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有人證實葉小天不是兇手,衆人紛紛回頭望去,同時閃開了一條道路,就見一個步履從容、姿態雍容的老婦人,在四五個青衣家丁的伴隨下緩緩走了過來。
薛母看見那老婦人,不由一呆,臉上微微露出幾分懼色,福身施禮道:“夫人。”
遙遙的母親自賣自身給楊霖作妾後,從小照顧她長大的薛母也隨之到了楊府,自然認得楊夫人。如今薛母的神志已經不清楚,驟然看見多年未見的楊夫人,突然以爲自己還在楊府做事,不由拘謹起來。
楊夫人看了眼薛母,又看了看葉小天,朗聲說道:“諸位,老身是靖州楊家的人,拙夫名叫楊霖,乃是播州楊氏旁支,自祖父時起便定居靖州。老身可以證明,葉小天是冤枉的,薛劉氏的丈夫並非葉小天所殺!”
此言一出,李秋池第一個呆住了,他曾派人給播州楊家送信,籍以邀寵買好,同時也是想通過播州楊家給靖州楊家送個信兒,讓他們有所準備,並且向官府施壓,通力合作,把這樁命案結結實實地栽在葉小天身上。誰知靖州楊家果然來了人,卻是給葉小天幫忙的,饒是李秋池足智多謀,一時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楊夫人道:“各位,殺害薛劉氏丈夫的實是另有其人,兇手一共有三個,分別是我府上的管事楊三瘦和護院嶽明、刑二柱。孔月,你最清楚此事,給在場的各位和官差們說說。”
當下就有一個一臉精明相的家丁上前兩步,向衆人團團一揖,高聲說道:“諸位,那楊三瘦本是我楊府管事,可他辜負了夫人的信任,時常偷竊府上之物變賣,邢二柱和嶽明就是他的幫兇。
後來。楊三瘦又覬覦水舞姑娘的美色,意圖不軌,水舞姑娘被逼無奈,爲了自保,這才把他偷竊財物的事情向我家主母告發,主母大怒,重責了楊三瘦、邢二柱和嶽明。並把他們趕出了楊府。
這三人把這一切都歸糾於水舞姑娘,常思報復。在下平日別無所好,就是喜歡貪杯,常跟這三個人在一起飲酒,酒後常聽他們大發怨恨之言,故而知曉此事。
可水舞姑娘是我家遙遙小姐的貼身丫環。遙遙小姐的親孃臨終之際,曾讓遙遙小姐拜水舞姑娘爲義母。水舞姑娘照料我家小姐,平素並不出門,這三人雖有心報復,卻也沒有機會下手。哦,遙遙小姐就是這位。”
孔月一指遙遙,對衆人介紹道。遙遙認得他。在楊府時,因爲夫人厭棄,所以楊府家人對她都很不好,這孔月平素對她和水舞也是惡形惡相,遙遙有些怕他,便把頭埋到了毛問智懷裡。
孔月咳嗽一聲,又道:“後來,水舞姑娘帶着遙遙小姐離開了楊府。這三人見有機可趁,便尾隨而去,直到釀出了這樁殺人命案。”
當下就有人疑惑道:“你家小姐這般幼小,水舞姑娘緣何帶她離開楊府?”
楊夫人道:“這個麼,卻須老身來說明了。”
楊夫人望了葉小天一眼,朗聲道:“此事說來,卻是我家一樁醜事。本來不宜宣揚,可是事涉人命,而葉小天與我楊家又有莫大關係,老身卻是不得不當衆言明瞭。
諸位。拙夫本在京城爲官,卻因一時糊塗,貪墨庫銀,淪爲階下之囚。那時節,葉小天正在京城,對拙夫頗爲照顧,拙夫後來受國法制裁,臨刑之際,深感宦途艱險,不想再讓子孫入仕又或嫁入官宦人家,且感念葉小天對他的好處,便把庶女遙遙許配給他爲妻了。先夫遺命,老身豈能違背,故而才讓遙遙跟他離開,又慮及遙遙年幼,所以讓水舞隨他一併離開,以便照料。”
遙遙瞪大眼睛聽着楊夫人說話,聽她說許配自己給葉小天爲妻,卻是楊夫人這一輩子說過的話中,自己聽着唯一一句可意、中聽的話,便用力點了點頭,大聲道:“嗯!我爹說,把我許配給小天哥哥了!”
