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投資 (2)

我們去香港置地訪問,香港置地在中環,有5棟大廈。我問過他們的CEO,怎麼計算短期回報和長期回報。他說算短期回報就是每年來估值算它的回報率,即物業的回報率,實際上每年也就在8%左右,6%~8%。不高。因爲香港是不斷估值的,有時今年估值高、明年估值低,差距很大。可是,他們做這個樓已經快40年了。當時花了大概5億美元,蓋了這幾個樓,如果當時就賣掉,能掙將近兩億美元現金,那也不錯。不過用掙來的這兩億美元就算不犯錯誤,繼續投資來賺錢,到現在,也最多10億美元。可是他沒有賣,而是拿來出租,到現在爲止,收到的租金已經將近200億美元,每年的租金有4億多美元。38年收穫將近200億美元的回報,這就叫長期的回報,顯然遠遠超過短期的每年6%或8%的回報。

所以,他們公司一貫堅持的就是長期增長。香港置地有120多年了,它的母公司怡和有將近200年曆史。時間的長短,對投資回報的影響是非常大的。所以在投資的問題上,投資時間,實際上就是朝一個方向做一件有價值的事情,把時間和事情的價值重疊到一起。另外,還要堅持的時間長,越長,這個回報率會越高。

在時間投資上的第三個規律,就是要看你投資的對象,或者說是你在一個時間段上所確定的對象是否正確。如果是對象選錯了,你投入的時間帶來的收益就成了負值,時間越長,災難越大。所以,事情的性質一方面是由時間決定的,另外一方面也是由投資的對象決定的。時間投入的對象不同,事物的性質也不同。就像我,曾在牟其中那兒打工,如果一直跟着牟其中,花同樣的時間,跟他在一起,叫參與經濟犯罪活動,肯定被抓起來;如果是跟柳傳志在一起,那就是做一個職業經理人;但我們自己做呢,叫創業。所以同樣的時間下,你跟什麼人在一起,也很重要。

就投資來看,當時間是一定的時候,投資回報的多少就取決於你投資的對象。舉例說,我們在1992年買過兩塊地,一塊地在北京的懷柔(廟城),一塊在海南的三亞。兩塊地前後腳買的,三亞是1992年的月份買的,北京是1992年底和1993年初買的。但是2006年年初,我們把三亞這塊地賣了之後,才發現北京的地漲了20倍以上。但三亞的地,放了同樣的時間,只漲了不到3倍。顯然,同樣的時間,放在不同的地方,差別非常大。今天我們懂得了這個道理,如果我們仍然準備拿10年去耗一塊地,那我們就一定要先選地方,而不是強調時間了。

花相同的時間及同樣的錢,要想有更好的回報,一定要選對你的投資對象,去發掘被投資對象的價值。

當人成爲投資品的時候

如果是相同的企業,相同的錢,相同的時間,你要怎麼樣保證你的高回報呢?那實際上就是要看所投資的是什麼樣的人。這時候,人決定一切。大家都說人特別重要,但在做的時候往往又重視錢,忽視人。個人的價值實際上表現在很多方面,但人們通常容易注意的是人的技能和外在的身世背景,其實更重要的是人內在的價值觀,他的理想和信念,以及他過去的信用記錄。

西方的風險投資特別重視人(包括管理團隊)。有一次王功權給我打電話,說最近他們在國外要路演,爭取拿到3億美元,投資人正考察他,所以會跟我打電話問幾件歷史上的事,覈實一下他的履歷。我說沒問題,往好裡說就完了。他說不是往好裡說,得往真裡說。他說有幾件事你幫我回憶一下,比如某年某月某日,我們做過什麼事情,當時投資到哪兒了,我大概什麼職務。他說你仔細回憶一下,別到時候你忘了,說沒事我想想,這一遲疑,可就把我給毀了,人家會認爲我現編故事。

但是別人也可能不打這個電話,爲什麼呢?這是個方法,投資人會首先問,你允不允許調查。如果說允許(一般誰都不會說不允許),人家會覺得你可能沒事兒;你一說不允許,人家就判斷你肯定有事了,也就不投你了。但你說允許後,他們會接着讓你提供5個人的電話,你認爲哪5個人可以如實地介紹和證明你所說的那些是真實的。他們拿到這5個電話,可能打也可能不打,而被考察的人就會很緊張,他會想:跟這5個人說是不說呢,萬一說了,人家又沒問,那不是就露怯了;萬一不說,人家真要問了,答得不周詳,可怎麼辦?

