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當空,繁星滿天。烏壓壓的樹枝凌亂的化成一個個交織橫錯的圖畫,夜格外的靜,靜的叫人害怕。
司徒諾每晚都會看書,只是今晚,他走神了。
眼光掠過手裡的書,看向不遠處那本已經被他看過很多遍的英文文法,一瞬間,那些關於玉玲瓏的點點滴滴一股腦兒的從心底涌上腦子裡。他拿過那本書,這麼長時間以來,他一直珍愛這本書,視它爲自己唯一的家當。他的手指輕輕的撫摸着封面上的字,清秀雋永,挺拔有力,既有女子的溫婉,又夾雜着男子的力道。都是字如其人,果不其然。
“瓏兒。。。”他輕聲呼喚,眼角慢慢的滑出的淚水。他並不知,這淚水是爲他們之間的情,還是爲她?
“你又在想她了。”
司徒諾猛的擡起頭,思緒被無情的打斷,他怔怔的看了眼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畢殊曼,就忙別過頭去,用手擦掉眼旁溼熱的液體。
“畢小姐,您怎麼來了?”司徒諾立刻站起來,端端正正的看着畢殊曼。
“我敲了兩聲沒人應,以爲沒人,又在窗邊看見你的影子,以爲你出了什麼事,就唐突的進來了,你不介意吧。”
“呵呵,怎麼會,這裡本就是小姐的家,沒什麼唐突不唐突的。”
司徒諾憨憨的勁兒讓畢殊曼又愛又憐,她不明白,玉玲瓏爲什麼要如此折磨這麼好的一個男人。她的目光落在那本書上,司徒諾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書,笑道,“呵呵,閒來無事,看看書。”
“我知道你有看書的習慣,只是不早了,明早你還要和父親去趟杭州,要多注意休息纔是。”
“小姐儘管放心,我一定不會耽誤和畢爺的事兒。”
“你我已經相識這麼久,直呼我的名字便是,小姐來小姐去的,聽着怪見外的。”畢殊曼很自然的說,看不出一點兒彆扭。
“呃。。。這。。。不大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一來,你也不是我朱雀門的人,二來,你曾救助於我。在姝曼心中,早已視你爲好好友,除非。。。你不這麼認爲。”
“不不不,阿諾的命是小姐救回來的,阿諾感激不盡,只是覺得阿諾身份卑賤,不宜直呼小姐閨名。”
“阿諾,你難道要一直這樣拒我於千里之外嗎?”
司徒諾一愣,探究似的看向畢殊曼,剛好畢殊曼也正深深的凝視着他,這眼神好眼熟。
“好,那我直呼你爲姝曼小姐吧。”他受不住,躲避了姝曼的眼光,說了句不痛不癢,繼續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話。
畢殊曼一聽,也明白了司徒諾心中大意。
“阿諾,難道在你心裡,就只能放下玉小姐一個嗎?”她本想放過司徒諾不再多問,可人走到了門口,終究沒控制住,轉頭又問了一句。
司徒諾深知她的心意,又不好說的過於決絕,只得說,“我的心裡有很多人,義父,畢爺,姝曼小姐,阿遠,玲瓏只是最特殊的一個。”
畢殊曼低笑兩聲,“最特殊的一個!最特殊的一個!我明白了。你早些睡吧,我回去了。”
翌日,司徒諾隨畢德如奔赴杭州,處理杭州錢莊的事情,加上車伕和管家阿同,總共四人。一路上畢德如三人在車上相談甚歡。
畢德如問,“下個月德如銀行就開業了,這些日子裡可不能出什麼紕漏。”
阿同道,“畢爺儘管放心,屬下一直看的很緊。”
“曹督軍那邊都打點好了嗎?”
“都好了,曹督軍,朗局長,包括穆少那邊,都做足了功夫,數目也是按着畢爺的安排來的,一分不差。”
“恩,一定要謹慎,這是我們第一次做真正的金融,功夫做不足了,可搞不下去。聽聞那個美國人查爾斯跟穆少不錯,現在上海灘都被外資銀行頂着,咱私人銀行的飯不好吃啊。”
“畢爺說的是,從存款,貸款,到外匯,都是他們把持着,可憐咱政府四分五裂,也沒個出來主持大局的,這白花花的銀子就這麼流到了洋鬼子的口袋裡,咱呢,只能吃剩下的。”
“這就是現在的這個世道,所以咱得變強啊,不變強,就得被吃掉!”
