麼一個高手不爲名不爲利的窩在山上這麼久幫他們培訓人手,就算只是作秀也作的很有真心了。
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就能坦然的接受了。
他從小就是一個沒有野心的,過去也沒有什麼夢想。楊震收養了他,他就老老實實的忠於楊震、楊毅,這份忠心不是計算出來的,而是一種理所當然的情感,就像做父母的,總是會對孩子好一樣。
後來他跟着楊毅,雖有艱險,卻也一路平雲之上,不用別人說,他就知道,論威望、權勢,他一直是楊毅之下的第一人,無論牛洪樂、張有、乃至最近很出風頭的孫錦,都無人能超過他。
以他現在的地位,完全可以娶一個貌美溫柔的妻子,若有心的話,還能再有幾房小妾,那樣的生活,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好,作爲一個男人,他也並不排斥,可他非常清楚,若他真那樣做了,那麼他和楊毅,就永遠只能是這樣的關係了。
楊毅有什麼好的嗎?
當然,楊毅很成功,可這是站在他是男人的立場上來想,若是真把她當成一名女子,那麼,她雖不能說失敗,也要說個不合格了,她的性格太過強硬,能力太過出衆,這樣的人,做上峰朋友也就罷了,若是做妻子,那恐怕永遠也不會穿到她做的衣服。
這些,楊剛都懂,從他手中,走出過幾萬人馬,他就算是個木頭,也沾了人氣,而且這山上本就負責教導文字的老師,書籍也不少,他沒事的時候去聽聽看看,漸漸的,想的也多了。
可楊毅與他,就像是小時候的一串糖葫蘆,不見得就是那麼美味,可若一直得不到的話,那就總會想到,總會掛念,總會不能割捨。
一方面是無法反對,另一方面又是割捨不下,他就在這種反覆中沉默着、忍耐着,然後在那一天,他劈出了那一刀,看起來雲淡風輕的一招,卻在青石地板上留下了一個印記,然後,他就知道自己突破了,他愣了片刻,然後下山去找楊毅,楊毅和他一過招,立刻就確認了,當下興高采烈的就要給他祝賀,還在巨崗的幾個負責人都到了。
巨崗最好的酒樓,最上等的飯菜,此時的巨崗,又和當初不同,因爲開了港口,和外面的交流飛速增加,雖然比起扎馬還顯得不如,可比起一般的州府,也不差上下了,一些海外奇珍,那就是普通的州府也不見得有。在這種環境下,各種奢侈的消費品自然也是一一出現,爲此也給巨崗的當地人帶來了不少的衝擊,好在楊毅對此早有準備,不去阻攔別人的消費,可官員的收入以及各方面的巡查卻一點沒少。
當然,就算如此,也總會有些灰色地帶,不過楊毅也不是那種偏激的,只要這種灰色不影響巨崗的正常運轉,不會腐蝕官員的作風,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這就像國外的那些政體,無論民主自由還是什麼,若說真的清白如水,恐怕也是不可能的,可是這些官員,起碼在大面上總能過得去——過不去的,自然是要下臺。
這巨崗也有幾個老兵仗着自己勞苦功高吃相難看了些,立刻被楊毅拿了當做筏子,按照條例,重的,毫不留情的砍了頭,輕的也下了獄,而且其子女家人也跟着受苦——既然享受了這種榮華富貴,那麼自然要跟着付出這種相應的責任與義務。
此事自然帶來一片震撼,雖有人覺得楊毅太不念舊情,但也沒有哪個敢跳出來說她做的不對,由此,巨崗雖處在銷金窩裡,政治卻可以用清明來形容,畢竟楊毅給的薪酬以及各種福利已經着實不少,老老實實的幹活,總是能過的舒服的,若真是爲了貪念伸手,自己倒黴不當緊,還要連累家人——就算他想這麼做,他的妻子兒女也會幫着勸誡的。
不過就和現代的那些國際大都市一樣,那些豪奢的地方總是令一般的官員吃驚的——若單憑工資,他們也很難到這裡消費,也不是說真的就吃不起,而是代價太大。
那次楊毅掏腰包,在那酒樓中要的席面自然是最好的,張有、牛洪樂等在巨崗的官員都出來作陪了,現在楊毅有了正式的爵位和五品的官職,他們也水漲船高,真正的成了朝廷命官。
那一頓,可以說是巨崗規格最高的一頓,席上所有人都在向他祝賀,但楊剛卻知道,他和楊毅,是真的沒可能了——此事若換成沈宇,楊毅會做的,恐怕是單獨給他做一餐。
楊剛認識到這一點之後,也就很少再下山,每天就在山中更是用心的訓練兵士,自己也是勤練不斷,沈宇一次見了他,回來就對楊毅說:“你現在若要再和那個山羊打,恐怕就贏不了了。”
在境界有差距的時候,楊毅可以壓着楊剛,在境界一樣的時候,那更要積累,楊毅又怎麼有那個時間,不過聽了這話,她也不是太在意,反而興高采烈的說:“真的,我就說他是練武上的天才,山羊,這也算是大器晚成吧。”
這話,自然令沈宇又鬱悶一番,回去之後又是刻苦了一番不提。
當然這些事情,就像是石子落入湖中,真的來說,對巨崗百姓的生活也沒有太大的影響,他們照樣該工作的時候工作,該休息的時候休息,然後在茶餘飯後議論議論移民,現在這是一個很新鮮的話題,和最初不同,現在就算是達到了條件,也不是一申請,就能到卻越的,若是非要去,那就要給官府白做幾年工,這卻不是大家願意的,而偏偏,他們從船員、從士兵,以及有那本事大的,已經當上的小頭目能回來探親的鄰里親朋,和來往的信件中已經知道,那裡雖然條件苦了些,工錢待遇卻是極好的,而且,那新建的學校、醫院,也是巨崗沒有的,光是那個什麼七歲到十四歲的孩子一定會被送到學校免費就讀就令巨崗的民衆羨慕不已。
在現代,還會有讓孩子做工而不願讓其上學的,但在卻越,卻沒有這一說。
首先,在卻越,就算是上了學,也還是接一些零碎的工作來做,工錢雖不多,也足夠那孩子的基本開銷;其次,這裡的免費是真正的免費,從一日三餐到書本筆墨,都有定例,可以說,一個孩子去上學,倒令那家裡省了一份口糧,若是那孩子是個爭氣的,成績好,甚至能賺上一些。
而且學校不僅教文字算術,還教手藝技術,小孩到了學校後,會先有四年的基礎教育,在這個時間,學習認一些基本字詞,懂一些基本的加減乘除,四年之後就可以根據興趣李相來學什麼技術了,當然,現在卻越也只有務農、造船、紡織、器械等一些基本科目,老師也只是在這方面有些經驗的人,說不上什麼行家,更說不上什麼大師。
但這對一般的老百姓也已經足夠了,此時還很少有人會想,要在某項事業上做出什麼成就,更多的人,也就是想要有門能吃飯的手藝就行了,他們將孩子送到各個行業去做學徒,爲的,也就是這個。
難民 (上)
在卻越經過七年的學習,只要合格,就可以根據學習成績進入各個行業,當然這一點還只是傳說,不過因爲楊毅一直表現出來的信譽,也沒有人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
而除了這個,還有針對各個階層的醫療也很令巨崗人心動,不管在什麼時候,看病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都是件大事,一般的小病也就罷了,大病,也就罷了——對於普通百姓來說,若真是不幸的得了什麼治不好的大病,一般就是放棄治療,好吃好喝的過上幾天,然後也就是等死了。就怕得了那種不大不小的病,看起來,那種病是有治癒的希望的,可是偏偏不是一句話的事情,那時候,全家砸鍋賣鐵,若是真治癒也就罷了,若最終還沒能治癒,那可不是悲慘能形容的了,在和平時期,賣兒鬻女的現象,大多由此產生。
但是卻越現在卻有了針對此的醫療保證,當然不是對每個人都負責全部的醫藥,不過卻會根據功績、工作年限、家庭成員的功績來負責,若是家裡有一個紫竹軍的老人,那可以說全家的醫療都不用擔心了。
參軍光榮,在這裡可以說得到了最直接的體現。
不過就算是沒有參軍,若是在治安上有什麼貢獻,也會被記到功績本上,比如說某人抓到一個小偷,扭送到衙門,那也會得到一份功績,至於功績的大小,那就要看這個小偷的偷竊數目、是不是慣犯來制定了。
當然,這些條例才實施,中間有很多的漏洞,不過現在的百姓也沒有太多的要求,卻越的這些福利,已經很令他們嚮往了,所以現在每家每戶都在盤算着,到底是移民到卻越給政府白做幾年工划算,還是留到巨崗划算。
一般來說,若是在巨崗沒有土地,其實還是到卻越更好的,可是故土難離這句話在任何時候都會有作用,雖然巨崗的很多人都不是原住民,但他們在巨崗已經生活習慣了,而且,再怎麼說,巨崗還是在大趙的土地上,那卻越……雖說現在也是大趙的,可畢竟還是在海外,陸地上的人們對大海,還是有一種恐懼的。
不過這是對於在巨崗已經紮下根的人來說,而那些新從遠方逃難而來的人,則是沒有什麼選擇了。
周元安隨其他人一起挪着步,對於未來,他很迷茫,作爲一個正統的文人,他從沒想過自己會跑到這麼偏遠的地方,更沒有想過自己還要出海。可是,現在他卻不能不這樣,他這一路算是幸運的,雖然也遇到了兩夥“好漢”,但總算家中的牛車沒被搶走,他就靠着那個木板車,將自己七十歲的母親和兩個年幼的孩子,給拉到了這裡,在經過了一路的淒涼、困頓之後,這個縣城令他震驚。
這裡,怎麼會這麼幹淨?
這裡,怎麼會這麼富足?
可是,在過了最初的震撼之後,下面的,就只是爲難了。
他們周家在他們所在的當地,也算是家有恆產的,就算是前兩年鬧災,也沒有影響他們家的富足日子,可這南北之戰,越打越大,本來他還想着能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或者,能在短時間結束,可這都打了快兩年了,眼看就打到了家門口,他也不得不組織家人逃難,當時走的匆忙,一些不好帶的東西只能先埋在地下,聽說路上亂,也不敢帶太多的細軟,想着辦法把金銀鑲了銅,但還是沒能逃脫好漢們的雙手,來到巨崗後,全家上下,就只剩下妻子一直藏在舌下的一個小金戒。
現在巨崗還給他們每天發兩次粥,暫時還不用擔心肚子,但在他們來的時候就被告知了,這種免費的粥只有三天,三天之後就要另謀出路,巨崗本地,是給了工來做的,比如清潔街道,修繕道路,這種活計,沒什麼要求,可待遇也低,基本上也只夠一個人過活,若想養活一家五口,那是萬萬不能的。
見這種情況,他也放下了讀書人的少爺架子,但別人聽說他是秀才,根本連眼皮都不眨一下,甚至還有一個嘴利的斜着眼道:“秀才?你去問問咱們巨崗的,有幾個漢子不會寫字的?你若是個舉人,也許還能受點擡舉,秀才……咱們巨崗都快被秀才淹沒了!”
應該說,是周元安的運氣欠佳了一些,在早年,秀才還是比較吃香的,無論是放在部隊還是地方上,起碼,也能負責教導教導認個字什麼的,可這兩年,幾個州府的人都在向這邊逃荒,扎馬那裡的安排能力有限,當地官方不作爲,商人們就算有那心善的,也不過是施點粥,哪有可能負責這麼多人的生計?所以除了那些有後臺的,或者是特別有門路的,其他的,若不是淪爲奴僕乞丐,就是往其他地方轉移。
而隨着巨崗這兩年的發展,自然,也有很多人往這邊來了。
但凡是有些知識的,就不是太甘心賣身爲奴——就算是要賣,也要賣個好價錢,所以這兩年,巨崗着實收到過不少秀才,這什麼東西一多,也就不值錢了,過去巨崗人就覺得秀才已經很不得了了,現在不是舉人,那真是眼皮都不擡的。
周元安在碰了幾次壁之後,也就只有隨着其他人一起看有關卻越的招工信息,這裡,自然有着更多的崗位,而最令周元安心動的,就是隻要被錄取,就會發一筆安家費,這筆銀子不多,可勉強着,也能度過最初的日子了。
周元安是不想離開大趙的,可在上有老,下有小的情況下,也只有硬着頭皮過來了,一排的長隊,有老有小,有壯有弱,有的人被選上了,有的人,則被剔除了。
被選上的,不是多麼高興,而被剔除的,也不是太悲傷。選上的,是要遠赴重洋了,而被剔除的,在徵詢了當事人的意願後,巨崗也會給一個安排,這個安排大多也是到卻越,但和那些被選上的做五年工就可以成爲自由民的人不同,這些人,起碼也要做十年的工,而以這些人的素質,往往是熬不過十年的。
這是一個在現代人來看很殘忍的措施,但卻沒有人提出異議,不管怎麼說,現在是巨崗養着他們的,不管怎麼說,他們總能活下去,而在其他地方,他們甚至連這個機會都沒有。
隊伍很長,慢慢的蠕動着,終於輪到了周元安,他有些忐忑的站在桌子前,看到那人拿出一個新的紙張,只是那紙上好像已經寫着字了,他有些好奇的向旁邊看去,只見那邊已經有一疊的紙張了,上面密密麻麻的有着更多的字,他掃了一眼,正要細看,突然感覺到腰後一麻。
“快回答啊,老爺們問你話呢。”
後面的人催促道,他回過神,果然就見前面的人正有些不耐煩的看着自己,他連忙陪上笑臉,稱是自己的錯,那人雖然看起來很兇,但也沒說什麼只是又道:“叫什麼名字?”
“學生姓周,上元下安,周元安。”
他回答着,就見那人在一個地方上寫了這三個字。
“性別。”
“啊?”
“就是是男是女。”
周元安嘴角一抽,還是咬牙道:“……男。”
那人又寫了,然後又問了他的祖籍,是否結婚,是否有妾,家中還有何人,他一一答了,最後那人又問:“有什麼特長?”
“學生是江淮縣的秀才。”
江淮縣向出才子,能在這裡考出秀才,也是不容易的,所以雖然最近總受鄙視,在說出這一句的時候,他還是帶出幾分驕傲的,結果他一低頭,就看到那人在表格上的一個地方打了一個勾,而那個地方只有兩個字:“識字。”
他不知道,這識字代表着他起碼認識五百個字,否則這個勾就會劃到前面了,饒是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看到自己的秀才身份被這麼糟蹋,還是有種要吐血的感覺。
“拿着這張表,站在那邊領牌。”
好在這人這個時候終於又說了一句,他知道,能令牌,就代表着自己合格了,他已經問清楚了,領到牌,就可以領取一部分的薪酬,另一部分,則是在他要走的時候纔會發到他的家人的手上的,想到總算不用爲明天的吃食擔心,他心中總是好過了一些。
他和別人一起領了牌,那發牌的人是個和善的,告訴他那表格要自己收好了:“不要小看這東西,萬一將來你的檔案丟了,或有人給你弄假,你就可以憑着這個找回來,這可關係着你以後的發展。”
他謝了那人,然後就拿着牌,領了食物。
像周元安這樣的人很多,在同一個安置點裡,就有幾十人報名要去卻越,所以,雖然當天晚上米香不斷,可哭聲卻是最多的,十日後,周元安和自己同一個居留點裡的人,跟着帶領他們的雜役,一起向碼頭走去,一路上,不斷的有人加入他們的隊伍,這些人,有要遠赴重洋的,也有是來送別的,周元安身邊跟着的,是他的妻子,還有小女兒。
他女兒還不到兩歲,被自己的父親抱着,黑亮的大眼亂轉,絲毫不知,自己的父親就要遠離。
“都說了不要帶囡囡過來,過一會兒你怎麼能一邊抱她一邊拿糧呢?”
難民 (中)
擁擠的人羣中,周元安憐惜的看着自己的妻子,這個由自己父母做主的妻子,他先前並沒有多少的喜歡,當然,也說不上討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妻子爲他生兒育女,料理家計,他爲妻子提供優渥舒適的生活,本以爲這一生就這麼過去了,卻突然有了這麼一場戰亂,突然就要流離失所,突然就要背井離鄉,一路上他們被搶,被奪,妻子和女兒的臉上都要抹上泥灰。
開始的時候還能坐着牛車趕路,還有僕人跟着侍候,到最後,僕人不知道到了哪裡,牛也被搶了,他只有在前面拉,而他的妻子,在後面推,那個平時走路都需要人攙扶的妻子,硬是跟着他,就這麼流亡了千里,那一雙腳,更是早就被弄的血肉模糊了。
成親十年,孩子都生了兩個,可就在這要分離的時候,他卻對妻子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情。他的妻子劉氏低着頭,小聲道:“我和張家嬸子說好了,回去的時候,她會幫我。”
周元安點點頭:“以後,還要辛苦你了。”
“我有什麼苦的,總是在這邊,你到了那邊,可要萬事小心。”
“你放心,我聽說那邊的條件好着呢。”
他故作開朗的笑了笑,劉氏也跟着笑了起來,小女孩見父母都在笑,也咯咯的拍起了手掌,周元安憐惜的在女兒的頭上摸了又摸,他其實是知道妻子帶女兒出來的意思的,兒子已經九歲了,就算他離開五年,也還會記得有他這個爹,而女兒還小,五年後,恐怕對他的印象就只是別人說的了,妻子是想,讓女兒對他的印象多一些。
雖然覺得妻子的想法有些想當然,但在這個時候,他當然不會說什麼。
“準備——登船——啦——”
遠處傳來一聲長長的號子,人羣立刻騷動了起來,原本壓抑的哭聲,瞬間變成了嚎啕,哥哥、爹爹這樣的稱呼到處響起。
“我走了。”
劉氏看着他,咬着下脣,他笑了笑:“你放心!”
劉氏用力的點着頭。
前面的人羣開始動,周元安開始一步一回頭的往前走,劉氏在後面跟着他,但到了一定的地方,就被攔住了:“家屬不能進!家屬不能進!出去!出去!”
在士兵的把守下,衙役的催促中,要出海的,和自己的家人分成了兩撥,前面的人一邊走着,一邊不斷的回頭,在這種天矇矇亮的時候,他們早已找不到自己的家人了,但是他們還是不斷的回頭,再回頭。
周元安也和別人一樣,他早已看不到妻子和女兒了,但他彷彿就能看到,他的妻子,一直在看着他,而他這不斷的回頭,彷彿,也能看到他的妻子。
碼頭很大,很寬廣,但還是走到了盡頭,此時海上已經蹦出了一輪紅色,四艘大船威風凜凜的靠在岸邊,不斷的有人拿着一頭窄一頭寬的東西在吆喝着,這種東西,他先前見過,也聽別人說了,說是喇叭,用了那東西,聲音會更大。
“男人!男人跟我到左邊!女人!女人到右邊!一家的!一家的停在原地不要動!”
出海的,更多的是單身男子,所以佔了兩艘船,而女人那邊和一家子都要出海的卻不多,一艘船都還會有空餘的位置,周元安見了這種情況,暗中點頭,心想這裡的官府,倒的確是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位了,寧肯吃點虧,多拉幾次,也沒把男人女人混到一起,倒是個懂聖人教誨的,不過想到聖人,他不免想到自己的那個“識字”,臉頓時又有些黑。
“識字的!識字的來跟我走,你是識字的?表格拿出來看看,你這隻叫會認自己的名字,不叫識字!”
一個人懵懵懂懂的跟了上去,不過立刻就被踢到了一邊,周元安找到自己的表格,然後按照那人說的往那邊走去。
雖然秀才的身份一路都受到了鄙視,但顯然,在這難民中,特別是這一波準備出海的難民裡,能達到識字標準的也不多,周元安估量了一下,和他一起的,大概只有幾十人,這幾十人在這幾千人的難民堆裡不顯,但若放在地方上,一箇中等縣城,也不見得有這麼多秀才。
“這一波就有如此多的讀書人,聽說這巨崗不知往那海外移了多少人,那那海外之地現在豈不是比我神州大陸有更多的聖人之聲?這、這……”
這麼一想,周元安只覺得不可思議,同時他還隱隱的覺得,自己好像在無意中,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不過他此時心慌意亂,當然也不太可能在這個問題上多想,因此這個念頭不過一晃而過,就又跟着別人向前去了。
他們一行幾十人,上了最左邊的船,然後再被檢查了表格之後,被領到了第二層。
“各位都是讀書人,大多,還是有功名的。”到了這裡,那人也不再用喇叭了,笑眯眯的對着他們道,“這幾天,各位可能受了些委屈,鄙人趙子林先給各位賠禮了。”
他說着,拱着手,唱了個肥喏,周元安等人紛紛還禮,就和他說的一樣,他們這些天的確是滿腹牢騷,若不是有肚子在這裡逼着,外面也太亂,他們早不在這裡受這種悶氣了。
雖說窮文富武,又有說窮秀才的,可一般來說,若真窮的揭不開鍋,也沒條件讀書,不說老師的束脩,就是筆墨紙硯,哪一樣不要用到錢?而到考秀才的時候,各個地方的打點也少不了,不是說就要有黑色交易,可給老師送個禮,和同學一起吃吃飯,又哪是真正的窮人能受得了的了?當然,那真窮的也有,可畢竟少,大多還是像周元安這樣,家中也有點產業的。
而且就是那真正窮的,待考上了秀才,成績好的,也可以領取國家給的米糧,那成績不好的,也能當個先生,最次的一等,也可以給人寫個信什麼的,而且只要不是那瞎折騰的,或有什麼人品問題的,總是要被禮遇的。
秀才沒舉人值錢,可商鋪裡一個小二都能斜着眼看他們……這種待遇,他們還真沒遇到過,雖然說是形勢逼人,但要說心中沒怨氣,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不過被這趙子林這麼一行禮,他們這怨氣也發散了不少。這個說趙大人客氣,那個說沒有沒有——就算以往再酸、再傲氣,這一路逃難而來,他們也都是認清了形勢了,否則,也不會主動賣身到那海外之地。
“各位都是有知識的,雖說未來的五年,還是在卻越做工,但也是稍加培訓,要做技術工的,趙某人別的不敢說,但我卻可以打包票的說,我卻越的環境、待遇卻絕對是好的。各位先生的工錢雖然不會像那些自由工那麼多,但五年後一轉正,就會和他們一樣,若是技術好,甚至會更高。而且,若是有了什麼特別的功績,說不定連五年都等不到呢!”
“不知趙大人,什麼叫特別的功績?”
一聽他這麼說,立刻就有人問了,雖說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若是能提前轉正,那當然是更好的,拿到的薪水會更多不說,也能更早的和家人團聚。
趙子林顯然不是第一次被人這麼問,立刻就道:“怎麼纔算特別的功績,是有一套特定的評審標準的,具體是怎麼算的,我老趙也不是特別清楚,我只知道,去年有一位先生在印刷處做工,弄了一個什麼東西,令印刷出來的效果好上了幾分,當年就轉了正,現在更被提拔當了小組長,每月的薪水,就在這個數呢。”
他說着,比了個手勢,衆人面面相覷,也沒有說話,趙子林也知道這些讀書人愛面子,因此停了一下,就又道:“現在趙某人也不過拿到了五兩,而那位先生,卻能拿八兩,而且還有各種補助,年底還有分紅,據趙某人想啊……每月十兩,那都是少說的。”
倒沒有發生抽氣聲,不過衆人的眼神也都有了變化,現在到處戰亂,物價奇高,比起銀子,糧食更重要,不過他們都是在巨崗生活過的,知道那裡別的不說,米麪卻是不缺的,物價雖比戰亂前的一般州府還要高些,可比現在那些戰亂的城市,卻要好太多了。街上一大碗麪條是十文錢,有菜有豆腐,還有渾湯,面也是管夠,按照一人一天三十文的標準來算,一家五口,也只需要三兩,當然,這是在有房住的情況下。
不過巨崗爲他們這些難民提供了排屋,條件雖然差點,遮風避雨暫時還是能做得到的,而且這三十文還是說在街上購買,若是自己家住,當然更少一些,周元安算過,若沒有什麼意外開銷,二兩銀子也就夠了,四兩就能過的相當不錯,這八兩,那真的是很高了。
他們這些做工的,據說是廠裡包食宿衣物,若是節省的,那發多少都可以使人捎回去,他們現在是簽了約的,暫時每個月只發八百文,但若不出什麼差池,三個月後,就會多一百文,到了過年,還會再有幾百文做補助,周元安算過,就算他把拿到的薪水都寄回去,家中過的也會緊巴的,雖說三年後,薪水還是會再漲的,可那,卻是要三年的!
“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技術,不過別人能做到的,我爲什麼不能?”
