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清自上了學堂後,每日大部分時間都用在讀書和禮儀上,日子過得極快,轉眼間便入了冬,下過幾場大雪後,寒冬臘月將至。
將軍府裡最近發生了兩件事,一是戰無野兩年前與柳家訂下的一門親事,因女方身體一直有疾,前些日子又突染了風寒,病勢一時兇猛不治亡故。
戰家幾代征戰沙場,一向殺戮果決,尤其是戰無野,八歲隨軍,十歲入戰場,大大小小數十場戰役,如今無論是在大宛,還是敵國,都已是聲名鶴立,氣質沉穩再加上外表軒昂,本應該是京城各府名閨爭搶的好夫婿。
卻因有命師算其陽氣過盛,命中帶煞,於女人不利,讓人不僅有些望而生畏。
大宛朝信奉道學,一切講究個陰陽協調,這陽盛極則是陰衰,女子要想嫁入戰府,若命裡八字不硬便婚事難成,瞧那柳小姐就是個最好的例子,才芳齡十三,這還沒過府就香消玉損了,所以,即使有人心中愛慕將軍,也只能放在心裡,絕不敢輕易言嫁,而更多的則是唯恐避之不及,個個見戰無野就如見一個煞星一樣,只差奪門而逃了。
這些事徐長清還是從江決等人嘴裡聽到的,一般平民是絕不能也不敢隨便議論朝中一品官員,若被發現,乃是重罪,也間接讓徐長清明白,爲什麼尤回放着貌美的京城小姐不娶,要娶一個死了丈夫的寡婦,寡婦可不就是命硬嗎?徐長清這麼一想,心裡略有些不舒服,但回過頭想想,這京城裡寡婦多了去了,尤參軍沒有輕易的隨便娶一個,可見是寧缺毋濫,最後選了雲姨,也能說明對雲姨是有情意的。
所以,這第二件事,就讓徐長清頗有些驚喜。
不僅是徐長清,戰府裡上至戰老將軍,下至小廝奴僕,都是同樣的驚喜交加,雲姨前些日子就覺得胃口不好,老是反酸噁心,說給尤回聽,尤回立即找來了大夫給診脈,誰知一看之下,大夫居然診出了喜脈。
戰老將軍知道後不由的撫掌大笑,樂得鬍子直打顫,這可真是戰府十幾年來最大的喜事了。
貪狼血脈受孕極難,夫妻二人幾年牀弟無所出都是很正常的,可想而知要一個孩子有多難,他也是六十多年才只得兩個兒子,像回兒娶的這房這麼快有喜的,還真是破天荒頭一遭,說明這房媳婦他給回兒娶得再正確不過了。
隨即戰老將軍將自己剛採用來的各種大補珍品,全都像不花錢一樣流水一般的送到了雲姨的院子裡。
徐長清這些日子也是日日去探望,能看出雲姨的心底是極爲喜悅的,以前一直沒有孩子,現在有了對她來說就是莫大的希望和期昐,而尤回和戰老將軍對她又是極好,尤回怕她累傷了眼,連繡活都不讓做了,除了每日在院子裡走走,便是臥牀養胎,頓頓補品也是按照大夫的囑咐熬燉,喝前還有專門的婦人給試藥。
見雲姨被人照料的這麼好,徐長清放心之餘,不由的感慨,女人果然都是母憑子貴,上至皇嗣下至平民百姓,全都一樣。
這幾日他每次過去,都見雲姨屋子裡填得滿滿的,什麼珍珠,黃金,玉石琳琅滿目,各種安胎的藥材和補品也是擺滿了桌子,只要是能讓她心情好,身體好的東西,戰老將軍和尤參軍想着法的全部找了來,連戰無野也送了雲姨一套極爲珍貴的金玉首飾和一匹剛獵到的新鮮雌鹿用與她補身之用。
相比之下,徐長清不免顯得有些拮据,因爲他手裡沒有多少銀錢,想送些雲姨一些喜歡的物件,卻是買不起,就算勉強買一些,也不能與戰府裡的東西相比,買來也是浪費。
雖說雲姨不會真要他什麼東西,但徐長清還是隱隱意識到,自己手裡的銀錢還是太少,他現在住在將軍府裡,一切吃穿用度都不用花錢,但是,這畢竟是人家的地方。
若是有朝一日雲姨不得寵了,被趕出府,到時卻是連個能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雖然戰府的人現在對雲姨很好,但不能保證以後會沒有變故?若是雲姨生了個女兒,又或者尤回變心另娶,女人不比男人,雲姨又是寡婦,無依無靠,若是再次被休或遺棄,下場會比死了丈夫還要悽慘。
姨娘已經沒有了孃家,跟她最親的人就是自己,徐長清不由的從雲姨的角度想了下,她唯一的後盾,就只剩下自己了,只要他有出息,雲姨才能在將軍府挺直腰板,才能真正有所依靠。
徐長清恍然醒悟到了這一點,明白功名雖然重要,但不是立即便能考取或得到的,只有手裡有錢,有正當的銀錢收入,纔是對自己對雲姨最好的保障。
在嫌貧愛富的大宛,只有錢纔是人的底氣,有錢能使鬼推磨,京城裡就算是個乞丐,手裡沒有餘錢也會被其它乞丐看不起。
不過賺錢的事倒也不急於一時,下午散課後,徐長清直接去下街的玉器鋪子裡買了兩隻他前些天花了三兩銀子定製的兩個巴掌大的白玉盒,跟裝胭脂的盒子差不多的大小,盒蓋還雕了幾朵精緻的薔薇花,雖然玉質一般,但鋪子裡師傅的雕工很不錯,三兩銀子總算沒白花。
