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百川狠狠地瞪着兒子,瞪了半天,終於化作無可奈何的一聲長嘆,頹然道:“這三千兩銀子,是給你做生意的本錢。爹也不指望你能做多大的生意,只要你能在一個月內成功地開一家店面,月末的時候爹去盤帳,扣除成本後小有盈餘就行。”
羅大亨一臉茫然,一副鴨子聽雷霧煞煞的模樣。洪百川一看兒子那副蠢樣兒,逗引得心火上升,差點兒又要氣到二佛昇天,他強自嚥下這口惡氣,忍氣吞聲地繼續指點:
“做生意呢,不要吝嗇本錢,寧可貴些,也要挑個熱鬧繁華的地段。比方說在十字大街盤下個店面,也不用太大,哪怕是賣些日用雜貨,就那地方也賠不了錢。賣雜貨還有個好處,這東西是大家日常都需要的,你不用特別研究,也不需要多麼高明的手段。”
大亨道:“哦!”
洪百川聽了這樣簡單的回答,眉鋒陡地一立,豎起如刀,隨即緩緩垂下,有氣無力地揮手:“記住!一個月,就一個月!到時候你若生意做賠了,就給我乖乖滾回縣學去,學成學不成的……至少在那裡你能少惹些事!”
洪百川說完,向葉小天拱了拱手,耷拉着腦袋走開了,看樣子,他這只是於絕望中做一次最後的嘗試,其實對兒子根本不抱什麼希望。葉小天同情地看着洪百川遠去,又回頭看向羅大亨。
羅大亨看着銀票,撅着嘴巴,不樂意地嘟囔:“就給這麼點本錢……”
“三千兩,還就這麼點兒?”
葉小天說道:“大亨啊,你就長點兒心吧,你爹這是不希望家當被你敗的太快罷了。你想一下子就接手你老子的全部生意?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的。”
羅大亨恍然大悟,道:“對啊!我吃成這樣足足用了十七年,做生意是該戒驕戒躁,步步沉穩纔對。大哥……”
羅大亨把希冀的目光投向葉小天,葉小天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果斷回絕:“不行!”
羅大亨呆了一呆,奇道:“我還沒說,大哥就知道我要說什麼了?”
葉小天道:“廢話!我當然知道,不行,我這回堅決不能答應!”
羅大亨無奈地道:“那好吧,其實這一天跟下來,我看大哥你真的挺忙的,所以明天實在不想再麻煩你了。沒想到大哥你竟這麼關心我,那麼……,明天我來找大哥,咱們一塊兒去挑店址。”
葉小天:“……”
羅大亨歡快地向葉小天揮手:“大哥,明天見!”
葉小天一把拉住他,惡狠狠地道:“給錢!你現在有錢了,先把欠我的五十兩銀子給我!”
羅大亨道:“大哥,咱還不到一個月呢。”
葉小天道:“我家一向上打租的,這兩天的利息我都沒跟你算,可不能再拖了!”
羅大亨聽了,頓時眉開眼笑,沾沾自喜地道:“哇!這麼一說,我還佔便宜了!哈,爹總說我敗家,我這不也替家裡省錢了麼?”
葉小天:“……”
羅大亨道:“大哥,我現在是銀票,一時找不開,回頭我去銀號提銀子,明天給你行嗎?”
葉小天道:“那……好吧!你可記住了啊,我先走了!”
葉小天本來想去找郎中看病的,可是他知道這是蠱毒後就斷了念頭。既然是神奇無比、神秘無比的蠱毒,能是一個郎中治得了的嗎?展凝兒都說了,唯一的解法是把肚子剖開,這個惡婆娘,詛咒她一輩子嫁不出去!
葉小天在肚子裡暗暗罵着,剛剛走出幾步,身後突然傳來羅大亨“哈”的一聲笑。葉小天現在對笑聲特別敏感,大驚轉身,駭然問道:“大亨,難道你也中了蠱毒?”