如果說楊夫人的話衆人還不大相信的話,一個粉妝玉琢眉目可愛的稚齡小蘿莉說出來的話可沒人不信了。
衆人之中自然也有人疑惑,何以遙遙小小年紀,她的父親就把她許配了人家,一般來說這麼小就許配人家的都是家境極爲貧寒,不過想到她的庶女身份,隱隱也就明白了。
葉小天見楊夫人驟然出現,居然是爲了替自己出頭,不禁大感驚奇,邢二柱可是向他交待過,他們是奉了楊夫人所命,這才千里追殺,何以楊夫人卻突然幫自己洗脫起殺人罪名呢?
葉小天雖然心中疑惑,不過這事明顯對他有利,而且有楊夫人作證,可以說是最有利的一個證人,他如今怕極了瘋狂薛母的糾纏,只盼趕快解決此事,免得被那瘋婆子糾纏不休,是以對楊夫人所言,葉小天全都默認了。
楊夫人講罷,又望了葉小天一眼,微笑道:“葉小天,老身所言沒錯吧?”
葉小天心思電轉,暗忖道:“這個楊夫人,我早晚是要找她算帳的,卻不是眼下,如今雖不知她向我示好的目的,但這可是我擺脫殺人罪名的絕好機會。”
想到這裡,葉小天大聲道:“楊夫人所言半點不假!我接了水舞和遙遙離開楊府不久,便被楊三瘦、嶽明、邢二柱三人追殺了,一路上歷盡千辛萬苦,才把水舞和遙遙送到銅仁,不想楊三瘦他們陰魂不散,居然一路追到了銅仁,我……”
葉小天說到這裡,心裡咯噔一下,暗叫一聲:“糟糕!扯出一個謊,還得圓個謊!”
人羣中果然有人已經回過味兒來,議論喧譁聲頓時響成一片,夏老爹瞪大一雙牛眼,向葉小天質問道:“嗯?你說這個小丫頭片子是人家許給你的妻子?你卻向她義母求親?”
葉小天干笑道:“呃……其實事情本來是這個樣子的……,喂喂喂,你別動手,你聽我說,你們聽我說……”
圍觀的水西豪少們獸血沸騰了:
“哈!人家把女兒許給他,他卻去追丈母孃!真是太有才了!”
“是啊!胭脂虎被他調教得像只小貓。霸天虎爲他灑淚而去!英雄啊!”
“太無恥了!不過我喜歡!”
“前輩,收我爲徒吧!”
“我真是越來越崇拜他了!”
“我算算啊,展凝兒是安家的,夏瑩瑩是宋家的,遙遙是楊家的,安宋田楊四大家,我日!就剩一個田家了!”
“哈哈!好漢!你把憐邪姬也收了吧!”
“這廝簡直是我貴州男人的公敵啊!”
“呸!明明是我們的大救星!葉大哥。你把三害都禍害了吧,還我貴州一片朗朗青天吶!”
“他孃的,是哪個鳥人說我妹子是貴州一害的?給我站出來!”
“我沒說!”
“不是我!”
