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緣與危機

善緣與危機

緩釋藥劑——那種猛力藥劑的名字,雖然跟緩解藥劑只有一字之差,但是效果卻天差地別,而且製作的困難程度也天差地別。

伯爵聽到這個黑髮魔法師連藥劑的名稱都說出來了,對他的信任就又多了兩分,但與此同時,卻也被他的話驚到:“你……是什麼意思?”

比爾萊克更加慌張:“先生,您都能這麼快看出母親的病和需要的藥劑了,是不是也能夠治療她?先生,您一定可以治療他的,對不對?”

卡洛希環住比爾萊克的手臂也緊了緊,希望能夠給他更多的力量。

阿洛沒有嚇唬小孩子的意思,在聽到比爾萊克的問題之後,就立刻給出了回答:“是的,我能夠治療。”

伯爵一家——幾乎是同時的,眼裡迸發出強烈的欣喜。

因爲有着多年的閱歷和經驗,伯爵最先冷靜下來:“埃羅爾先生,需要我們做什麼嗎?您……是不是可以找到芙曼的病因?”他立即用上了尊稱。

阿洛點點頭:“其實,病因已經找到了。”

伯爵也終於忍不住,猛地站起,大步走過來,急切地問道:“請您務必告訴我!”

阿洛的視線落在伯爵夫人——芙曼略顯暗淡的發間,那個髮箍中央的寶石——法器的一部分,已經沒有了那原本就只有他能夠看見的光彩,是西琉普斯強大的氣息讓金氣折服,就安分下來。

“伯爵大人,夫人這個髮箍,是在這幾個月得到的嗎?”年輕的魔法師看着嚴肅的男人問道。

伯爵皺一下眉:“是的,難道是這個有什麼問題?”

“嗯,這個髮箍是一件帶着詛咒的物品……我並不知道是什麼詛咒,但是我可以感覺到,讓伯爵夫人衰弱的氣息就是從上面傳來。”阿洛選擇性地說了一部分事實。

“難道這是一件暗黑魔法物品?!”伯爵一驚。和其他各屬性魔法物品不同,暗黑魔法物品本身帶有強烈的腐蝕性,經常跟它接近的人的身體會因此而有所損壞。在怎麼樣也查不清妻子病因的時候,伯爵也想過是否是因爲是中了暗黑魔法,可是哪怕是對暗黑元素最敏感的光明神殿牧師來看過之後,也沒有提出這方面的問題,那麼,他當然以爲不是。

“很多人都過來看過,如果是暗黑魔法造成的效果的話,不會發現不了的。”事實上,來來往往很多人,都沒有一個認爲是這個東西損害了自己妻子的健康。

阿洛搖搖頭:“所以我很奇怪,不過,這似乎的確不是暗黑魔法……又或者是非常高級的、一般人無法覺察的暗黑魔法也有可能。”

的確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伯爵沉吟着:“那麼,埃羅爾先生,您覺得這是什麼呢?”

“我從沒見過,但如果你信任我的話,或者可以直接把它交給我。”阿洛衝他溫和地笑了笑,“我想,既然我能夠發現它有問題,那麼,至少我不會被它傷害。”

這個髮箍是個燙手山芋,誰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有什麼危險呢?如果這位年輕魔法師願意處理掉這個的話當然是再好不過,只是,這個年輕人救過自己繼承人的性命,而且又找出了自己妻子的病因,這樣做的話,實在是太忘恩負義了。

阿洛看出了伯爵的猶豫,心裡倒是對他的人品有些讚賞,於是笑道:“伯爵大人不用擔心,我對這個東西很有興趣,它在你們的手裡是個麻煩,但是在我的手裡,我會很高興。”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伯爵也不再矯情,就點頭答應:“既然這樣,就把它交給您了,如果到後來會對您有什麼不好的地方,您可以到浦西津莊園來,我會想辦法再去找更多的助力過來的。”

“好,那就多謝伯爵大人了。”阿洛頷首道謝。

比爾萊克在聽到阿洛有解決辦法的時候就又紅了眼圈,欣喜的神色溢於言表,卡洛希也露出高興的表情,按着他的肩膀沒有多話。

在伯爵與阿洛的對話結束後,比爾萊克一下子衝到伯爵夫人身邊,緊張地說道:“母親……您,稍微低一下頭,好不好?”

