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遙是第二天一早起來的,清歡來告訴她昨夜的事時,她只幽幽地嘆了口氣,並沒有做出太多的評論,不過早上梳妝時還是讓清歡多用些粉,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
在清歡的攙扶下,她來到了偏廳,裡頭是一隻木棺,最上頭擺放着一個牌位,整個偏廳都掛滿了白色的祭條,偌大的奠字,透出一股肅穆的悲痛。
“這是怎麼回事?”楚遙的臉上滿是震驚,木然回頭看向立在一旁的南忠公等人,“這棺木裡頭的人,難不成是我堂姐?”
“遙兒……”蔣氏上前扶着她,憂心忡忡地小聲安撫她,讓她不要太激動,她畢竟是懷了身孕的人,不能太過激動。
“世子呢?”楚遙的聲音很平靜,卻平靜得有些詭異。
南忠公偏頭看向袁氏,眼中有着狠戾,袁氏只上前一步回答:“軍營那兒有變故,所以還沒能回來。”
此時,他們都忘記了楚遙庶妻的身份,只她這麼一問,便不由自主地上前回答她了。
“這是他的妻子,再大的事還能比得過妻子嘛?”楚遙面上劃過悲涼,回過神撫摸着棺木,不再說話。
就在這時候,南慕封和南謹軒一同進了南忠公府,實際上他們確實昨晚就收到了消息,可是昨夜竟然有賊人潛入軍營,他們一個一個地搜營,竟是鬧到了天亮,卻沒有搜到人。
說起來,如今京城近郊大營的兵權是在文家手裡,文將軍一回京睿武帝便將京城的安危丟到了他的手裡,南謹軒掛到了兵部,文將軍又對這個侄女婿很滿意,便有心歷練他,常叫他去軍營。
至於南慕封,則是奉了五皇子的命去了一趟軍營辦事,只不過正巧遇到軍營有事,他也就賴着沒走,只怕是存了立功露臉的念頭,竟是連府裡的事都沒顧得上,這般的冷酷心腸可想而知。
當然,並沒有人知道,傳到南慕封這裡的話並沒有提及楚依依的死,只說郡主的屋子燒了起來,他自然並不放在心上,卻沒想到自己的這一番遲疑,居然釀成了嚴重的後果。
“謹軒……”楚遙眼眶微紅,朝着他伸手,南謹軒立刻就迎了上去,將她摟在懷裡低聲地輕哄。
昨夜他一收到消息便準備回府,要不是後來有人有送了一到消息過來,他昨兒半夜就回到南忠公府了,他掃了一眼在自己懷裡裝腔作勢的嬌妻,心下暗忖,沒想到這丫頭的演技倒是不錯,這要哭不哭的樣子,就算知道是假裝的,也叫他心疼死了。
是的,這一齣戲可不就是楚遙的手筆,幸而南謹軒如今只要人離開她便會留些人給她用,就怕這丫頭想一出是一出時沒有人用,這一次不就用到了麼?
“依依……”南慕封只覺得背脊發涼,眼前發黑,倏地扶住木棺,才支撐住了暈眩的身體,“這是怎麼回事?依依……怎麼會……”
這一出,真是殺得他一個措手不及,他們才成親沒多久,纔剛有了孩子……想到孩子,他眸中閃過一絲狠戾,是了,他利用孩子的事逼她,可是卻從不曾想過要她去死。
南慕封太清楚了,楚依依的死對他來說絕對是致命性的一擊,沒有了郡主,他這個郡馬爺還算什麼,他還沒嘗夠風光的甜頭,就又要回到從前的那般模樣了麼?
“昨夜一場大火是從主屋燒起來的,世子妃身子不適,總是在做惡夢,便讓侍女多點了幾支蠟燭,結果沒想到燭火竟燃了起來,她的屋子裡皆是易燃的布藝,便……”說話的是杜晗煙,只見她哭得雙眼紅腫,很是可憐的樣子。
“怎麼會……”南慕封怎麼都不相信,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他無論如何都不願相信。
“六音呢?”南慕封問道。
“六音救主心切,要跑進去救世子妃,燒傷了手臂,今早開始便發起燒來,昏迷不醒。”杜晗煙怯怯地伸出手,覆在南慕封的手上,低聲地安撫他,“世子,節哀。”
節哀?他是需要節哀,他不曾對楚依依動心,知道她的那些骯髒更是恨不得將這個給他戴綠帽子的女人碎屍萬段,可是他什麼都沒有做,因爲他需要她,需要她背後的太后和景家,需要她的郡主身份。
可是她,竟就這樣一命嗚呼,給了他倉促一擊,實在讓他招架不住。
“宮裡知道了麼?”楚遙低聲詢問。
“一早已經去報信了。”管家低聲地回答。
南慕封幾不可見地微微一顫,是了,他是怕的,怕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變成了一場空,他費心籌謀,努力算計,卻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功虧一簣,她竟是就這樣死了,將這麼個爛攤子丟給了他。
楚遙看着南慕封,面上平靜,心底卻像破了一個洞,她爲什麼會最終應了楚依依的請求,一是因爲那枚護身符,二則是爲了給南慕封猝不及防的一記重擊,她早就說過,她要看着他失去一切,這樣得到了再失去的痛楚,她曾經也深切地感受過呢。
手邊傳來一陣暖意,讓她冰冷的目光微微轉暖,她身邊那人正暗暗運功,將熱量傳到了她的手心,是了,她有他呢,她身邊這人卻是永遠都不會傷害她的。
“還有一樁,昨日三弟媳口口聲聲懷疑大嫂腹中的孩子,如今世子回來了,請你當着我們的面說一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總不能,叫我堂姐至死都要揹着污名。”楚遙直直地凝視着南慕封說道。
他的心漏跳一下,倏地轉頭看向連佩珊,冷冷地問道:“不知道弟媳是從哪裡聽來的這些話,竟是要污我媳婦的清譽嗎?”
人都死了,他是勢必要爲她保住清譽的,若不然他便是個保護不了自己妻子,竟是連她清譽都護不住的廢物,要是這事再傳到外頭去,他也是真的不要做人了。
“我……我是聽她親口說的……”被南慕封冰冷的目光盯住,連佩珊竟是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愣愣地張了張嘴,“我……”
“我的妻子我自是清楚,她就算是胡亂說了什麼話也不過是同我不高興氣我的罷了。更何況她如今已經死了,豈不是你怎麼說都可以了?”南慕封握緊了拳頭,面上是對楚依依全然的信任。
“我……”連佩珊想說這話是楚依依親口同南梓彥說的,卻一想,是了,他怎麼可能承認這樣的事呢?事到如今,她竟是做了惡人,說了誰都不信的話了麼?
“三弟,你的媳婦你自己處理,只一句,我不希望日後再有人說任何依依的不是,她就算死了,也是我南慕封的原配。”南慕封這一番話,倒是說得有情有義,只可惜他說得再好,也抹不去昨夜知道媳婦出事沒有回來的無情。
南梓彥只伸手將連佩珊拉到身邊,扣緊她的手腕,瞥她一眼警告。
連佩珊到底還是怕了,知道如今就算她說什麼都沒用了,若是她再多說幾句,指不定昨夜那場火的髒水就要潑到她的身上來了。
“太后駕到……”門外傳來一聲尖細的唱諾,衆人的面色皆是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