“統統閉嘴!大個子!”葉小天不得已,又向巨猿求助,巨猿一聲咆哮,果然鎮住了衆人。
葉小天趁機道:“各位。肅靜、肅靜!事情其實是這樣的。我對楊霖大人有恩,楊大人臨終之前便把愛女許配給了我。可楊大人並未言及遙遙姑娘的年紀。等我趕到楊府才發現遙遙姑娘竟然尚在稚齡。我帶着遙遙和水舞姑娘在楊三瘦等人的追殺下一路西逃,同甘苦、共患難,朝夕相處,日久生情……”
謝傳風跳出來嚷道:“看吧,看吧,我就說他跟水舞有姦情。他自己招了吧?這對姦夫淫婦……”
李秋池的鼻子都快氣歪了:“這個白癡,你是生怕別人不相信楊夫人替他開脫的話麼?”
李秋池立即大喝道:“你閉嘴!”
葉小天冷笑道:“就算上了公堂,官老爺也得准許我說話!你李大狀好大的威風,居然不許我說話!”
李秋池沒好氣地一指謝傳風道:“我是說他!”
葉小天“哦”了一聲,繼續道:“我想,遙遙姑娘如此幼小,如何婚配?反倒是她那義母……,咳。也就是水舞姑娘啦,我們情投意合,所以趕到銅仁後,我便向水舞姑娘家裡求親,誰知卻遭到薛伯父的拒絕。我也沒有想到楊三瘦等人居然鍥而不捨地跟了來,更在我們離開後闖進薛家,意圖加害水舞姑娘。卻誤殺了薛伯父……”
“你說謊!你說謊、你說謊……”
薛母臉色灰敗,頭一聲是用吼的,第二聲卻小了許多,第三聲的聲音更是虛弱。她實際上早已神志不清了。見到楊夫人後,恍惚中就覺得自己還在楊府做事,對楊夫人便有了敬畏之意,葉小天辯白自己不是兇手,薛母執意不信,但是楊夫人出面作證,卻不由她不信了。
薛母突然想到丈夫撒手人寰,而兇手業已伏誅,一下子失去了生存的目標,頓時就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整個人都焉焉的沒了生氣。
“至於遙遙姑娘麼……”
葉小天努力扮出一副光風霽月正人君子的模樣,慨然道:“楊大人的一番好意,我只好辜負了,不過我會把遙遙好好撫養成人……”
夏老爹大吼道:“那你又追我們家瑩瑩作甚!”
葉小天陪笑道:“伯父,這不是因爲薛伯母執意認定我是兇手,已經拆散了我和水舞姑娘麼?那時我和水舞姑娘已然勞燕紛飛,小子並未一腳踏兩船吶!”
夏老爹臉色稍緩,道:“哦,如果是這樣的話……”
遙遙眨着一雙大眼睛,對葉小天這番話半懂不懂,便對毛問智道:“毛大叔,小天哥哥說啥?”
毛問智道:“小天哥哥說,要把你好生撫養長大。”
遙遙笑逐顏開,得意地道:“嗯!等我長大了,就嫁給小天哥做媳婦!小天哥說的!”
夏老爹聽見這句話,又是勃然大怒,一把揪住葉小天的衣領子,唾沫橫飛地吼道:“你聽見了?你都聽見了?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說?你這個花言巧語的衣冠禽獸!”
葉小天以手撫額,仰天悲嘆道:“老天吶!你還讓不讓人活了?你乾脆一個雷劈死我吧!”
這時候,一隻像是蜜蜂,但是比蜜蜂體形大了不少的蜂子在空中劃了幾個圈圈,倏地一下落到了葉小天的鼻尖上,葉小天登時緊張起來,今天已經倒黴透頂了,不會再被蜂子蟄了吧。葉小天緊張地盯着站在鼻尖上的蜂子,登時變成了一個鬥雞眼。
人羣裡邊冒出一個禿頭,隨即穿着一襲溼淋淋黑袍的冬天先生費力地擠了出來,佝着腰,眯着眼,貼近了一看,正有一個人揪着葉小天的衣領做扭打狀,不由喜道:“啊!尊……少爺,決鬥纔剛剛開始啊,幸好我沒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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