暗暗的,他心中就有了這樣的想法。
難民 (下)
海上的生活是非常無聊的,就算現在巨崗條件好了,船多了,但用來移民的船隻當然不是太好的,船速不是太好,船上的設施,自然也非常一般,而且爲了運送移民,還對船隻進行了改裝,底層的幾間艙室全部打通,上百號人擠在一個通鋪裡,雖說兩邊開的都有窗戶,但那也只是白天風平浪靜的時候能開一會兒,夜裡就會落上鎖,所以依然憋悶。也就是這些難民,都經過了飢餓、逃難,此時又抱着對未來美好的願望,否則能否堅持下來,也很難說。
好在像周元安這樣的讀書人是在上層的,環境要好上很多,但即使如此,每天睜眼就是一片藍色,閉眼還是一片藍色,天長日久下來,也不免心浮氣躁,不過這十多天,他們也不是完全的無事可做,這船上有十多本卻越志,裡面詳細的介紹了卻越的風土人情,面積地裡,以及一些政策,周元安知道這事關自己未來的生活,因此很是仔細的看了又看。
除了看書,他們也要和下面的人一樣參加上午的訓練,這訓練就是怎麼站隊、怎麼走路,怎麼遵從號令。
他們都是秀才出身,對這種要求自然是非常不喜歡的,可現在吃着人家的飯,拿着人家的錢,再不喜歡,也是要做的,而且那趙子林說了,他們在船上的表現會直接記到檔案中,而這檔案就關係着他們未來的積分,而這積分,又影響着未來的薪酬。好在他們和下面的人不同,一天只用訓練半天,這讓他們在身體上休息的同時,心理上也有不小的安慰。
周元安就和其他人一樣,上午訓練,下午看書,晚上的時候,在甲板上略坐一下,和人談談天,就去休息了,他們的住宿也要比下面的人好一點,四個人的房間雖然也顯得擁擠,但窗戶總是都隨時都能開的。
船上的生活無聊,飯食卻是管夠的,所以也就沒什麼不滿了,而且同一層的都是有學識的,在一起聊聊天,說說話,倒也還能打發一下時間,周元安過去有些閉塞,最近卻強迫着自己和人交往,倒也和他同屋的另外三人相處的不錯。
“趙大人說這兩日就要到了,也不知具體還需要幾日……”
這一日中午,幾人吃了飯在船頭眺望,和他同屋的馮錦開口道,周元安苦笑了一下:“想來總是快了。”
“我也知道,只是……”
他正要說點什麼,突然旁邊就有一人大喊:“陸地!”
一石激起千層浪,衆人紛紛的往那人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見那個地方影影綽綽的有一片蔥綠,瞬時,整個船都沸騰了,下層的人歡呼雀躍,上層的人也是大吼連連,過了好一會兒,才安靜了下來。
不過這一安靜,衆人又不免有些忐忑,那卻越到底是什麼地方?雖說這船上的冊子寫的很好,可這說的和做的不相符的事情他們都是見過的,這孤島在外,若是出現什麼……他們又能找誰做主?
雖說這些事情他們早就想過,但此時要到卻越了,這份恐慌,也就更多上一些。只是不管他們是高興也好,害怕也好,船隻都不受控制的,按照應有的速度向那個方向行駛着,而慢慢的,那裡,也越來越清晰了起來。
當卻越徹底暴露在他們眼前的時候,周元安等人倒吸了口氣,雖然在船上看了小冊子,但在他們的意識中,海外孤島,總是荒涼的,可這卻越卻是高樓林立,船隻繁多,人來人往,看起來竟比巨崗,還要熱鬧幾分。
看到有船過來了,岸上的小販們激動了起來,但再見到他們的船隻是什麼樣的時候,又都返了回去,周元安正在疑惑間,就發現他們的船並沒有停,而是徑自還在向前。
“這是要到哪裡?難道這裡還不是卻越嗎?”
他這麼想,其他人自然也有同樣的想法,一時間議論紛紛,衆人都從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疑惑不安和茫然。
“大家不要慌不要急,這裡就是卻越了,大家已經到家了,只是這個港口是商用的,和咱們要用的不一樣,大家馬上就可以下船了!”
對於這種狀況,趙子林是很有經驗的,一見不對,立刻就大喊道,衆人聽了,果然就安心了不少,不過還是有些疑惑,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們又到了一個港口,這個港口顯然沒有先前的那個港口繁華,但從設施來說,看起來卻是更規矩了。
船隻停靠在案,衆人在管事的安排下下船,經過這些天的訓練,倒也沒有搶擠的,周元安等人在上層,就被安排到了最後,他和馮錦等十多個坐了一艘小船上岸,剛一下去就有一個穿黑衣的少年出現在他們,一見他們就抱拳道:“各位好,敝姓張,是卻越的實習教導員,各位叫我小張就好,各位在要正式進廠之前,還有半個月的學習期,這半個月,就由在下來負責了,各位有什麼需要,儘管來找我小張,我小張一定會努力的爲大家服務的,現在請大家隨我來。,對了,大家都是讀書人,那麼請認準我這個小旗,丙字船六號,這就是我們的小隊的編號了,在以後的半個月中,若大家外出找不到回來的路,或在外面遇到了什麼麻煩,都可以說自己是丙字船六號的人,自有人送你們回來,或通知我去接你們。”
這個小張雖然看起來有些冷漠,但一張嘴卻很是伶俐,他一邊舉着旗往前走,一邊道:“在海上這麼多天,我知道,大家一定是吃不好,休息也不怎麼好的,但是,我想,更重要的,還是身上的清潔,所以,小張爲你們安排的第一站,就是沐浴,請大家跟我來,這裡就是沐浴室了,一會兒大家脫下的衣服,若還想要,就脫在櫃子旁的木籃裡,若不想要,就扔到門邊的那個大籃子裡,大家可以放心,每個人,來到我們卻越,都會有兩套衣服替換的,小張我身上穿的這個,就是咱卻越發的。”
他一邊說,一邊就領着衆人到了一個小木屋前,周元安來的時候已經發現,這海岸上有很多這樣的木屋,那早他們下船的很多人都進了不同的木屋。來到木屋前,那小張拿出一個大籃子,然後挨個發東西:“這紅色的是胰子,大家可以用來潔淨身體,用法就是和着水在身上擦,然後用水衝乾淨,也可以塗在毛巾上一些,總歸大家記得兩點,一是用了胰子之後一定要用水沖洗乾淨,二是這兩樣,發給大家,就是大家的私有物品了,這第一次發的,就是免費的,若是丟了或者壞了要再用,就要購買了,當然各位以後進了廠裡,廠裡也是要發的,所以只要不是丟了或者用的太費,這就足夠大家用了,現在大家就進去吧,裡面的是溫泉水,大家有兩刻鐘的時間,可以好好洗一洗。”
那小張說着就打開了木屋,周元安隨着衆人走了進去,木屋不大,分爲內外兩間,外間有十個櫃子,櫃子旁邊都有一個木籃,櫃子則是空的,想到那小張的話,周元安把衣服放到木籃中,然後又跟着其他人一起沐浴,這樣大家都赤身**的站在一起,他的確不習慣,可在海上飄了這麼多天,身上也着實難受的緊,他家中過去富裕,也曾給妻子買過這種胰子,知道這種東西一個就要五十文,現在見巨崗這麼隨隨便便的就發給了他們,很是驚訝。
“此地之富庶,恐已可敵國!”
他心中這麼感嘆着,卻不知這東西是卻越出產的,外面的一個賣上了天價,在這裡,卻真正的可以用不值一文來形容——若是隻算成本,兩塊胰子才一文。用胰子和毛巾好好的清洗了一番,再出來的時候就發現他們的櫃子是開着的了,櫃子裡從裡到外,放着兩套衣服,周元安一愣,穿到身上,只覺得雖不能說完全貼身,大小卻也合適,再看其他人,也是如此。
“此間主人,真是神仙手段。”
他身邊的馮錦嘆道,周元安雖沒有說什麼,卻也點點頭。
他們放在木籃中的衣服已經沒有了,按照那小張的說法,是有人去洗滌了,等洗好晾乾,會送到他們房中的,至於他們原本的帶的東西,則是會直接的從船上送到他們的房間裡,其實他們千里逃荒而來,一般也都沒有什麼財物了,就算有一兩件貴重物品,也會隨身攜帶,倒也不用擔心丟失,而且就算有不方便攜帶的,只要下船前在趙子林那裡登記,趙子林覈對後,會給登記人一個憑證,之後就可以用這個憑證來領會自己的東西。
當然會這麼做的很少就是,據周元安所知,他們所在的這一層,卻沒一人這麼做的。
洗了澡之後就是吃飯,飯菜說不上豐盛,只是米飯和青菜,然後就是熬得濃濃的骨頭湯,而在這裡,周元安等人又一次領到了自己的碗筷,看着統一的木碗木筷,以及足夠容納上千人吃飯的餐廳,周元安也發出了和孫錦同樣的感嘆——在這樣的亂世中,有這麼規矩的步調,還有這麼豐盛的物品,說是神仙手段,也的確不爲過了。
而此時也在卻越的楊毅,當然不知道有人這麼想自己。
中原 (上)
對於楊毅來說,卻越的發展也有點超出她的意料,在她想來,卻越五年能有一個基礎發展,十年能有一個基本發展,就是不錯的了,但現在不過兩年多的時間,卻越就完成了基礎發展,這當然有很多原因,第一是大量的移民,從中原大戰打起開始,幾乎每個月,都會有移民進入卻越,一開始是一艘船、兩艘船,現在已經發展到四艘船,根據下面人的統計,目前卻越的移民,已將近二十萬,這個數字離卻越能容納的人數當然還很有一段距離,可也足以搭起一個基本框架了。而且,這批移民的質量都非常高。
要從中原千里迢迢的輾轉過來,排除掉運氣的因素不說,那不僅要求身體素質,還要求一定的機敏,而且到了巨崗之後,還願意遠涉重洋,那也需要一定的決心和意志力。
在楊毅想來,一個人不怕他不聰明,不怕他沒有才華,最怕他不肯幹,不願意幹,而只要踏實努力,就算運氣不好,取得不了什麼大成就,總會有一定的小成功的。而卻越的這二十萬人,可以說,都是願意幹的。而且這其中還有很多秀才,和地方上的鄉紳,這些人若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好像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可在這古代,卻可以說是中產階級了。他們有知識、有文化有底蘊,從接受新鮮事物的程度上要比一般的農民更強。
第二則是商機。
南北打的熱火朝天,生產上幾乎完全就是停頓狀態。別的地方停了也就罷了,但人吃飯穿衣不能停,雙方用的武器也不能停,後者有他們自己負責,而前兩者,就是他們想負責,也不能光靠以往的積蓄。
而卻越,糧食雖然沒有怎麼對外,衣服布料卻可以大批量的製作,基本上就是處於賣方市場,不存在銷路問題。而哪怕下面打的你死我活民不聊生,在貴族世家,該有的排場還是要有的,所以他們的奢侈品,比如胰子、香水、牙膏、牙刷也依然火爆,而這些東西,除了中原,他們還可以出口到昊國,所以雖然說規模都不大,但依然和衣服一樣,是穩賺不賠的——真從利潤上來說,這些東西加到一起,還要比衣服更賺些。
第三則是白龍幫的支持。
楊毅最初和白龍幫合作,看上的是他們的航海技術,和在大海上的資源,只想着雙方能互補合作就不錯了,最初他們也的確就是這樣的,但後來也不知道魏瞎子是厭倦了海上的生活,還是覺得卻越的確是可以發展的,這兩年,幾乎是在經營自己老窩似的在卻越上投入。
幫卻越訓練船員水兵,幫卻越購買船隻,甚至還幫卻越培養造船師,和前兩者相比,後者是一個長期,但絕對更重要的步驟,雖然現在卻越還沒有自己造出那種上等船的能力,可已能建造中等船了,兩三年前,他們只有四艘船,而現在,他們已經發展到二十艘了,其中四艘用來移民,四艘用來進行與中原、昊國的交易,兩艘用來遠揚——到目前爲止,那兩艘進行遠揚的,只出過一次西洋,但卻帶來豐厚的報酬,當然,若只從利潤上來說,不見得比興辦工廠更賺,可卻帶來了很多大趙與昊國都沒有的東西,特別是一些種子,像麻椒、丁香這些東西的調料作用也就罷了,像玉米、番薯這樣的,卻是真的可以改善民生的。
當然除了這些外,楊毅覺得,自己還是很有運氣的,起碼到目前爲止,還沒有哪個巨無霸的勢力真的來找她的麻煩,當然,也許只是因爲在他們來看,卻越還不值得一提。
楊毅並不覺得這種忽略有什麼不好,如果有可能的話,她巴不得那些人一直就這樣把這裡忽略下去,但比較遺憾的是,她現在要主動跳出來了,因爲在三個月前,楊震和李衛被控制了起來。
在她把情報人員滲入到中原之後,一直都在留心楊震和李衛的情況,因爲怕引起夏卓敬的懷疑,沒有放太多的人手,可楊李二人本來就生活單純,也是很好掌控的,更何況投入到那邊的兩個,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先前一直沒有岔子,但是在兩個個月前卻突然傳來了兩人不見的消息,具體是怎麼不見的,那兩人也不能確定,只能根據一些痕跡來推斷,楊李二人,是在一個月前就失蹤的,這也就是說,直到一個月後,那兩個情報人員才發現其中的不對。
這一下,對楊毅簡直就是當頭一棒,她是沒想過自己的情報人員就真的像現代的007那麼神勇無敵,可被對方愚弄了一個月才發現,這就不是一般的漏洞了,而且,這個漏洞還事關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兩個人!
當時她第一個想法就是和夏卓敬坦白,不過當她冷靜下來就覺得,這事不是夏卓敬做的——這麼做,對他毫無好處。
不是夏卓敬,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夏卓敬的對手,而且,是南方這邊的。在南邊,有能力這麼做,而且做的這麼幹脆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南明王了。牽扯到南明王,就不只是楊震和李衛的事情了,楊毅不得不慎重對待,於是她一面組織調查,一面耐心等待,可直到目前,她都沒有收到過南明王那邊的任何消息。
“已經很明確了,到目前爲止,那位王爺還不想和咱們做交易。”
楊毅敲了一下桌子,慢慢的開口,坐在這個房間中,都是她絕對的嫡系,楊剛、孫錦、張有、牛洪樂,後者的忠心一直被人懷疑,可直到目前爲止,他並沒有做什麼危害到紫竹軍的事情,而且他的家眷都在卻越這裡,已經和紫竹軍捆綁到了一起,爲自己爭取利益的心思絕對有,但做背叛者的可能卻絕對不大。
“大人,以屬下來看,那位王爺這麼做,並不是針對咱們,更多的,恐怕還是對那一位。”
說這話的,正是牛洪樂,也許是因爲當過仵作的關係,他更善於理論分析,在這樣的會議上,他一般也是話比較多的那一個,楊毅點了一下頭,他身後的張三娃拿出一份資料:“根據現在的情況來看,那一位,爲自己準備了三條後路,其中一條,就是咱們這裡,另外兩條,雖然好像還沒有出問題,但這兩邊,在近兩年內,都有不下十人的新人加入。”
“這兩家,第一家是震威鏢局,第二家是商行,從表面上來看,有新人加入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可這兩家的新人,都有在短時間內,升到中層的。”張三萬一邊說着,一邊又拿出一份資料,“這一位馮毅,是十七個月前加入震威鏢局的,因他老實肯幹,所以很快就融進了鏢局,十個月前,鏢局在走鏢的時候遇到劫匪,馮毅身中七刀,還死戰不退,最終嚇退了劫匪,他自己也養了兩個月的傷。從此,震威鏢局對他另眼相看,半年前,已升爲小隊長,上個月,已成爲鏢頭。”
“而這一位,叫**山,是兩年前加入遠方商行的,精明能幹,就是說話有些不利索,所以一直都是做賬房,十六個月前,此人竟然令遠方商行和北方達成了一筆糧食交易,只此一筆交易就令遠方商行的利潤比往年多了兩倍,而他在當年,就被提拔成了副領隊,現在已經能夠單獨帶領隊伍走商了。”
在場的都是老江湖了,沒有人去問,怎麼一個連話都說不清楚的人是怎麼達成那一筆交易的,更沒有人去懷疑那人是怎麼成爲領隊的。這兩個看起來都是屬於那種誠懇努力的,他們的經歷,佔了一些運氣,可也不太會令人懷疑,但張三娃既然在這個場合提出他們,那就是有什麼確切的證據了,果然,張三娃接着道:“從表面上來看,這兩人都沒有任何問題,但馮毅身中七刀,卻沒有一刀是真正的致命傷,而且,經我們確認,這位馮毅,真實的身手,要比他表現出來的更強,很可能,就是一個練‘氣’級別的。”
其他人微微的有些騷動,現在他們都不是當年的土包子了,也都清楚,練氣意味着什麼,這樣的人,哪怕是到世家中也能獲得優待,這麼屈就在一個小小的鏢局裡……說是個人愛好,也未免太牽強了些。
“**山沒有在遠方商行中表現出任何異樣,但我們意外得知,此人很可能也是練氣級別的,爲此,我們還損失了兩個好手。”
這麼一說,氣氛沉重了起來,夏卓敬的三條腿路,兩條都被安插了高手,可以想象,如果夏卓敬要從這兩條路離開的話,會出現什麼後果,不過這和他們的關係不大,最重要的是,那兩條路都有這樣的安排了,他們這裡……是不是也會有同樣的安排?
他們面面相覷,不由得都開始回憶自己這兩年有沒有提拔什麼陌生的外來人,楊毅見到這種情況,笑了下:“大家不要擔心,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咱們這裡應該是沒有這個問題的,所有的中高層都進行過排查,當然,這不能保證沒有探子,可應該都在低層中,中層這一級別就算有能混進來的,以咱們紫竹軍的規模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我想也就是因此,我父親和二叔纔會失蹤。”
中原 (下)
延昌,南明王府。
大紅的燈籠高高的掛在房檐下,窗戶被映的一片紅光,但是裡面,卻不時的傳出一聲乾澀的咳聲,那聲音有氣無力的,令人一聽,就知道,會發出這樣聲音的人,身體絕對不怎麼好。
“大爺也不要太熬了,雖說現在戰局緊張,也還是身體爲重。”
“無妨,我自有分寸。”
夏卓英說着,又咳嗽了兩聲,雖然他的身體是被外界傳的嚴重了,但也的確不怎麼好,好好的保養着,也會和正常人沒有區別,但若是太費心思,那立刻就會有問題了。他也知道自己的問題,所以過去一直榮養着,就算是要做什麼,也只是制定一個大方向,然後交給下面的人去辦,但是現在,他卻不得不全城跟進,連一絲一毫都不能輕忽。
正式開戰已經兩年多了,下面的百姓天天盼着戰爭結束,但是在名眼人眼中都知道,這場仗,還有的打,就算現在夏卓敬能穩住局面,並且逐漸開始壓迫北邊,可要說將北邊完全壓下去,那起碼也還要個兩三年,這就像是角力,若一方明顯的比另一方力大,那幾乎一瞬間就能結束,可若是兩方力量相近,那就非要拼個筋疲力盡,然後再看運氣、意志力了。
按照現在的趨勢來看,南邊更有贏的希望,有大義的名份,有更充足的積累,再加上夏卓敬這個軍事天才,一步步推進,北邊早晚是要敗的,但那並不是夏卓英想要的,若真把仗打到了那個程度,先不說這天下會是什麼樣子,只是夏卓敬個人聲望的積累就令人擔憂了,雖說夏卓敬此人骨子裡有一股天真,不是一個會用手段的,可畢竟不傻,等到他真的大權在握,聲望勢力集於一身,那什麼手段都會顯得無力了,其實就現在來說,外界也只知二世子,而不知他夏卓英了,再發展下去,恐怕連南明王也會被掩蓋下去。
而且夏卓英對於天長日久的戰爭也不敢興趣,他們和北邊打的你死我活,難保不會有第三方勢力插手,別的不說,關外的那些冊亨人就是需要提防的。
他們需要一場大戰,一場一局定勝負的大戰。
爲了這場大戰,他在一年前就開始謀劃,現在終於將要成形,而只要此戰一旦成型,那就誰也無法阻攔,再之後,就是要夏卓敬和北邊拼個你死我活了。
是的,是夏卓敬和北邊拼,而不是他們和北邊拼,雖然夏卓敬現在手中有着南邊絕大多數的兵力,可是他這裡,還掌握着另外一支力量,在對拼結束之後,那就是這場力量登場的時候,而對於此戰的勝負,他其實並不是太關心的。
夏卓敬勝了固然好,敗了,也沒有大礙,他相信,以夏卓敬的實力,就算是敗了,也絕對能在最大程度上消弱北邊,因此到最後,他們會是那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第三方。
而要做到這一步,那真是任何一個細節都不能忽略,他不僅要最大可能瞞着夏卓敬,而且還要保證,就算夏卓敬知道了,也不能輕易的抽身,更要保證,夏卓敬絕不會和北邊聯合,而到了現在,他還要堵住夏卓敬的所有退路。
對於自己的這個便宜弟弟,夏卓英過去是沒有太放在心上的,雖然他也許是夏家對夏卓敬最好的,但那只是表面上的,而且,其中也有幾分是因爲憐憫。
在外人來看,南明王妃過繼夏卓敬是爲了鞏固地位,也是爲了防止他英年早逝,有一個兒子能傍身,其實不過是爲他找一個靶子。他是南明王的嫡子,就算再低調,在外人來看,也還是正統,爲這,就不知有多少人看他不過眼,而夏卓敬就是爲了分擔這個而來的,這也是爲什麼當初南明王妃會大力培養他的原因,只有他越出色,纔會越明顯,纔會越被人注意。
當然,就算是他們,也沒想到夏卓敬能走到如今的地步。
想到這裡,夏卓英微微的嘆了口氣,喝了口蔘湯,纔開口:“那楊李二人,最近可有異動?”
“那兩人倒乖覺,除了每日在房中下棋,連門都不怎麼出。”
夏卓英點了下頭:“我記得,隨他們一起來的,還有一個侍女。”
他的幕僚一愣,隨即道:“是,也沒聽說她有什麼。”
“對這三人……小心一些,但也不可怠慢了,吃穿用度都按照府裡五弟他們的例子來,就是那侍女……也比照一等的例。”
他的幕僚有些疑惑,但還是應了,夏卓英微微的在心中嘆了口氣。他知道,在別人來看,他這吩咐是誇張了些,就算楊毅又是五品,又是伯爵,但不過是政治需要上的擡舉,封地又在海外,在一些人眼中,他那個伯爵帶五品的官職,很有可能還比不上一個上等縣的縣令,他過去也是這麼想的,雖從巨崗族的事上覺得這楊毅不簡單,可也沒有太放在心上,畢竟此人的基礎太差,沒有十年二十年的經營,根本成不了氣候,哪知道此人卻能利用中原大戰的機會崛起,等他發現的時候,已經不好動手了。
“我畢竟,是小看了天下英雄。”
雖然楊毅發展到今天的程度,但若真想動的話,倒不是動不了,可那樣一來,必會影響中原這邊的安排,而且,也會令夏卓敬警惕——那麼大的動靜,是絕對無法掩蓋的。
他倒也不是沒有想過收服楊毅,只是在觀察了楊毅的行事經歷後,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此人從小生在山賊窩裡,後來雖說是歸順了,不過是名義上的,過去從來都是天不管的,今天又發展到如此地步,要想收服,絕不是一句話兩句話的事情,若他有時間,慢慢安排,也還是有辦法的,可現在他哪裡又哪來的這樣的時間精力?
好在那楊毅就算是做大,勢力也在海外,兵力也並不充足,倒不用擔心他影響戰局,到了將來,等這邊穩定下來,是撫是剿都可以再看,目前最重要的,倒還是不能讓夏卓敬真的退走了。
他雖做了周全的佈置,可也不能保證就真將夏卓敬困死了,畢竟夏卓敬是一個高手,而且是練氣高層的,甚至有人說他是練神之下第一人,從這個角度來說,說他是第一高手,也不爲過,畢竟,練神期的高手,一向只是傳說,這樣的人也許能失敗,可若真是鐵了心的要逃,十萬大軍也不見得能攔得住,畢竟他不是站在那裡要和大軍對抗。
夏卓英倒不認爲夏卓敬在遭受了這樣的打擊之後還能東山再起,但留着他總是一個後患——這樣的人,就算要留,也還是留在他們的監控之內比較好,所以早在兩年前,他就開始在夏卓敬的三條退路中安排人手,前兩條都很順利,到了楊毅這邊卻出了問題,他安排的人倒是很順利的混了進去,也算是取得了地位,可紫竹軍的發展實在是太快了,一箇中層的小隊長,根本就不可能左右局勢。
在其他兩個地方,哪怕他的人碰不上夏卓敬,可也總能提供有用的情報,而到了楊毅這邊,說不定連夏卓敬在哪兒都不能確定,在這種情況下,他也只有擄走楊震和李衛,爲的就是能夠在必要的時候和楊毅做交換,不過楊毅畢竟是夏卓敬那邊的,他雖然覺得楊毅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會立刻鬧出來,可也是能拖延一天就拖延一天的好,因此小心佈置,細心掩蓋,他們在南邊是絕對的地頭蛇巨無霸,天時地利人和都佔着,紫竹軍那兩個探子雖也機敏,卻到底被騙了過去,也是後來發現有一段時間沒見過楊李二人的正面,這才發現不妥的。
“楊毅應該也不希望夏卓敬回去,只是一個袖手旁觀就換回自己的父親和二叔,這筆買賣,他應該會做的。”
他這樣想着,就把這個問題放在了一邊,就算大計劃制定了,下面也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夏卓敬的退路問題畢竟還只是次要的。
是夏卓敬重要還是楊李二人重要,這對楊毅來說從來就不是選擇題,別說她根本就對夏卓敬沒多少忠心,就算是有,也不會爲了他而枉顧自己的親人,但是對南明王這邊,她更不喜歡。
“大人,我們現在要如何做?”
說這話的是楊剛,他一般很少在會議上開口,但楊震二人對他卻不同,因此一明白楊毅的意思,立刻就問了起來,楊毅沒有立刻回答,看了一下衆人,才慢慢的開口:“大家覺得呢?”
衆人一愣,牛洪樂反應最快,立刻道:“大當家和二當家是一定要救回來的,但要如何救,還要看大人的意思。”
他這話一出,衆人的臉色都有些古怪,卻也沒有人去反駁,楊毅一笑道:“既如此,那就先這樣吧。”
“大人?”
楊剛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楊毅對他點了下頭,然後就開始佈置了起來,並沒有什麼大的行動,但是從生產到軍隊,都做了嚴格的要求,衆人知道他的行事,知道這是要做準備了,雖不知他到底會如何做,但也都一一應了,只有楊剛在結束後留了下來:“我覺得這樣不妥。”
楊毅看了他一眼:“怎麼說?”