畢德如和阿同聊了半晌,見司徒諾一直安靜的坐在旁邊不語,忍不住問了句,“阿諾啊,你之前在廖爺身邊的時候就一直主張開辦銀行,你是怎麼想的?”
阿諾道,“阿諾不過是個沒見識的粗人,怎好有什麼建設性的想法?不過是當時義父擡愛,多問了兩句罷了。”
“呵呵,你在我這兒就不用玩什麼謙虛這套子虛的了,廖爺老早就說你在這方面獨具慧眼。快說來聽聽。”
“是這樣,正如方纔阿同所說,如今上海的金融業現狀一直爲外資銀行所把持,雖然情況不容樂觀,但也不是沒有咱們私人銀行的春天。進入外商的金錢都是些非富即貴的人士,可畢竟這樣的人數並不多,流通性也不是很強,社會上還是有一大批閒散的中低等收入人士的閒散資金。這些人就是我們的目標客戶。另外,我還主張整合錢莊,革新錢莊的經營模式,賦予它新的職能,漸漸的向銀行轉變。如今世道不好,適逢亂世,誰都想有一筆安穩的金錢在身邊,我們可以適當給中下人民的存款利息擡高一些,一來大範圍增進儲蓄,二來樹立良好信譽。”
“可這些人都沒什麼錢啊,哪兒來的存款啊?”阿同道。
司徒諾微微笑笑,“致富是每個人,每個家庭的夢想,特別是對那些沒有錢的人家,他們更需要有足夠的錢做依靠,否則就會更沒有安全感。相對於那些富人,這些沒錢的對銀行的利息更加敏感,只要我們比別的銀行多一丁點兒,他們就會蜂擁而至,迫不及待的把自己攢的錢存進來,我們還可以再製定些輔助的有利於穩定他們存款的措施,比如,在我行存款三年以上者,可再根據金額大小上調利息,這樣一來,我們就有很多穩定的客戶流了。”
“窮人本就沒錢,要他們拿錢出來存在銀行,本就是一件難事,而且那些人普遍素質低下,毫無見識,寧可把錢放在自己的牀底下,也不願意存銀行,更何況,他們的資金也很難穩定,萬一出現個饑荒或是打仗,就一股腦全取出來了,要想他再存可是難上加難。”
“先生說的是,所以,我認爲信譽對於一個銀行至關重要,它的由來和身上所擔負的責任決定了銀行必須要靠信譽來打天下,其次,我們要拼的就是服務。”
“服務?他們請我們幫忙存錢我們還要服務他們?”
“對,任何一個銀行都會有一些大客戶,對於這樣的客戶我們必須要服務周到,他們纔不會輕易被別的銀行挖走,另外,對於小資金的客戶,我們也要做好服務,口碑好了,我們的信譽才能一步步建立起來,在我看來,成立一個銀行容易,成立一個口碑卻很難。”
“你。。。你這是什麼理論。。。”
“阿同。。。”
阿同還要爭辯,被一邊已經聽了很久的畢德如給打斷了。他揮揮手,嘴邊的兩撇鬍子一翹一翹的,“你們就不要再爭了,你們雙方都各有道理,在這樣爭辯下去,我怕是回了上海你們也爭辯不出個所以然來。凡事都是這樣,有好有壞,沒有一成不變的。”
他看看司徒諾又看看有些不服氣的阿同,笑道,“先別想那麼遠的事兒,等到了杭州,先休息休息,除了德如錢莊的事情要處理,我還也有件事情要辦。”
“哦?是何事?”阿同問。
“收購遠輝錢莊。”
“遠輝錢莊?這個錢莊的名字並不常見。”司徒諾道。
“恩,這也是我臨走前打聽到的消息,聽聞這家錢莊的老闆也是上海人,因這錢莊一直虧損,難以支撐,故而出了轉讓的想法。它的老闆不日也將到達杭州,與我們商討此事。”
“那畢爺的意思是。。。”阿同問。
“如果價錢可以,錢莊也沒什麼不良記錄,我倒是準備收購,剛好壯大我在杭州金融的勢力,等上海的銀行建成,杭州的也不在話下。”
“畢爺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