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遙的印象中,父皇向來是喜怒不形於色的,爲帝王者自然不能讓旁人隨意揣測到他的心思。
然而這一次,父皇卻是滿臉怒色,楚遙抿了抿脣,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纔好。
“他如此不受教,不願承你的情,你還要爲他求情麼?”皇帝直直地望着楚遙,剛纔的憤怒也只是一瞬,這時他面上的怒意已經消失無蹤,反而對女兒眸中的複雜有了幾分興趣。
他的子嗣不少,但是大多數的兒女看到他都是害怕敬重的,唯獨這個七丫頭,打小便不怕他,喜歡纏着他,跟前跟後,這對他來說是個新鮮的體驗,也因此纔會對楚遙尤爲縱容。
而如今,卻忽然發現自己這個肆無忌憚的女兒彷彿有了些許成長,這怎麼能不讓他這個做父皇的好奇。
就在皇帝問話時,楚遙心頭閃過無數的念頭,若是換做識時務的人這個時候就應該跪安告退,畢竟她該盡的心也盡了,既然五哥不願承情那她又何苦落得裡外不是人,但是她是楚遙,是凌最嬌蠻的七公主,是唯一一個能在皇帝面前無所顧忌的天真女兒。
“五哥一時被迷了心智,纔會衝撞了父皇,還請父皇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饒恕了他。”說話間,楚遙已經跪在地上,神情認真,像是在做一件極其重要的事。
是了,這纔是皇帝最喜歡的七丫頭,不懂進退的真性情,不懂人情世故的講義氣,便是這樣的赤子之心纔是最讓皇帝珍視的。
楚遙賭的,是自己對父皇的瞭解。
“兒臣知道五哥忤逆父皇亦爲不孝,但是若換位而思,母后如果受了旁人的欺負,兒臣縱然拼了命也會維護母后的尊嚴,定然不能讓人欺負了母后,縱然五哥行爲失當,也是爲了薛嬪娘娘。”楚遙神情糾結,一副挖空心思解釋的樣子。
皇帝哪裡捨得矜貴的女兒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連忙起身將楚遙扶了起來,他也是知道女兒的性子,雖然有些跳脫不馴,卻是重情義的,剛纔那一番話雖然莽撞,倒也真情真意。
“罷了罷了,朕向來寵你,難得看你說出這麼些大道理來,就給你個面子,這件事朕會好好處理,定不叫薛嬪吃虧,只希望你五哥能承你的情纔是。”皇帝無奈地喚來林公公,交代了一番,才掃了楚遙一眼,“行了,回去吧,外頭冷,你身子弱,沒事別到處溜達了。”
“兒臣告退。”楚遙微微福身,轉身欲走,想了想又轉過身來,朝着皇帝說道,“父皇也別太勞累了,兒臣看着父皇眼下都有烏青了。”
“知道了。”皇帝沒再擡頭,翻開奏摺開始批閱,擺擺手讓她跪安。
待她出了御書房,皇帝才擡起頭看着門口的方向,良久,幽幽地嘆了口氣,復又重新將注意放到手裡的奏摺上。
方纔他們說父女說話間,林公公已經先將皇上的旨意說給五皇子聽了,因而楚遙走出來時五皇子已經起身立在門邊等着她了,見她出來朝她頷首,以示感激。
御書房莊嚴肅穆,自然不是說話的地方,楚遙朝他回以微笑,指了指前方,便先往前走去。
瞧她的動作,楚思淵立刻明白她的意思,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
“咦,五弟不是去同父皇表明心志麼,怎麼這麼快就離開了?”迎面而來的是齊妃的兒子,當今二皇子楚天勵。
所謂冤家路窄,說的便是這樣的情況。
二皇子今年二十,娶了京城世家的嫡女爲妻,卻依然到處拈花惹草,光是侍妾就有四五個,好大喜功,貪婪無用,勉強在翰林書院領了個編修的閒職,因爲是皇子中年紀最大的,便總喜歡以皇長子的身份擺譜。
要說這位二皇子,最不對盤的人有兩個,一是三皇子楚御烽,二是五皇子楚思淵,當然他對五皇子更厭惡一些,畢竟他有個卑微的出身,卻因爲依附着三皇子反而得了皇帝的青眼,如何能不叫他這個皇長子眼紅不已?
“二哥。”楚思淵和楚遙一齊請了安,楚思淵眼中不着痕跡地閃過厭惡,面上卻是一如既往的恭謙,倒是楚遙對他的不喜表現得更明顯一些,反正她是皇帝捧在手心裡的瑰寶,誰都不敢惹她這個小霸王,她自然是不用怕二皇子的。
“小七也在啊?”二皇子笑着跟楚遙打招呼,彷彿沒有察覺到小七的反感似的。
楚遙皺着秀氣的眉頭,大喇喇地說道:“二哥是要去找父皇的吧?不過父皇要用膳了,恐怕沒時間接見哥。”
這般不客氣的語氣,讓二皇子面色一變,他當然不願意在楚思淵面前失了面子,只是又不敢招惹楚遙,便只能將這份不悅轉嫁到楚思淵的身上去了。
“我也是聽說了五弟的事,想來給五弟求個情,沒想到小七也來了,看來父皇是不生氣了。”二皇子訕訕一笑,轉而又朝楚思淵說道,“不是二哥說你,父皇日理萬機已經夠辛苦的了,你怎麼如此不知分寸還去惹惱了父皇?”
“二哥教訓的是。”楚思淵恪守着本分,也不敢多說什麼。
楚遙卻是不耐煩地揮手說道:“若是二哥能有本事些,便能如我三哥和五哥這般爲父皇分憂,也不至於父皇忙成這樣,二哥有時間在這裡教訓別人,不如多回去看看書,聽說父皇前幾日詢問了翰林院的事,二哥還真是掛的閒職。”
不等二皇子回答,楚遙這邊的人都低下了頭憋着笑。
宮裡誰不知道二皇子胸無點墨還自以爲是,在翰林書院鬧了不少笑話,硬是想要獨立編修宗室史書,結果編得漏洞百出,其他人還要幫忙重修一次,偏他還自以爲是,最後還是翰林院學士實在無奈,只好在述職時含蓄地朝皇帝暗示了幾句,皇帝親自問了二皇子差事,結果二皇子果然不負衆望地答非所問,氣得皇帝當場發作。
這個大笑話,可是宮裡人盡皆知的。
“我那兒還有事,就先走了。”二皇子面上一熱,趕忙尋了個理由,落荒而逃。
楚遙嗤笑一聲,毫不在意地繼續往碧霄宮的方向走去。
她並沒有發現,楚思淵站在原地望着二哥的背影,眼底閃過了狠戾,藏在袖中的拳頭握得死緊。
終有一日,他要讓所有人都對他俯首稱臣,再不做任人揉搓之人,不論是他還是母妃,都不會任人羞辱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