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漢抓着石虎的手,老邁黑黃的手青筋突起,眼睛死死地瞪着,和石虎不同,他其實早就看出了其中的貓膩,他雖沒有多少知識,但家中做過幾代的族長、里正,他又是一把歲數了,雖不能說人老成精,但見識閱歷都是有的。
趙一曉有問題!
在聽到他說要假冒魏瞎子的時候,他就知道了,之所以沒有揭穿,並且在一定程度上主張着,也是因爲他實在想不到其他的辦法,當然,最關鍵的是,這個魏瞎子,不是由他帶着的其中的任何一個人來做,而是由石虎來扮。
他欣賞石虎,若石虎是他的直系後輩,他說不定會培養他做自己的接班人,但現在來說,石虎和他又有什麼關係?不過是結伴而行的路人!等到這一次之後他們更會分開走。
石虎去擔這個干係,吃這個虧,而他們分得糧食,他又何必多嘴呢?
因此,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在要入城的時候,帶着自己的人偷偷地往後靠了一下,他活了六七十年,知道有的事是爭不得的,但是他這麼想的,他下面的人卻不見得有同樣的想法。
在平常時候,他在村中說一不二,即使在這流亡的途中,也很有威信,但在城門大開,人們瘋狂的往城裡擁擠的時候,他的話再也沒有任何作用了,一開始他還能稍稍約束一下自己的人,而當第一個人偷偷地往陸川來的時候,其他的人也立刻跟了上來,就連他的親孫都要往這裡來:“爺爺,去的晚了就要沒東西了,您不去,別拉着我啊!”
他拉不住,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孫子往這邊跑,而他自己也不得不跟着過來,而進來之後,他就迷失了,他找不到自己村裡的人,在一刻鐘之前,他就和現在的石虎一樣,而就在他準備找一個方向碰運氣的時候,他看到自己的一個村人見了鬼使得向這邊衝,他攔上去想問,卻一把被推到了這裡。
他不知道自己撞到了什麼東西上,但是在巨大的疼痛之後,他卻彷彿突然明白了過來,這陸川並不像他先前所想的那樣,他雖然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他已經知道,這種層面的鬥爭,已經不是他們能參與的了。
他想帶一部分人出去,卻發現自己已經站不起來了。
到處都是火,是叫聲,沒有人聽他的,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石虎,如同救命稻草似的,他抓着石虎,石虎以爲他只是擔心自己的家人,因此道:“孫伯,穩定了這陸川的形式,我一定幫您。”
“不是,我……”
“我知道,不過現在,咱們都沒有退路了。”
他說着掰開孫老漢的手,起身向那有喊聲的地方走去,射人先射馬,他雖然沒有做過這種事,但是走鏢中,也沒少遇到這種情況,他知道,在這種時候,他應該怎麼做。
他一邊大步的走,一邊舉着刀,大吼:“殺了那狗縣令,大家纔有糧分!”
他一邊走一邊叫,順手還捅了幾個揹着包袱想往外跑的陸川人,開始沒有人理會他,,但漸漸的,也有幾個熱血衝動的,開始往他身邊湊,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漸漸的越來越多,這就如同滾雪球,雪球越大,也就越容易沾上更多的雪。
“殺狗縣令,分糧!”
“分糧!”
“分糧!”
……
不管在古代的什麼時候,糧食對平民都有巨大的吸引力,而在亂世,這吸引力更是致命的,當年幾乎席捲了半個中國的李闖,就是憑藉着“闖王來了不納糧”這樣的口號花見花開的,之後的太平天國也可以說是異曲同工,而現在這分糧的口號一出來,不只是對流民,就是對陸川原本的平民也很有吸引力。
現在到處都是亂糟糟的,有人是根本就摸不清方向了,也有本就有其他打算的,見石虎那一身魏瞎子的造型,就有心跟着渾水摸魚,因此就都跟了上來。
而此時的陸川縣令呂勇那真是如同被架在火山上烤,說起來楊毅對他還算不錯,並沒有讓他和錢宇走在最前面,但就算有紫竹寨的兵在前面開路,騎在馬上的他們也頗爲顯眼,就有那膽大的流民將手中的東西向他們仍來,雖然大多數東西都到不了他們眼前,可看着那菜刀、擀麪杖迎面而來,也夠驚悚的了,更何況現在四處起火,這一路上他們沒少被煙熏火燎,因此此時兩人的形象,都可以用狼狽來形容。
不過即使如此,在楊毅,或者說是楊剛的直接威脅下,他們兩人也只有不斷的高喊,一邊喊一邊在心中痛罵萬字商行,原來周元洪一見這形式,就知道楊毅的打算,對於陸川如何,他自然是不在乎的,但是他很清楚,在這個時候,他們只有緊跟楊毅才能保證沒有損失,因此呂錢二人喊一句,他就讓萬字商行的人重複一句,所以到最後,就成了紫竹寨的人在前面含數字,他們在後面喊兩位大人的決心,只把兩位大人喊得嘴角發苦,心中抽搐。
兩位大人正喊着,突然就聽到石虎等人的喊聲,這一嚇那更是非同小可,幾乎都有從馬上掉下來的趨勢,呂勇就低下頭,想找楊毅說一下,結果還沒開口,楊剛就把尤成百的腦袋提了上來,嚇得他只有繼續高喊。
“那邊好像很熱鬧啊。”
身穿藍衣的青年站在樹枝上,看着遠處,他身邊的黑衣人點了下頭沒有說話,他又道:“我們是不是去看看?”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然後率先從樹上下來了,他下的迅速,倒令那藍衣青年嚇了一跳,回過神也連忙跳下,心中則想,這人怎麼突然也有了好奇心?
