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雅爾莎那裡回來,正是土民們晚飯後閒話嬉鬧的時候。
唐濤走到廊頭,特意瞅了瞅莎麗的官室——自從上次說了那些本屬實情但對她來說極傷自尊的話後,他心裡的內疚始終在隱隱做痛,不說其它,單爲莎麗從海邊將自己救起,這已經足夠了。
可此時,她的門上卻靜悄悄綁着一團煩瑣的繩結,轉思間,偶爾聽到附近土民調侃的笑罵和幾聲狗叫。
這麼晚了,她還沒有回來,恐怕早已和哪個男人“墜入愛河”了吧?
想到這裡,唐濤心裡不知爲何突然變得意興闌珊,想着今晚雅爾莎勾魂的眼神和撩撥心神的舉止,特別是她溫熱而妖豔身軀,在燈影下的清水中晃晃悠悠,就彷彿,一幀攝魂的夢境…
說心裡話,他雖然對雅爾莎心存芥蒂,但那是因爲討厭她一副酋長女兒的盛氣凌人,除此之外,從某些方面,他不但不討厭,反而還有點喜歡她;當然,即使傻子也看得出來,雅爾莎更是對他趨之若騖,只是她長久以來養尊處優的思維方式和行爲習慣以及女兒家的矯情使她放不下架子而已,然而,他雖爲男人,又身處異地,應儘量避免引油點火一類的事,點好了,左右逢源,點不好,引火燒身,所以,當他離開之前,雅爾莎脫水而出、雙目瑩瑩地將他抱住的那一刻,在青春的焦渴中,他還是,顫抖着拒絕了。
周圍,漸漸安靜了下來,勞作一天的土民們好像陸續回茅舍歇息了。
湛藍的夜空,顯得特別低,擡頭時,海風輕拂,一尾流星從頭頂劃過…
回去吧,早點休息,明天還要陪雅爾莎去參加那什麼庫拉——這是在克蘭部落生活的第六個夜晚了,不同的是,前幾天是在窩棚,這次卻是酋長官樓,人,怎麼變得這麼快呢?
“騰騰騰…”樓階上傳來了匆匆的腳步聲,唐濤心裡一動,以爲莎麗回來了,轉頭看時,卻是常爲自己送餐的侍女。
“尊貴的侍官,”侍女見他,忙躬一,怯怯道,“我、我解門晚了,您懲罰我吧…”
“沒有沒有,我也是剛下來。”唐濤心裡一熱,當即替她打援。
侍女聽他這麼一說,把頭埋得更低了,急忙上前,簌簌幾聲解開了繩釦。
“好了,天晚了,快去吧。”唐濤支使道。
“侍官…您不要洗澡和照明?”侍女小心地探問。
“今天我不用了,你也累了,快去歇息吧。”唐濤笑了笑,覺得有些困,想早點睡覺。
黑暗裡,侍女大膽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囁嚅道:“侍官你,真是個善良的人。”說罷躬身而去。
昏暗的官室裡,唐濤寬衣躺在涼塌上,感覺一陣奇怪的疲累,倒不是因爲沉重的勞動,這種累,是滿心的負荷波及開來的,是對靈魂的困壓。
翻身時,唐濤又想起了一些國內的往事:當時,身在繁榮的祖國,對太多的現代和高科技成果已熟視無睹,覺得這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甚至還對發展中出現的一些問題有過痛斥和鞭撻,可如今,處於這種境地,才隱隱感覺到,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理所當然的事,我們享受的一切,都是別人爲我們創造的科技和文化成果,唯一理所當然的是,應該以感恩的態度去面對——身處這樣的情景,引出這樣的思考,就彷彿命運對自己的一種諷刺,另外,同爲一個世界,意識思維和風俗習慣的差別實在是太大啊!
優良的文化,是發展之本,片面、狹隘和極端文化,則是走向畸形和毀滅的魂幡!
雅爾莎明天要去參加的那個什麼庫拉,究竟是怎樣的活動呢?
