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仁全府休沐三天!
知府老爺過生日,全府各行各業包括衙門就可以放大假,這也只有土司當權的地方纔能實現了。
不過,張胖子不休沐也不成,他的家就在知府後衙,而且由於這座知府衙門是用原來的土司府改造的,出入的正門還在前面,若不休沐,這邊兒打官司告狀的、各地赴知府衙門公幹的,依舊來來去去,同時又有大批賀客出入,那成什麼樣子?
知府衙門的側門和後門也都開了,後門處從三天前就徹夜不關,不斷有隸屬於張家的土舍、大頭人、二頭人、小頭人等大大小小有職司在身的人趕來送禮。糧食、布匹、雞鴨、肉肘、蜂蜜、黃蠟、各種山珍、鮮魚、美酒……
土司老爺過生日,自己是不用花銷一文的,所有需要的一切都由手下供奉。百姓們把供奉交給自己的吏目或頭人,再由他們彙總起來送到知府衙門。臨時增加的廚子、僕傭,席面,也全部張家的土民們負責,三天下來,張家的後院已經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財物。
側門出入的是銅仁府的官員及其家眷,他們由側門進來,呈上禮物後,便男女分開,男賓被知客引到二堂院落設下的客廳,女眷則被引到三堂設立的客廳。
這裡並沒有中原那樣的禮教大防,也不會嚴格分離男女賓客,時而就會有女賓到二堂走動,或男賓到三堂走動,之所以大略地進行分離,只是爲了讓大家更不拘束、更加盡興。
正門處專門用來迎接具備土司身份的大人物。也是目前看來最冷清的地方。門前有十六名披紅掛綵的家丁昂首挺胸地站在那兒,旁邊架着一架巨鼓,一旦有土司到來,就要鳴鼓示內,可是那架巨鼓從清晨到現在還未響應一次。
張繹在二堂逛了一圈了。含笑招呼了一些銅仁官紳,忽然發覺有些不對勁兒,四下一掃,心頭咯噔一下,馬上返身向前衙趕去。
張繹到了前衙,就見門廊下支着一張桌子。桌上鋪了紅布,擺了文房四寶,一個負責記禮的賬房先生正託着下巴,百無聊賴地打瞌睡。
“咚咚咚!”
桌子被用力叩了幾下,那掌房一睜眼。見是本家二爺沉着臉站在面前,趕緊站起身來:“二老爺!”
張繹沉聲道:“有幾位土司老爺到了?”
好賬房低頭看了看空無一記的禮簿,面有難色地道:“這……二老爺,還不曾有人來……”
張繹聽了不禁有些心頭髮慌:“不會吧,無論怎麼樣,他們也不會撕破臉皮,連我大哥的生日都不來吧?”
遠遠的,喜慶的鑼鼓鎖吶聲傳來。聽得他更加心煩意亂,張繹一轉身就要向後宅走去,目光掃處。忽見侄子張雨桐從外面走進來,張繹馬上站住了腳步。
張雨桐一見他面色難看,就知道他在爲何擔心,忙快步迎上,小聲說道:“叔父不必擔心,侄兒也發現有些不對。特意使人出去探查了一番。各地的土司們已經到了的,分別住在館驛和寺廟裡。方纔下人回報,他們已經陸續出門。乘馬坐轎的奔這邊來了。”
張繹聽了不禁鬆了口氣,如果張大老爺過生日,闔府土司竟然無人到賀,那問題就嚴重了。之前不管張知府說什麼,哪怕沒有一個人擁戴,還可以勉強說是意見相左,若是張知府過生日,這種禮節拜會都不到,那完全就是先給了張知府一記大耳光,隨即攏着嘴巴滿天下的喊:“老子從此不聽你的擺佈”啦!
張繹鬆了口氣,隨即冷冷一哼,道:“你爹過大壽,他們居然慢慢騰騰,至今不到,擺明了是存心怠慢。”
張雨桐嘆了口氣,道:“父親篤信長風道人所言,現如今是偃旗息鼓,咱們今年是很難搞些什麼動靜出來了。忍一忍吧,等過了年,他們的戒心也放鬆了的時候,咱們再伺機反擊,叫他們曉得咱們張家的厲害。”
張繹欣慰地道:“嗯!好孩子,張家有你,希望就不絕,我和你爹都老了,和於珺婷鬥,就靠你這後生了,長點志氣!”
張雨桐用力點了點頭,還微帶稚氣的臉上掠過一絲戾氣。
叔侄倆並肩往後走,張繹道:“他們慢慢騰騰的,吉時只怕還到不了,是等等他們,還是先開筵?”
張雨桐道:“若是爲了他們,貽誤開筵的吉時,豈非更是長了他們志氣?他們故意怠慢,就是爲了羞辱我們張家,不能叫他們如意,咱們準時開筵!”
二堂上,吳父和項父熱情地聊了一陣兒,忽然察覺有些不對勁兒,院子裡的人已經坐了七七八八了,但大堂上擺設的四桌酒席卻還只有小貓三兩隻,吳父不禁皺起眉頭,對項父低聲道:“好像有點兒不對勁呀,你看!”
項父往堂上一看,也不禁緊張起來:“這什麼意思?連知府大人壽誕,他們都不來了!”
“噤聲!”