洧川 (上)
“我們沒有必要爲那位二世子盡忠。”
面對楊毅的詢問,楊剛直接了當的開口,楊毅笑了下:“你怎麼就認爲我是爲他盡忠呢?”
“大當家和二當家纔是最重要的。”
“你這麼說,是希望我和南明王做交易了?”
“如果只是不理會夏卓敬的話,對我們來說並不難。”他想了想,又道,“我們現在已經很好了。”
“那以後呢?”
楊剛皺了下眉,沒有開口,楊毅看了他片刻,才緩緩的開口:“山羊,你聽說過一句話嗎?中原逐鹿。”
楊剛的眉皺的更緊了,楊毅哈哈一笑:“我並不想做那個逐鹿者,可是你知道爲什麼歷朝歷代,但凡升到一定位置,擁有一定力量的人,都要在那片土地上廝殺嗎?”
外面的世界這麼大,雖然礙於技術等方面的原因,這個時代的掌權者不太可能看到這個世界的每一個地方,也不太可能看到更廣闊的世界,但要說他們對外面完全的一無所知,也絕對是錯誤的,關外有冊亨,海外有昊國,再往外,一些西洋、東洋的商人、物品也都出現過,可是歷朝歷代的掌權者們都沒有太重視,這裡面自然是有固有的觀念,但更因爲,真的只有佔有了這片了土地,才能真正的稱帝,也真的只有佔有了這片土地,才能在這個時代有更廣闊、更深遠的發展。
因爲只有這裡,纔有足夠大的,適合人類生存的地方。
關外很大,可是在這個時代,要開發出來,不知道需要多少年的時間;昊國卻越這樣的地方土地肥沃,可撐死又能容納多少人?
在她所處的那個分支,古代中國的一場大戰能捲入上百萬的人口,日本的一場戰爭能有幾萬就是大規模了,更多的,甚至是一個村子兩個村子。
人口,在這裡是資源。
當年勾踐戰敗,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鼓勵生育;她拿到卻越後的第一件事也是移民。現在卻越的發展是很好,可這種發展,是依託在中原的需求之上的,一旦中原對他們關上了門,不說移民的問題,就是他們的東西要往哪裡銷售?昊國?更遙遠的西洋?昊國隨便能有多少的購買力,而西洋,在這個沒有蒸汽機,一出遠洋起碼也要一兩年的時代裡,他們又要派遣多少艘船?多少貨物?而從西洋帶來的東西,他們小小的卻越加上昊國,或者再加上其他的一些國家是否能消化?就算是可以,這其中又要費多少周折。
不是歐洲那樣的地方,一塊大陸有着諸多的國家。在大趙的周圍,只有這麼一個巨無霸,雖說就算大趙對他們閉關了,他們也可以走走私,可那是一個船隊,一個商戶能做的,而不是一個國家能做的。
即使是在現代,一個只有商業的國家,也只能說是富裕,而不能說是強大。
當然,卻越和中國古代周邊的那些小國不同,因爲有她的關係,在一定時間內,卻越還是有發展的,可若不能找到一個更大的市場,這種發展註定要停滯,而她就算一輩子都爲卻越的發展兢兢業業,可她最多又能有多少時間?五十年?八十年?她就算活成老妖怪,也不見得能超過一百年,更何況她現在能爲卻越指路,不見得將來也能。
她比這個時代人強的地方,是她見過歷史的發展,知道一些事物的軌跡,可她並不是歷史學家,也不是上知天文下曉地理的大雜家,事實上,若不是在這個位置上,她必須前進,必須想法設法的令紫竹軍得到發展,她也不見得能站到現在的高度。
但是她現在站在這裡,不見得將來還能,而且,從內心上來說,她也沒有要爲卻越奮鬥一輩子的打算。這裡是她一手打造出來的,她對這裡有着無法割捨的感情,將來她也必定會一直關注着這裡,可若說每天都這樣工作——是的,她現在並不覺得這是一件苦事,可她也還是想做一些別的,比如,看看這個世界更多的風光,體會一下不同的人生。
如果說她在現代無法理解島國對於大陸的渴望的話,那麼現在,當她站到了這裡之後,她漸漸的明白了,也許不見得正確,可是卻越若想發展,卻是真的離不開大趙的。
她沒有和南明王共過事,可只從一些事例上就可以看出,這不是一個好相處的。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也許對方只是要求他們不管夏卓敬,但若是對方騰出了手呢?
當然他們並不見得就會來攻打卻越,但只是一個閉關鎖國,也夠他們受了。而夏卓敬則不同,這個人哪怕現在變了,骨子裡也有一種天真,若是他們現在對他加以援手,起碼十年之內,卻越是能維持現在的發展,而只要他們不顯露明顯的敵意,三十年內,也能有一個穩定。
“山羊,若是我們現在退了,將來,可能就要一直退下去。”
楊剛看着她,然後,什麼也沒說的轉過了身,楊毅看着他的背影,張了張嘴,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她在會議室又呆了片刻,然後整了一下衣服,緩步的走了出去,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的黑了,但月光明亮,一片銀色的光輝下,她的背,挺得筆直。
她慢慢的走着,沒有回自己的房間,也沒有到書房,就這麼一直走到了外面的懸崖上,海浪很小,海面上一層波光,她站在那裡,透視着遠方,她想到了,在她第一次醒來,李衛的滿臉關懷,想到了在她去接楊震的時候,他滿面的驚愕,更想到了那一天,楊李二人的自動停留。
接觸的時間並不長,特別是楊震,就算她努力去想,也想不到太多和他在一起的畫面,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對他們的感情少。如果現在真的有一個天枰,把楊李二人和紫竹軍去衡量的話,那麼更重的一方,還是楊李。
她可以失去紫竹軍,她並不是一定就要擁有權力;但是她無法失去楊李,特別是以這種方式失去,這也是爲什麼,她沒有想過加入到那場戰爭中。她的心很硬,她可以利用趨勢,可以利用人命,在你死我活的鬥爭中,也不在乎沾滿鮮血,但是,她還沒有學會利用自己的感情。
“若我是你的敵人,你現在已經死了一百次了。”
背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她頭也沒回:“你是嗎?”
沈宇一滯,有些氣惱的道:“你就不能表現出一些驚訝?”
楊毅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突然往後退了一步,滿面驚愕道:“你怎麼來了?你怎麼在這裡?”
……
沈宇瞪着他,牙齒磨了又磨:“這就是你的驚訝?”
“你、你、你是如何來的!”
楊毅臉上的表情更是驚詫了,她擡起手指有些顫抖的道,沈宇又氣又怒,還有幾分哭笑不得:“你就這麼給我驚訝?”
楊毅歪了下頭:“你還想要什麼樣的驚訝?”
沈宇張了下嘴,最後只是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道:“那件事,我聽說了,你打算如何做?”
“還要再看。”
“也許我可以……”面對楊毅的目光,他有些不自在的轉過頭,然後擡着下巴道,“你知道,對於我來說,那是很簡單的一件事,若是你同意,我明天就回去。”
楊毅沒有出聲,只是盯着他,沈宇這兩年雖然經常被她這麼盯,但這一會兒還是有些不自在,他咳嗽了一聲:“你要不同意,就算了。”
“沈宇?”
“嗯?”
“你我認識……也有三年多了吧。”
沈宇哼了一聲,心說那要怎麼算了,要是把在陸川的也算上,那就是六年多了,可是那時候他們只是見了兩面,倒也說不上是認識。
“你對我表白,好像也有兩年多了。”
沈宇又哼了一聲。
“你就沒有想過要親親我?”
她這一句說的很輕,卻如同一記響雷,炸的沈二當家一個趔趄,差點直接翻到海里,但即使如此,他那一雙千錘百煉,號稱能媲美五匹壯馬,一腳下去,能令青石板裂縫的腿,也有些發飄。
“你、你……”
“我可是想要親親你了。”
她這麼說着,就走過去,然後擡起頭,慢慢的、慢慢的在沈宇的脣上碰了一下,她的動作很慢,但沈宇卻像被人使了定身術似的,只能看着她一點點靠近,在她的脣印上來的那一瞬間,更是大腦一片空白。
輕柔?**?刺激?
不,沈宇什麼感覺都沒有,在那一刻,他的神志彷彿進入到了另一個時空,他只是好像看到了楊毅貼了過來,好像看到了楊毅又離開,再之後,他就看到楊毅站在那裡,眺望着遠處,他以爲自己看的很清楚,其實很模糊,最起碼,他就沒有發現,楊毅此時的臉,也是紅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靈魂歸位,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出了一身的汗,此時並不是很冷,但夜晚風涼,若換成普通人,出了這麼一身汗,必然不敢站在這裡吹風的,但沈二當家武功高強,身強體壯,此時也不會在乎這些。他長長的吸了口氣,往楊毅那邊走了一步,擡起手又動了幾下。
“你就留下來,和我一起吧。”
洧川 (中)
海面上的波紋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大,海水拍打浪花的聲音也越來越響,但沈宇都沒有感覺,他只能聽到自己撲騰撲騰的心跳,震的他頭暈目眩,而又有一種喝醉了酒似的微醺。
不知道怎麼弄的,苦盡甘來這四個字就出現在了他腦中。
這三年,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過的苦,也許有些悶,但他原本就是一個能耐得住寂寞的,否則也不可能年紀輕輕就突破了氣這個層次,這三年,他在折騰別人的同時,也沒少折騰自己,看着自己還穩穩的壓着楊剛不止一頭,就有說不出的暢快感。再看着他原本不怎麼看到眼中的學員一個個變得像模像樣起來……當然,沈二當家不會怎麼感情流露,可內心深處,也是有成就感的。
在這個過程中,去和楊毅接觸接觸,對他來說,也是一種休息,一種鼓勵。
要問他這三年裡有沒有對楊毅動過心思……下意識裡,潛意識中,做夢的時候,也總是有的,很多次,他都有機會動手,但他最終,卻什麼都沒做,不管他怎麼對楊毅恨得牙癢癢的,不管他怎麼覺得楊毅無賴、狡詐,但在他內心中,還是承認楊毅的不凡。
這樣的一個男人,幾乎是白手起家的走到這一步,幾年間,從一個山賊,成爲一個伯爵;幾年間,將一個荒僻之地,開發成一個繁華的港口;他手下的子民,不見得每個都能過富足的生活,但每一個,都能吃上飯!
是的,他可以輕鬆的將楊毅控制住,但,如果他強迫他,那就是對他的褻瀆!
所以,就算有時他們離的無限近,有時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但在彼此氣息交叉中,他還是一點點的拉開了他們的距離。也說不上是有意還是無意,但他真的覺得,只有這樣,楊毅纔會接受他。
而今天,楊毅就真的接受他了!
“好!”
他覺得自己這一句很輕,在一片擂鼓般的聲音中幾乎不可聞,但其實,卻幾乎是喊出來的,楊毅聽到後,慢慢的笑了。
也許從她殺了第一個人起,愛情那件事,就離她很遠了,她到現在還記得柴智臨死前的表情,還記得那飛濺到她手上血液的溫度,當然,她從來沒有後悔過,也早就不覺得噁心了,可是再看到男人,她很少能想到,要再怎麼和這個人花前月下。
她少女時期的時候,也沒少看言情小說,也曾想過寬闊的胸膛、溫暖的懷抱,在剛穿過來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幻想過如天神般下凡的男人,但是這所有的一切,在柴智死的時候,都沒有了。
再之後,她帶人一路南下,鼓動難民暴亂,那些風花雪月就更沒有出現在她腦中過。是不是有遺憾,是不是覺得落寞?若說完全沒有,那自然是自欺欺人的,可她從很小就知道,沒有十全十美,你拿到了一樣,就必然要捨棄另一樣。
她在這裡,已經站到了很多男人都達不到的高度,而她的眼界,因爲有現代的經歷,更能超越這個時代的所有人。她不認爲,有哪個男人,能讓她拋下這現有的一切;同樣,她也不認爲,自己能像這個時代的女人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禮佛走親,一生就在那個大宅子裡度過。
而反過來說,就算真有那樣的男人了,她也真的能放下了,在度過了最初的甜蜜之後,他們恐怕也會進入互相提防的階段吧,在這個問題上,中國歷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女子,已經做過了詮釋。不管過去有怎樣的濃情蜜意,不管過去有怎樣的海誓山盟,當涉及到權力、地位,一些東西,就會不由自主的產生變化。就算到了那時,她不再涉及到這些東西,可是她這樣的出身,又有幾個男人能完全的做到不在意?
她在很多地方上,可以只看大局,比如牛洪樂,比如張有,比如孫錦,她不在乎他們在不影響大局的情況下,有自己的小心思,可是,在有的地方,她不能允許有一絲一毫的瑕疵。如果她真的愛上了一個人,如果她真的願意爲了那個男人,收起翅膀,甘心停留,那麼她就無法接受那個男人對她有懷疑有提防,若是那樣,她不如找一個彼此能接受的,過那種相敬如賓的日子。
如果一開始就有了準備,如果一開始就沒有那種如火如荼的感情,那麼,就算對方背叛了、出軌了,她也只會微微一笑,然後,視情況來看是徹底分開,還是無言的默認。
沈宇的出現對她來說是一個意外,剛開始也只是覺得這小孩很有趣,就像一隻波斯貓,看着他一驚一乍的對她或瞪眼或咬牙,就像是逗弄一個可愛的動物,而且,這個動物還不用她餵食,不用她爲他清洗。
真正令她對沈宇刮目相看的,還是他的表白,並不是他的表白有多麼動聽,而是,在認爲她是男人的情況下,他還能說出來,這起碼,是一種認真,再之後,在沈宇一個人鑽到巨崗山裡,逼的巨崗族出來,老老實實的爲她訓練三年的人才,她就知道,恐怕,她再也不會找到比沈宇更好、更合適的人選了。
很愛嗎?倒沒有那種痛到心扉的感覺,也沒有覺得離了這個人就不能活,可是,在想到他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的微笑,這是一個,真的對她全心全意,沒有絲毫保留的人。
這次的事,她先前並沒有對沈宇說,不是不信任,而是白龍幫和紫竹軍目前畢竟還是兩個系統,而她這一次的選擇,也事關重大,更何況,在她接到消息的時候,她也正帶着人,巡視卻越,但沈宇卻在聽到消息後,沒有保留的趕了過來,自告奮勇的要替她將父親救回,在聽到她另有安排的時候,也沒有二話,這自然也是因爲他對楊李二人沒有什麼感情,可是,這種全心全意的信任付出,她也很是享受。
雖說有些遺憾連接吻都是自己主動,不過在這種時候,她也不會計較。
“若真要讓他來,恐怕還要再等個三年。”她這樣想着,嘴邊的笑意更深了。
三天後,楊毅坐船返回,十日後,她趕到巨崗,隨之,更多的消息,到了她手中,在把這些消息統一分析了之後,她找到了魏瞎子,魏瞎子在第二天就到了,顯然,他早就在等楊毅的消息了,兩人見了面,也沒有怎麼客套,在上了茶,坐穩之後,楊毅就道:“我這裡有一個大買賣,不知大當家是否有興趣。”
“還不知,是什麼樣的大買賣?”
楊毅拿出一套文件放在桌上,那是她蒐集了各方面的欣喜,甚至包括中原近兩年的變化,然後又統一整理出來的,魏瞎子拿起,一張一張很仔細的看了,他看完一遍,又看了一遍,過了好一會兒,才放下那份東西,然後看着楊毅,楊毅在那裡坐着,慢慢的喝着茶。
“大人,真是一個有心人。”
“在這個時代,有時候,是要有心一些的。”
魏瞎子點了點頭,然後又看向旁邊的沈宇,如果說他一開始還不知道沈宇是怎麼回事的話,那麼經過這三年,他怎麼也清楚了,雖然在清楚這一點的時候,他也震驚,也懷疑,但到最後,也只有無奈了。
他是沈宇的大哥不錯,可也管不到沈宇,從某種角度來說,他還要承沈宇的情,白龍幫這個位置,若論名正言順,還是沈宇更合適,他自己沒有興趣是一回事,不和他搗亂,又是另一回事。他雖自問手段謀略都要比沈宇高上不止兩籌,可若沈宇就存了心要找他的麻煩,他也頭疼的很,一個弄不好,甚至有可能丟了性命。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沈宇愛上楊毅……他也不知道是該慶幸多一些,還是苦悶多一些了。
而現在,看着沈宇坐在旁邊,他的心中更多了一份嘆息,沈宇對這些東西從來都是不感興趣的,現在卻一動不動的坐這麼久,顯然不是爲了他這個大哥。
“那楊大人,是想怎麼做呢?”
楊毅一笑,然後慢慢的,說出了四個字:“奇貨可居。”
魏瞎子看着她,過了好一會兒,又看了看手中的文件,然後笑了起來,他是笑自己當初的投資,當初的眼光,但在同時,也是慶幸,沈宇對俗物不感興趣,否則有這麼一個幫手,他還是早早的退位讓賢的好。
在這次長談之後,整個白龍幫和紫竹軍都忙碌了起來,這種忙碌在外人來看和先前並沒有太多的不同,依然是船隻來往,依然是貿易移民,就連紫竹軍內部的人,也只是覺得目前的進度,比先前更快了,但因爲紫竹軍一直講的都是效率,他們也沒有太多的疑惑,待消息報告到一些人手中的時候,也只是認爲,可能楊毅認爲中原形式越加混亂,這才更加急迫了起來。
一個月後,卻越那邊有彙報,說紙張印刷,有了突破性的進步,楊毅得到消息後,喜出望外,當即就下令備船,第二日,就又往卻越趕,衆人雖笑她對這些奇技淫巧這麼上心,倒也沒有多說什麼,他們並不知道,那艘船,再向卻越行駛了兩天後,就換了個旗號,轉變了方向。
洧川 (下)
如果要給現在的中原下一個定語,那就是混亂,雖然從總體上來說,北明王的軍隊是被壓制了,可也就是如此,他們開闢了多條戰線,這些新增的戰線第一可以打夏卓敬一個措手不及,第二,則可以將中原地區攪的更爲混亂,將更多的地方拖入戰火,畢竟現在從名義上來說,是南明王入住朝廷,雖然他沒有正式登位,可卻是朝中主宰,先前爲了他的聲望,對此也多有宣傳,現在聲望是有了,可這聲望也變成了一把雙刃劍,人們在遭受痛苦的時候,自然就會想到南明王,一開始也許是期許他幫他們解決問題,但當發現不太可能實現的時候,就很可能變成怨恨了。
夏卓敬看着手中的地圖,聽着賈和的點評,就在兩人說着目前的局勢的時候,外面有親兵喊報。
“進來。”
他頭也不擡的道,一個親兵大踏步的走了進來,啪的一聲行了一禮,然後大聲道:“元帥,林大人來了。”
夏卓敬的眉微微一皺,但還是道:“請林大人進來。”
“大人,那我先避一下。”
賈和說着,就避到了後面。過了一會兒,就有一名男子,長身玉立的走了進來,那男子年齡不大,但自有一股成熟穩重,他身上雖穿着便服,卻掛了一個紫金魚袋,只是這個魚袋,也令人知道,此人就算不是五品上的官職,也會有起碼相當於五品的爵位,而再聯想到此人的氣質年齡,那自可想到他的必是世家出來的,這倒也不錯,此人正是林家本家的大公子,林青山。
論官職,夏卓敬此時早超過他了,但他還是站了起來:“青山兄大駕光臨,真是有失遠迎。”
“我沒有打擾元帥的軍務就是好的了,還談什麼迎不迎的。”
“青山兄這麼說可是客套了。”
“元帥不怪我就好了。”
兩人客套了一番,親兵上了茶,夏卓敬開口:“不知林大人來此,可是有什麼要事?”
“其實,只是一些私事,前幾日家父收到家姐的來信,說很久沒有吃臨淮山上的竹筍了,很是想念,想讓家人捎一些送到京城。元帥也知道,這東西雖然一年四季都有,但唯有春冬兩季的最是美味,現在這時節,家中也沒有存貨了。要放在以前,這也不算什麼,但目前則有些爲難了。家父也知此事不過是私事,本不想麻煩元帥的,但怎料家母卻知道了。元帥知道,我家母親一向是重女輕男,家姐又遠嫁,更是愛的很,先前家姐不說,也是要想辦法送過去的,現在家姐開口了,就算是知道麻煩,也還是要我來找元帥了,就不知……”
夏卓敬思忖了片刻,最後道:“此事,倒的確有些爲難,但既然林大人來了,那我也只有自當全力了。”
林青山喜形於色,起身拱拳:“那真是,多謝元帥了。”
“老夫人也是愛女之心,這要吃竹筍的,又是三夫人,於情於理我都是要管的,林大人放心,我必會在近期內解決此事。”
“那我就靜等元帥的佳音了。”
兩人又客套了一番,林青山起身告辭,賈和從後面走出:“元帥……”
“你怎麼看此事?”
“想是王爺,有些急了。”
夏卓敬點點頭。林家是世家,這世家代表了很多齷齪,很多骯髒,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跋扈,但絕不愚蠢,就算出一兩個腦袋有問題的,能成爲一家掌舵人或繼承者的,也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先不說那位林大小姐對竹筍有沒有這麼強烈的愛好,就算是有,林家也不會爲了這麼個事來找他,畢竟那臨淮山,此事正是兩軍交戰之地,雖說不是主戰場,可也是你來我往拉鋸的一個山頭。
當然,他有士兵在那裡,順帶的弄一些竹筍也不是什麼難事,可這個名譽傳出去,總不那麼好聽,就算那林大小姐,也就是他那位父王最寵愛的三夫人想吃那竹筍想的不得了了,同時林家也想捨命巴結滿足,也大可重賞一批人去賣命,怎麼說,也不該來找他的。
而現在,林家人不僅來了,而且還是林青山來的,那就說明,他是得到了某方面的許可,而這個許可,最有可能的,就是南明王了,那南明王爲了竹筍來找他?
就說那林大小姐容貌美麗,又生了個能幹的兒子,南明王對她也沒寵愛到那個地步,所以這說是要吃竹筍,其實,是說這裡的仗打的太長久了,催他加快一些進度。
想到這裡,他不僅露出一絲苦笑,南明王應該也知道,此戰是要天長日久的,現在還來催他,他雖可以理解,可這圈子繞的,這話說的,卻已盡顯客氣,卻是連表面上的父子關係都不維持了。
“元帥想如何做?”
“此戰絕不是一時半會能夠結束的,不過此地,倒可以再打一打了,拿下這裡,北邊的勢力差不多就退出洧川了,差不多,也能給王爺做交代了。”
他指的,正是臨淮山附近的一個名叫齊常的上等縣,此地三十萬戶的居民,土地肥沃很是富足,結果卻被一小撮北明王的軍隊給溜了進來,也就是此處人多牆厚,雖在一開始吃了虧,但卻被當地的居民配合着戶所搶回了主動,不過也正是因此,北明王的軍隊覺得此例不可開,因此加派人手,而他們這邊得到消息後,也是不斷的派遣軍隊,就這麼一來二往,此地竟成了交戰雙方,一個不小的交火點。
自然,到了這一步,那富足肥沃都成了過去,可是雙方都停不下來了,特別是北明王那邊,更是幾乎把洧川附近的軍隊都調了過來,夏卓敬先前一直和對方保持着差不多相等的軍力,存的,就是圍點打援的心思,本來,他還想過是不是能再調出一些敵軍,可看現在的架勢,卻是要提前動手了。
賈和看了一下他指的方向:“元帥還需小心。”
“你有什麼發現?”
“不是,只是……元帥的心思,恐怕對方也是知道的,若貿然突進,說不定……”
“他們自然是知道的,他們恐怕也巴不得我們能在洧川這裡多分一些心思,這樣,他們就能拿下這裡了。”他說着,微微一笑,“就讓他們這麼想好了。”
賈和看了一下他指的方向,笑道:“看來此事元帥是早有準備了,倒是和多心了。”
夏卓敬看了他一眼:“此事原是有其他人負責,先前沒和你說,但是後面,卻還是要你幫着多看着一些。”
“元帥,若無必要,也不用和多看。此事既然一直進展順利,那想來也是一個有能力的,元帥此時,正是要用人的,若事事都有和插手,孔也不利於元帥招納人手。元帥放心,和不是那短視的,自不會這些問題上斤斤計較。”他這話說的誠懇,而且也是他的真心想法,他是一個謀士,若說沒有成名獲利的想法,那是假的,但他也清楚,他的榮辱,乃至他的性命,都是建立在夏卓敬能成功的基礎上的,若夏卓敬失敗了,他什麼都沒有,從這個角度來說,他是非常希望夏卓敬能夠強大的,至於夏卓敬身邊的地位……有那麼一支力量在手,目前還沒有任何人能和他抗衡。
“能得到賈先生相助,真是我夏某的幸運,不過此事事關重大,若沒有先生幫忙看着,夏某還真不能放心,我知道先生目前已非常勞累,但爲了此事能夠成功,就再勞累一些吧!”
“元帥這麼說,真是折殺和了,得元帥如此厚看,和只有鞠躬盡瘁,必報元帥厚待!”
他說着,就要下拜,夏卓敬連忙拉住他,兩人又說了一番君臣相得的話,正要結束,外面又有親兵喊報,夏卓敬招人進來,那親兵這次沒說什麼,卻送了一個木板和一封信過來,夏卓敬看到那個木板挑了下眉,然後打開了那封信,這一次,他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放下信,然後長長的嘆了口氣,賈和道:“可是有什麼爲難之事?”
“倒的確有一件棘手之事,此事說來話長,一時也說不清楚,就是巨崗的那個來了。”
“巨崗的……大人是說楊爵爺嗎?”