投資人時刻都在考察你,他們的問題看似都非常簡單,但經過這麼三問兩問,他對你的能力就有了一個判斷。最後,投資人終於還是沒給我打電話,王功權也把錢拿到了。這個例子說明,對人來說,考察他的誠信記錄、他的價值觀、他的信念非常重要。

王功權還給我講過一個故事:有一個項目,他們考察完了,什麼都挺好,最後決定投資的時候,發現地球上沒這個人。這是他認爲最荒誕的一個投資案了。爲什麼地球上沒這個人呢?因爲跟他要身份證,沒有;身份證明,沒有;戶口本,也沒有。那是哪個學校畢業的,畢業證有沒有?回答仍是沒有。後來那人老實說了,他當時到學校不到18歲,沒辦身份證。開始有戶口本,遷到學校以後,他家的戶口本上就沒他了,他變成集體戶口了。畢業的時候,他拿着手續到地方,覺得工作不太好,不想幹,就自己折騰了,沒想到把放口袋裡的畢業手續給丟了。他到學校去補,學校說,你不能說丟了就丟了,丟了得有人證明。他又嫌煩,沒弄,稀裡糊塗地五六年就過去了。

所以在中國所有有文字記錄的檔案裡,沒有這個人了。功權說法律上根本沒這個人,怎麼投呢?最後確定不投了。投資者認爲這個人連自己這點事情都管理不好,怎麼會相信他可以把這個企業管理好?

所以,對人得仔細考察,在時間、地點、金額、企業相同的情況下,人就是最重要的考察對象和決定是否投資的唯一條件。華潤這幾年的併購非常成功,在啤酒業裡已經成爲全國第一。我跟華潤的老闆聊,發現他們特別重視原有企業的人力價值,而且把被收購企業的高管安排在合適的位置,同時再給他們一個很好的激勵,讓這些企業在同樣的錢、同樣的機器、同樣的產品的情況下,改變人和體制,使整個企業徹底改觀。

那麼,投資於人,主要投資於人的哪些方面呢?這有很多種投資法,有很多種動機,但總體來說都是希望有回報,金錢的回報或者其他的(安全的)回報。

首先,投資於人是投資於人的才能,投資於人的才能最典型的是投資藝術家。有一天晚上,我到一個收藏家家裡閒玩,發現他是這麼投資於人的才能的。他說他把一個畫工筆畫的人給買斷了。那個人從五六歲就開始跟着家裡學工筆畫,現在四十七八歲,已經練了40年了,在中國沒有一個人比他畫得好,他畫出來的羽毛,看上去跟真的似的,比拍的照片還真,他能畫出那種感覺。收藏家把這個人買斷了,買斷15年。今後15年裡,這個畫家所有的畫他都收,一英尺4000塊錢。買斷以後,就開始包裝和向市場推廣這個人。現在,這個畫家的作品已經到一英尺一萬了。但他不需要先給畫家錢,畫家畫完一張纔給一次。他說這種畫畫得特慢,一張畫,大一點的要畫兩個月,太精細了,所以產量也不會大。那麼15年以後,這個人爲什麼就不值錢了呢?他說,畫工筆畫的15年以後手就哆嗦了,功夫就不好了,所以15年以後的價值一般要往下掉。這就叫買人的能力。又比如說現在的球星,爲什麼轉會費很高,這都是要買斷他的能力。所以投資於人的能力是一個基本共識,投資於人的特殊能力是有唯一性的,而且市場的價值空間也比較大。

再有就是投資於人的政治前途,通過投資於人的政治前途,來獲取經濟利益。這方面,歷史上有兩個人是最成功的,一個是呂不韋,投資於皇帝,就是後來的秦始皇,當了皇帝他爹,經過曲折的故事,最後成爲最牛×的商人。另外一個就是胡雪巖。胡雪巖從投資王有齡到左宗棠,幫朝廷打理錢糧之事,最後成爲江南的鉅富。他們都是通過投資於人的政治前途,然後通過與權力的結合,來獲取財富。投資於人的政治前途風險就非常大,比如說張榮坤投資陳良宇,結果就成了負數。因爲投資於人的政治前途,容易變成一種不正常的權錢交易,形成一種高風險,因而是高收益、高風險的投資。