那玉器鋪的掌櫃子不由多看了徐長清一眼,很少有人這麼奢侈的做兩個白玉胭脂盒裝胭脂,肯定是要拿來討哪家小姐的歡心,現在的大戶人家公子爺,小小的年紀個個風流成性,這樣長大了還得了。
徐長清倒沒注意到掌櫃子已經想歪了的眼神,拿了玉盒轉身便走,其實他也不想這麼花費,只是前些天紫紫用那株變異了的粉薔薇花和白薔薇花的花瓣,各自淹漬後,掀開蓋子時他發現兩個罈子上面都飄着厚厚的一層膏脂,不知是怎麼弄出來的。
他見紫紫挖了一口吃了,又塗了些在嘴上,看着特別的粉嫩可愛,不由的想到是不是可以做成胭脂。
徐長清知道雲姨喜歡粉色,而鋪子裡大多賣的是紅色的胭脂水粉,很少有粉色的,所以,他見到後便嘗試的把那層膏脂取出來,是不是可以當做胭脂水粉來用,結果拿出來風乾後,顏色便變得粉中透紅了,也成了厚厚的脂膏,用指甲稍取一點塗抹,顏色極好看,不會很媚,淡淡的很誘人。
而那白色薔薇的脂膏徐長清沒有風乾,而是滴了兩滴綠液其中,因爲是白色的,洗完臉後,可以用來擦臉,擦完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徐長清很喜歡,他覺得雲姨也會喜歡。
紫紫說這膏脂裡面有靈氣,需要用玉盒裝着,否則靈氣慢慢的就散掉了,徐長清這才從玉器鋪定了兩隻白玉胭脂盒專門用來裝粉,白兩種脂膏。
雖然小山裡隨便一塊石頭都比定的那白玉的玉質好,但徐長清無法跟雲姨解釋它的來處,而他手裡的錢也買不起兩塊上等的羊脂白玉,實在太過奢侈了,於是想想便罷了。
回到住處,他進入小山,將那粉,白兩種膏脂仔細的裝滿了兩個玉盒,然後蓋上蓋子,又把前些日子用帶靈氣的水泡過的五彩鳳雞的羽毛,取了出來,已經晾乾了,因爲泡了靈水,雞毛更顯得色彩豔麗,白色的內羽毛色飽滿,極有亮澤,入手輕柔溫暖,徐長清將雞毛裝上帶着一起去找府裡的老嬤,昨天老嬤已經做好了一隻淺粉色墊套,現在只要把這雞毛和一些細棉裝進去就可以了,老嬤經常做活,手極巧,不消片刻,一隻即蓬鬆又溫暖的坐墊就成形了。
因裡面的雞毛已經吸收了水裡的靈氣,經常接觸不僅能護身,而且對胎兒也很好,靈氣也能夠安胎,給雲姨用最合適不過了。
隨即他便帶着墊子去了雲姨的院子,雲姨身邊多了兩個婦人伺候,此時正坐在牀邊做着繡活,府裡的人都不讓她繡了,但她坐着實在無聊,也就繡上幾針打發些時間。
徐長清一來,雲姨立即滿面笑容的放下手裡的竹撐子,招呼着清兒快過來坐,徐長清把粉墊先遞過去給雲墊後背,雲姨笑着取過來看,只覺得入手舒服的緊,又蓬又軟,拿着放到背後果然很舒服,不由稱讚徐長清越來越懂事,知道疼姨娘了。
隨即徐長清拿出兩盒胭脂來,雲姨一打開,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自古女人愛美愛打扮,不分長幼,一打開蓋子那一股清香的薔薇花的香味,讓雲姨有些欣喜。
她急忙問這是哪裡買的,京城胭脂水粉大多是以大紅色爲主,越紅越細越是貴重,粉色雖然也有,但大多調得不好,沒有徐長清給的顏色這麼正。
徐長清便說是書塾裡認識的朋友,他家的姐姐喜歡調製胭脂水粉一類的,於是就討要了一些,怕雲姨繼續詢問,便湊上去解說那胭脂水粉的用法。
白色的洗完臉可以塗上一層,皮膚會很柔軟很溼潤,而且還有淡淡的花香味,還有那個粉紅色,即可以做胭脂用又可以做水粉用,要顏色深一些的就多塗一層,淺一些就少塗一些。
果然成功的岔開了雲姨的注意力,雲姨不斷的聞着膏脂的香味,顯然是喜歡之極。
徐長清見狀,知道雲姨是想要試一試,但覺得自己在這裡有些不好意思,於是,便稱夫子留了課業,要回去練大字,跟雲姨道了別。
雲姨在房內頓了下,然後讓人取來鏡子,輕輕打開了那盒粉紅色的膏脂,用手指小心的沾了一些,均勻的塗在脣上,頓時整個脣瓣都顯得飽滿粉嫩,水光亮澤,特別的漂亮,心下又是一喜,而那白色的膏脂也用了些塗在手背上,只覺得塗上膏脂的那塊皮膚確實很溼潤,一點也不幹燥,香味也極爲特別,高興之餘,不由的疑心了下,她用胭脂水粉也不是一日兩日,好壞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可這兩瓶顯然不是她用過的任何一種,也不是鋪子裡買的那些乾粉,難道……這是皇宮裡用的東西?
雲姨想到這個可能性,心下不由的一驚,清兒年紀還小,這麼貴重的東西怎可跟人隨意討要,此時想退回去卻是不妥了,思來想去,只能買些貴重東西讓清兒帶給人家回個禮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