夏卓敬點了下頭。
“那楊爵爺來是……”
“楊震和李衛不見了。”
賈和也是一愣,夏卓敬站起身,在房中走了兩圈,然後召來親兵,交代了一番,之後對上賈和有些疑惑的面孔,有些苦澀的開口:“他既然來了,我總是要見一見,他能來,也證明了是個真心的,只是此事……”
“元帥,這之間,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怎麼說?”
“林青山剛纔來過,雖提的要求有些不近人情,可也算是有理由的,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王爺對元帥……還是需要的,在目前的情況下,應該……不說別的,若是真要對元帥動手,這中原的戰局恐怕立刻就要換個天地。王爺此時的大敵,是北邊,絕不是王爺!”
“那照你這麼說,那楊毅來的倒是別有用心了?”
賈和看他神情平靜,也拿不準他對楊毅到底是信任多些還是懷疑多些,想了想,就中肯道:“屬下倒也不這麼想,若是北邊有什麼用意,楊爵爺,也不是一個好人選。”
重逢 (上)
聽着賈和的分析,夏卓敬也只是點了下頭,他知道賈和的心思,此人能力是有,心胸卻不怎麼廣闊,雖說也不是那容不得人的,卻是想要衆人都在他之下。
他有手段有謀略,又有一份屬於他的力量,從他開始給他放權開始,不知不覺就升到了眼下的位置。他對賈和這個人,倒沒有什麼牴觸,這個人不見得全心全意的忠於他,但在現階段絕對是支持他的,但在必要的時候,也要給他一些敲打。
因此,聽完後他也不置可否,轉而,就談到了別的問題上。
三日後,巨崗運送物資的商隊就到了。在發展出自己的商隊之後,楊毅也開始和夏卓敬做起了生意,棉麻、糧食,這些都是軍隊需要的,巨崗的東西又都不錯,夏卓敬當然也不會拒絕,只是楊毅擔心惹了他的眼,所以交易量一直不大。
此時商隊進來,倒也沒有引起別人的懷疑。
“王領隊,這次的貨物,倒是比先前多了不少。”
軍中一個負責商務交接的,笑着和王河套打招呼,這幾次壓貨,都是王河套領的隊,他們也很是熟悉了,王河套笑着走過去,在他的手中,塞了一張銀票,那軍官順手一彈,就進了自己的袖子,笑的也越發燦爛了。其實現在物資緊缺,又有夏卓敬的同意,商隊倒不用這麼上供,但爲了避免麻煩,王河套每次和他們打交道,都會送上一張不大不小的銀票,爲的,也就是不讓這些人壞事罷了。
“趁現在能送的時候,就送上一些,以後還不知道會如何呢。”
“王領隊這話怎麼說?可是巨崗那邊……”
王河套嘆了口氣:“我們那邊目前還倒沒什麼,但現在這路上卻是越來越難走了,爲了這次送貨,還請了一個高手坐鎮,說實話,這一趟,我們能不虧,就是賺了,也就是元帥這邊的生意,否則……”
他一變說着,一邊就向左邊看去,那軍官順着看過去,就看到一個身材普通的年輕人,只是一眼,他就在心中暗暗的叫了聲好。那年輕人在人羣中顯得普通,身材既不高大也不雄壯,在一棒子軍人、武夫中也不顯眼,但如果專門去看,就會發現此人容貌極爲俊秀,而且眼神沉穩,神情內斂,既不魯莽,也沒有文人的那種文弱。
“這倒更像個世家公子。”
那軍官其實是沒見過多少世家公子的,但他就覺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有這種氣度:“這位是……”
“這位是經水大師引薦,特意請來,在我們這支隊伍裡坐鎮的。”
“你是說……”此時中原混亂,商隊要行走,要不就是大隊人馬,要不,就是請一位練氣高手,更有的,是兩者結合,這軍官經常和商隊打交道,對於練氣者也算是比較熟悉的了,一聽這話立刻明白了過來。
王河套點了下頭,他倒吸了口氣,連聲稱讚,王河套也跟着道:“是啊,這人和人就是不同,這一位,也不過才二十出頭,就有這樣的成就,將來必不可限量,我那兒子,若將來有人家的一半……”
“王領隊,我可不是贊這位高手了不起。”
王河套一愣,那軍官又道:“當然,他這麼年輕,就有這麼好的身手,那自然是了不起的,可以我看,還比不上您。”
“段將軍真是太客氣了……”
“我不是客氣,我是說真的。”不等他謙虛完,那段將軍就道,“我這位置,也差不多是祖傳的,我本人也從小就跟着祖父、父親身邊,雖然也只是混個吃喝,可見過的人真不少,接觸過的商隊,也不知道有多少。但能像王領隊這樣商隊身後那方那樣發展迅速的,還真是頭一個。現在還有這樣的高手給你們坐鎮,那未來的發展……”
“這高手也只是暫請的,我們小本經營,哪能長期請得起這樣的大佛?”
王河套嘴上這麼說着,心中也暗暗心驚着,他和這段將軍也不是第一天打交道,過去只覺得此人也就是一個普通的軍需官,有幾分淺薄,也有幾分貪婪,雖然也有幾分本事,卻也不怎麼出衆,卻不想,此人眼光,竟這麼毒辣,看的也這麼遠,這姓段的是絕對沒有去過巨崗、卻越的,卻只憑他們商隊的發展,就能看出那裡的發展,而且說的這麼篤定。
他不由得想到,在他和另外五人學成,要出師的時候,楊毅對他們說的話:“你們以後,就是我紫竹軍的眼睛、耳朵。這兩個器官雖然佔地不大,卻可以說是極爲重要的,一個人沒有了眼睛,那就是瞎子,沒有了耳朵,那就是聾子,雖然還能存活,但也不會有什麼大發展了,所以我要求你們,一定要好好的保護自己,保護好了自己,也就是保護好了我紫竹軍!”
這些話聽的他和其他幾人都是熱血沸騰,心中驀然的就有一股強烈的使命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那麼重要過,他還記得自己當時恨不得把背挺到天上,幾乎是無比虔誠的等着楊毅下面的話,但楊毅接下來卻是話鋒一轉:“我還要求你們,不要小看任何一個人。哪怕他只是一個小卒,一個乞丐,能不得罪的時候,也不要得罪,更不要輕視,能與之爲善的時候,也要與之爲善。”
因爲當時心情太澎湃,這句話,他也當做座右銘似的記在心中,也的確是這麼做的,可隨着時間的流逝,隨着紫竹軍發展的越來越好,隨着他自己的位置越升越高,他雖然還是這麼做的,但心中已經有些不以爲然了。
此時聽到這姓段的軍官說的話,才猛地一驚。
“連大人都還要如此叮囑,我還有什麼可自大的?”他這麼想着,又慶幸這姓段的,沒有在楊毅身上太過停留。
是的,那個被他說是坐鎮的練氣高手,就是楊毅。楊毅在巨崗、卻越不顯,但要來到中原,身份也是有些敏感的,特別是還想要避開南明王和夏卓敬接觸,若不想辦法遮掩一下,就會更惹人注目,只是她的遮掩,還有些麻煩。
一個人是否練武,落在明眼人眼中,那是非常清楚就能辨別的;一個練武人是否達到了氣這一層次,那些練氣高手們也是能一眼就看出來的。楊毅可以僞裝成商隊中的一個夥計,可那比她不僞裝,更令人矚目,好在現在請練氣高手坐鎮也是潮流,加大一些貨物量,也可以圓過去,因此她臨時從附近的城鎮調了一批貨物,然後就大模大樣的過來了,至於沈宇,他已經達到返璞歸真的境地了,若不是碰上逆天的練神期高手,恐怕是看不出什麼的,只是他那容貌,也非常顯眼,楊毅無奈,也只有請他穿女裝。
對於這個提議,沈宇一開始自然是不從的,楊毅也不勉強他,只是道若他實在不願意穿,那就在附近等她,沈二當家糾結了一番,最後還是換上了女裝,以楊毅寵妾的身份跟了進來。
這換女裝不是多麼光榮的事情,沈二當家自不願隨便溜達,暴露在衆人面前,好在他此時是女性的身份,倒也沒人懷疑,只是有那不明真相的人覺得他太不懂事,而楊毅又太過跋扈。
這邊正交接着,那邊就有夏卓敬的親兵走了過來:“哪位是巨崗商隊的領隊?”
王河套站了出來,那親兵道:“元帥知道你們是巨崗來的,就想見一見,你挑兩個人,和我走一趟吧。”
王河套向楊毅那邊看去,見楊毅已經向這邊走了,立刻又招呼了張三娃,那親兵見他找的都是兩個年輕人,微微一愣,卻也沒有說什麼,點了下頭,就轉過了身,倒是那姓段的軍官,看着他們三人的背影,有些疑惑。
“這人啊,有本事,不如有個好出身,看看那三娃,不過有個好舅舅,就什麼好事都輪的上了,你說那三娃一個小屁孩懂啥,不過就是識個字,會數個數,現在竟連見大元帥的事都有份了,老王,你可小心點,別讓這小屁孩給頂了啊。”
那姓段的正想着,就聽到這麼一個聲音,之後,就又聽到一個有些含糊的應答,他頓時釋然了,看着下面的人搬運物資,也不再多想。而那邊,楊毅等人已經跟着那親兵來到了夏卓敬的大帳中,那親兵一退下,楊毅就拜了下去,夏卓敬連忙拉住他:“定之這是做什麼?”
“於公,元帥是屬下的上峰;於私,元帥更是屬下一家的恩人,對屬下更有再造之恩,於公於私,屬下都是該一拜再拜的。”
她說着,就又要再拜,夏卓敬依然不讓:“若要講這些,定之於我,也是有有救命之恩的,那我是不是也要拜一拜定之?”
他說着,就作勢要拜,楊毅又連忙去拉他,兩人就這麼客套了一番,心中對對方都有了估量。
“這位二世子比先前少了幾分天真,也少了幾分傲氣,倒是有幾分氣象了。”楊毅這麼想着,覺得自己先前的計劃,又多了三分希望。
“這楊定之果然不同,竟然已突破到氣這一層次了,若早知今日,卻是要把他留在身邊的。”夏卓敬則這樣想,再聯想到巨崗的變化,原本的幾分後悔,又多了幾分。
重逢 (中)
“楊前輩和李前輩之事,是我疏忽了。”兩人客套了一番,坐好後,夏卓敬就道,“此事我必會給定之一個交代。”
“元帥這樣說,屬下就放心了,只是屬下這次來,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
夏卓敬點了下頭,示意她接着說,楊毅嘆了口氣:“家父先前坐過牢,二叔也受過傷,兩位老人家的身體都不怎麼好,先前我連個落腳的地方也沒有,只有勞煩元帥幫着代爲照顧。現在我雖還不怎麼出息,但好歹是有個地方了,就想接兩位老人家回去,不知元帥意下如何?”
夏卓敬用茶蓋撇了一下茶葉,慢慢的喝了一口茶,這種悠閒沉靜的動作,本和他這裝扮不符,但由他來做,卻也不顯得突兀,他放下茶碗,開口:“定之的想法當然是好的,我先前也有將楊李二位前輩給你送過去的打算,只是一時事忙,沒有騰出手,竟讓兩位前輩出了意外!就算是爲了彌補我這次的失誤,也該讓兩位前輩享享天倫之樂了。”
“元帥對屬下如此厚愛,屬下真不知,要如何報答。”
“定之這話就客套了,定之此次能來,已足見你對楊李二位前輩之心,其實你就算不來,兩位前輩的事,我也會如此處理的。”
楊毅知道,這話其實是贊她的忠心,她連忙起身,做了一番惶恐感激之態,最後又道:“其實這次屬下回來,也不全是爲了父親和二叔,還有一些事情,屬下愚鈍,雖覺得不妥,卻找不出原因,此事又事關元帥……”
這次夏卓敬倒真有些意外了,知道楊毅來了的時候,他就想到他應該是還想將楊李二人接回去,雖說這二人若一離開,楊毅就可以說是完全的脫離了他的掌握,可楊毅這次的姿態做的實在漂亮,不僅將此事通知了他,還親身前來,他若不同意,就有些苛刻了。當然,此事也令他對楊毅高看了幾分,以他今日的身份,還願親身涉險,足見他也是個重感情的,若真到了那一天,想來就算沒有楊李二人,他也願意給他一條路。
而且,他現在倒不見得就需要那條路了呢!
這幾年,隨着他大權在握,背後支持者日衆,他的心性自然和先前也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在過去,他還覺得自己需要一條退路,而在現在,他卻覺得自己是會成功的。
他沒有理由不成功,雖然這軍隊還是南明王的軍隊,可這幾年,是他在帶,是他在領,是他在指揮,在中下層士兵中,他的威望,早已超過了南明王,而在上層這裡,他是一時無法滲透到那些世家中,但他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問題,因爲他和南明王,並不是敵對的,他同樣是南明王的兒子,兒子繼承老子的基業,天經地義。
當他將這江山打下之後,自可再回來和南明王對峙,只要他不再傻傻的自放軍權,離開軍隊,這天下,又還有誰能逼的他走投無路?他是陰謀、手段不行,可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那些,都不過是小術!
更何況他現在手掌兩支先帝留下的力量,又有賈和這個天生算計的幫襯,在這方面,也並不薄弱。
也就是因此,他對那幾條路纔沒有太留意,否則也不會等到現在才知道楊李二人不見了。
“不知定之,發現了什麼?”
楊毅對張三娃點了下頭,張三娃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文件,楊毅接過,又遞給夏卓敬:“元帥知道,屬下這些年一直在做生意,還和一些商行有來往,前段日子,萬字商行那邊出了件事,屬下覺得有些蹊蹺,擔心有人要哄擡糧價,就順着查了查,一查之下,卻覺得這蹊蹺事越來越多,這些事看起來互不關聯,但好像都是圍繞着洧川而來……”
她開始說的時候,夏卓敬還沒有太在意,但當他打開文件,就知道,楊毅說的不錯。大宗的糧食往來,大宗的金錢交易,這些事自可理解爲有人在存儲糧食,準備哄擡物價,但若這最終的去向,都在洧川附近或都和洧川有關……
夏卓敬看了幾眼,眉就皺一下,他匆匆的看了一遍之後,擡起頭,看向楊毅,他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慢慢的開口:“定之真是有心了。”
楊毅露出一個有些興奮的微笑:“屬下也是湊巧發現的,能對元帥有用就好了。”
“自然是非常有用的,只是到底如何,我還要再多看看,這幾日就委屈定之,先在我身邊做一個護衛了。”
“能在元帥手下當差,一直是屬下的夢想。”
商隊交割物品,撐死也不過兩三天,楊毅要留下來,自然要再換一個身份,她聽了這話,當下一笑就應了,她知道夏卓敬急着分析那份文件,因此又客套了兩句,就站了起來,夏卓敬叫了一個親兵,做了一番交代,楊毅等人就跟着那人離開了。
她走後,夏卓敬的目光又一次回到了那份文件上,而這一次,他的面色沒有顧忌的黑了下來,雖然他現在還沒有看清其中的步驟,但他也能看出,這是一個針對他和北邊軍隊的陰謀,而這陰謀的最初,只是從這份文件上來看,也是在三年前了!
“請賈先生過來!”
這邊夏卓敬找人商量,而那邊楊毅已經跟着那位親兵回到了先前貨物繳納的地方,而在和這裡的負責人交代了幾句之後,那個親兵就又去忙着給楊毅辦一些手續以及幫他領取一些物品,雖然說是暫時委屈,但一個練氣者,在軍隊中,也差不多能得到中層待遇了。而在知道楊毅被夏卓敬留下後,商隊中的人也表現出了理所應當的表情,在場的士兵,也沒有什麼懷疑的,比起一個小小的商隊,當然是二世子的軍隊更有發展前途。
於是在打過招呼之後,楊毅就領着沈宇以及張三娃離開了,對於前者,衆人沒有什麼感覺,雖說是軍隊,但一般的軍隊都有營妓,楊毅這樣的身份,也可以有一些特權,反而是張三娃的留下更引起衆人的矚目,有人覺得他運氣真好,而有人則覺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王河套這個安排也有點太冒險了,就說現在軍隊不缺機會,可那也要有能力,楊毅能自保,張三娃又能做什麼?
當然,這些背後的議論對於三人都沒有什麼影響,他們此時最大的困擾反而是沈宇引來的。
沈宇長的很好,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楊毅就懷疑過他的性別,不過後來看的多了,也就習慣了,而且沈二當家就算手中不拿任何東西,只是站在那裡,就有一股傲氣,再加上衆人知道他的身手能力,一般……嗯,就算是偷看也會小心的、短促的。但是現在,他換上了女裝,雖然戴着面巾,可是那句話是怎麼說的?所謂美人,就是全身都美。
真正的美女,哪怕只是伸出一截手臂,一個手腕,甚至只是一聲幽幽的嘆息,都能讓人感受到那股從內到外的魅惑,沈宇雖然不是美女,身形也和一般的女子不同,也沒有那種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女人味,但他的身材卻是一樣的欣長的,就說以女子來說,他有些高的過分,但也不會讓人覺得突兀,而且他的驕傲,他由內到外散發出來的那種氣場,同樣是異常強烈的。再加上爲了掩飾,他收斂了武者的氣息,這種強大的氣場,也就有了那麼一分脆弱感,就像現在所說的冰山美女。
美女冷着一張臉,也許人家其實是很有底氣的,但一般的男人見了,總覺得這美女其實內心深處是需要憐惜的,只要自己能打破那冰山的外殼,就能看到這美女的脆弱的內心,而這美女,也就能被自己所摘取了。
而現在,沈宇就給人這樣的感覺。
他戴着面巾,但卻讓人不由得去聯想這面巾下的容貌,到底是什麼樣子的,而他那氣勢,也讓一些自認是強者的想要去折一折,也就是因爲前面有夏卓敬的親兵,否則,說不定就要有人來生事了,畢竟在軍隊中,女人總是稀奇的,而女人,也總是無關緊要的。
不過就算沒有人上來,那目光流露的也非常顯眼大膽了,沈宇就算是個普通人,也能感覺出不妥,更何況他對氣息的敏感幾乎無人能敵,又哪裡有分辨不出的?
這一路,他幾乎是捏着鼻子走過來的,而知道他性格的張三娃也非常擔心,就怕這位大少爺一個不樂意,跳起殺人,而那位親兵在前面走的也有些戰戰兢兢的,他雖然不知道沈宇的身份,但他知道楊毅必然是得夏卓敬看重的,雖不知道他除了功夫高些還有什麼特別的,但他也知道,這很可能是一個新貴,因此他一邊走,一邊怒視其他人,就怕哪個打了幾場仗,立了一些功的粗魯漢子上來撒潑。
好在這一路雖然走的有些驚險,倒也沒有出什麼岔子,不過一會兒,那親兵就將他們領到了一個區域,這一片明顯人比其他地方少了很多,帳篷也大了很多,周圍的環境也更好。
那親兵將楊毅等人領到一個新紮的帳篷前:“這個帳篷是楊爺,這位小哥……一會兒可以隨我再去領一個小些的,若是這位小哥不願,也可以住集體帳篷,四個人一座,也還可以。”
他先前哪想到楊毅會又帶寵妾又帶跟班的,因此只按平時的規矩領了一個大帳篷。
重逢 (下)
上司帶着寵妾出來,在晚上睡覺的時候,但凡是有點眼色的跟班,那都要自動消失,不說現在還能領小帳篷或者到其他地方去住,就是在荒郊野外窩着,也不能打擾了上司的雅興。
那親兵一說,本以爲張三娃會立刻接口,哪知道他看了看楊毅,又看了看沈宇,就是不出聲,這太少見了,太和常理不符了,那親兵一時也愣住了。
“領帳篷的事一會兒再說吧,張大哥先領我們進去看看吧,不知這裡可有什麼要注意的事項?”
楊毅笑着開口,在剛纔的路上,她已經知道這位親兵姓張,單名一個義字,雖還不知道背景,但能做夏卓敬親兵的,自然是他的親信了,這樣的人,楊毅知道是不好收買的,但混個和睦相處總沒壞處,因此一見他有些尷尬,立刻就笑着幫他解圍,心中則暗道這三娃還真是少年心性,她若真想和沈宇做什麼,又哪是他能阻止得了的?
不過對於張三娃的這種孩子氣,她也沒什麼惡感,再怎麼說,這也是她一手帶出來的,雖然不能說就當成了兒子來看待,可也差不多算是半個弟弟了,因此她暗暗一笑,也沒有說什麼,而那張義則如蒙大赦,立刻掀開了簾子:“也沒什麼好注意的,就是在這一片住的,要不,就是像楊爺您這樣的,要不,就是某方面的大家,這有幾位爺的性格……”
說到這裡,他有些尷尬的笑笑:“其實都是元帥招納的賢才,大家的心都是一樣的,只是可能有些習慣不太一致,若有個什麼,還請楊爺包涵一二,或者來找小的也行。”
聽他這麼說,楊毅知道他應該是專門負責這種接納工作的,其實像他這樣的練氣者或哪方面有才華的,爲人一般都比較孤傲,要管理的話,恐怕還真要夏卓敬自己來——這樣的一批人,夏卓敬也不見得放心由其他人來管,但他哪有時間處理瑣事,所以像領個帳篷,安排飯食這樣的事情就由下面的親兵負責了,而這張義,應該就是其中之一。
雖然他只是負責一些小事,但也不希望下面的人出什麼矛盾,所以纔會有這麼一說,楊毅若是一個火爆的,恐怕立下就要說“憑什麼要讓我讓?”不過她聽了,只是一笑:“那到時候還要麻煩張將軍了。”
張義身爲夏卓敬的親兵,被人叫將軍的次數不少,聽了也不會受寵若驚,但也覺得這姓楊的是個好說話的,不過也許就是太好說話了,看看他的一個跟班就能這麼拿大。
張義走後,楊毅看了眼她的帳篷,雖然比不上夏卓敬的帥帳,但也有一二十平方的樣子,裡面小桌子、地毯也都齊全,靠東邊的一側還擺了一疊高高的被褥鋪蓋,楊毅掃了一眼,低聲笑了起來。
她這一笑,把沈張二人都笑的有些莫名其妙,又都笑的有些心慌意亂,沈宇到底是經歷過風月的,雖然在楊毅面前表現的失措了些,但該有的底氣還是有的,而且他剛經歷了那麼一番刺激,此時就有些衝動:“你笑什麼?”
楊毅斜了他一眼:“你說呢?”
沈宇冷哼了一聲,別過頭,但耳朵卻微微的有些紅了,兩人只這麼一交鋒,空氣中就瀰漫了一股旖旎,看的張三娃真是又氣又恨,說起來他也很佩服沈宇能在自家大人身邊堅持三年,可佩服歸佩服,但該惱恨的還是要惱恨——要不是他,自家大人怎麼會三年來都沒有娶妻?鬧到現在連個子嗣都沒有,外面已經開始有閒話了!
“大人……”
他張口就想把這氣氛打斷,楊毅回過頭:“三娃,你一會兒去領個帳篷吧。”
張三娃一滯,楊毅又道:“我想一會兒還有人來陪你住。”
果然她這話音沒落,外面就有兩個人來請安,楊毅一笑,將他們叫了進來。
布簾掀開,進來兩個極爲幹練的年輕人,他們自報家門,說一個叫王羣,一個叫李文華,都是夏卓敬派來服侍楊毅的,楊毅笑着接納了,說了幾句客套話,就打發他們和張三娃一起去領帳篷了。
這三人一走,就只剩下她和沈宇了,楊毅坐到地毯上,靠到鋪蓋上,笑眯眯的看着沈宇,直把沈宇看的把頭扭了又扭,才慢慢的開口:“我的二當家,還不把你那面巾摘了?”
沈宇的手一僵,到底是把面巾去了,他要扮女裝,自然要上點裝,雖然只是淡淡的用了點口紅,抹了點眼影,可也更多了幾分豔麗,楊毅見了,在心中讚了又贊,沈宇被他看的有些彆扭,哼道:“有什麼好看的?”
“哪裡都好看。”
她這麼沒有避諱的誇讚,倒令沈宇一怔,他又哼了哼:“花言巧語。”
“這怎麼是花言巧語,若是花言巧語,我就不這麼說了。”
“那你會怎麼說?”
沈宇直愣愣的看着她,有幾分挑釁的開口,楊毅咳嗽了一聲,然後慢悠悠的吟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沈宇的眼瞬時瞪大,指着她,一時間也不知是該氣該笑,這楊毅是□裸的將他把女子比了,可也是□裸的在贊他了,不過除此之外,他更多的還是驚訝。楊毅當然不是大老粗,可一直以來,也沒在文采上有什麼表現,而這一句……沈二當家自問,自己是說不出來的,不僅是他,恐怕當世能說出這樣句子的也不多。
楊毅這一句說出,也有點後悔,她這也不是必須,只是一般的調笑就剽竊詩詞着實有點不太妥,因此又咳嗽了兩聲,對沈宇拱了拱手:“先前難爲你了。”
這一句卻是謝沈宇先前一路走來的忍讓了,其實經過她這麼一打岔,沈宇早就忘了這回事,此時經她提醒才又想到,氣他倒是不氣了,但該說的話卻還要說:“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麼?”
“故意讓我做這樣的打扮!”沈宇說着,上前兩步,“你別以爲這樣,我就、就……就算要雌伏,咱們也要輪着來!”
最後一句,他說的惡狠狠的,楊毅一愣,爆發出一陣大笑,她笑的東倒西歪,在地毯上斜了身子滾了又滾,只笑了好大一會兒才又邊笑邊道:“真真是因爲我家玉郎長得好看。”
不過這次沈宇倒沒有瞪眼惱怒,反而有些怔怔的,楊毅一愣,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剛纔滾的領口開了一些,她也不攏,而是又擄了擄袖子,露出半截手臂,枕到頭下,慢慢的道:“玉郎不想雌伏,那若一直由我來如何?”