伯爵夫人其實早就沒有了什麼力氣,她對着兒子溫柔地笑了笑,慢慢地把頭低下。比爾萊克恨恨地看着那個髮箍,可動手的時候,卻因爲怕弄痛了母親而輕柔無比。

“先生,給您。”比爾萊克很小心地捧着髮箍,送到阿洛面前,“就像父親說的,如果您有困難,請儘管到這裡來,我和哥哥都會很高興地招待您。”

卡洛希寵溺地看着他,然後朝阿洛微笑,就好像會支持自家弟弟的所有決定。

阿洛接過髮箍,用手指輕輕摩挲上面的寶石,果然,從裡面傳來的是難以忽視的強烈波動,只有修真者能夠感覺到的……犀利、尖銳、但也有一絲讓人難以覺察的欣悅之情。這個法器蒙塵太久了,它也很想再次遇到一個能夠駕馭、甚至只是能夠使用自己的人吧……

沒有再發呆下去,年輕的魔法師再次坐到了牀邊的椅子上,趴在他肩上的小獸尾巴纏住阿洛的脖子,猛然伸頭竄下來把髮箍叼在嘴裡,同時,阿洛重新握住了伯爵夫人的手。

除去了帶着金氣的髮箍之後,伯爵夫人的身體不會再繼續被侵蝕,然而,本來的內創卻並不會因此而痊癒,所以,阿洛還需要進一步爲她治療。

比爾萊克看到阿洛的動作,有點慌張地問道:“先生,您這是……”

“讓夫人生病的源頭拿走了,可夫人已經受到的傷害並沒有消除。”阿洛對他安撫地笑笑,“比爾萊克小先生,我會治好夫人的,放心吧。”

比爾萊克往卡洛希的懷裡靠了靠,真的安心了很多。

下一刻,伯爵幾人都看到了阿洛身上泛起的藍光。

是的,阿洛又一次以水系魔法師的身份爲人治療,而他送入伯爵夫人身體裡的,卻是他才恢復了小部分的力量——蘊含着濃郁生機的木行靈力。

阿洛閉上眼,旁邊的人看到臉色平靜,知道他是在盡心治療,也都安靜下來,先不說伯爵是怎麼死盯着他妻子的臉色的,比爾萊克更是抓緊了卡洛希的手,大氣都不敢出。

淡青色的靈力順着掌心的經絡進入伯爵夫人的身體,一點一點地修復她損傷的經脈和內臟,再將旺盛的生氣打入她的四肢百骸,讓她身體的“氣”逐漸循環,自我修復功能也逐步恢復……這樣沒過多會,伯爵夫人之前的死亡之相就消失了,而她頹敗的內部循環也重回生機。

在阿洛握住她手的時候,伯爵夫人就感受到一股舒適的能量流入自己的身體,柔和的,並不霸道,卻很好地流淌着,每一寸**都好像被溫暖的水流浸泡着,暖洋洋的燻人欲睡……她幾乎可以感覺到自己一點一點好起來。

而一直認真看着自己妻子的伯爵,也看到了妻子的臉色一點點好轉,從略爲發黃,到蒼白,到泛起一點紅暈,而神情也從憂愁到平和到舒適,這是她在迅速好起來的徵兆!

伯爵的心裡霎時升起狂喜,他的手緊緊地捏着手杖,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他滿眼都只看到恢復生命力的、那與自己相濡以沫二十年的妻子,滿心都被歡悅的情緒充盈,他再也想不了其他任何東西!

