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野看着守在墓碑前寸步不離的法國大白熊,耳朵裡嗡嗡轟鳴,莫非歐陽鐸真的悄無聲息地死了?身邊沒有一個朋友,比這座嶄新的墓碑還要孤單。
天昏地暗!
陶野‘咣’地一頭栽到在地。
“倔驢!”
“倔驢!”
衆多的身影奔向陶野,大滴的淚水被甩在身後。
一架望遠鏡看着一輛輛隱藏在農場四周的車子呼嘯而去,兩個身影從灌木覆蓋的土坡站了起來,抖落一身的僞裝。
“卡納莉斯經理,我是豺狗,黑桃小組的人全部撤離了農場了,他們發現了芯片。”
卡納莉斯遠隔千山萬水從話筒裡傳出“繼續監視,不要驚動他們。”
“是!”
兩名黑水傭兵相視一笑,他們隱藏的地方距離陶野的潛伏點不到三十米。
陶野三天沒有閤眼,他們五天來連眼都沒眨。
陶野醒來時德林正在彈着給他輸液的滴管,一個個氣泡從細細的管子裡升騰而起,如同一聲聲隱藏在心裡的悲嘆。
陶野盯着牆上的掛鐘一言不發。
“你太累了,睡了十八個小時。”德林故作輕鬆,但他紅腫的眼睛卻出賣了自己。
聽說陶野醒了,Frank和梅特約老兵陸續來到了他的房間,一向視陶野爲孬種膽小鬼的嶽潔也不例外。
“醒了就好,散了吧。”威廉走到牀前看了看陶野,揮手趕走了老兵們,此時過分的關心反而會給陶野增加悲傷的重量。
老兵們低着頭走向房門,嶽潔走了幾步,猛然回頭說:“一會我下廚做幾個中國菜,吃光了我就不再叫你孬種。”
沒有迴應。
陶野瞪大了眼睛盯着天花板,瓦藍色的天花板忽然間像是有無數的猩紅的鮮花怒放,每朵鮮花的花蕊裡都綻放着歐陽鐸的笑臉,他平時習慣的笑容。
“他沒死!”陶野猛吼了一聲,房間在吼聲中顫抖。
吼聲攔住了所有的人腳步,他們面面相覷,有人側臉偷偷擦眼淚,如果說在梅特約島被黑水公司偷襲犧牲的那些兄弟可以用嚎啕大哭來表達悲傷,面對歐陽鐸的失蹤他們甚至不知該如何對待,痛哭嗎?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他已經死了,漠然嗎?人和芯片的脫離等於將一張蒼白的死亡通知書擲在了他們的面前。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難道這就是傭兵的宿命?
一滴眼淚沿着眼角滴落在枕邊,陶野用力擦掉眼淚,一個機靈坐了起來,揮舞的拳頭在半空中卻像是被折斷的翅膀軟綿綿的落了下去,他哽咽着說:“他沒死,我有預感!”
陶野憑藉着噩夢帶來的預感突然趕到凡爾賽市的行爲可以讓人覺得他心血來潮,或者說是血戰後導致的精神極度緊張,現在沒有人會反駁他,只要沒有看見歐陽鐸的屍體,沒有確實的證據,歐陽鐸就活着,永遠活着!
“對,小花沒死。”德林老兵強忍着眼淚。
“沒死!”Frank緊咬牙關,脖子上青筋迸起。
“他是中國軍人,不會死!”嶽潔語氣堅定,她堅信從未謀面的歐陽鐸擁有中國軍人的一切優秀素質。天佑中國軍爺。
威廉的目光緩緩從衆人的臉上掠過,他沉聲說:“沒錯,小花沒死,我們要找到他,和他並肩作戰,不棄不離!”
Frank講的笑話再也不能引發鬨堂大笑,陰鬱的氣氛在人羣中傳遞着,像是雷雨前的鉛雲醞釀着驚天動地的霹靂,每個人都憋足了勁,爲即將進行的刺殺行動緊張的準備着,每個人都在心裡暗暗發誓:假如歐陽鐸沒死,他們要用暗殺行動找到他,假如歐陽鐸死了,刺殺行動將是獻給他的血祭。
暗殺行動必須成功!