第三種是投資於人的關係。這是指投資於某個人的某一層關係或關係網,以尋求一個安全的作用,不一定是牟利,只是一種保險、安全的做法。這有兩種投法,一種是成批量地投,叫公關。這個投法呢,就是讓你擁有一個標準行爲,然後花必要的錢去做那些形象推廣,或者進行特別的溝通,以獲取投資者或社會的認知。中國往往會把公關變成私關,明明是公關的事,最後變成一對一的私事。跨國公司的公關部門中有三類人最重要,第一類是數理統計專家,這些專家是幹什麼的呢?設計問卷、選擇樣本、發放問卷。

數理統計專家擁有社會調查當中的技術,他負責施行這項技術,保證每次調查抽取的樣本和訪問的人數是合理的。第二類是社會心理專家,是專門研究社會心理問題的。第三類是經濟或者法律的專家。這三類人是怎麼合作的呢?假如說現在中國有百姓排日,那麼他們就會去設計一個問卷,發出去進行調查,然後把問卷拿上來,這幾個專家坐一塊兒分析,爲什麼會排日,大概有幾個要點。比如說日本政要參拜靖國神社這個事是一個敏感的事,那麼他們就一起來設計一個什麼事,讓民衆改變看法,把參拜靖國神社這個事軟化。也許他們會設計一個事件,搞一個活動,然後再發一輪問卷,再看大家的狀態,改變沒有。這是很科學的一種做公關的方法,跨國公司都是這樣做的。

美國的華盛頓有一條大街叫K街,整條街全都是專門的遊說公司,他們的主要工作(業務)就是公開地遊說這幾百個參議員、衆議員,通過遊說來改變公衆和一部分人對自己的看法,來使自己獲得安全感和發展,這是一種公關。另外一種,就是重點投資某個人,通過投資這個人獲得一些安全感。這方面有句古話叫“寧打一口井,不挖十個坑”,其實說的是你認真結交一個縣令比跟十個州官混熟臉要強得多。

在正常情況下,人一生交往的關係人是10—30—60。什麼意思呢?你遇到危難的時候,能借錢的對象不超過10個人。每天你都可以想一遍,誰能夠借錢給你?就算是把親戚、朋友、父母都加上,你到那時候能張口借錢的對象也不超過10人。再一層就屬於熟人朋友,經常打交道的,做過點事的,大概不超過30人,這30人還包括我前面說的那10人。所以雖然你電話本里人多,但其實你多數都記不住,有時候乾脆忘了。最外一圈是所謂的熟人,也就是打起電話來記得住這個人,而且也大概瞭解他的背景,可能很長時間都沒見的那種“朋友”,最多也就是60個,這60個還包括了前面說的30個。所以,人這一生,其實不需要太多的關係就能應付得了。需要花精力去了解的人,其實很少,不會很多,不超過60個。只要把這60個人的名單每天都盤好,就夠你一生用了,不需要像有些人那樣,一天到晚在外面忽悠,忽悠的結果其實大多沒什麼用。投資人的聰明之處就是重點做極個別人的長期投資,他可能得到的回報要大大高於泛泛地交往。歷史上有一個最成功的例子,就是袁世凱做李蓮英的投資。

在戊戌變法前後,有一天慈禧召袁世凱在頤和園議事,袁世凱看到慈禧身後站着的李蓮英不時在老佛爺耳邊嘀嘀咕咕,對她影響很大。於是他就知道這個李公公很重要。但是他不便直接去接觸,於是就開始在李公公身上投資。怎麼投的呢?非常簡單,逢年過節送點禮,再簡單不過了。開始李蓮英也不知道,說也不大熟悉這個人,怎麼會送禮呢?但是他也習慣了,因爲巴結的人太多了。關鍵是袁世凱堅持若干年,不斷地送,越送越大。

終於有一天,李蓮英覺得不安了,心想這人怎麼送了好些年禮,而且越送越大,爲何就是不提要辦什麼事呢?於是他就老想見袁世凱,心想見了以後,幫着辦件事,這事就算平了。但袁就是不見,說沒有什麼事,只是對公公表示敬意。這時間越長,李蓮英就越不安,就覺得一定得幫袁世凱辦事,但越這樣,袁世凱就越不提辦事的事。時間耗了很久。終於有一天,袁世凱主動通過人來約,要跟李蓮英見面,李蓮英特高興,說終於能見,見了就把事給平了,把這麼多年欠的人情給還了,而且想,估計是個棘手的大事了。袁世凱約的時候,手下人都不解,都說,那麼如日中天的大總管李蓮英,咱跟他也沒什麼往來,咱能約出來嗎?袁世凱很自信,就吩咐手下去傳話,幾點幾時在哪兒見面。下邊的人說,那不行吧?袁世凱說:“你別管,肯定行,就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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