終於,伯爵夫人的眼皮越來越重,她帶着微笑,進入了深深的睡夢之中。

放開手,阿洛的面色有一點發白,比爾萊克急忙小跑過去,想要扶他,卻被他擺手制止了。黑髮魔法師肩上的小獸彷彿也感覺到主人的吃力,它倏然跳下來,呆在了主人的腳邊。

阿洛伸出手指做出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招呼一行人到外面說話。

伯爵一家欣喜和欣慰地看了一眼入睡的伯爵夫人,輕手輕腳地朝房間外面走去——要知道,被病痛折磨的伯爵夫人,已經很久沒有睡上一個好覺了,儘管她從不曾向任何人抱怨。

房間外,走在最後的伯爵輕輕掩上門,和兩個兒子一起面對阿洛,認真地鞠了一躬:“非常感謝您,埃羅爾先生。”

阿洛側過身子,正好躲開了伯爵的禮數,卻接受了比爾萊克和卡洛希的:“不用客氣了,我已經收過報酬了,不是嗎?”

伯爵向來嚴肅的嘴角線條淺淺彎了一下,並沒有當真。

“先生,母親好了……對吧?”比爾萊克急切地想獲得一個肯定。

阿洛微笑着滿足了他:“是的,讓伯爵夫人好好地睡一覺,然後再常常給她做一些滋補的食物養着,過一段時間就能完全恢復健康了。”

“就像從來沒有生過病一樣?”比爾萊克露出大大的笑容。

“對,就像從來沒有生過病一樣。”阿洛脣邊的弧度也更深了。

比爾萊克已經問出了所有人想問的東西,伯爵看到阿洛本來就不太好的身體似乎更加虛弱了,心裡一陣愧疚,連忙說道:“比爾萊克,你帶着埃羅爾先生回去休息,卡洛希,去把庫房存着的上好藥劑都拿上送到埃羅爾先生的房間。”

卡洛希和比爾萊克連忙點頭,卡洛希摸一下比爾萊克的頭,就向阿洛告辭,往另一個方向走去,而比爾萊克則微微仰起小臉看着阿洛,眼裡滿是感激和崇拜:“先生,我來帶路,您跟我慢慢走。”

阿洛與公爵告別,公爵回去房間陪伴熟睡的妻子,而阿洛……在腳邊小獸的堅持下,他握着它長長的尾巴任它帶着,又在比爾萊克的堅持下,用堪比龜爬的速度一點一點朝自己的房間挪去。

接下來的日子,因爲救了莊園裡小主人和女主人兩條人命,阿洛在浦西津的待遇好上加好,就連被認爲是寵物的西琉普斯也因爲阿洛的重視態度而得到了堪比上賓的態度。

卡洛希在伯爵的默許下幾乎拿來了莊園裡藥劑的所有存貨,讓阿洛頗有些哭笑不得,比爾萊克對待阿洛比之前的感恩更多了親近,這種與西琉普斯截然不同的感覺,讓阿洛心中也偶爾感嘆。

在浦西津莊園住了半個月之後,阿洛和他的流牙就向伯爵一家告辭了。這個時候,伯爵夫人已經可以下牀,臉色紅潤,原本因爲疾病而消瘦的身子也漸漸補了回來,與病中的憔悴不同,現在的她穿戴着舒適而低調華貴的衣飾,襯得她整個人容光煥發,十分地雍容美麗。伯爵挽着她的手,包括比爾萊克和卡洛希一起,四個人在僕人的保護下站在莊園門口送他。

本來伯爵想要安排馬車護送阿洛離開的,但是被阿洛拒絕了……他知道西琉普斯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如果路上還有人跟着,他恐怕會忍耐不住。

比爾萊克依依不捨,卡洛希卻把之前讓阿洛挑選的藥劑全部裝在了一個精緻的、用特殊材料製成的結實卻不沉重的箱子裡,包括伯爵贈送的內有一萬紫晶幣的晶卡和幾十個散裝的金幣,送到了阿洛的手中。

“埃羅爾先生,您會是浦西津莊園永遠歡迎的客人。”這是伯爵今天對阿洛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話。

阿洛微笑着衝伯爵一家揮手作別,然後他抱着懷中的小獸,慢慢地朝大路上走去。

烈日當空,這條大路正到了偏僻的地方,周圍都沒有行人,而浦西津莊園更是老早就看不到影子了,趴在阿洛肩頭的小獸一跳下來,就地變成了個身材高大的俊美男人,往阿洛旁邊一站,正好幫他擋住了灼人的陽光。