菲爾德抵達凡爾賽市。吉娜,庫尼抵達凡爾賽市。
大白天,伏特加專賣店史無前例地掛出拒客的金屬牌。
“噢,可愛的小鷹,看來你恢復的不錯,教會醫院的修女讓你容光煥發!”庫尼一臉壞笑地着拍菲爾德的胸脯。
菲爾德大笑,使勁掐着庫尼的臉“嗬,這小臉蛋滋潤的,看來吉娜不僅和你同房,而且同牀。”
“總拿我開心,沒道理啊!”庫尼被揭了傷疤,一臉沮喪。
吉娜正站在酒廚前欣賞玲琅滿目的名酒,聽到這句話,笑得花枝亂顫。
“歡迎歸來,好漢們!”威廉走下樓梯,德林,陶野,梅特約老兵們陸續下樓。
互相擁抱,大聲談笑,相聚的歡喜像是點燃的篝火,滾燙燙地舔舐着每個人的面孔。
“親愛的教官,中國硬漢,噢,德林隊長,哈哈,我知道一定會在這裡見到你!”庫尼高興得像個孩子,跟每個人擁抱,還在陶野的臉上狠狠親了一口,引得衆人捧腹大笑。
“它像你的心臟那麼強壯嗎?”威廉指着菲爾德的腿,它在聖多美任務中受了傷。
“沒問題,隨時可以參加戰鬥!”菲爾德一臉亢奮,在病牀上躺的時間太久了,他渴望戰鬥。
吉娜環視着數不清的酒瓶和盪漾着軍營氣息的小酒吧,對德林豎起大拇指“德林隊長,你的朋友真不含糊,這麼多人住在這兒,每天喝的酒都能買輛車了吧?”
“Frank也出身法國外籍軍團,他和妹妹出去了,回來介紹給你們,絕對的傳奇人物!”德林爲有Frank這樣的好友自豪。
“相見歡,相見甚歡!”庫尼圍着碩大的木質啤酒桶轉圈,貪婪地舔着嘴脣“爲什麼不喝一杯,爲了兄弟團聚,爲了大幹一場!”
庫尼跳上吧檯,伸手摘下掛成一排的扎啤杯,一塵不染的吧檯上留下了幾個灰塗塗的腳印。摘下杯子的瞬間他忽然扭頭在人羣裡快速掃了幾眼,大聲問威廉“小花呢?他在哪兒?”
從天而降的冰雹熄滅了熊熊的篝火,相聚的喜悅被一掃而空,威廉和老兵們低下頭,悲傷彷彿一條亂竄的小溪,拍打在每個人的臉上,打溼了他們的眼眶。
“怎麼了?小花呢?”菲爾德立即察覺情況不妙。
“倔驢?”吉娜快步走到陶野面前,他面無表情,同樣也面無血色。
“我們會找到他。”陶野說了一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外面,彷彿歐陽鐸就在門外,隨時都會推門而入。
吉娜幾乎跳了起來“他失蹤了?”
“不可能!”菲爾德和庫尼異口同聲。
“小花確實失蹤了。”威廉拍拍菲爾德和吉娜的肩膀,希望他們冷靜。
威廉簡單說出了歐陽鐸失蹤,芯片藏在法國大白熊體內,以及他們尋找的經過。
攜帶者和芯片脫離意味着什麼?犧牲或者被俘,對於血性軍人被俘和死有什麼區別!
“不會是玩笑吧?太過分了。”吉娜不由退後了兩步,嘴裡說着,她心裡明白這是事實,陶野和威廉的表情不會說謊。
菲爾德一改往日的沉穩,鎮靜,用力敲着腦袋“等一下,我不太明白,小花是我見過最棒的狙擊手,就算咱們都失蹤了......”
“不是玩笑。”陶野的話打碎了所有飄渺的希望。
庫尼上不知所措地站在吧檯上,目光在威廉,陶野的臉上來回晃動,忽然,他蹲了身子,抱着腦袋哇哇大哭“我操!”
庫尼是個出色的爆破手,他的眼淚同樣起到了C4炸藥的威力,幾天來籠罩在衆人心頭的悲傷終於像洪水般爆發。
最悲壯的場面是什麼?
