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文氏所住的鳳藻宮,清秀雅麗,雕甍繡檻,處處透着尊貴大氣。
楚遙跟着一起回了寢宮,心下不免有些打鼓,不知道母后要同她說些什麼。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書房,文皇后也不說話,徑自走到紅木書案前坐下,就着之前抄寫的佛經,執筆抄錄起來,淡淡地說道:“過來磨墨。”
母后越是這般平靜,她心頭越是不安。
楚遙斂了心思,走到書案邊上,執起擺放在邊上的磨柱,一手捏緊寬大的袖擺,安靜地磨起墨來。
之後一個時辰,文皇后像是忘記了楚遙的存在似的,楚遙面上沉靜,心底卻是暗暗叫苦,懸空的手臂無比痠疼,可是母后不開口她又不敢擅自停下。
就在楚遙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文皇后終於放下了筆。
“知道母后爲何要罰你麼?”文皇后靜靜地看着楚遙,眼底的心疼一閃而過。
若是一個時辰之前問她這個問題,楚遙或許未必答得上來,但是這會兒她卻想明白了幾分,不過卻揣着明白裝糊塗,想着若是從前的自己該如何回答。
她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一眼明顯還沒消氣的母后,復又低頭應道:“母后怪兒臣太過咄咄逼人。”
文皇后瞧着她一副委屈的樣子,滿臉的恨鐵不成鋼。
她心裡很矛盾,既希望這個金枝玉葉的女兒能懂得人情世故,又希望她能永遠保持一顆赤子之心,不要看到宮裡那些個醃漬之事。
“母后,女兒以後一定乖乖聽話,不惹母后生氣。”楚遙見母后嘆氣,知道她已經不生氣了,便放下了手中的磨柱,跑到她身邊撒嬌,“以後母后不許女兒說話,女兒就不說話。”
看她一點都沒上心的樣子,文皇后只能幽幽嘆氣。
見母后沉默不語,楚遙這才大着膽子試探地問道:“可是母后,麗妃經常對您不敬,今日這麼好的機會可以教訓她,爲何母后反而還要爲她說話?”
文皇后沉吟一聲,似在斟酌該如何解釋這件事,打量了楚遙半餉纔回答說:“麗妃的父親卓大人如今是你父皇倚重的大臣,若是麗妃這邊出了事,勢必會影響卓家。”
自古前朝後宮息息相關,雖說後宮不得干政,但是後宮女人同前朝朝臣之間卻是緊密相連,但凡寵妃,大多是父兄得到重用的,那些受皇上倚重的家族送來的女子多半能得到皇帝寵愛。
這些事,皆是默契。
“可是我們家三位舅舅皆是能臣,外公又是帝師,難道父皇就不倚重麼?”楚遙蹙眉。
楚遙出身宮廷,兒時整日纏着父皇,說來睿武帝也確實疼寵這個女兒,幾乎走到哪裡都會帶着她,許多朝堂政事也經常會同她說起,只是楚遙向來對這些不上心,聽個一知半解的便過去了,長大後又整日圍着南慕封打轉,因而她對朝堂之事並沒有那麼清楚。
被女兒的問題逗笑了,文皇后摸了摸楚遙的額頭,慈愛地微笑:“我們文家歷來都是君主的輔臣,這一點你父皇心裡清楚。”
親疏有別,文皇后的笑容裡大有深意。
麗妃受寵是因爲要籠絡卓家,而文家無需籠絡,時時刻刻都立在睿武帝身後。
這樣的信任,纔是文家最大的倚仗。
然而文皇后的話卻讓楚遙眸色一沉,若真是如此,父皇后來又怎麼會相信了她勾結舅舅們叛逆,又怎麼會將母后軟禁起來,甚至牽連文家那麼多人?
“怎麼了?”文皇后瞥見女兒瞬間沉下的臉色,心頭暗自一驚,她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卻也被女兒眼底迸發的恨意震住。
到這個時候,文皇后才微微皺眉望着女兒,今日的小七有些不同,之前在慶和殿時她只覺有些奇怪,如今再仔細想想,才品出些不對勁來。
“幸好有外公和舅舅們,不然麗妃就真的要越過母后去了。”收起眼底的冷意,楚遙重新恢復了笑容,靠在皇后肩頭撒嬌。
瞧着女兒天真無邪的臉龐,皇后暗暗揉了揉額頭,小七從小嬌生慣養,宮裡人人都順着她哄着她,她哪裡來的不順心,又怎麼會有那般強烈的恨意,定然是自己太疲憊了,纔會產生了錯覺。
見母后收起了懷疑,楚遙暗自鬆了口氣。
“總之,以後離麗妃遠點,不要同她正面衝突。”皇后扣了扣案几,淡定道,“她的事,母后和你父皇自有定奪。”
楚遙點點頭,要不是麗妃不長眼地想要害她,她又怎麼會出手反擊。
不過這樣也好,看母后的樣子是壓根就沒有把麗妃放在眼裡的,想來也是,連薛嬪都沒將她放在眼裡,她又何必將這個草包美人當一回事。
“對了,那個綿心……”皇后像是想到了什麼,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你也已經及笄了,該學着自己打理碧霄宮的事了,不要事事都交給旁人,難道日後嫁人了也什麼都交給旁人麼?”
怎麼好端端地就提了嫁人?楚遙微微皺眉,想到了不久之後的瓊華宴,不由得有些頭疼。
不過轉念一想,倒是能趁着這個時候好好將碧霄宮內外整頓一番,將那些混跡在碧霄宮裡的蛇蟲鼠蟻都給掃出去,省得日後給她惹麻煩。
“不過,你要明白,水至清則無魚,有時候適當地將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總好過時時擔心身邊的人時有異心。”皇后不期待楚遙能一下子就明白她的意思,不過她相信許多事都會有潛移默化的作用,她並不希望女兒成爲一個城府深沉的女子,也不願意她人世不通,只能依賴旁人。
“母后放心吧,女兒知道了。”楚遙點頭應是,面上很是認真。
不得不說,皇后是個極爲聰明的女子,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何時該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她看起來與世無爭,然而實際上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心中。
直到這個時候,楚遙才恍然,或許自己一直以來都小看了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