這一句聲音很低,對於沈宇,卻像是天邊的一道驚雷,被打的瞬時有些找不着方向了。楊毅雌伏,楊毅……楊……
這三年來,兩人雖不能說是耳鬢廝磨,但有的時候也是無限接近,沈宇作爲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就說沈二當家已是練氣高手,對自身的控制力那是一流的一流,可面對心上人,也不可能完全沒有想法,特別是有時候楊毅還會挑弄一下,每每總是把他逗弄的心跳失速,血液沸騰,可就算是這樣,他也沒有撲上去。
這第一是因爲楊毅的強大連同他的威嚴已經深入到他的內心,他在潛意識中怕一個不好惹他不快;而另外一個原因則是,沈二當家自忖……要動起手的話,自然是他佔上風的,可楊毅這樣的,怎麼也不太可能雌伏的,而此人又是慣於戲弄他的,若是在你來我往中一個不注意……
沈二當家非常清楚,這若一次躺在下面,說不定以後次次都要躺在下面了,雖說這相愛之人不該講究那麼多,但沈二當家每每想到自己要躺在男人身下,還是非常排斥的。所以每到跟前,他往往就止步了,在這內心中,也有幾分是想着等楊毅主動的。他是想着,主動那一方,也許氣勢就不會那麼足,就像你找人要求某件事情,一般都會把姿態放低些的;第二則是想,萬一楊毅還是那麼霸道的話……這總不是他主動的。
是的,經過這三年,沈宇已經從最初的極度排斥,到後來的輕微排斥,再到現在,已經是有些要半推半就了,這一次他會同意扮女裝,甚至也抱了幾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覺悟,可就在這時候,楊毅卻說他可以雌伏,他、他……
沈二當家那個心跳啊,那個血涌啊,而就在這時候,張三娃回來了。一聽到張三娃的聲音,楊毅就挑了下眉,然後坐直了身,同時攏了一下衣服,之後才讓張三娃進來。
張三娃當然不知道自己剛纔破壞了什麼——不過就算他知道,也不會在意就是了,他進來後,徑自道:“大人,我剛纔見到窩託了。”
“窩託?”這個名字楊毅有些耳熟,覺得這像是一個巨崗族的名字,就道,“跟着古扎過來的?”
“是,看那樣子,已經是百人隊的小隊長了。”
“看來咱們的老朋友過的挺不錯的。”楊毅笑了起來,見張三娃有些憂心忡忡的,就道,“放心,元帥自會有安排,而且,咱們的老朋友也和先前不同了。”
她對夏卓敬有信心,但夏卓敬還真沒將這個事放在心上。
營救 (上)
古扎當初來投靠,夏卓敬也沒有太當回事,當然,古紮帶來的都是悍勇的,他本人又是一個練氣者,真的說起來也是一股不錯的力量,可當時他已經手掌幾十萬兵馬,手下的練氣者也有十多位了,古扎雖出色,卻也不是最耀眼的那個,再加上他來自巨崗,又是少數民族,這不說歧視吧,總要懷疑一下他是不是別有用心。
當然,人家來投奔,不管從哪方面來說,他都不好拒絕,所以也收了,也按照規矩的給了相應的官職,再之後,就是派人留心,後來見古扎並沒有二心,打起仗來也夠拼,也就沒有太留意,直到兩年前,古紮在一場戰鬥中表現突出,幾乎可以說是憑一己之力扭轉了局部的戰局,這才又一次的引起了他的注意,之後他把古扎叫到自己面前,進行了一番詢問,古扎的過去很好查,他對他也沒有什麼忌憚的,因此問的很直白,他問了他的打算,問了他對楊毅的看法,這些問題,真的來說,還有些尖銳,但古紮在沉默了片刻也給了他答案。
“屬下的打算,就是給我的族人找一條出路,一條可以生存下去的路。千百年來,我們維持着自己的驕傲,以爲我們總可以自己掙扎出來,但到最後,還是走到了盡頭,而我,更幾乎成了我族的千古罪人。至於楊大人……”說到這裡,古扎停了一下,在思忖了夏卓敬的用意之後,道,“過去是有罅隙的,要說能一手抹平……恐怕也有些難,但我們現在也是同朝爲官,大人放心,我必不會節外生枝。”
這樣的話不是很討好,但夏卓敬也滿意了,而在接下來的這兩年中,古扎也是屢立戰功,現在也是一軍將領,在基本消除了對他的懷疑後,因他的外族出身,夏卓敬反而對他更信任幾分,現在也可以說是親信了,知道楊毅要來,他也只讓賈和去打了聲招呼,在他想來,古扎現在已是他手下大將,而楊毅,雖說又有爵位,又有封地,但到底離了中央,以後發展不大,兩人也沒有什麼見面的必要,若真是碰上了,以楊毅的聰慧也是不會主動挑事的,古扎那邊,有他這個提醒,再加上先前的表態,應該也是沒有關係的,他卻沒有想到,就算古扎真能控制住自己,可他的手下呢?
好在他雖然沒有太留心,古扎卻是知道自己手下的那幫人的,因此一收到消息,就把自己的族人叫到了一起,然後叮囑了又叮囑,囑咐了又囑咐,弄得他的手下很是氣悶,覺得他怎麼來中原幾年,倒比先前更怕楊毅了。
他們想的沒錯,古扎的確是更怕楊毅了。
在來中原之前,他雖然覺得楊毅可怕,但還是會想這是幾千年文化的積累,也還是會想,楊毅可能是在夏卓敬這個公認的軍事天才跟前學到了什麼,而來到這裡之後,他就知道不一樣了。
其實在先前個人遊歷的時候,他就有這樣的感覺了,不過那時候他還以爲是自己接觸的面不對的緣故,而來到軍隊之後,他能接觸到夏卓敬,能看到一些原本不對普通人開放的資料,更能親身經歷中原的戰爭,然後,他也就更能分別出其中的差別了。
若單以軍事而論,楊毅不如夏卓敬,此人用兵,有時的確是羚羊掛角,無跡可尋而又讓人擊節稱歎,但若綜合而看,夏卓敬卻是不如楊毅的,若是同樣的兵力、同樣的條件,在短時間內,楊毅必敗,但若是將戰線拉長,他打賭,輸的一定是夏卓敬!
當然,不是說楊毅的軍事才華多麼出衆,而是此人極善佈局,在你沒有準備的時候,他已經開始佈置,在你想不到的地方,他已經埋下了伏兵,然後,聚勢而發,一擊破敵。
這麼說也許有些誇張,因爲真的來說,楊毅也只和他們打了那麼一仗,可這些年,他人雖離開了巨崗,卻一直留意着那裡,也許是因爲脫身而出,也許是因爲放下了心中的芥蒂,但總歸是,能看的更清楚了。
是的,這些年楊毅好像只是在弄發展了,可是,他的訓練有放下嗎?他的佈置有放下嗎?人們只看到他修路,在搞商業的同時,好像也爲自己開了條險路,可是,那幾個重要的地方,他卻一直有哨樓,而且,他施恩於周圍,大趙的軍隊他不知道會如何,但他非常清楚,若不是朝廷的正規軍,那若有想來找楊毅麻煩的,恐怕還沒到巨崗,就要被出賣個乾乾淨淨了。
而且,更令人恐怖的是他那些士兵,因爲真正的交過手,他知道那些如臂使指的士兵的可怕,當初不過百多人就是一把尖刀了,現在又有多少人?當然,他的勢力還到不了高層,江浩也不會給他說這方面的事情,但只從大約摸的估計,也是要過萬了!
上萬,那會是多麼一個可怕的力量,不說每個都能達到那百多人的高度,就是其中的一半,也足可保巨崗平安了!更何況,楊毅還在發展船隻,在海外了有了地方,這也就是說,哪怕大勢不妙,他也可以退走海上。
現在古扎和當初不同,在過去,他還會覺得逃跑是可恥的,但在現在,他卻知道那是成功的必要因素。有人能一直勝利嗎?有人能一直都佔據上風嗎?也許有,可那樣的人必定不多,就算是智絕天下,也很可能,有算不到的地方,而有時候,一個小小的失誤,就很有可能帶來連鎖反應,到了那時,那就需要一個安穩的退路了。
而像楊毅這樣的,如此明顯,卻又如此安穩的退路有幾個?
而且,他總覺得楊毅此人彷彿總站在對的一邊,好像冥冥中,能看到未來似的。當然這一點,有些太過虛幻,他也只是一想,只是無論如何,他都不希望惹到楊毅。
接到窩託的回報後,他對自己的手下叮囑了又叮囑,而那邊,夏卓敬則在和自己的幾個謀士商量,在分析了楊毅的資料後,他們都認爲這不應該是假的,但他們也不能只憑楊毅的這一份資料就認定事情的確是這樣,因此,還需要花時間去證實。
在下午的時候,夏卓敬接到了手下人的彙報,然後讓人請了楊毅過來:“基本已經可以證實兩位前輩的所在地了。”
他說着,遞給楊毅一份資料:“四個月前,林青山在這裡爲一個叫丹霞的女子梳攏,之後就將她包在後面的小院中,雖沒將她接出來,卻送了兩個家人,衣食用物也極爲周到。”
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在外面包一個清官也不算什麼,他也沒有說這其中有多少蹊蹺,不過楊毅相信,他既然這麼說了,必然是有把握的,不過看了下份資料,她卻嘆息中有幾分囧。
這囧的自然是楊李二人被關的地點,清霞院,這名字是夠飄渺清雅的,不知道的人說不定還以爲是什麼尼姑庵或名山勝水中的書院,可實際上卻是一個妓院!自家的老爹和二叔被關在了這裡,這讓楊毅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而嘆息的則是,一家人到底是一家人,別看老大老三看起來斗的怎麼厲害,這一致對外卻還是相當配合的,這林家是老三那邊的鐵桿,卻配合着做這種事,到底是追隨自家大哥呢,還是想着先幹掉了夏卓敬,再來分贓呢?
是的,她現在已經肯定,這個局是夏卓英布下的,至於這個猜測以及論據,她目前還不準備交給夏卓敬,現在夏卓敬是奇貨可居,但她也沒想過在大趙做仲父。
“雖然看起來平常,但這裡面必然是已經安排好的了,定之放心,我既說過會給你一個交代,必會將兩位前輩平安的帶到你面前!”
“元帥說的,我自然是相信的,可我畢竟爲人子,若先前不知也就罷了,現在知道了……卻是無論如何也坐不住了,元帥要怎麼做,不若也將我安排到其中?”她沒有想過要指揮佈局,這裡是夏卓敬的地盤,他更熟悉不說,各方面資源也充足,她若想自己來,那纔是腦殘呢。
夏卓敬自然是不想他去的,他雖然說的死死的,但這種救人的事哪有一定的,萬一出了點意外……損失了楊李,那也就是被落下點面子,可若是損失了楊毅,就算現在沒有太大影響,但夏卓敬覺得,只是從心理上來說,他也非常不喜歡。但楊毅本身就是練氣者,絕不會是拖累,而且人家是去救自己的老爹,他若極力阻攔也有些不妥,因此想了下,還是點了點頭,心中則已經決定,要再多加一些人手,以免真的出現意外。
見他答應,楊毅笑道:“請元帥留兩個人的位置,我這邊,還有一個好手,身手還在我之上,有他在,把握也會更大。”
夏卓敬早知道他除了跟班,還帶了一個女子過來,他本來早覺得奇怪了,想着那女子就算是貌美傾國,楊毅也不像個重色的,原來還有這麼一說,他也是此時無事,笑道:“身爲女子,達到練氣者的程度,也真是不易,定之好福氣。”
這句話,算是歪打正着,但楊毅知道他說的是沈宇,她張張嘴,本想解釋,再一想,這男扮女裝也不能說多麼光彩,因此就只是笑了笑。
營救 (中)
她這一含糊,夏卓敬就越發認定自己的猜測沒錯了,帶着幾分好奇,也是說到這裡了,他問道:“不知定之,是否有了想要結親的人家?”
“倒是有了。”
“那這一位……”
“讓元帥見笑了,若無意外……就是他了。”
夏卓敬一愣,楊毅帶個武功高強的女子在身邊也就算了,這帶個未婚妻在身邊……
不過他到底訓練有素,雖然心中覺得古怪,臉上還是帶着笑:“那我就先恭喜定之了,定之大婚的時候,可一定要告知我。”
“就算元帥不說,我也是要說的,我還等着元帥的隨禮呢!”
他這麼磊落,夏卓敬也不好說什麼了,只有想這到底是江湖兒女出身,行事果然大方。之後兩人就說了一些營救的事情,此事是不能拖的,畢竟現在楊毅已經來了,雖然他來的隱蔽,可也不能說就一定是秘密的,若讓林青山那邊的人知道,楊李二人就說不是馬上有危險,也很可能被轉移,而且就算沒被發現,兩人也隨時有可能被換個地方。
不過也不能立刻,畢竟他們要先摸清那一帶的環境、地形。
因爲那是妓院,倒不用太考慮影響,所以夏卓敬準備硬搶,楊毅和沈宇已是兩個練氣高手了,他這邊再準備兩個同樣練氣階層的,然後是二十個普通武者,其中十個用來轉移焦點,另外十個用來望風把關收尾。
四個練氣高手,這個規模就算是去行刺林青山也夠了,武力上是絕對沒問題的,剩下的,就是其他方面的準備,最後定爲明天早上出發,這裡畢竟是野外大營,離那城內差不多有半天的路程,他們到了那裡之後還可以再有半天的時間休息,等到凌晨再行事。
楊毅聽了也覺得可行,就道:“不知我們屆時要怎麼出城。”
“那邊鬧起來之後,你們在兩個個時辰內趕到東門,會有人幫你們打開城門。”
楊毅看了一下,雖然那州府不小,可那妓院離東門倒不是太遠,沒有意外的話,兩個時辰是足夠了,若有意外……
“若是一時不能脫身,可以先到這裡暫避一下,只是這裡是林家經營了百年的地方,能早些出來,還是早些出來的好。”
夏卓敬遞來一個地址,楊毅看了點點頭,她知道,就算夏卓敬在那裡插的有釘子,也是一時的,林家要大規模搜索起來,那除了撕破臉皮,否則還真有些棘手。
說妥了這些事後,楊毅就出來了,他知道夏卓敬還有其他的事,能抽出這麼多時間弄她的事情,已經算是相當給面子了,她不能不識趣,她出來後,慢慢的向自己的帳篷走,再快要回去的時候,就看到遠遠的一隊人向這邊而來,走到前面的,竟是古扎。
古扎穿着一身軍服,長袍軟甲,眉宇間更爲剛毅,楊毅看到他,微微一笑,然後就笑着拱了下手,反而是古紮好像是吃了一大驚,腳步一時都停了下來,見他拱起手,才反應過來,然後,也拱了拱手。
兩人就這麼一錯而過,楊毅過後沒什麼想法,反而是古扎,心下懷疑,這楊毅,幾年不見,反而是更秀麗了,不過他也就是這麼一想,這幾年楊毅大權在握,權威日重,雖然容貌更爲柔和,卻是不帶絲毫女氣,只會讓人往雍容華貴的富家公子上去想,因此古扎嘀咕的也就是,這人想必是要天天算計的,結果氣質越發出衆,現在誰還會想到這是個山賊?
他這邊想着,就不由得又回頭看了一眼,而那邊,楊毅已經進了自己的帳篷,她剛進去,就發覺氣場不對,沈宇盤坐在地毯上,見她來了,連眼都沒有睜,她在旁邊等了一會兒,見她還是沒有動靜,就轉過了身。
“你要上哪兒?”
“出去走走。”
“上哪兒走?”
楊毅回過頭,就看到沈宇的兩眼睜亮晶晶的看着她,她聳了下肩:“就是隨便走走。”
沈宇陰陽怪氣的哼了一聲,然後站了起來:“那我和你一起走。”
“你這樣……”楊毅看着他,“不太方便吧。”
“哪裡不方便了?”
“會有人看的。”
楊毅小聲道,還意有所指的在他的衣服上多看了兩眼,沈宇卻一揚眉:“看就看,有什麼好怕的。”
“是不怕,但是,我家這麼好看的玉郎……總不能平白讓人看了。”
沈宇瞪了他一眼:“你不要轉移話題!”
楊毅有些無辜的道:“我哪裡轉移話題了?”
“你到底要出去做什麼!”
楊毅無語的看向上房,沈宇又道:“你是不是和剛纔的人約好了?”
“什麼?”這次楊毅是真有些不明白了,“你是說我父親那邊嗎?的確是已經找到了,也定了計劃,我本來是準備給你說的,但看你正在練功,就想着先出去轉轉……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出去?或者,先聽我說說計劃?”
看他這麼說,沈宇一時倒有些拿不準了,他功力深厚,這耳力自然也是極好的,雖然在帳篷裡,但遠遠的,也聽出了楊毅的腳步聲,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裝扮不方便,就沒有出來,因此就掀開了帳篷開的一個小窗口向外看,結果正看到楊毅遠遠的給古扎拱手,嘴角微微的上勾,眼睛半眯,那種笑,溫和中,又帶了幾分調侃,一派從容中,又有幾分隨意,特別是他如今要僞裝獨行俠似的練氣者,沒有再穿那一身黑漆漆的衣服,而是換了身淺綠色的長袍,外面圍了一條白色的狐狸毛圍脖,雖然這一番打扮更像是富家公子,但也的確更襯的他清秀淡雅。
那麼笑的時候……別人如何沈宇不知道,他自己卻是……每次見了,都有幾分心癢的,再見那人又對楊毅拱手,他就更覺得不舒服了,當然,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可再之後,他還看到了古扎回頭探望!
沈宇早就認定楊毅擅長勾男人,現在見他來到這大營內都能在勾搭一個,那心中的酸氣啊……當然,沈二當家有傲氣,有傲骨,就算拈酸吃醋也不能說,所以就出現了楊毅進帳時的那一幕。
他看着楊毅,楊毅也看着他,他見楊毅眼神一片清明——雖然慣知道這人擅長僞裝,但這時也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了,因此哼了哼就道:“定的什麼計劃?”
楊毅就把計劃說了,她從沒對沈宇說要他一起和自己救楊李,但卻自然而然的捎帶上了他,沈宇也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聽完後也沒有別的異議,只是道:“只是有一點,我沒有見過兩位叔父,到時候……”
“不僅是你,其他兩位想來也是沒有見過的,元帥已經讓畫師去畫像了,應該很快就會拿來了。”她說着,笑了下,“你看了像,就不會認錯人了。”
她這話說的也沒什麼,但沈宇卻不由得有些心浮氣躁:“你笑什麼?”
“玉郎。”楊毅嘆了口氣,“你今日是怎麼了,怎麼連我笑,也有了問題。”
沈宇張張嘴,卻無法把嘴裡的話說出來,其實楊毅笑的沒什麼,但一見他笑,他就不由得聯想到了什麼醜媳婦見公婆之類的字眼,就覺得楊毅是在揶揄他。其實對於這種揶揄,他也不是太在意,雖然若換成別人,可能早被他一掌拍飛了,但對楊毅,他卻是早習慣的接受了,不過他現在這麼敏感,還是因爲,要見楊震了!
在知道沈宇對楊毅是怎麼一回事之後,魏瞎子就經常嘆息,說自己的這個義弟,當年那是連自己的老子都不服的,卻被楊毅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那是叫往東,不會往西,叫打鳥,不會攆雞。
他們白龍幫的兄弟,也需要人指點啊,也急缺武力啊,怎麼就不見他們這位二當家在幫中坐鎮?這真是愛情的力量嗎?
這說是愛情的力量也沒錯,但沈宇之所以會這麼聽話,有的時候甚至顯得都有些軟弱,除了喜歡楊毅,想討好他,還因爲對他有幾分愧疚。楊毅年少英才,若不是因爲他,現在說不定連孩子都抱上了,雖然他也是因爲楊毅才走上這條路的,可第一,他原先就沒有多少成親的打算,第二,他不過是一個武者,就說是練氣高手,到底比不上楊毅家大業大。
那麼多的家當,那麼大的地盤都因爲他要沒有人支撐,沈二當家就算表面上不會說,心中還是覺得要對楊毅好些再好些,現在說馬上就要見楊震了,他這愧疚爲難也就更多了幾分——人家好好的兒子,被他弄成了這樣,那當爹的……
沈二當家雖然沒當過爹,也知道楊震不會多麼高興,弄不好,還會大鬧一場。他是不會相讓的,但那邊又佔着大義,雖然他覺得楊毅既然決定了就不會再動搖,可那畢竟是他爹。
就這麼思來想去,沈二當家怎麼能不糾結?怎麼能不掙扎?又怎麼能不敏感?
他這像來想去,臉上就難看了起來,楊毅是個聰明的,微一思忖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想了想開口:“你放心吧,我爹……不會怎麼樣的。”
沈宇沉默了片刻,然後道:“你若要娶妻,我也不怪你。”
楊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沈宇大怒:“你笑什麼?”
“沒有沒有,那什麼……咱們今天晚上,怎麼睡?”
營救 (下)
這話一出,沈宇原本瞪直的眼立刻變成圓的了,他看着楊毅,好一會兒才慢慢的開口:“你、你說呢?”
這一句說的那真是細聲細語,帶了三分討好,三分疑惑,更有四分的不確定,那點怒氣,自然是有多遠,就丟了多遠,楊毅咳嗽了一聲:“我看,要不……咱們就先湊合一晚?”
沈宇胡亂的點頭,心中則不斷的想着,這湊合到底是怎麼湊合,是這樣湊合,還是那樣湊合?若是這樣湊合……其實也沒什麼;若是那樣湊合,那當然、當然更沒什麼,只是明天還要救人……
沈二當家翻來覆去的想,一時間又是期待又是糾結,楊毅看他那樣子,也知道他想多了,可這話題是她引出來的,她現在也不好解釋,因此只能裝作不知道,這麼一打岔,楊毅也不說出來了,好在不一會兒張三娃就過來道說是時間去領飯了,要不要過去。
這麼大一個軍營,當然不可能一起吃飯,像他們這種特殊人才,更有專門的伙房服務,這種伙房,有點類似於楊毅所能自助餐廳,每天到時間,那些廚師按照規定做好幾個大冷盤,然後準備好當季有的蔬菜,若像楊毅這樣的派人去領,那冷盤中的食物是都可以拿上一份的,蔬菜也可以點名要上幾樣,當然都是些什麼炒白菜、炒蒜團、燉肉片這樣的普通菜色,若要想吃上個新鮮少有的,那就要自己再掏腰包了,若是那人比較懶,然後脾氣也比較古怪沒有要侍衛服侍,那伙房也有人去送,可若事先沒有打招呼,那這送的就是一般的套菜了。
楊毅來的晚,當時也沒有太在意,所以事先並沒有到廚房打招呼,因此張三娃只能去領一些普通的菜色,他領回來後,楊毅看了,發現那幾個冷盤,是兩葷兩素,葷的是馬肉和羊肉,素的則是蓮子和小蔥豆腐,炒菜則是白菜粉條,小雞蘑菇,另外還有一份魚湯和一小罈子白酒,這菜色當然普通,但在軍營裡已經是相當不錯了,要知道一般的士兵,在不開戰的時候,那是連白米白麪都吃不上的。
楊毅讓張三娃把所有的菜都撥一半帶去和王李二人吃,她這作爲,張三娃是熟悉了,雖然在一般人那裡都是上官吃剩下的親兵吃,但楊毅自己沒有吃人口水的喜好,也不想這麼噁心別人,所以若是外出,大多都會讓自己的侍衛親兵另外叫菜,就算條件不允許,也會事先撥出一半,所以張三娃也沒有多想,倒是王李二人,很是受寵若驚了一番。
他們幾個帶着飯菜出去了,楊毅則拍開了那罈子酒:“咱們兩個稍稍喝上一杯,晚上也好休息,明天一早,還要起來呢。”
沈宇胡亂的點着頭,他現在雖然心思不屬,可也聽出楊毅的意思了,晚上,他們只是單純的睡覺,只是雖然明白了這一點,想到和楊毅並排的躺到一張……唔,一個地方,他還是有些頭暈目眩。
這裡的飯菜說不上難吃,但也沒有多麼美味,只有那馬肉,做的比較做的比較獨特。在一般人來看,馬肉要比牛肉金貴,其實不然,在古代,馬和牛都是重要的物資,都不是可以輕易殺來吃的,對於一般人來說,牛肉也許更能見到一些,但是這裡是軍營,馬肉當然是更常見的,在他們活着的時候,當然不會輕易被殺來吃食,可戰場總有損耗,若條件允許,戰死的馬都會被拖來做肉,而那些受傷,無法再作戰的馬,一般也是會被殺死的。
而馬肉因爲肉酸,其實並不怎麼好吃,不過這裡也許馬肉做的多了,倒很多了些不俗,楊毅夾了一片吃了,就覺得又辣又酸,這辣不是那種辣椒做出來的,而是用姜泡出來的,因此一吃之下,就有一股嗆鼻的感覺,而那酸,則有點類似於酸梅汁,吃到嘴中,讓人流口水。
就着馬肉和豆腐她和沈宇喝了兩杯,之後又喝了一點魚湯,就着白菜和蘑菇吃了點米飯,正要結束的時候,張三娃就又過來了,楊毅見沈宇也吃的差不多了,就讓他收了桌子。
“大人,今晚可要留夜?”
招呼着王李二人將飯菜撤了,張三娃開口道,他這一說話王李二人連帶沈宇都有些震動,而楊毅則看了他一眼,只見他規規矩矩的站在那裡,表情一派正直,她暗暗一笑:“不用了。”
“大人!”
一聽他這麼說,張三娃急了,他心中也清楚,楊毅若要和沈宇發生什麼,他是看不住的,可是他總覺得,不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發生,特別還不是在自己的地盤裡,萬一、萬一那姓沈的欺負了他家大人,只靠他們幾個可是打不贏。
“還有什麼事?”