從這裡的經歷斷定,這種叫做庫拉的活動,肯定另有一番情趣,在這裡,總會發生很多意外…唐濤這樣渺無邊際地想着,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忽地,唐濤忽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震醒了,同時還傳來了侍女的聲聲急喚,唐濤一個激靈,匆匆穿衣,滾身下塌,同時,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了幾聲狂怒的嘶叫,像人,緊接着一陣轟然大亂…
“什麼事?”唐濤自知事急,門還沒開就急道。
“部落裡出事了,烏託部一羣陰險的畜生不知爲什麼闖進了村子,還…快點,雅爾莎沒等酋長出門就跑出去了!”門開時,侍女已是慌不擇言。
“啊!這個毛丫頭!”唐濤怒斥一聲,轉身竄出了後廊。
天沉星稀,赤腳踏在地面上,感覺到一層薄溼,好像剛下了一場星星小雨。
剛轉過官樓一旁那儲倉模樣的房子,隔着陰影朦朧的茅亭,唐濤一眼便看見離此地百米的地方,一束束跳躍的火把早已集結成團,熊熊晃動着,間中還傳來人羣的怒喝聲,這時,分明看見一個纖秀的身影飄近了火堆,不是雅爾莎又是誰!
情急中,唐濤就地尋了個棍頭,把摸一下,還行,便發腿疾奔,直衝火堆而去。
待至近前,唐濤纔看見,在火光照耀下,一圈克蘭部土兵正一手鬆明一手竹刀地將十幾個手握竹刀的壯漢緊緊圍在中間,而在被包圍的人羣中,一個面橫刀疤的壯漢正拎着一個被皮繩勒緊脖子的男子,火光映照下,被拎的男子鼻血迸流,神情堅毅,顯然在此之前吃過虧。
“哼,怎麼,還不承認?”這時,刀疤漢子狠狠攏了一下鼻血男子,驕橫地質問。
“放了他!不然,你們一個都出不了克蘭部!”內圍裡,一個土兵揮了揮竹刀。
“怎麼,剛嚐了鮮就忘了?”刀疤男子旁邊,另一個大漢譏諷道。
“啐!”被拎着的鼻血男子轉頭啐了那大漢一臉。
“還不老實!”刀疤漢子猛地一勒緊攥的皮繩,鼻血男子當場嗆着血乾嘔了一聲。
正在這時,圈外飛奔來一個土兵,喊道:“酋長來了!”
克蘭土兵們聳然一動,被緊圍在中間的那羣壯漢頓然一靜,但神情之間則是理直氣壯的坦然。
“怎麼回事?”很快,火光的外圍,酋長在土兵的護衛下挺身而來,卻在這時,唐濤暗中尋找而不得的雅爾莎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仰面向酋長跑去:“爸爸!”
“恩?”酋長嗔怒地斜了她一眼,也不多說,只向圍攏的土兵厲聲問道,“誰在鬧事?”
緊緊包圍壯漢的克蘭土兵呼啦讓開一條縫,待酋長和雅爾莎入圍後,又呼啦圍了個密不透風。
“噢,令人尊敬的克蘭部酋長…”刀疤漢子一見酋長,連忙皮笑肉不笑地迎候道。
“疤子!”酋長見是他,又灑了一眼被勒的男子,怒聲出言,“又是你,上次偷豬捱了兩刀,還不夠嗎?”
“嘔,尊貴的酋長還認識我,”叫疤子的漢子言敬心不恭地橫言,“不過這次是你的百姓偷了我們烏託部的女人,我替我們酋長把他帶走問一問。”
“閉上你骯髒的臭嘴,你這個惡棍!”被勒男子拼命掙扎着翻身朝有些鬆懈的疤子啐了一臉,“吉姆本來就是我的女人,你別想佔她半點便宜!”
“你…”疤子捱了一臉血吐沫,正要發怒,但只是掉轉身子緊了緊皮繩。
“半夜到克蘭部抓人,到底怎麼回事!”酋長突然一怒,意味深長地瞄了一眼被套男子。
“尊敬的酋長,”被勒男子抹了一把鼻血,“村裡誰都知道,我和吉姆一直很好,幾天前我們從村外回來,被藏在路邊的疤子碰見,攬腰給了我一棍,想把吉姆搶走,吉姆揀起一塊石頭砸了過去,正巧被我們同伴撞見,和他幹了一架,然後就回來了,今天半夜,他們偷偷闖到我家,把我打了一頓,還要把我帶走…”
“那女人…早看上我了!”疤子心虛地仰臉反駁。
“疤子,我們克蘭部女人,和你們烏託酋長有什麼關係?”酋長一針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