吳父趕緊叫他放低聲音,又往四下一看,道:“戴同知也沒來!”
項父道:“拋開他土司身份不談,他還是本府的同知,知府大人的直屬下官,他敢不來應酬一下?”
項父說着,遊目四顧,忽地看見了葉小天,葉小天坐在廊下靠邊的一張席旁,東張西望,十分幽閒。如今已經趕到的,都是親近張家一方,或者本身沒有什麼大能量,也不需要表態站對的中立者。
而葉小天已經被列爲於監州四大護法之一,這些人爲了避嫌,都離他遠遠兒的,所以那一桌就只葉小天一人,顯得特別乍眼。
看見了葉小天。項父便鬆了口氣,道:“你瞧,那個姓葉的在那兒坐着呢,如果他們是商量好了不來,姓葉的斷然也不會露面。他既然來了。戴同知也不會不來。”/
吳父這時也看見了,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不管如何,他們迄今未到,就是對知府大人大不敬!”
吳父“嗤”了一聲,道:“得了吧,人家早就不恭敬了。我就不信,張家據此五百年,說倒下就倒下了,你看着吧,張家越是沒動作。將來就一定會有大動作,且讓他們得意去吧,我等着看他們難看的時候!”
葉小天一個人坐在角落裡,真是好生無聊。眼見有些女賓從二堂過來,陪着丈夫見些知交好友,尤其是七纏八繞的親戚,也有一些男賓到三堂去拜見一些本家女性長輩,乾脆也站起來。向三堂走去。
張家今年在政壇上連連失利,有心借張知府大大地操辦一番,藉着熱鬧振奮一下張家的威望和士氣。所以特意提出衆官員士紳要攜帶家眷。葉小天尚未娶妻,但在他心裡,也真沒把哚妮當成一個身份低賤的侍妾,所以今兒把她也帶來了。
如今眼見自己在前邊受到孤立,葉小天有些擔心哚妮,便向三堂趕去。想去看看哚妮處境。哚妮頭一回陪着葉小天出席這種活動,受寵若驚。很是精心地打扮了一番。
她穿一件高領團花銀綾對襟小襖,下着鳳尾裙。髮髻梳成桃心髻,除了耳下兩粒明珠,再無飾物。一雙柳眉似彎彎細月,臉上搽着若有若無的淡淡胭脂,溫婉秀美,狀極嬌妍。
她這般氣質容貌,在滿堂女賓中出類拔萃,甚是引人注目,有人好奇,便問起她的身份,得知她是葉推官妾室,便有人看她不順眼了。
這些權貴夫人,即便當初很是貌美,如今畢竟大多過了中年,結果今天偏偏蹦出個水靈靈嬌嫩嫩的小婊咂,搶盡她們的風頭,那心裡能是滋味兒麼。再者說,她又是個妾,居然和她們這些夫人同席而坐,更可惡的是,她還是葉小天的女人,張家的對頭。
酒席還沒開,一桌婦人正磕着瓜子兒閒磨牙,一個婦人便磕着瓜子兒,似笑非笑地道:“難怪呢,一個下賤的妾室,也能登得這大雅之頭,瞧這的小模樣兒,準是懂得一肚子的狐媚手段,會哄男人開心!”
另一個婦人拿手帕在頰上左搽一下右蹭一下,懶洋洋地道:“也不好說,沒準人家男人更厲害呢,姐兒愛俏嘛,愛的什麼俏,俏功夫嘛!要不然,能讓於監州那麼青睞?”
一席婦人惡意地吃吃笑了起來,哚妮挺拔着腰桿兒坐在那裡,聽出她們說的不是什麼好話,卻還是一副笑不露齒的模樣,只是頰上浮起兩抹難爲情的紅暈。這丫頭其實刁蠻着呢,可現在偏偏乖巧的不得了,雖然心裡又是氣憤又是難過偏偏不敢發作,生怕人家說她粗野,丟了小天哥的臉面。
坐在哚妮上首的一個婦人端着茶水,扭着已滿是贅肉的腰肢揶揄地道:“回了家啊,可都得看緊嘍,這種小浪蹄子,可千萬別叫她接近你們家男人,要不然吶……哎喲!”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覺得手肘似乎被人撞了一下,一杯茶水都潑在了臉上,登時尖叫一聲。
葉小天怒氣衝衝地出現在桌旁,哚妮一見,慌忙站起,怯怯地道:“老……老爺……”
她也曉得外面規矩大,不能像在家裡一樣叫他小天哥,要不然更要給人提供話柄了,眼見葉小天怒容滿面,心裡不自覺地有些難過:“都是我不好,扮不出大家閨秀的模樣,叫小天哥爲我丟臉。”
葉小天一把攥起了她的小手,冷冷地掃了一眼滿席婦人,“呸”了一聲,不屑地罵道:“一羣傻逼老孃們兒!”
葉小天罵完便拉着哚妮揚長而去,丟下一羣老孃們兒風中凌亂……
:寫起這一日,就想起了回明中的“偷得浮生半日”和醉枕中的“漫長一日”,一般這種情況下,都是既精采又刺激,必有大事發生滴。戴同知和李經歷一個滿後背的罐子,一個滿後背的銀針,穿個大褲衩子裸奔去啦,葉小天在知府衙門又耍起了驢,接下來會發生神馬事捏?求月票、推薦票支持先^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