不是萬人空巷的葬禮!
不在喪花漫天
,哀聲四起的墳前!
看看這些鋼鐵般的漢子,槍林彈雨中他們談笑風生,子彈穿過胸膛眼也不曾眨一下,可是現在,或者抱頭痛哭,或者梗着脖子,極力抑制着淚水,漲紅悲憤的面孔,青筋迸起,比淚水更讓人心碎。
幾十條漢子!
幾十條敲上一錘都會鏗鏘做響的漢子啊!
誰能換來這麼多硬漢炙熱的淚水?
是戰友,是兄弟!
幾十條漢子圍在一起,哭聲如雷,就算你心硬如鐵也會不由黯然淚下。
只有陶野沒有流淚,他的目光依舊倔犟而堅韌,還有鋒利如刀的仇恨。
“倔驢。”菲爾德擔憂地看着他,歐陽鐸失蹤,每個人都很難過,最傷心無疑是陶野。
陶野和歐陽鐸是什麼關係?同是黃皮膚,黑眼睛的中國特種兵,是戰友,更是勝似親人的兄弟!新兵連,傘兵大隊,特種大隊,黑桃小組,兩人並肩向前衝,憋着勁賽跑,誰也沒有把誰落下,誰也不會把誰落下。現在呢,陶野還活生生地站在這裡,歐陽鐸卻音信全無。
陶野哭過,今天清晨,當他洗臉時,他和鏡子裡的自己良久對視,終於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他想歐陽鐸,挖心挖肝的想,多少年了,他們一個鍋裡吃飯,一個潛伏點裡蹲守,他加入黑桃小組,歐陽鐸也來了,他來到了凡爾賽,歐陽鐸卻不在了。
戰友,誰不想同生同死!
“兄弟,你讓我一個人怎麼回國!”陶野一頭撞在牆上,頭痛,心更痛。
陶野將永遠記住在凡爾賽市的這個上午,戰友們抱頭痛哭,心痛如焚。
哭聲漸漸停了下來,每個人臉上的悲傷開始被仇恨所代替,威廉欣慰地看着他們,檢驗一支軍隊是否強悍,不僅要看它是否能夠接受大杖,硬仗的考驗,更要看它在遭受重重磨難時是否屹立不倒。
威廉,黑桃小組的指揮官,他敢對全世界坦然高呼:黑桃小組拖不垮,打不爛!
“準備行動吧,給小花報仇!”陶野的聲音很平靜,卻殺氣凜然。
“準備行動!”威廉大喊。
老兵們站了起來,從痛哭的地上站了起來,從失去戰友的悲傷裡站了起來。
“復仇!”老兵們振臂高呼,全力舉起的一支支手臂宛如戰場上百戰不倒的戰旗。
“黑桃小組的口號是什麼?”威廉大吼。
“不棄不離,自己搞定!”應聲如雷。
“不!”威廉猛然揮手“從今天起,黑桃小組的口號要改:不棄不離,永不妥協!”
“不棄不離,永不妥協!”
“黑桃小組的口號是什麼?”
“不棄不離,永不妥協!”
“不棄不離,永不妥協!”
源源不斷的吼聲似乎掀開了屋頂直衝雲霄,吼聲將帶着勇猛無畏的漢子們奔赴巴黎,血染戰袍是對犧牲戰友最好的祭奠。
陶野的吼聲持續不斷,他將衝鋒在前,爲了犧牲的梅特約老兵們,爲了失蹤的歐陽鐸!爲了戰友,爲了中國軍人的榮譽!
庫尼站在吧檯上,讓淚水滑過腮邊,他仰面高唱着曾經送別犧牲老兵們的歌曲,海葬時他用這首歌祭奠戰友的亡靈,現在他用這首歌點燃了血戰的序幕。
“來吧,親愛的兄弟,
請再次和我緊緊擁抱,
來吧,用你鮮血擦亮我的鋼刀
.....
來吧,來吧
.....
我一定會回來,
帶着敵人的頭顱,
他射中了你的頸椎
.....
仇深似海,仇深似海!
仇深似海,仇深似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