他還要再說些什麼,卻接到楊毅的一瞥,頓時,他那嘴邊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去泡壺茶過來吧。”
楊毅隨□代道,他只有下去,臨去前,有些憤憤的看了沈宇一眼,卻見沈二當家雖然習慣性的微揚着下巴,眼神卻有點飄忽,他不由得更爲緊張——這傢伙,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
但是,不管張三娃多麼擔心,也不管沈宇多麼糾結,這個晚上,卻是過的很平靜的。這帳篷夠大,那地毯也夠大,鋪蓋也非常寬敞,兩人躺在上面,若有心,中間還可以再放張桌子做隔界,若說有什麼不方便的,也就是換衣服了,但楊毅表現的非常體貼,臨睡前,先去外面晃盪了一刻鐘讓沈宇換衣服,輪到他的時候,沈二當然不好出去了,不過卻自動自發的轉過了身,等楊毅說好的時候,才又轉過來。
兩人就這麼友好平和的度過了第一晚,至於睡眠嘛……楊毅是睡的相當不錯,雖然是睡在地上的,但這地毯相當厚實,鋪蓋也夠軟和,再加上她從上輩子起就沒有認牀的毛病,所以也不覺得打地鋪有什麼不好,至於沈宇在身邊也沒影響到她什麼精神。
她和沈宇相處了幾年,對他早就習慣了,此時睡在他身邊,既沒有感受到言情小說中的特別的找到家的安全感,也沒有嗅到種馬小說中的男子漢的氣息,而且她知道沈宇是絕對不會對她做什麼……那他們這就是純睡覺,那這和分隔兩個房間,也沒有太大區別。
當然,這睡在一起對她也是個新鮮事,所以在最初,還很有點興奮的找沈宇聊了幾句,後來見沈宇好像沒有太多聊天的**,再加上明天一早還要出發,她也就慢慢的睡熟了,只是她這邊睡了,那邊沈宇卻怎麼也睡不着,他也不是不習慣地鋪,也不是想做什麼,但就是精神亢奮,一直到後半夜才迷糊過去。
不過就算是這樣,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沈二當家也神采奕奕不見半點疲憊,這一天爲了行動方便,他穿了一身早就準備好的胡裝,這衣服很有點現代的中性服裝的味道,黑色鑲銀邊,掐腰收臀,說是女子穿的,但大趙有勇氣穿這種衣服的女子絕對不多,所以沈宇穿了出去,一般人也只以爲是奇裝異服,只是讓王李這種以爲他是女子的人看了,心中很是感慨了一番。
他這一次換衣服的時候,楊毅沒有出去,他糾結了一下,也就換了,在他想來,反正都是男人,也還真沒什麼好避諱的,卻不知道楊毅一邊在後面看,一邊在心中遺憾沒有相機。
當然爲了禮尚往來,在楊毅換衣服的時候,他也沒有出去,不過楊毅昨天已經把衣服穿好了,現在也不用換,只是再套上兩件外衣就行了,看他那麼幹脆的穿了衣服,沈宇隱隱的,有了點吃虧的感覺。
二十四個人,二十四匹馬,拿到的路引和手續,是一家鏢局的,現在這種時局,各家鏢局的聲音都很好,而且不像過去那樣,都是接一些粗笨的生意,也有一些精巧的生意交給鏢局,因此就算他們沒有押送大車,也沒人懷疑,反而覺得他們押送的東西越發重要。
他們到了州府,找了一家離那青樓近的酒樓,用了飯,就各自回房了,楊毅回到自己的房間,剛要閉目調息,外面就傳來了敲門聲。
“楊兄休息了嗎?我是馬威。”
“原來是兩位馬兄,請進請進。”
楊毅打開門,發現除了馬威之外,還站了一個人,那人和馬威的矮胖不同,是個瘦高的,但卻是馬威的卵生弟弟,名叫馬文,兩個都是練氣高手,正是夏卓敬這次調到她身邊用來救楊李二人的。
楊毅今天早上見到他們的時候就不由得想到了《鹿鼎記》中的兩個陀頭,不過這兩人卻都是脾氣爽利的,想來是沒有吃過那什麼豹胎易經丸的緣故?
兩人進來後,楊毅給他們倒了茶,馬威也不客套,徑自道:“楊兄,我們是來說今天晚上的那件事的。”
“有什麼不對嗎?”
“楊兄也許不知,這地方,我們兄弟先前是常來的,往日來,卻不像今日這麼守衛森嚴。”
馬威面有沉色的開口,馬文接道:“我剛纔下樓打聽了一番,也沒聽說有什麼人要在這兩天過來,而這狀況,卻是昨日開始有的。”
“那兩位的意思是……”
“也許,我們原本的計劃,要變變了。”
七娘 (上)
樹葉在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音,袁順低頭看到一片半黃的樹葉,其實並沒有感覺到寒冷,但他還是條件反射的縮了一下脖子,然後才長長的吐了口氣,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是秋天了啊……
想到這段時間在這**窩中,日日聽的是鶯聲燕語,見的是紅浪翻滾,他就不由得心浮氣躁,練氣者並不禁女色,他也不是那種吃素守身的,可是天天在這樣的環境中,對心境卻是有影響的。
“也不知大世子,還要關這些人多久。”他這樣想着,卻沒有絲毫的抱怨,他能成爲練氣者,全靠夏卓英栽培,當年他在三十歲的時候,還沒有成爲練氣者,所有人都覺得他的希望不大了,就連他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他從小,就欠缺天分,別人練一天就能學會的,他就要練十天,別人練十天的東西,他就要練一百天,甚至半年,也就是他爹,作爲王府中的一個小頭領,有那麼一點家底,也有那麼一種願望,換成普通人家,說不定早就打發他去做別的了。
其實就算是在王府,普通的當差人也並不要求要成爲什麼練氣高手,他從小練武,又有他爹這份背景,更高的不能說,但子承父業,也做一個小頭目還是沒問題的,所以他十八歲那年,也進入了王府的護衛隊,之後他娶妻成家,過日子,但是卻一直沒有停下磨練身手,在新婚燕爾的時候,他就能推開自己的妻子,在寅時的時候出現在訓練場上,颳風下雨,從不間斷。
爲什麼這麼努力?到了護衛隊,除非他能成爲極爲逆天的練氣者,否則再要升遷看的更多的是關係、是手段,武藝的高低……其實並沒有太多人在乎是一刀砍下鐵鏈更好,還是兩刀更好的。而成爲練氣者,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遙遠了。
但他還是那樣的鍛鍊着,也許,是爲了自己爺爺臨死前的那一聲長嘆,也許,是什麼都不爲……
就這麼一年又一年,他的妻子在難產的時候死了,他的父親又幫他娶了個填房,而他還是那樣的練着,那時候他已經知道,自己這一生,已經不太有希望了,雖然他已經達到了練氣者之下的最高峰,可若沒有大機緣,很難突破那個坎。
而就在那個時候,大公子找到了他:“你願意跟着我嗎?”
坐在輪椅上的大世子看着他,他立刻按照格式回答,說他必會爲王府,爲大世子效忠。
“不是爲這王府,只是爲我,你願意嗎?”
他終於明白過來,這是夏卓英在收親信,他有些受寵若驚,有些不敢相信,還有些迷糊,那時候,夏卓英才不過十歲,十歲的小孩就會拉攏自己的勢力了嗎?
其實從內心來說,他當時,並不是怎麼想爲夏卓英效忠的,他雖然對於升遷沒有多少執念,也知道站隊的重要性,這麼早的站隊,他也許會有好處,但更也許有壞處,畢竟那時候,夏卓英還太小,而且他的身體,也太令人不放心,不過他還是同意了,他沒有辦法不同意,他只是王府的一個普通的小領隊,夏卓英要革他的職甚至碾死他都再容易不過,在他這麼親口問了他之後,他只有同意。
在他彷彿是受寵若驚的下跪後,夏卓英只是笑笑,然後第二天,他就被調換了地方,從一個侍衛隊的小領隊,變成了一個打掃院子的雜役,但是他所打掃的那個院子,住着一個練氣者!
練氣這個層次,是需要靠自己揣摩的,哪怕是絕頂巔峰的練氣者,也不可能憑藉幾句話,把人點進這個門檻,可是,有一個練氣者的師父,絕對要比別人多更多的優勢。
那個練氣者並不是他的師父,甚至孤傲的幾乎從不看他一眼,但他每日看着他練功,看着他起居坐臥,慢慢的,也有一些領悟,然後,在他三十五歲那一年,終於突破了那個層次,而也就在那個時候,他徹底明白了夏卓英的用心,那個時候,他有感激有恍惚,不過更多的,還是疑惑,再再次面對夏卓英的時候,他甚至直言不諱的問了出來,爲什麼?爲什麼是他?爲什麼願意這麼幫他?爲什麼願意這麼擡舉他?爲什麼會這麼栽培他?
“因爲,你足夠努力,足夠努力的人,總會得到補償的。”
這只是一句對他平鋪直敘的點評,但是卻令他真正的對夏卓英死心塌地,這種忠誠,不只是因爲夏卓英給了他機會,更包含着一種士爲知己者死的感激。
三十五歲的時候,他成爲練氣者,真正的,開始爲自己的主人服務,十多年來,風裡來雨裡去,多少次處於危險的邊緣,卻從來沒有後悔抱怨過,現在他自然一樣,只是希望這個任務能早點結束。
那邊有腳步聲傳來,他擡起頭,就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不自覺地,他挺了一下背,然後慢慢的走過去。
“袁先生,早啊。”
“七娘子早,今天準備吃什麼?”
“熬了一些薏米粥,袁先生要不要嚐嚐?”
“不麻煩七娘子了。”
袁順說着,往旁邊側了一下步,七娘對他微微的福了一下身,然後側着,從他的身邊走過,清冷的空氣中多了一點甜香,袁順一點點的吸進自己的鼻腔,說來也丟人,他活到了四十多歲,纔有了這種少年似的愛戀,而對象還是一個侍女——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娶一個普通的官家也是成的。
“等這件任務結束了,給大世子說說,看能不能將她要過來吧。”
聽着七娘的腳步聲一點點遠去,他這樣想着,微一愣神,就發現孫選面帶沉色的向這邊走來。
“怎麼了?”
“袁師傅。”孫選走過來道,“這兩日城中的情景好像有些不對,您聽大世子說過什麼嗎?”
“這個倒沒有。”他說着一笑,“不過咱們的任務在這裡,只要保好這裡就行了。”
“您說的是。”
孫選勉強一笑,心中則在暗罵,你一個老頭子當然只想無功無過了,我他媽的卻沒有必要在這裡陪你!不過只是這麼抱怨着,他也不敢違抗夏卓英的命令,只是這也不耽誤他派出更多的人去打探城中的消息,而自己,也在清霞院下午點亮燈籠的時候來到了前院,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是探聽消息,其實,不過是爲了發泄悶火。
他是練氣者,就算不是驚採絕豔的那種決定人物,也是稀少的了,天下武者中,像他這樣的,絕對不超過三百個,而現在,卻被派遣來看兩個糟老頭子和一個弱質女流,而且一看就是三個多月,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了。
老鴇知道他是偏院的大爺,雖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也盡力的討好,挑了個容貌手段都是出挑的姑娘送到了他的房中,那姑娘自也是盡力服侍,大戰了兩個回合,孫選總算覺得自己心平氣和了些。
頭腦一冷靜下來,他不由得開始考慮自己這麼做的後果,一開始還有些擔心,後來想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先前夏卓英並沒有說不能離開那個小院,也沒有說不能找姑娘瀉火,真的細想,好像除了看那兩男一女三人,不讓他們跑了,或和別人有什麼接觸,好像沒有任何要求。
“都是跟了那麼個老怪物,否則老子也不可能吃那麼三個月的素!”
想到自己之所以會這麼老實,都是受袁順的影響,他不由得有些憤憤,正想着,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音,他立刻坐直了身體。
“真討厭,又有人來鬧事了。”相比着他的緊張,他身下的姑娘倒很是從容,貼着他的身體就粘了過來,“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有那麼多人想不開,總是來自找麻煩。”
“經常有人來這裡鬧事?”
孫選眯了下眼,他來這裡也有三四個月了,這種情況,還沒有遇到過。那姑娘笑道:“當然不是經常的,這可是林家的地方,不過……總有一些沒長眼的人嘛。”
那姑娘說着,頭就放在了孫選的肩上,孫選皺了下眉,然後一把將她推開,幾乎就在同一時間,一道身影破窗而入。
“喝!”
孫選一聲大喝,雙拳啓發,直衝那人影而去,那人好像沒想到會突然遭受這樣的攻擊,身體在空中就有些偏移,不過這也是個反應迅速的,在被打的要飛出去的時候,把手中的劍投了出來。
“抱歉,讓我躲一下!”
隨着這一句,是有些低啞的聲音,而此時,孫選的手已經架在了來人的肩上,而來人,也擡起了頭,瞬時,孫選就覺得自己的心跳變了一下。自他成爲練氣者,就沒有缺過漂亮女人,他在南明王府做事,偶爾的,也能見到南明王的那些妃子,對於南明王的妃子、小妾,他當然不敢有什麼不敬,但用眼角瞥上一瞥卻是可以的。
但是那些美女和眼前這人一比,就都由美玉變成了石頭,明珠變成了魚眼!
“容我在這裡躲上一會兒,必有厚報!”
女子再次開口,雖然是請求,卻帶了一種高高在上的味道,而另孫選疑惑的是,自己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就彷彿她這麼說是再理所應當不過的事情了。
“從哪裡來了這麼一個尤物?”
七娘 (中)
心中雖爲來人的容貌感嘆,但他手下卻沒有放鬆,手掌依然卡在來人的肩膀處,他有十足的把握,只要來人有一點點不對,他就能立刻將她斃於掌下,不過對着這麼一個絕色容顏,他也有三分心軟:“你是誰?”
來人輕挑了一下眉:“知道我的名字,對你無益。”
孫選皺了下眉,外面傳來更大的紛擾聲,還有老鴇那尖銳的叫聲:“這裡是林家開的院子,你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出去!出去!啊——”
那聲音,聽着是要向這邊來了,那女子隨手摘下腰間的玉佩:“這個給你,讓我在這裡躲一下,過後,你可以拿着這個到萬字商行,另領賞銀。”
孫選抓着她遞來的玉佩,不用看,他就能感覺出這是上等的和田玉,再聽她說萬字商行,心中更有幾分想法,萬字商行是北邊的,這女子,難不成是北邊的什麼重要人物?
一想到這裡,他的心思不由得更靈活了起來,耳聽着那些人就要過來了,他一掃眼:“上牀去!”
那女子皺起了眉:“若不想惹麻煩,就給我上牀去!”
那女子咬了下牙,不過最終,還是撲到了牀上,牀上還躺着那個姑娘,不過那也是個聰明的,一見這架勢,立刻乖乖的縮到了一邊,孫選過去拉上被子,又放下牀簾,這才躺上。
那牀是夠大的,但躺上三個人又刻意的擠在一起,自然就是人挨人了,孫選挨着那女子,只覺得這人雖容貌絕佳,身材卻不夠圓融,但再想到她的面孔,身體也微微的發熱。
“這次倒是意外的享了豔福,說不定,還能立一個大功。”他不由得有些飄飄然,再之後,房門就被跺開了,他立刻扯下一件衣服,隨手圍住下半身:“做什麼呢!”
來人也不答話,悶着頭就會往前走,這些人,孫選一手就能擋下,但這個時候他什麼都沒做,他還不知道那女子到底是什麼來路,不能爲她連累了大世子,不過在來人長時間的盯着牀的時候,他也有些擔心。
“櫃子裡沒有,這邊也沒有,大哥,牀上不會有的,那人那麼孤傲,不會往那個地方躲的。”一個人在翻騰了其他地方之後開口道。
“那可不一定。”掀着牀簾的男子這樣說着,不過還是放下了牀簾,然後又對孫選道,“不要犯傻,就算是再漂亮的女人,也要有命才能享用。”
“幾位沒找到人就走吧,別耽誤我的事。”
“你倒是個多情的。”
那男子哈哈一笑,就走了出去,孫選耳聽着,他們是向偏院去了——他這裡,本來就是最接近偏院的一個房間,就算他要瀉火,也是不敢真的放着任務不理的。
“這次,該那個老東西頭疼了。”
這樣想着只覺得心情大暢,果然還沒一會兒就聽到那邊也傳來了吵嚷,再聽到袁順的聲音後,他嘿嘿一笑就不再去注意那邊,那幾個人不是他的對手,自然,更不是袁順的。
“現在,讓我們來說說你的事情吧。”在確定偏院不會出問題後,他把注意力放在了先前突然跳進來的女子身上,看着她抿着嘴,垂着眼的姿態就覺得血液加快,身體發熱。
“弄清這女人是什麼來路後,我一定要好好的幹她一場!”
他在心中發着狠,而此時的袁順,也被惹惱了:“我再說一次,這裡沒有你們要找的人,若再不離開,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有沒有,那也要讓我們先找過再說!”
那人說着,就要硬闖,袁順一掌就劈了過來,他這一掌蓄勢待發,突然打出,又哪裡是一個普通的武者能夠抗衡的,但是那武者卻彷彿早有準備,雖然還似乎沒能躲過,卻卸了一部分力,竟沒被他一掌打死。
“看來是在這裡了,兄弟們上啊!”
另一個人高呼了起來,其他人一擁而上,袁順守着門,左拍一掌,右踢一腳,那幾個人雖然攻的兇猛,卻只能被打的閃避,但是袁順卻越打越覺得不對,不對,這幾個人太不對了!
看到和自己差距這麼大,還上來糾纏,雖說是裝着樣子要打,卻又不和自己接觸,這明顯的,不過是爲了纏住自己!
“孫選!”他腳下一跺,手掌發力,在大叫的同時將最接近自己的一個人震飛,之後就要抽身,但他的身體剛轉過來,就感覺腦後傳來一陣風聲,那聲音細微卻凝聚,他立刻就知道,來了個硬手。
來不及多想,袁順足尖一點已經飄了起來,身體一下就掠了三丈,這一下看起來輕飄飄做起來不見絲毫爲難,但其實已經是他一生功力的體現,他驀地這麼一竄,他身後的人沒有絲毫準備,這一掌就打空了,不過他卻沒有轉身和來者爭鬥,他的任務在院內,絕不能中了對方的調虎離山,而且他相信聽到他的示警,孫選也會立刻趕過來的。
的確是這樣,一聽到他那聲大吼,孫選立刻知道情況有變,甚至來不及穿好衣服,就要往外來,但他剛一動,後背就突然一縮,來不及多想,他立刻就地一滾,躲過了身後人原本悄無聲息的一掌。
“咦?”
身後的人微微有些驚訝,可是沒有停留,又一掌就拍了過來,這一掌看起來拍的很慢,孫選卻覺得自己的四面八方都被籠蓋了,一時間甚至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在這瞬間,孫選就知道自己遇到了生平從未見過的高手,雖然此人和他一樣都是練氣層次的,但不知高過他幾個層次,就算是正面相對,他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而在此時,恐怕是連逃跑都困難。
不過他畢竟是練氣高手,這一生不知經歷過多少危險的戰鬥,此時雖然在危急之下,卻也沒有亂了心神,當下發出一聲大吼,雙拳齊出,竟然看也不看那從上從下從左從右而來的掌影。
以力破巧!以攻代受!
既然他根本看不出來躲不開,倒不如用盡畢生的功力打出這一拳,說不定倒有一條活路,在生死一線間,他這一拳絕對是超水平發揮,拳中竟隱隱的有氣浪翻滾,心中更是一片平和,隱隱的,彷彿就進入到了另一個境地。
此戰過後,我必有所提升。
隱隱的,他有着這樣的覺悟,但是卻也沒有太多的興奮,而他對面人的驚訝之色更濃了,不過只是驚,卻沒有慌,幾乎就在同一時間,他就收回了拍出的手掌,然後和孫選的雙拳擊到了一起。
碰——
一聲巨響,那人的身體晃了一下,但孫選卻翻滾而出,嘩的一口噴出一口血,他手撐着地,想要擡起手,結果氣血翻涌,又噴出了第二口。
“你到底是誰?”他死死的瞪着對面的人,眼中有太多的憤恨、不甘還有疑惑,女性練氣者本就不多,長的這麼漂亮的更是從沒有聽說過,而這麼高的身手,這麼絕世的容貌,卻還願意委曲求全,甚至剛纔還願意和他共躺一張牀……他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也就是眼前的這個女子做到了這一步,他纔會這麼沒有戒心。
“你到底是誰!”
他再次開口,也許因爲太過動怒,隨着他這一吼,又噴出一口血,那人扯了下嘴角:“你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麼用?”
他說着,走上前,在他的頭上輕輕一拍,這一拍,比先前更雲淡風輕,而孫選則鼻孔眼睛同時流下血痕,他的身體晃了一下,然後,瞪着不甘的眼,倒在了地上,不過在他要倒地的同時,他的手,在對面人的腰間擦過,輕輕的,帶走了一樣東西。
就算死,也不能繞了眼前的人,就算死,也要給其他人留下線索……
感覺到手中真的摸到了什麼,他安心的失去了意識。而那人也彷彿真的沒有感覺,在他倒地的同時就轉過了身,看着牀上拼命的縮卷着身體,但卻又忍不住發抖的姑娘微微一笑。
那姑娘抖的更厲害了,她張開嘴想說什麼,卻上下牙只顧着打架,嘴脣翕動,只能發出得得的聲音,那人一笑,伸出右手食指,在自己的嘴上一放,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轉身離去。
那姑娘看着她的背影,心神一陣恍惚,雖然同爲女子,雖然這女子還異常恐怖,可是看着她這樣殺人、離去,她隱隱的,竟有一種羨慕,她卻不知,此時被她羨慕的人,一走出來,就不由得鬆了鬆領口,作爲一個男子,他也不覺得臨時性的和一個男人躺在一張牀上有什麼大不了的,但那個地方顯然剛乾過那事,那氣息,真令人不舒服。
楊毅那邊,也該得手了吧。
就彷彿是爲了印證他的想法,那邊傳來一陣呼哨,他立刻知道,這是找到了人的暗號,沒有停留,他就向那邊疾馳而去,剛來到院子裡,就見馬家兄弟纏着一名男子,那男子身法容貌沒有半點出衆,拳法看起來也非常平常,但卻紮紮實實,雖然以一敵二,但卻不落下風,不知怎麼的,他就想到了另外一個人,心中一惱,就向那人拍去。
看到他,馬家兄弟心中暗喜,袁順則是暗暗叫苦,他以一敵二,已是勉強,此時又加了第三人,落敗已成定局,而且,孫選到這個時候還沒有出現!
七娘 (下)
沈宇一出手,袁順立刻感覺到這是生平從未遇到過的勁敵,他先前以一敵二雖然也不輕鬆,但還總能偶爾分神留意一下院內的情景,但沈宇一來,他頓覺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啪!啪!啪!
沈宇連出三掌,而他則被一連震退了三步,在第一步的時候,他還能後退八十公分,而在第二步,他只能後退五十公分,到了第三步,後退的距離只有一腳!他退的越來越短,並不是說,他受到的力道更小了,而是,他已經沒有時間退了!
眼看沈宇的第四章又來了,袁順發出一聲大吼,沒有後退,雙拳齊出的迎了過去。
碰!
孫選曾想以力克巧,結果慢了一線,但袁順顯然要比他高明一些,加上沈宇有心相試,還是和他擊到了一起,這一下,沈宇身體微微一晃,袁順則後退兩步,噴了口血出來。
“你們兩個先過去吧。”
沈宇盯着袁順沒有動,馬家兄弟抱了下拳就走了,他們已經看出來了,沈宇的身手他們兄弟加在一起也比不過,料理眼前這個人絕對沒有問題,就算出了什麼意外,也足可以脫身,還是楊毅那邊是主要的。只是他倆剛一過去,袁順就發出一聲大吼,驀地轉身,直抓他倆的後心,這一下去勢如雷如電,竟彷彿比先前更快了幾分,馬家兄弟感覺到不好的時候要回頭已經有些來不及了。
“你的對手是我。”
在兩兄弟覺得這一次說不定要受傷的時候,突然聽到這麼個聲音,再之後那股危機感立刻消除了。
碰——
身後傳來一陣巨響,馬家兄弟連頭也不回的向前飛奔,片刻就來到了楊毅所在的地方,楊毅此時倒還真有些苦惱。
就算夏卓英非常看重楊李二人,調派兩個練氣者已是極限,其實在楊毅發現這一點的時候也小小的吃了一驚,他們原本以爲,最多也就只有一個呢,也好在他們這邊有沈宇,否則這救人也還真有些麻煩。
四個對兩個,這在一般看來是沒有問題,但楊毅自己知道自家的事,她雖是一個練氣者,可畢竟雜務太多,這些年在這上面的投入不多,磨練更少,雖說和魏瞎子沈宇都有過印證,不過也是理論上的多,真的動起手,也重在交流而非生死相搏,而一個練武者,若不是真正的經歷了殺戮的歷練,是很難成大器的,這就像理科類的高材生,理論知識豐富,真去實踐,一開始說不定還沒有熟練工作的好,當然,有理論,以後上升的空間會很大。
她自己不怎麼樣,馬家兄弟讓她來看也只是一般,若對方有硬茬子,兩人還真拿不下來,而且那裡畢竟是對方的地方,就算他們主旨是爲了救人,也不能讓對方纏住了。
不過有沈宇就完全不一樣了,沒有意外的話,沈宇一人完全可以對付兩名練氣者,下面就算再有什麼意外,他們三人也可以從容料理了,不過這兩個練氣者,顯然不可能時刻在一起,更大的可能,還是各在一方,在這個時候,那就需要先除掉一個了,他們原本的計劃是先除掉袁順,畢竟此人的威脅更大,不過就在這時,他們又接到消息,孫選來到了院外找姑娘!