“……流牙?”阿洛沒有回頭,可笑得很溫柔。

西琉普斯一邊小心地在側了□子,確保能給阿洛帶來一片陰涼,一邊伸手攬住他的肩,讓他靠着自己的手臂行走:“累不累?”根本實力還沒有恢復就幫人治病,反而把自己弄得更加虛弱了,西琉普斯想一想就覺得很擔心。

阿洛搖搖頭:“我沒事,雖然靈力還沒恢復,可魔力都恢復了,慢慢轉化也很好,流牙,不用太小心的。”

西琉普斯點一下頭,算是接受了他的說法,但是馬上又皺起眉:“洛,你對比爾萊克很好,爲什麼?”

阿洛有點訝異地看了西琉普斯一眼,發現他金色的眼裡全是不爽,不覺認真解釋道:“他跟我有一段善緣在,所以我就順手幫幫他了。”

西琉普斯手臂緊緊,表示自己在用心聽。

於是阿洛續道:“在森林裡剛看見他的時候,我的確只是想順便讓他落個腳、給他點食物,就算結下了善緣的,後來,我發現他身上有金氣,就想看看能不能拿到這個東西,纔會送他出森林,結下更大的善緣,而後被他邀請去莊園,我只是看中他的孝道和想去接觸一下那部分法器……至於之後救治伯爵夫人,是順勢爲之,我既然發現那法器就是病因,就不如解決了它,而爲伯爵夫人調理身體,只是想要善始善終。”

這一連串事情發生,就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讓他得了金氣所在的法器,也讓他與浦西津一家交好。

“不過,我對比爾萊克那孩子的確挺有好感的。”阿洛說到這裡笑起來,“流牙,你沒覺得嗎?在貴族家能養出這樣乾淨的孩子,其實挺不容易的。還有那個卡洛希,雖然比比爾萊克成熟許多,但身爲私生子,卻沒有任何怨忿,反而與比爾萊克相處得極好,這一切,不僅與他自己心性有關,與伯爵一家這些年沉澱的寬容與豁達氣度也有很大的關係。與這樣的人家結下善緣,是很不錯的一件事。”

西琉普斯想了想,先點頭表示明白,然後又搖一下頭:“我還是覺得你對他們太好了。”

阿洛嘆口氣:“好吧,我其實也有點感覺,在日後的某一天,我還會來到這個莊園……或者是在其他地方,我們會再遇到這兩兄弟的。”而後他擡頭,朝西琉普斯一笑,“不過流牙,你永遠都是最重要的。”

艾瑞迪特的首都,赫爾之城。

高塔之中,白色的長髮拖曳在地面上,身穿單薄長袍的大預言師站在空曠的窗前,仰望深黑色的夜空,尖銳的指甲不自覺掐進了肉裡。

已經半年了……半年了!

從他放出異修者消息之後,從他確定了帝國的卡萊王子甚至許多大貴族們都在暗地裡搜尋“自然饋贈”之後,他就一直小心地觀測天象,觀測那些參與者的運勢……如果得到了異修者,他們的命運將有極大的變化!這樣,即使那些人無法捉到異修者,可他卻也能從中推測出異修者所在……

然而沒有,足足半年,他沒有發現任何東西!

不,或者是在三個多月前,他發現蘭德斯科的斯利維爾家族運勢改變,可當他抱着期望欣喜地去打探那個家族的消息時,卻發現,居然只是他們家裡出了個覺醒者!

讓他霎時無比失望……

怎麼會……那個異修者居然這樣沉得住氣,這些天竟一點消息都沒有泄露出來,難道說,是他對那個異修者誤解了?

也許那個異修者不是剛剛來到歐亞大陸的,也許,他已經知道了“自然饋贈”的事情,所以才這麼用心地隱藏行跡?

……難道他真的找不出這個異修者了?

不。

阿布羅斯狠狠地咬牙:“我絕不會這樣放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