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援朝看着沐晨陽,很和藹的摸着他的後腦勺,“陽陽,你現在是男子漢了,懂了嗎?”
沐晨陽見陳援朝答非所問,還是不甘的站在當場,“援朝叔叔,我想見見涵涵,我想見見小天哥哥,可以嗎?”
“現在不行,以後,有機會的,陽陽,來,幫援朝叔叔貼對聯。”
陳援朝將刷子交給了沐晨陽,“你來刷,我來貼,可以嗎?”
沐晨陽點點頭,雖然眼中還有不少的失望,可還是乖巧的幫陳援朝刷起了對聯,就在陳援朝提起對聯正準備站上梯子上去貼的時候,沐晨陽突然問道:“援朝叔叔,我們家的堪海集團是不是要垮了?”
陳援朝的手一抖,差點將對聯從手中跌落,反過頭,“陽陽,你怎麼問這個問題。”
“以前有爸爸在,有啓帆哥哥在,還有奶奶在,現在奶奶也生病了,程程姐也走了,小天哥哥也走了,就援朝叔叔一個人,還忙的過來嗎?”
小孩子看問題很簡單,可有時候卻真的能夠一針見血。
“陽陽,那你願意不願意看着堪海集團垮掉呢?”
沐晨陽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只想讓援朝叔叔跟小天哥哥都好,還有,讓奶奶儘快的好起來,其他的,我無所謂啊。”
陳援朝彷彿想到了什麼,再次蹲下身子,“陽陽,你記住你說過的話,以後要是有機會見到小天哥哥,就說給他聽,萬一,萬一有一天援朝叔叔不在了,你一定要去找小天哥哥,知道嗎?”
陳援朝很擔心,很害怕,他害怕以前沐家商界上的那幫傢伙會一擁而上,堪海集團是塊大肥肉,陳援朝是死活不能看着它倒下的,真要倒,那也一定要在自己閉上眼睛之前,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沐晨陽,不過有馬小天,他一切都不用擔心了。
“好了,貼對聯吧!”
“嗯!”
大年三十,小喬村是真正的張燈結綵了,一大早還有孫茶花領導的腰鼓隊在祠堂的門口不斷的排練着,說是今年的三十晚上來搞點不一樣的節目,這幫傢伙,不知道是去年抓賭抓怕了,還是真的心性轉變,總之,看到這種氣象,老村長那是挺高興的,跟一羣人抽着煙,看着那羣老孃們在評頭論足談論着。
上午,是大掃除必須要結束的時候,馬小天一大早就起了牀,首先幫喬香寒整理出了老房子的前間,接着頭上包着毛巾將房子裡裡外外的打掃了一遍,馬海峰則是專門做屋內的事情,擦洗,抹灰,當整理到自己房間的時候,馬海峰依舊是不厭其煩的擦拭着那個二十多年前的相框,兒子兒媳婦的笑容依舊,馬海峰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再次的放回了到了桌子上,現在,馬小天已經知曉了以前所有的事情,馬海峰再也不需要將這個相框躲躲閃閃的藏起來了。
中午飯很簡單,大年三十,晚上那一頓纔是最最重要的,講究一個多,一個鮮,最好是每一個盤子都滿滿當當的吃不完,年年有餘,這才能象徵着明年的好兆頭。
喬香寒親自下廚,說是晚上那頓飯也給包做了,來一箇中外合璧,這些年在澳大利亞,喬香寒一般都不喜歡去外面吃飯,而是什麼都喜歡自己來做,在喬香寒看來,自己做的東西,有味道,更加有成就感。
吃過這頓很是舒坦的中飯,蕭雨寧遠兩人也過來了,而馬海峰也整理好了一切。
“爺爺,你不去看看三爺爺?”
馬海峰搖搖頭,“你們去吧,大年三十了,告訴他們,家裡一切都平安,我就不去了,平時我會去看他的。”
馬海峰不是不想去上墳,他是不願意讓晚輩看見他的眼淚,每一次去喬山河的墳頭,他那次不是哭到眼淚都幹了纔回來的。
“爺爺,那我們去了!”
大年三十的下午上墳,清明上墳,七月半鬼節上墳,這是小喬村的傳統,喬香寒蕭雨寧遠馬小天四人向着後面的山丘走去,這個時候,喬香寒真的很希望出現喬義豪的身影,在喬香寒看來,自己這一次回來是特意不告訴喬義豪的,如果他真的存有這份心,今天肯定會出現,而如果喬義豪沒有出現,不管是什麼理由,喬香寒都不會接受,這個弟弟或許在做着他的大事,可不管什麼大事,能比的過拜祭父親?
其他的村民也有不少在山路上前行着,四個人一臉的凝重,來到墳前的時候,太陽剛好照射了過來。
四個人誰也沒有說話,默默的擺放着東西。
蕭成的墳跟喬山河的靠的很近,插好香燭,拿出紅燒肉,烈酒,燒雞,點燃,鳴鞭炮,弄完這一切,寧遠一把跪倒在蕭成的墳前,“蕭成班長,寧遠又來看你了,你在下面過的還好嗎?如果不好就託夢告訴寧遠,蕭奶奶跟蕭雨都過的很好,小天跟我也不錯,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哥……”
蕭雨的眼淚洶涌而下,跪在墓碑前,不斷的擦拭着眼淚,手上拿着相助的馬小天心中一顫,而喬香寒,卻也是滴滴答答的眼淚直流,看着墓碑上喬山河的畫像,微笑,滄桑,這個在華海市縱橫了一輩子的男人,留給他們的就只剩下這個微笑了。
馬小天倒出烈酒,分成四杯,兩杯擺放在蕭成跟喬山河的墓前,另外一杯交給了寧遠。
站在兩座墳中間,馬小天的心情很是沉重,不過這一次他沒有落淚,太多的事情堵在胸口,馬小天感覺自己越來越堅強了,也越來越懂得控制自己的感情,“三爺爺,蕭成哥,來,小天敬你們一杯,今天過年,你們兩個鄰居應該也會在一起喝一杯吧,三爺爺一生縱橫天下,到了下面我相信依然是小弟成羣,蕭成哥,你我就不用說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你也肯定會讓他們吃到教訓,來,乾杯!”