聽到這裡,楊毅靈機一動,在原本的計劃中又加了一些東西,然後由沈宇對孫選,馬家兄弟對袁順,她自己,則到後院找楊李二人,畢竟楊李二人會更相信她,交流起來,也更不容易有問題。
她帶人摸到後面,一路都比較順利,雖然這院中也還有其他的武者,但水平也都一般,她帶的人完全可以料理,就是在找楊震的時候出了點意外,不過那個意圖挾制楊震的人也被她一槍挑死了,但是在要帶人離開的時候,她遇到了點難題,她要帶的三個人中的兩個都是要靠人帶的!
七娘弱智女子,李衛受過傷,兩人正常生活沒什麼問題,但要逃跑,顯然不太可能,而因爲道路的關係,他們安排的車輛在外面的街道上,而她先前是翻牆而來,要從前門過,不僅要再經歷一番苦戰,還會有諸多的意外。
“少……少爺,您帶二爺先走,我在後面跟!”
七娘看到楊毅,又驚又喜,聽到楊毅要帶他們走之後,更是沒有二話的就和楊震李衛一樣,跟着她出來了,不過一出來,她就知道自己的速度上不去,而李衛,和她一樣。
“看不起你家二爺是吧,毅兒,帶七娘!”
李衛說着,就加快了步伐,但還沒走兩步,就咳嗽了起來,楊毅估算了一下路程:“沒事,馬上就有來接應的。”
他這話音剛落,前方就響起一個尖銳的哨聲,楊震李衛的臉色立刻一變:“不好,是這裡的警報聲,全城馬上有可能馬上實行宵禁!”
“少爺,你先帶二爺走!”
“我還能動!”
李衛和七娘幾乎同時開口,楊震低吼一聲:“哪來的這麼多話!”
他說着,就抓起李衛,甩到了自己身上:“毅兒,七娘交給你了!”
他這個舉動,弄的其他幾個人都是一愣,楊毅見他已經向外奔了,雖然擔心他是否能承受的住,但這個時候也沒時間婆媽了,剛要到她身前蹲下,就聽到前面的楊震發出一聲吶喊,她立刻竄起,一手抓住七娘,就衝了出來,剛出來,就看到楊震已和兩個普通護衛打上了,他這麼多年沒和人動過手了,此時又抗着李衛,只是一個照面,就出了險情,楊毅上去,一槍扎向一人的後腰,順勢身起,腳已踢到了另一人身上。
“走!”
她一聲清喝,收回槍,順腳又將那人踢翻,剛要轉身,卻見又有兩人急速而來,那身法迅猛,楊震李衛看了都是一驚,楊毅正要舉槍,卻已從來者的身形上認出了是馬家兄弟。
“楊大人。”
兩人來了,微一抱拳,楊毅道:“要麻煩兩位帶一下人了。”
“好說。”
兩人應了,就分別,一人帶李衛,一人帶楊震,楊震雖說身子骨還行,也還有勇力,但爬高下低就有些不靈便了,此時有馬文帶着,就方便了很多,六人來到院牆處,再沒遇到什麼麻煩,要翻牆的時候,馬文先站到了上面,馬念在下面拋,楊震李衛都很順利的過去了,輪到七娘,馬念一時有些遲疑,馬文也是面露尷尬。
其實兩人也不是那拘囿於禮教的,這若換成一個普通女子,早上前提溜着過去了,可這女子在楊毅的身邊,而且看那表情、動作,顯然對楊毅是大有感情的,而且這女子還是已婚婦女的打扮,兩人雖知道楊毅還沒有大婚,可先娶個妾,收個房也是很正常的,而且楊毅還不是普通武者,這人當了官、有了爵位,規矩也多了,萬一讓他心有芥蒂……這不是出力不落好嗎?
楊毅其實已準備將七娘拋上去了,但一見他們這個樣子,再一看七娘,估摸了一下院牆的高低,笑道:“讓楊某一試吧。”
她說着,抓起七娘,雙腳猛地發力,來到院牆處的時候右腳下跺,同時長槍往地上一紮,整個人已如同一隻大鳥似的飛了起來,七娘忍不住驚呼一聲,人已經來到了院牆上。
一上來,楊毅就發出一聲唿哨,然後就落了下來,沈宇趕來的時候,就看到楊毅揹着七娘站在院牆之上,七娘的表情他看不到,卻能看到楊毅很是喜悅,沈宇的表情,立刻陰沉了下來。
楊毅一過去,馬家兄弟也不再耽擱,馬文直接跳了下去,馬唸對沈宇一抱拳,也上去了,沈宇冷哼了一聲,聽到後面傳來的腳步聲,也一點腳尖,輕飄飄的就過去了,他是幾人中最晚出來的,但速度卻是最快的,不過片刻,就趕上了楊毅:“給我吧。”
楊毅看了下前面的街口:“就這兩步了。”
沈宇的臉黑的更厲害了,楊毅嘆了口氣:“你不要多想。”
她這一句說的輕,又是在疾奔中,七娘雖然聽到了,但此時她心情正動盪,也沒有太在意,而楊震李衛根本就沒有聽到,但馬家兄弟……雖然兩人在練氣這個行列中並不算多麼出色的,但也還是練氣者,那個耳聰目明啊,很不幸的……就把這一句聽到了耳裡,兩人的小心肝,同時一顫,若不是環境不允許,幾乎就要出口大吼了——楊大人!楊爵爺!您這情調的,也真是太不講究時間地點了吧!
“也不知這楊毅是怎麼成的練氣者。”
此時,兩人都有這樣的疑惑。
不過她這一句,沈宇的臉色終於好看了很多,雖然他還是有些憤憤,想着這楊毅抱着個女人就不撒手,不過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應該也不是像他先前所想的那樣。
馬車是早就安排好的,雖然七個人有點多,但也擠得下,他們一進去,馬車就動了起來,而也幾乎就在同時,幾個城區都響起了鑼鼓聲。
“宵禁了!”
楊震皺着眉看向自己的女兒,心說這不過兩年,自己的女兒就到了這一步,一個城市都爲之宵禁?
“不怕,宵禁之後還有兩刻鐘的緩和時間,我們能在這個時候趕過去就好了。”
出城 (上)
對於宵禁,馬文也是有了解的,雖然有些意外林青山這邊的反應,但他們也不是沒有準備。
馬車在街道上狂奔,除了他們之外,原本冷清的街道此時一下熱鬧了起來,騎馬的、坐轎的,不過更多的,還是乘車的,一下子就從各個角落裡鑽了出來。
宵禁!
這是最不講情面的,在宵禁之後,若沒有令牌,是絕不能出現在街道上的,而且像客棧、青樓、賭場這樣的地方都會受到搜查,別說沒有合適身份的,就算是有,又有誰整天的把戶籍帶到身上的?雖說就算一時拿不出,最多也不過是被帶到衙門中住一晚,等第二天還可以通知家人、里正來領人,但無論有錢沒錢,那都是不想往那地方進的。
因此,原本在開戰各種夜生活的人,一下子都躥了出來,家近的是往家趕,家遠的則急着投親靠友,這麼亂糟糟弄成一團,倒爲楊毅等人創造了機會,也沒人覺得他們這輛馬車顯眼了。
馬車突然一停,楊毅沈宇馬家兄弟四人也就罷了,其他三人則被這一個急停弄的東倒西歪,七娘離楊毅離的近,猛地一下就要往他身上載,不過還沒倒在她身上,就被她身後的沈宇抓住了。
“老爺,前面有兵大爺。”
沒等他們詢問,趕車的就道,楊毅掀開簾子,就看到前面不遠,就有士兵設着關卡,來往的馬車或轎子都要被他們看一下里面的人才會放行。
“他們是來找咱們的,”馬文低聲道,“這裡離城門近,想來是怕咱們闖門!”
侑川也算是一個州府,這裡城高牆厚,一般人要說闖門那是笑話,但如果是幾個練氣層次的高手,雖打不開大門,配合的好的,卻有可能轟開小門,硬闖出去的,而且就算闖不出門,那牆頭的防守卻相對比較薄弱,從外面難攻,從裡面卻不見得難破,畢竟這不是要在城頭紮下攤子,接應後面的士兵,不過是爲了借條路,一竄而下,再有工具輔助,普通人,哪能趕上練氣這一層次的速度?除非也有相同境地的高手糾纏這纔好圍殺。
而在城門外面設關卡就不同了,雖然那高手還是能一衝而過,卻是能給城門那邊提個醒,同時也可以確認,他們是不是要走城門,以及,要走哪個城門。
楊毅點了下頭:“還有別的路嗎?”
“給老三發信號!”楊毅一咬牙,然後道,“繞!”
馬車沒有掉頭,但卻直接進了旁邊的一個巷子,同時,馬文也拿出了個哨子似的用力的吹了
一下,他吹的擁力,但馬車中的人只聽到低位的絲絲聲,楊震有些擔心的道:“這哨子,該不是壞了吧。”
馬文一笑:“老爺子,放心吧,這聲音,不是讓人聽的。”
果然,不過片刻,他們來的那個方向就突然有火光冒出,然後就是各種混亂的聲音,馬文有些得意的笑了笑。
這巷子中的人就要比外面少很多了,但對於這輛疾馳而過的馬車,也沒有人有太多的反應,趁着這一刻無事,楊毅道:“沈宇,一會兒闖門,就要由你來負責這車中的安全了。”
若是從快速突破的角度來說,沈宇打頭陣更好,可他們的主旨是爲了將人帶出去,作爲楊毅本身來說,寧肯被抓然後和南明王這邊做交易,也不想自己的父親二叔出什麼意外,由沈宇來保護,安全係數當然大大增加。
“那誰來打頭陣?”
“我。”楊毅一笑,“斷後就要麻煩兩位馬兄了。”
沈宇本想說你行嗎?但看了看楊震,這句話還是沒說出來,馬家兄弟同時說:“大人客氣了。”
楊毅想了想,拿出兩個護臂樣的東西:“咱們的目的,是能衝出來就好,兩位馬兄也不用和他們多做糾纏,這兩個小玩意,雖然做不了大用,但說不定也能給人一個驚喜。”
“袖箭?”
馬家兄弟有些驚訝,楊毅笑了笑:“算是袖箭,不過和一般的袖箭有些不同。”
沈宇轉過頭,心說這楊毅還真敢說,那種東西,還叫袖箭嗎?一般的袖箭,不過只有三十步的效用,而他這,六十步也不止,而且此人甚是艱險,那箭頭上起碼用了麻藥,弄不好,還放了鶴頂紅。
這領頭的陰險,下面的人也陰險,也不知他這些東西是怎麼弄出來的。
沈宇在這邊思忖,卻不知,楊毅不過是過去武俠小說看的多點,因爲那上面對袖箭說的神乎其神,就讓她在後來研發武器的時候,對這個上了心,對於楊毅來說,最好的兵器,當然是熱兵器,雖然她不認爲有了熱兵器就天下無敵,但她相信,在這個冷兵器時代,威力巨大的熱兵器有可能變成核彈——要的,就是那種威懾力。
只是要弄出熱兵器,需要的東西太多,她過去只是偶爾看看軍事小說,卻不是軍事愛好者,就算她從那小說中看出幾個詞彙,要指導弄出火槍大炮也有點困難,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這方面的人才,大多在朝廷那邊,雖說工匠不受朝廷重視,但大多數優秀的工匠還是在工部,畢竟那是祖傳的手藝,背後還有國家的支持,也許民間也有那麼一兩個高人,但她還沒有那牛氣的運氣,目前還沒有碰到哪個鬼谷子的傳人。
所以巨崗的熱兵器還是在研發階段,不過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弄不成熱兵器,冷兵器卻不能放下,當年紫竹軍窮的吃飯都有問題的時候她都盡力的給自己的手下配備好兵器,現在有錢自然不會在這上面吝嗇,特別是在卻越發現了鐵礦,她又從昊國弄了一些大師級的工匠之後,巨崗這邊,爲了避人耳目,還沒有整體換裝,但卻越那邊,已是鳥槍換大炮了。
有充足的材料,再加上上面的重視,因爲時間短,紫竹軍要大批量的做出超時代的東西還不太可能,但弄出幾個給楊毅玩玩卻是沒問題的,這袖箭,就是其中之一。
馬家兄弟當然不知道這些,但雖然接觸的不多,也知道楊毅行事穩重,此時拿出這個東西,必是有考慮的,絕不會讓他們戴上,反而成了累贅,兩人也不和他客氣,隨口謝了一聲,就接了。
“二當家就不需要這個了吧……”
回過頭,見沈宇看着自己,楊毅笑道,沈宇條件反射的就要冷哼,不過總算想到此時的環境,連忙換音,於是,那個哼字發了一半就變成了嗯,那聲音,說不出的古怪,楊毅微微一笑。
沈宇心頭冒火,但此時又不好和她計較,只有扭過臉,不過他剛一扭過去,立刻,就又扭了過來:“有人!”
正說着,馬車突然停下了,楊毅掀開簾子,就見前面站了一個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在這樣的光線中,也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看到他的衣服有些凌亂,手中,拿了一把厚背刀。
“是剛纔阻攔我們的那個叫袁順的!”
馬文低聲道,雖然他也看不清袁順的面孔,但只憑身形和氣度,也能猜出來,楊毅在心中嘆了口氣,若是別人,也許還能糊弄過去,但這一位,恐怕是不可能了。
“這傢伙倒也硬氣。”沈宇讚了一聲,因爲當時又有人從前院往那邊趕了,他沒能將袁順打死,但臨去時也將他打成了重傷,按照一般情況,袁順起碼要在牀上躺上幾個月。
“繼續走。”
楊毅低聲吩咐,車伕一揚馬鞭,兩匹馬嗒嗒的踏在碎石地板上,帶動着車輪前行,袁順沒有動,楊毅拉開了簾子,鑽了出來:“這位大哥,宵禁了,趕快回家吧。”
袁順依然沒有動,楊毅笑的越發燦爛了:“相逢就是有緣,若是這位大哥家離得遠,也可以和我們一起搭車,趕到一位朋友家,我們那位朋友,最是急公好義,又是最佩服武林豪傑的,大哥這個樣子,我那位朋友見了一定非常歡喜。”
袁順盯着他,楊毅給了他一個友好的微笑。
馬車繼續前行,兩人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十步、八步、六步……
嗖!
唰!
幾乎在同一時間,楊毅和袁順動了起來,楊毅擡起了手臂,而袁順,則抽出了刀。
一把銀色的小箭如一道閃電撲向袁順。
一把大刀,帶着金光罩向楊毅。
兩人幾乎同時行動,但楊毅是在射出箭的同時,腳下一頓,將前面的車伕,踢下馬車,身體順勢後仰,而袁順則是在向前撲。
慢了!
楊毅一眯眼,已算出其中的差距,這個袁順的動作是快,刀勢更是雷厲風行,而且有一種大無畏的悍勇,他根本就沒有看她射出的箭,只是想把她一刀砍翻,不過,他的速度卻不夠快!
是的,速度不夠,在那把厚刀落下的同時,楊毅已躲在了馬車中,同一時間,沈宇已來到了她身後,既然已經被識破了,那就沒必要再隱蔽,以袁順此時的狀態,他完全可以一掌將其斃命。
他伸出了手,可是袁順的刀根本沒有跟着橫掃,而是向下劃去。
碰!
轟!
兩聲巨響,厚刀砸在了馬車的車轅上,上等實木造就的馬車被劈成兩半,兩匹馬長鳴一聲,受驚的向前跑去,袁順拼着受楊毅一箭,爲的,就是將這個馬車砍壞!
出城 (中)
那兩匹馬是受過訓練的,雖然一時受驚不受控制,倒也沒跑太遠,奔到巷子口就又溜達了回來,但車子突然失了平衡,裡面的人不由自主的就要往下倒,楊毅站在最外面,當下沒有遲疑,一步躥到車外,提起槍就向袁順扎去,袁順一個扭身避了過去,但一個手掌已來到了他背後。
沈宇!
那一掌輕飄飄,晃悠悠,但卻如同幻影似的貼在了袁順的背後,然後就聽砰的一聲!就如同兩個巨石相擊,袁順腳下一頓,就要向前倒去,不過與此同時,沈宇也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感覺……
他剛這樣想,就見原本向下倒的袁順突然竄起,厚背大刀直向楊毅劈去。
“不好!”
沈宇再同一時間就明白過來這是怎麼回事了,不算剛纔那一掌,就是在那青樓中,他打到袁順身上的,也起碼有三掌,袁順基礎厚實,氣息雄厚,比起一般的練氣者自然要強上不少,可也絕不可能被他打了三掌之後還無事,還能一刀劈開這輛馬車!他先前就覺得奇怪了,剛纔打到他身上,更覺得不對,不過直到現在他纔想起來,這傢伙,一定是用了什麼秘法,強制壓抑傷勢,提高自己的功力。
這辦法聽起來不錯,可鮮少有人用,特別是練氣者們,畢竟成了練氣者,就是魚躍龍門,以後的生活境遇和先前大大不一樣,連壽命,沒有意外的話,也會比普通人多上一些,只要不受重傷,幾百歲那種傳說是達不到,可長命百歲卻是很平常的,而就算受了重傷,好好調息滋補,也不是補不回來。可若是用了這種辦法,那別說長壽,恐怕還要比普通人活的少一些,若是在這個階段中,妄動真氣,更有可能當場斃命!
這是真正的飲鴆止渴!一般不是到生死大事,很少會有人這麼做!
他們大鬧了清霞院,殺了孫選,劫了人,林青山或者夏卓英都有可能爲此大動干戈,會宵禁會派大兵搜城這都是有可能的,可對袁順,也不太可能大加苛責,這畢竟,是非戰之罪,更何況他還在這個過程中受了重傷,怎麼看也是盡全力了,這時候他大可躺在牀上,找一個名醫好好調理了,但這傢伙竟採取這種方法又跳了出來,這完全與常理不合!
這些念頭在他心中一轉,在看到袁順撲出,他的身體就動了起來,這麼蓄勢待發的一擊,楊毅不見得能接的下來!
他的動作很快,但袁順卻同樣的迅速,而且,比他更先佔了一個呼吸!
“受死吧!”
他大吼着,厚刀已劈了下來,他知道眼前的這個人,他知道,這是一個連大世子都看重的人,若是將他殺了,那,就算楊李二人被帶走,也沒關係了!
“大世子,這可能是我,爲您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他這樣想着,速度彷彿更快了,厚背大刀隱隱的,帶着一道火紅色的光芒。
“不好!”
火石電光的剎那,楊毅也看出了不妥,更認出了這一刀,自己擋不過去,她的腳下開始用力,手中的槍也開始向前送,但是那刀的速度卻要比她的速度更快一線。
“這刀會劈在我的胸前,”她盯着那把刀,心中快速的分析着,“以這個力道,足以令我斃命,但若是我的槍能在擋一下,就算還是會受重傷,總是能活下來!”
我只有一線機會!
雖然已到生死邊緣,她卻異常冷靜,死死的盯着刀鋒,尋找最好的時機。在一般人眼中,厚背大刀如同一道閃電瞬間劈下,而在她眼中,這道閃電是一點點降落的。
沒有機會、沒有機會……
那道閃電已經來到了她眼前,但仍然沒有機會,這是袁順抱着必死決心的最後一擊,他的身手本就比楊毅強上許多,這臨死前的一擊,更是融入了畢生的功力,就算是沈宇,也只有後退,而楊毅,卻是連退都退不出的。
“毅兒!”
“小毅!”
“不——”
楊李二人和七娘在先前也都出了馬車,只是他們的速度更慢,反應也更慢,當他們意識到楊毅有可能被一刀劈死的時候,只能發出嘶聲裂肺的大叫,楊震和李衛吼着向前衝,七娘身形晃動,但她的聲音,卻是最尖銳的。
楊毅!楊毅!
她這一生,經歷過很多男人,有她以爲是一生摯愛的丈夫,也有她恨之入骨的柴智,還有青龍寨的那些……她當初貼近楊毅,是感激,也知道這是她以後生活的依靠。
也許,她可以再找一個男人,可那個男人很難愛她,在她這幾年還有些姿色的時候,也許還好,待過了幾年,又有幾個男人會不在乎她的那些事?青龍寨的人也許不在乎,可,她卻沒想過再和青龍寨的有來往,而紫竹寨……早就看她不起了!
楊毅也許也不會愛她,但,能給她一個安穩的生活,這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但隨着時間的流逝,她的這份心思慢慢的變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男人,這麼的年輕,卻又這麼的有才華,這麼的斯文,卻又這麼的狠辣。
決定了,就再不回頭,看起來很柔和,做起事,卻從不手軟,總彷彿帶着漫不經心的微笑,卻殺伐決斷,一往無前。
這樣的楊毅,不是她能擁有的。
這樣的楊毅,也不會愛上她。
可是,她的心就這麼不由自主的到了這個人的身上,就算之後她跟着楊李二人離開,很長時間沒有見到楊毅,這段迷戀,也只是隨着每得到一點有關他的消息都在加深,而從未減少。
“不——不——”
她的聲音淒厲,這一聲,彷彿不是在叫,而是成了各種情緒的化身,憤恨、絕望、痛苦,袁順的刀,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頓。
只是一頓!
這一頓在整個下劈的過程中幾乎不可察覺,但楊毅還是感覺到了。
機會!
她一直提着的槍點在了那個點上。
噌!
碰!
槍尖和厚背大刀擊在一起,爆出一點火花,同時,楊毅的身體倒飛了出去,而也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沈宇的手拍到了袁順的肩膀上,這一次他是含怒而發,一掌下去,只聽咔嚓一聲,袁順的半邊肩胛骨被打成了粉碎。
他的身體一個趔趄,靠着大刀就跪了下來,沈宇沒有停留,腳下又一蹬,點在袁順的另一邊肩上,同樣是咔嚓一聲,他的身體躥向楊毅,而袁順另一邊肩胛骨的骨頭也被踩裂。
袁順徹底趴在了地上,可是已經沒有人看他了,楊震李衛在向楊毅那裡跑去,沈宇雖然中途還幹了點別的事,卻是速度最快的,他一把扶住楊毅,一道氣息就從他的後心傳了過去:“你怎麼樣?”
楊毅吐了口血:“沒事。”
感覺到他雖然氣血翻涌,但的確沒什麼大礙,沈宇也放心不少,不過在同時,那氣也就上來:“還你做尖兵,你個尖兵就這麼做的?”
楊毅一笑:“你真兇。”
沈宇瞪着他,楊毅嘿笑道:“一點也不像女人。”
沈宇的表情都扭曲了,楊毅笑道:“我真沒事,爹,二叔……小心!”
楊毅本想說點什麼安慰自己的父親和叔叔,卻猛地看到袁順擡起頭張開了嘴,然後,吐出了一個什麼東西,她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她直覺的那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在這個時候她也顧不上自己,只想着把自己的父親和叔叔送到了一邊。
她一把撥開了楊李二人,而沈宇也在同一時間,提着他向後躥去,他的反應速度怎樣的可怕,再加上那袁順本就深受重傷,雖然用秘法暫時提高了戰鬥力,可此時也差不多到油盡燈枯的時候了,因此他雖然起步較晚,卻還是將楊毅帶開了,可幾乎就在同一時間,一個身影撲了過來,而那個東西,也就沒有意外的扎到了她身上。
七娘!
在楊震和李衛向這邊撲的時候,她還沒反應過來,在楊毅倒地的時候,她也向這邊奔來,她的速度慢,雖然已經是用全力在跑了,可也不過剛剛跑到,聽到楊毅說小心,她只是一愣,再之後,就感到後背一疼,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前倒去。
我這是……怎麼了……
怎麼會突然地摔倒了……
少爺就在前面,我、我怎麼會這麼想睡……
要死了嗎?
我這是要死了?
七娘趴在地上,伸着手,可是,她卻無力再爬起來,吐出口中暗器的袁順也呆住了。
七娘!他射中的竟然是七娘!
他最後一步,絕境中最後的一步棋,在他還沒有成爲練氣者就開始鍛鍊這一步,就算成了練氣者,也從未放鬆,只求在最後的關頭給自己帶來轉機,或殺傷敵人的絕招,竟然是對向七娘的!
不不不不!
心中巨大的悲慟,可他連再去看七娘的力氣都沒有了。
噗!
馬念一刀扎進他的後心,他吐出一口血,原本被壓抑的傷勢迅速爆發,整個身體的經脈骨頭盡皆斷裂,四肢猛地一展,然後就如同一灘泥似的癱在了那裡,眼中的光芒也一點點的消失。
大世子,我再也不能,幫您做事了……
出城 (下)
噗!
雖然已經可以確定袁順斷了生機,但馬念在一刀之後沒有停留,拔出刀,隨即又將他的頭砍了下來,然後有點訕訕的罵道:“這老小子,真他孃的死心眼!”
先前別人也就罷了,他們兄弟卻是在後面的,楊毅受傷,沈宇只留心他了,這時候他們兄弟若是小心點,不說能將袁順隨即打殺了,起碼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但他們一是在留心着周圍,二來,也的確是沒在將袁順放在眼裡,就這麼一個疏忽,就死了人,雖說不是個多麼重要的丫鬟吧,但看楊毅出來時還帶着她,也是有些份量的。
“這楊爵爺,也是個處處留情的。”
他就這麼一想,就轉過頭,想對楊毅說點什麼,但此時楊毅已經跟着楊李二人來到了七娘這裡。
“七娘!”
“七娘!”