兩人向這邊而來,而此時,楊毅已經和石虎碰上了,石虎走在最前面,一看見紫竹寨的人心中就是一跳,同時也明白了孫老漢剛纔的話,這裡有正規軍!而且是那種看起來非常精良的軍隊!
他常年走鏢,自然知道這種軍隊的厲害,雖然很懷疑在這種小縣城爲什麼會有這種軍隊,但這個時候,他已經來不及去想這些了,當下他舉着大刀,一指騎在馬上的呂錢二人,拉着已經沙啞的聲音高呼:“殺縣令,分糧!”
“分糧!”
他身後的人高呼一聲,就跟着他向楊毅等人衝去,就和前面的那一撥人一樣,他們也是在狂熱情緒的支配下去衝鋒的,呂勇錢宇二人就像兩盞明燈似的那麼耀眼,而先前一遍遍的高呼也讓他們把分糧食和殺縣令聯繫在了一起,殺了縣令,然後就能分到糧食了,前面的槍尖是刺眼,不過此時跟在石虎後面的,幾乎都是見過血的,不說都殺過人,起碼也都是搶過、打過、燒過的,所以在這個時候,他們並沒有多少畏懼的情緒。
他們以爲,這就和先前一樣,只要自己力氣大,只要自己敢拼殺,前面的人,就不是對手,包括石虎也是這樣想的,他知道這樣的軍隊厲害,但是他更相信自己的勇武,這是經過一次次的搏殺積累出來的自信,當然,他不是認爲自己能把這些士兵都殺了,可是他相信自己能撕開一個口子,而只要是能撕開了……他們這邊的人更多的!
他向前衝,但是在同一時間,他的眼前就出現了三個槍頭,也是他反應迅速,一刀砍向當中的那一個,腳上就壓住了另一個,同時張開嘴,就咬住了另外一個。
他金盆洗手也有快一年的時間了,但是這把刀,他還是和過去一樣,每天都會磨,因此還是異常的鋒利,這一刀下去,竟然貼着鐵皮將那個槍頭砍了下來,同時他上下頜用力,啪的一下,竟把他嘴中的那個槍尖給這段了。
就這麼同時對這兩邊,他腳下也沒有放鬆,那拿着槍的人雖然是兩手握槍,但竟然抽不出自己的槍,這一系列雖然說起來,但其實不過是一數之間,緊接着,二的聲音就喊了出來。
此時有一人丟了槍,兩人的槍頭都折了,但他們卻條件性反射的,把手收了回來。
“一!”
又一次吶喊,有頭沒頭的槍同時前出,不過他們按照長久的訓練變換了方向,因此這一次,石虎面對的,又是三個槍頭鋒利的長槍,此時他的刀已經收了回來,也吐出了槍頭,不過他的身體卻向後退了一步,只是這麼一個回合,他已經知道這前面的不是他一人能抗衡的,同時他也知道,若是撕不開這一個口子,他們這次的進城就可以說是失敗的,特別是對於他本人來說。
他也是有一股悍性的,當下一聲吶喊,身體跳起,踩着一人的肩,已經上了旁邊的房,然後幾個越步已經邁過了紫竹寨的人,飛身直衝呂勇而來,從剛纔的叫喊中,他已經知道這是陸川的縣令,殺了他,這些人就會亂了吧。
他這樣想着,刀光劃過,但就在他要勾到呂勇的時候,一把刀卻檔在了他前面。
楊剛!
楊毅將呂錢二人交給了他,他自然時刻注意這他們的情況,這兩人一直到現在還沒有真正的被什麼東西砸到,可以說也是和他有關的,不過這一次他卻覺得自己擋不住了,手上傳來的力量太大了。
“這是一個高手!”
他立刻就有這樣的感覺,不過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覺得手上一鬆,楊毅出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