馬小天跟寧遠一飲而盡,蕭雨卻在不斷的抽泣,喬香寒呢,理了理鬢間的長髮,露出一個悽美的微笑,默默的注視着喬山河的畫像,爭鬥了一輩子,風光了一輩子,到這一刻,喬山河的人生才真正的平靜了下來,有時候,喬香寒覺得這不是一件壞事,喬山河一輩子太累了,年輕的時候處處爭強好勝,到了最近二十年,更是揹負着心中巨大的後悔,等到撥雲見日,他,也是該休息了。
“爸,保佑我們,保佑我們每一個人都過的好,好嗎?”
喬香寒顫抖着,突然一把抓起了酒瓶,猛的灌了兩口烈酒,“爸,女兒敬你,不管如何,你一輩子都是女兒心中的好父親,你也是華海市永遠的黑道梟雄,這一點,誰都不敢否認。”
“姑姑,你沒事吧?”
看着喝酒的喬香寒,馬小天有些擔心。
喬香寒搖搖頭,擦去了嘴邊的酒水,“小天,忘了告訴你,姑姑的酒量可是很大哦,今天晚上,我們好好喝一杯。”
夕陽西下,整個山丘之上只剩下了四個身影,夕陽的餘暉灑在四人的身上,金燦燦一片,直到香燭燃盡,四人才緩緩的下山,喬香寒最後看了一眼喬山河的墳墓,內心有些蒼涼,喬義豪始終沒有出現,看來,喬山河的死有時候真的只是他上位的一次機會,而悲痛,或許早已經是拋到了九霄雲外。
山下,炊煙渺渺,屬於小喬村的除夕之夜即將來臨了。
而此時,一輛商務奔馳正穩穩的停在了大嶺山療養院的門口,陳援朝一步步的走向了位於席紅蓮所處的房間,席紅蓮說了,大年三十,她不想待在這個冷冰冰的療養院,她想回到紫竹山,回到那個華海市最具有身份跟地位的住所。
陳援朝心中很是擔憂,席紅蓮的身體已經一天不如一天了,尤其是最近兩天,她好像隨時都有可能睡過去,就這樣的狀況如果還一路顛簸的轉移,說實話,陳援朝真的擔心席紅蓮永遠回不到這裡了。
推開房門,席紅蓮緊閉的雙眼一下子就睜開了,看見是陳援朝,才重新緩緩的閉上,整個人有氣無力,卻是死死的挺直了身體,陳援朝走了過去,將她扶了起來。
“老太君……”
“援朝,家裡的對聯都貼好了嗎?”
“貼好了。”
“對,對聯是一定要貼好的,這可是不容忽視的一個細節,以後即使我死了,也一定要每年都貼好,知道嗎?”
“我知道了,老太君。”
“晚飯呢,準備好了嗎?”
“都做的差不多了,按照你的吩咐,十六個菜,不多不少,有魚有肉有湯圓。”
“嗯,那就好,那就好。”席紅蓮咳嗽了兩聲,“扶我起來吧,今天啊,我陪你們好好吃這一頓年夜飯。”
陳援朝伸出雙手,有些顫抖。
“怎麼了?”
“老太君,你是不是再考慮一下,要吃什麼,我給你端來,你現在的身體回去的話,我……”
“我都不怕死,你怕什麼?啊?放心,老婆子命大,死不了。”
“老太君……”
“好了,好了,你什麼時候變的這樣磨磨蹭蹭了,我好幾天沒見到陽陽了,我想他。”
陳援朝感覺眼中有一些暖暖的東西在蠢蠢欲動,咬着牙,幫席紅蓮披好了大衣,隨即抱起了這個現在看起來還沒有八十斤的老女人。
消瘦,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席紅蓮身上的肉就跟用刀削去了一般。
陳援朝邁動步伐,一步步的走下了療養院的大樓,當將席紅蓮緩緩的放進商務奔馳的時候,席紅蓮的眼睛再一次閉上了,呢喃道:“援朝,我很累了,我想睡一會,到了紫竹山叫我,你放心,我死都會掙扎到八十歲的那一天,我一定會堅持的。”
“老太君,你別說了,好好休息吧!”
陳援朝發動了商務奔馳,在接這個老女人之前,他見過療養院的醫生,得到的答案很不樂觀,醫生說了,席紅蓮已經是油盡燈枯,如果還這樣折騰一番的話,誰都不能保證今天晚上會發生什麼事情,如果留在療養院,或許還能多活幾天。
陳援朝知道,席紅蓮倔強,她做出的決定,誰都無法更改,大年三十,年夜飯,陳援朝知道這其中所代表的意義,可一頓飯跟一個人的命相比,真的那樣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