楊李二人圍着七娘,一時間都是悲痛莫名,他們兩個都是廝殺出來的,自然能看出七娘現在,已經是帶着死氣了,若是條件好,立馬請個神醫,也許還能吊着命,但現在……
七娘的目光從他們臉上滑過,然後落到了楊毅那裡,楊李二人發現了,心中一嘆,楊震道:“毅兒,你過來給七娘說說話吧。”
他說着,就把位置讓給了她,楊毅挪過去,對她笑了笑,七娘也咧開了嘴角:“少、少爺……”
“七娘……”
楊毅也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說什麼,她先前不知道,但楊震李衛的表現,再加上七娘此時的表情,足以令她想到是怎麼一回事了。她可以毫不在乎的對楊剛說,我們可以試着結婚,也可以沒有什麼負擔的挑逗沈宇,但是對於七娘,她卻不知道要怎麼辦了。對男人她可以心狠手辣,對女人,只要不是與她爲敵的,她都認爲是要呵護的,特別是像七娘這樣溫柔嫺淑的。
特別又在,這樣的情況下。
“少、少爺,我……”七娘看着她,費力的說着,“我一直、在、在等你……”
“我、我……”
“我楊家,以後必有你一個位置!”
沒楊毅她想到要說什麼,楊震已經道,七娘的嘴角勾了起來,她看着楊毅,楊毅點了下頭,她笑的更燦爛了:“少爺……”
少爺,我喜歡你……
少爺,我想一直在你身邊……
少爺,我想要一直的能看到你……
少爺……
她心中想着,張着嘴,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就連她眼中的光彩也越來越少,然後終於,所有的焦點都消失了,
“七娘!”
楊震和李衛扭過了頭,楊毅伸手,撫上了她的眼,沒有發出聲,但嘴脣卻動了一下:“對不起。”
她不知她有什麼對不起七娘的,她從沒誘惑過她,從沒欺負過她,雖然讓她做了侍女,又跟着來到了這邊,但這幾乎已經是她最好的選擇。在當初,她顯然是不能喝她一起走的,留在紫竹寨,更不知要受什麼排斥。來到這裡,雖說是做人質,但一般也不會有人留意她一個侍女,而且最初,也並不存在太大的安全問題。這一次要離開,她也將她帶上了。
但是在這個時候,她還是感覺到虧欠,她閉了下眼,站起身:“走吧。”
“楊大人,這位七娘……”
馬念有些猶豫的開口,楊毅一停,在她的概念中,人死了,那就是死了,屍體,如果有條件的話當然要好好對待,或者火葬,或者就地掩埋,可是現在,顯然是沒有條件的,他們自己出城還面臨着困難,要在帶上……
“嶽三!”
本來站在一邊的車伕立刻走了過來:“大人。”
“現在離宵禁還有多長時間?”
嶽三估摸了一下:“大概還有一刻鐘。”
“好,你將七娘帶走,先就地掩埋了,等過後……再等通知。”
馬車已經毀壞了,又修不了,嶽三也沒必要留在這裡和他們一起闖城了。嶽三有些遲疑,楊毅道:“有什麼問題嗎?”
嶽三道:“時間上還來得及,但大人,此去還有兩個路口,若要不令人懷疑,就要小人抱着七娘姑娘了……”
楊毅點了下頭:“事急從權,總比在七娘放在這裡的好。”
那嶽三不再遲疑,自己拉了一匹馬,先坐了上去,然後楊毅將七娘遞給了他,他找了一個繩索將七娘和自己綁在一起,然後又摟着她的腰,又放下她的頭髮擋着臉,此時天黑,又是這個時候,別人見了,最多也只會認爲是嫖客帶了樓裡的姑娘,倒不會多想,不出意外的話,是應該能糊弄過去了。
“咱們也走吧。”
見他弄好之後,楊毅開口,楊李二人還有些難捨,不過他們也不是那婆媽的,一咬牙,也轉過了身。
“這次,要麻煩兩位李兄了。按照嶽三的說法,出了這裡,就能看到城門了,屆時,還是由我負責打前陣,由沈宇斷後,而我爹和二叔,則要兩位留心了。”
“楊大人放心,我兄弟就算舍了性命,也會護兩位先生周全的。”
說話間,六人已經來到了巷子口,楊毅勾頭看了一下,因爲另一個方向着火,東門的防守並不嚴密,但也能看出來,要比平時更緊張,楊毅估摸着時間,待覺得差不多的時候,低喝了一聲:“走!”
然後提搶衝了出來,他們現在沒有了馬車的掩護,就要比先前更快!那守城的大將本在關注西邊的大火,突然看到一夥人竄出,就覺得不妥,剛要喊,就見當先的擡了下胳膊,再之後,脖子一涼,就發不出聲音了。
楊毅一招得手,沒有停留,緊接着胳膊就對着幾個守城將領,袖箭更是沒有停歇的連發了起來,普通的袖箭一般只有六個,而她這,卻足足有三十六個,其實,袖箭的大小就那樣,做的再精緻,也很難裝下這麼多,因此她這袖箭是分節的,由六個組成一個,可以單發,也可以分發,當然,分散發出來的,不比單發的力量足,可此時這些守城門的將領士兵,了不起了,也就是個二流武者,別說和袁順這樣的練氣高手相比,就是普通的紫竹軍的士兵,恐怕也有不如,這袖箭雖然力量小、速度也不夠,卻也不是這些士兵能抵擋的,再加上這上面真如沈宇所想的,用了藥——袁順能抗過去,是因爲強制壓住傷勢,幾個氣血處都封住了,這些士兵可沒這手段,就算袖箭射中的不是喉嚨等緊要地方,也令他們戰鬥力大減。
“放爺爺們出城!”
隨着這一聲大喝,她已經來到了門前,而聽到她這麼一句,先前就已經貼近小門的一個將領,偷偷的,把鑰匙插到了鎖眼裡,然後微微的一扭轉,就把那原本絆着的小門的鎖給打開了,之後,他又把鑰匙塞進衣服,裝作奮勇殺敵的亮出長槍,在空中挽了個花,大叫道:“滾你們的爺爺!”
“找死!”
楊毅眼睛一亮,飛身撲出,一槍紮在那小將的胳膊上,那小將大叫一聲,還要再打,卻被她一腳踢到了一邊,此時,馬家兄弟也跟着衝了過來,他們見楊毅的袖箭這麼好用,自然是毫不客氣的有樣學樣,雖然有些不太靈活,可接連的發射,也讓人無法接近,沈宇在後面,先前還用手掌,打了幾個,隨腳踢上來一把刀,那是刀刀致命,直殺的後面的將領只敢吆喝,不敢上前。
“破!”
楊毅再前面一聲大喊,然後隨腳一踢,就把那小門踢開了,隨即,沒有停留的,就跨了過去。
“不好!”
“攔住他們,不要讓他們出城了!”
“快!快!”
一見那小門打開,守城的將領兵士都是大急,在敵人強大的時候,他們沒必要去拼死阻攔,反正,已經發出了信號,可若人真是從他們這裡走的,就麻煩了,但此時楊毅已經過去了,馬家兄弟也毫不停留,只有沈宇在後面,可這些人就算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又怎麼能攔住他?他一刀劈飛一個趕上前的將領,同時起腳將身邊的人踹飛,而藉此力道,他人已經退到了門外,而外面,早有一輛馬車在等着了,這馬車原本是藏在遠處的,一聽到這邊的動靜,就趕到了這裡。像這種州府的城外,經常有因爲錯過了點,而只能在外面過夜的商人,因此這車倒也沒人懷疑。
這車本來是爲了分散城內人的注意力而來的,此時,倒正好讓人坐上,此刻,已經有那比較機靈的,從城頭上放箭了,但這車做工紮實,一般的箭鏃雖能扎進來,力道卻也差不多了,楊毅擔心有那支箭正巧穿透,射中楊李二人,就又站出來擋箭,沈宇自然也跟了出來,兩人聯手,只是幾個呼吸,馬車已經進入到了暗影裡,箭鏃的威脅大大減少,而此時,那救援的部隊,也終於趕了過來。
“怎麼回事?人呢!人呢!”
領頭的將領看着一片狼藉,大聲呼喝,下面的人抱着腿或胳膊叫着,只有剛纔那被楊毅一腳踢到一邊的小將道:“大人,他們、他們走了……”
“走了?怎麼走了!只是這麼一點時間你們也擋不住?”
這話更令其他人不滿,那小將苦着臉道:“他們個個是高手,我們……”
那將領咬了咬牙:“給我開城門!怎麼了?開啊!”
“大人,這開城門,是要林大人的令牌的……”
暗戰 (上)
張畫像,一個香囊,這就是擺在夏卓英面前東西。
畫像,是根據清霞院中護衛,以及守城將士回憶,由畫師畫出來,香囊,則是下面人從孫選手中找到,林青山站在他面前,小心等待着。他也是大家族選出來繼承人,從小,就是萬千寵愛,也曾自以爲謀略無雙,但在夏卓英露出崢嶸後,他就知道,什麼叫一山還有一山高。
從關係上來說,他們林家是應該支持三世子,從表面看,也確如此,甚至他們還曾對夏卓英做過一些事情,不過,一個大家族傳承,並不僅僅是根據血緣。
“從畫像上來看,這人,應該是老二那邊,這一個,甚至有可能就是楊毅,但是從這香囊來看,則恐怕是我們北方鄰居了。”夏卓英笑了笑,“青山,你怎麼看?”
這件事,林青山來之前就考慮過了,此時聽他問,立刻道:“這名女子,我們還沒查出來到底是誰。但這一對兄弟,卻是二世子那邊,還有這用槍青年,我找張彪辨認過,他曾在巨崗見過楊毅,說有八分相似,而且據傳,楊李二人,始終被他們護着,所以應該就是二世子那邊動手。至於這香囊,雖然從做工到標記,都像是北方那邊,這種布料香囊,也不是一般人能得到,但也不是真就沒有在外面流傳,雖然這種做法顯得有些拙劣,可也許,這正是二世子想要效果。”
說到這裡,林青山也有一些頭疼,如果楊毅他們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身份,爲什麼不蒙着臉?只要遮擋一下,就算身形上再像,他們也不好確認。這麼光明正大,則只有兩個可能——要不,就是不在乎,要不,就是別有用心人安排。若是前者,那像是一個宣言,但若是後者,那個香囊又是怎麼回事?在目前局勢下,別有用心,最大可能就是北邊,若是沒有這個香囊,倒真像如此。找到和楊毅馬家兄弟身材相仿高手雖然困難,可也不是做不到,而這些人,又不是普通護衛將士所能認識,做一些修飾,能有個五六分像,也就能矇混過去了,但這香囊,又彷彿是在告訴他們,此事,另有玄機。
一方到另一方那裡去做事,蒙着臉,做天衣無縫,但最後卻因爲身體上什麼東西被發現了身份……這種事,不能說完全不可能,可若真去想,就充滿了荒謬,除非是有絕對把握,知道對方不可能存活,否則,但凡有點腦子主事者在出發前,都會讓手下人把身上東西清理乾淨,那種能代表身份東西,貼身,也許還有幾分可能被私藏下,露在外面,除非故意,否則是絕不可能被帶到身上。
當年他們林家襲擊夏卓敬,是篤定他整支隊伍都不太可能逃生,又處在那種三不管荒無人煙地帶,但就是那樣,他們還找了一夥山賊來栽贓,而這一次行動,對方人,顯然是不可能把整個侑川人都殺了,那還這麼做……
“真混蛋,那女人真是太不中用,竟然被嚇只會說不知道!”
想到那個被孫選招到房中妓、女,林青山更有些惱火,個人中,三個人身份都能有點推測,另外一個可能就是關鍵,結果唯一一個和那個據說是美貌無比女子有過近距離接觸女人還被嚇傻了,被問到那女人什麼樣子,說了什麼話,只會尖叫。只是他也沒辦法,那妓、女反應,也可以說是正常,不過他卻不知道,那妓、女其實是帶了幾分故意。
那妓、女是被嚇住了,但還不至於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地步,只是沈宇臨走前那一笑,莫名,就讓她在面對,林青山這邊人詢問時候,鬼使神差,叫了起來,她倒也不是想和林青山作對,只是想幫那個那麼對自己笑女人一把。而她這無意中一含糊,則令整件事,更繞圈子了。
雖然有着種種不清楚,但從現在情況來看,夏卓敬這邊可能性還是佔到了分之八,所以最終,林青山還是將此事放在了夏卓敬身上,不過他也說出了自己疑惑:“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二世子爲什麼要這麼做?”
夏卓英搖搖頭:“青山,你想多了。”
林青山一愣,夏卓英繼續道:“此事,必是老二做,而這些事情,是他在告訴我,他知道我在做什麼……”
林青山真正驚着了:“二世子知道了,這……”
“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林青山一呆,夏卓敬微微一笑:“此事主動權,不在他,而在北邊,難道此時他還能跑到北邊說這是一個局?他還能和北邊協商暫時收手?就算他說了,你說北邊會不會同意?”
林青山也笑了起來,南明王佔着大義,南邊又比北邊富庶,拖下去,只會對北邊越來越不利,所以就算夏卓敬去說了,恐怕北邊也不會相信,想到這裡,他心悅誠服拱了拱手:“大世子英明。”
“少給我來這些虛,不過,我們也要儘快動手了。”說到這裡,他微微一嘆,“我倒真是小看了老二。”
雖然到了現在,就算夏卓敬知道了也無關大局,但爲了避免意外,他們也不得不把時間提前,這一些準備,就有些倉促了,不過事情就是這樣,總是會有意外。他不知道,夏卓敬,根本就沒有這種提醒。
夏卓敬派馬家兄弟,確是故意,這對兄弟因爲形象更容易讓人記住,也就更好辨認,但北邊事,他剛知道,具體情況還不瞭解,也沒有想好要怎麼處理,自然不會想要鼓動夏卓英動手——就算明知道越早讓他動手越好,在這樣兩眼一抹黑情況下,也還是一動不如一靜,所以他本身目,不過是對夏卓英做一些警告,讓他不要做太過分了,也是告訴他,他已經知道,他在自己這邊做了什麼。
這一點楊毅自然是看出來,開始也沒有多想,但是在臨去行動時候,突然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所以她讓沈宇去殺孫選,又故意帶上那些東西——以沈宇本來身手,一進屋就把孫選殺了都不困難,之所以會做那麼一連串動作,又拿出玉佩,其實,就是爲了給他同屋那個妓、女看。在楊毅原本計劃中,孫選接了那個玉佩,態度就有變化,這一點,那個妓、女之後應該說出來,雖然沈宇會將那個玉佩再帶走,但他一定會把隨身香囊留下——就算孫選不抓那一把,他也會故意遺失。
有證詞,再加上那個香囊,那麼此事,就更像是北邊人在混淆視聽。她當然沒有想到那妓、女會爲他們隱瞞,好在雖然更繞圈子了,夏卓英卻還是透過了現象,看到了她想讓他看本質。
“如此一來,那大世子必要以爲此事是他兄弟做了。”
楊毅當時是這麼給沈宇說,沈宇皺着眉:“如果你什麼都不做,他根本就不會懷疑。”
“如果我什麼都不做,他不見得會往北邊想,此事,若不是有心去查,也是很難發現。”
“你留個香囊他就會這麼想了?他說不定會想,是二世子想要嫁禍給北邊呢!”
“夏卓英是個聰明人,他絕對不會想這麼簡單。”
楊毅微笑道,沈宇氣臉都歪了,雖然楊毅沒有明說,但那一句意思不就是他頭腦簡單嗎?他當下冷哼了幾聲:“你這麼說,你這麼說,他那麼想,然後,你不是在給夏卓敬惹麻煩嗎?”
“我就是在給他找麻煩啊。”
“啊?”
“大世子二世子都是這麼聰明、這麼能幹,這麼有本事人,他們手中權利這麼大,積蓄這麼雄厚,若是有心,隨便動動小手指,我紫竹軍就死無葬身之地,現在正好有這麼個機會,讓他們各自都有些小麻煩,不是正好嗎?”
沈宇看着楊毅那溫和含蓄面孔,不由得想到他大哥當年那番話——對這個人,以後要能避就避,能讓就讓!此時,他更加覺得,這句話,實在是太正確了!
當然,這都是先前了,現在,沈二當家正在尷尬彆扭氣氛中——面對楊李二人目光,他不能不尷尬。他此時身上裝扮,做女人,那是太傷風敗俗,做男人……也不怎麼正確,雖說事急從權,可沈二當家只覺得楊毅這個主意實在不怎麼樣,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去瞪他,卻見他正掀着簾子,看着窗外,臉上表情,很有點落寞,頓時,沈宇心情更復雜了。
沈二當家早就知道有娘這麼個人,對她也一直有一種微妙感覺,從理智、自尊角度上來說,沈宇覺得自己不應該在乎那個女人,一個侍女,撐死了,也就是個侍女,但這個侍女當年是楊毅身邊人,雖然從楊毅這邊來看,他們兩個應該絲毫沒什麼,但,沈宇自己私下想想,也覺得這事很難說,畢竟從他得到情報來看,那娘容貌是相當不錯。
一個長相漂亮女子,天天在自己身邊晃盪,沈二當家捫心自問,換成是過去他,也不見就能一清二白了,可是,就算他再懷疑,也不能拿此事煩楊毅——畢竟,那是過去了。
暗戰 (中)
過去不能拿來說事,卻不能不警惕,七娘跟在楊李二人身邊,很符合一些大家中大丫頭標準,沈宇毫不懷疑,若是七娘有這方面意思,楊毅父親定會把她撥到楊毅身邊……不說做妾吧,起碼也是個通房,而楊毅還不能推辭!
當然,沈宇是從沒想過接受這種情況,只是就算到時楊毅不接受,也是個麻煩事,他這麼自告奮勇跟着楊毅來到這邊,第一,自然是想護楊毅周全,第二,也未嘗沒有在楊李二人面前表現意思,但第三……其實也是有點將楊毅看牢心思!
沈宇有時候自己想想,就覺得他這好像是追蹤丈夫大老婆……不過這種想法,驕傲沈二當家當然不會多做分析。^
現在好了,七娘死了!他再也不用爲這個人糾結了,但,沈宇也知道,他恐怕後半輩子,只要還和楊毅在一起,沒事時候,都可能要被糾結一下,一個人死了,也就代表着他永遠存在!特別是在這種情況下,楊毅就算原本無心,這七娘也要變得不一樣了。
而他,還偏偏又不能說什麼!
沈宇在這邊糾結,楊震和李衛在那邊更是糾結。
一個女人。
一個漂亮女人。
一個又漂亮武功又高女人。
好吧,不管人家再漂亮武功再高,本來也是和他們沒關係,最多,人家這次幫忙了,他們存着感激,記着這份人情,以後人家說句話,他們也全力以赴,但……若是這個又漂亮武功有高女人鍾情於自家孩子呢?
楊李二人雖然不能說是花叢中過,但也是有經歷,楊毅和沈宇這些情態,他們看一眼,哪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一知道,他們又怎麼能不糾結?
如果楊毅真是個男,那麼他們此時看到沈宇會很高興,哪怕此時沈宇着裝露骨了點,驚駭了點,可他們山賊本就沒那麼多規矩,這又是特殊情況,他們是絕對能報以理解,可楊毅是個女!
不管她再能幹,再有手腕,再像個男,她也是個女,這女和女之間……
不說別,這也不能生娃啊!
楊李二人,在山頭上時候,想是楊毅什麼時候有機會換回女裝;在渝州時候,想是楊毅什麼時候能找個包容她男人;而到了現在,他們對男女真已經沒有那麼多要求,可再不要求……生孩子也是個問題啊!這女子要是隻貌美也就罷了,可這女子身手恐怕比他們家孩子還要小一些,如果楊毅以後再找個男人生孩子……真不會有問題?
只是現在,他們也不好說什麼,只有看看沈宇,然後再眼神交流一番。
楊震:“老二,怎麼辦?”
李衛:“也許,是咱們誤會了?”
楊震:“老二,你這次倒比我還糊塗。”
李衛:“那大哥你說怎麼辦?”
楊震:“我要有辦法還問你?”
李衛沉默看着他,眼神中再沒有什麼語言,楊震也沉默收回了目光,不能怪李衛,他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看來,後面是真沒人了。”就在兩人不再交流時候,楊毅回過了頭,她放下簾子,微微一笑,又問馬家兄弟,“咱們馬,就在前面不遠了吧。”
雖然也可以一直坐馬車,但騎馬會更快些,而且,爲了混淆視聽,這馬車在路口時候會走向另外方向,即使都知道是夏卓敬做,這該有佈置還是要走,就像現代開會,領導講話,向來都是必須。
馬念掀開布簾看了一下:“大概再有一盞茶功夫就差不多了。”
楊毅點點頭,笑道:“爹、二叔,一會兒,可能還要辛苦一些。”
楊震瞪了她一眼,李衛道:“你這孩子,說這些客套話做什麼?”
楊毅有些不好意思笑了,對楊震李衛她是有感情,可她一向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感情,這次又分開這麼久,很有點近鄉情怯畏懼,這時候被李衛說了一句,倒好了不少。
“你這幾年還好嗎?”
楊震開口,楊毅點點頭:“還不錯,爹和二叔呢?身體怎麼樣?我看二叔身體,不像信中所說啊。”
李衛擺了擺手:“老毛病了,不過一直養着罷了,真要完全養好……”
“我看二叔是傷了心肺吧。”
沈宇開口,楊震和李衛都是一愣,然後李衛纔有些含糊點了下頭,沈宇道:“這種病其實也是內傷,藥養是一回事,若是找個高手經常推壓化血,以自身血脈溫養,應該會更有效果。”
楊毅有些驚訝:“真?我怎麼沒聽說過?”
雖然沒在身邊,但她對楊李一直留心,這兩年,也沒少訪名醫尋靈藥,尋到藥材,都送了過來,問到名醫卻都是大同小異,也都沒什麼好辦法,不過一個養字,偶爾新鮮點,也就是鍼灸,她爲此還專門找了個差不多同樣傷病給那名醫做了試驗,也沒看出有什麼大效果。
沈宇有些自得一笑:“此法,一般人不知道,就算知道,也無法施展,每次推壓時間不能少於一刻鐘,每三天要推一次,起碼要堅持半年以上,才能見成效,而且爲了讓身體適應,這推壓人,自始至終,最好是由一人來做。”
他這麼一說,別人也就明白了,這高手推宮,顯然不是普通人能做,最少也是要是練氣層次,但是要氣勁勃發一刻鐘,馬家兄弟自問,也是很爲難,就連楊毅也知道不好做。
普通按摩推壓,講究是一個力道手法,但這種,就是氣息雄厚以及對氣勁掌握了,像他們這種雖然已經進入到練氣這一級別,可並不怎麼深入,顯然不行,就算一次成功,也不可能連續半年,所以做這個,必是要內勁雄渾,而又對氣息掌控非常到位,可若到這個層次,那就是有數高手了,一般人哪有可能請到?
“你做過嗎?”
“我師父當年給人做過,當年我也在旁邊看過,雖沒有經驗,可應該也是沒有問題。”
楊毅知道,他這麼說,基本上就是保證了,當下一笑:“那將來還要麻煩你了。”
沈宇斜了他一眼,慢慢開口:“這是當然。”
他們兩個一答話,就有一股感覺在慢慢流動,馬家兄弟見了,也只裝不知,最多在心中再感嘆一番楊毅**手段,這麼簡單話就能被人家說這麼有感覺,也不怪這女子爲他赴湯蹈火了。但楊李二人見了,那真是在糾結上更加上幾分!李衛想更多一些,這心肺上毛病,折騰他這麼幾年了,雖說也習慣了,可總是不舒坦,現在有望好轉,從內心裡來說,他是願意,可若是讓眼前這女子給他治好了……以後,他又有什麼立場去要求楊毅再生個兒子?
“這個……”
他張口想說點什麼,楊毅已經道:“只是還要委屈二叔再等一段,等回去了,咱們再治。”
“不忙不忙。”
李衛連忙道,原本口邊話也吞了回來,這時候還有外人在場,有些話,確是不方便。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安排好岔路口,這樣岔路口一共有三個,都安排有馬匹,爲,就是最大可能,讓他們能儘快回去,李衛雖然身體不太好,但勉強一下,騎馬還是可以堅持,夏卓敬已經得到了他們平安歸來消息——七娘自然不會被他放在心上,他現在身份,自然不太可能出來迎接楊毅,但還是在他們一回來,就見了他們。
他們是深夜出來,回到軍營時候,正巧是黎明,幾十萬大軍出操演練,隊列整齊,綿延不絕,聲勢甚是浩大,他們一路走過,楊震李衛都不由得暗暗心驚,他們當初雖是在軍隊中呆過,但那軍營,哪有這樣規模?不是人數少,而是氣勢,而且,他們一般也不訓練,高強度訓練就代表着高強度消耗,吃食上跟不上去,人能在訓練中練廢了,也就是他們都算是個小軍官,家中過去也都有些積蓄,才能沒事琢磨一下,偶爾加餐,召集手下一起練一下陣勢,像這麼多人在一起吶喊衝殺,那真只有在戰爭中才看過了。
“怪不得現在南方能壓制北方,這也是積蓄雄厚,不過這二世子,也確是有才能。”
他們兩個都是軍隊出身,自然知道,要把軍隊練成這樣,是相當不容易,他們奔波了一夜,夏卓敬也有事,這次會見也不可能太長時間,也就是慰問兩句,表達一下他關心,又留着一起吃了頓簡便早餐就罷了,只是在楊毅等人走後,馬家兄弟又被夏卓敬招了過去,馬家兄弟對他詳細稟報了經過,又把那袖箭拿給了他,夏卓敬看了看:“倒是防身利器。”
說着就放到了一邊,也不是太在意,這袖箭雖精妙,可在戰爭中卻沒有大用,他自然不會太上心,倒是賈和看了又看,夏卓敬見了就道:“賈先生若有興趣,這兩個袖箭就拿回去把玩吧。”
賈和笑道:“我倒不是想要這袖箭,只是不知道,這東西,楊大人是從哪裡來,若是從別處請師父做也就罷了,若是自己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