羅大亨捂住嘴巴偷笑:“沒有,哈哈……,我沒中蠱,我就是想到又能佔你一天利息的便宜,就忍不住想笑,哈……”
葉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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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天領着一幫捕快沒精打采地迴轉縣衙,剛到縣衙門口,裡邊就急急走出一個胥吏,一見葉小天喜道:“典史大人回來的正好,大老爺吩咐小人去請你,大老爺在二堂相候,有要事商量。”
能被縣衙胥吏稱爲大老爺的自然就是葫縣縣令,葉小天不知道花晴風找他幹什麼,不過聽胥吏說的甚急,倒也並不拖延,葉小天剛要舉步進門,就聽一陣哭聲遠遠傳來。
葉小天這一天聞笑變色,聽見哭聲倒覺親切許多,他扭頭看去,就見一羣人連哭帶喊地朝縣衙趕來,其中幾個百姓還用門板擡了一個人。
一個捕快馬上迎上去,大聲喝道:“縣衙門口,嚎什麼喪!走開走開,誰敢在此鬧事,就抓你去見我們典史老爺,打得你屁股開花。”
一聽這話,那圍着門板邊走邊哭的幾個婦人中馬上就搶出一個老嫗和一箇中年婦人,號啕大哭道:“典史大人在哪兒?我們要向典史大人鳴冤!典史大人張貼榜文,說要整頓葫縣治安、治理葫縣宵小,我們求典史大人做主啊……”
那捕快聽說是來告狀的,倒不好趕人了,忙跑回葉小天身邊,道:“典史大人,那夥人說要……”
葉小天這一陣兒倒沒犯病,不過之前笑得太久,嗓子已經啞了,他有氣無力地應道:“行啦,我都聽見了,我又不聾……”
葉小天走到那夥人面前,咳嗽一聲,道:“本官就是本縣典史,你們有何冤屈要訴於本官?”
“清天大老爺!我的青天大老爺啊……”
兩個婦人號啕一聲,一頭撲倒在葉小天腳下,一人抱住葉小天一條大腿,嗚嗚地哭了起來,因爲悲慟太甚,結果她們除了一聲“青天大老爺”,竟是連一個完整的詞都說不出來了。
兩個女人哭得好不悲慘,聽得葉小天不覺也有些心酸,奈何這麼下去終究不是個事兒,兩個女人抱着他的大腿只是哭,淚水把他的官袍下襬都溼透了,但二人究竟有何冤屈,葉小天還是一點也不明白。
葉小天只好安慰道:“好啦好啦,兩位大娘就不要再哭了,你們究竟狀告何人,有何冤屈,還請細細說來。”
兩個婦人嗚嗚直哭,還是說不出話來,眼見女人不濟事,那夥人中又衝出一個白髮蒼蒼兩眼紅腫的老漢,卟嗵一聲跪倒在葉小天面前,一顆頭磕在地上“砰砰”直響:“青天大老爺,您可得替小民做主哇,我兒子……他……他死得冤枉……”
“人命案子?”
葉小天聽了怵然動容,剛纔他還以爲門板上躺的是個病人呢,這時定晴一看,才發現門板上那人面腫膚紫,胸前鮮血殷殷,顯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其狀狀慘不可言。
葉小天見這老漢也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便指了指一個雖然面帶悲慼,但神色尚還鎮靜的男子,道:“你說!”
那人拭了拭眼角,走到葉小天面前跪下磕頭:“草民古月,見過典史老爺。”
葉小天道:“嗯,你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那人噙着熱淚道:“回典史老爺,門板上躺着的那人,是草民的表弟,他……被人活活打死了。”
葉小天驚道:“被人活活打死?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敢如此妄爲?是誰下的手,爲何下手殺人,你從頭講來!”
古月又叩一個頭,便對葉小天一五一十地說了起來,原來他那表弟姓郭,叫郭櫟楓,是“醉仙樓”的一個大廚,家境尚好。他那鄰居姓徐,叫徐林,卻是一個惡鄰,踢**門、刨絕戶墳,壞事做絕的主兒。
郭徐兩家中間原本隔着一小塊地,兩家各佔一半,平時種些青菜自用。如今徐家翻蓋新房,不但把這塊地圈了進去,還把自家的院牆和郭家的房山牆接在了一起。
這麼欺負人的事郭家如何能忍,便找上徐家理論,不想徐林這惡棍正與一班酒肉朋友在家飲酒,這些人都是坊間的狠角色,與郭櫟楓一言不合,便即大打出手。
郭櫟楓被他們沒輕沒重地一頓拳腳,打得當場嘔血。郭家慌了手腳,急忙喊人卸了門板,擡着郭櫟楓去看郎中,到了郎中那兒,卻見堂上有五六個人,或坐或站或蹲或躺,全都在莫名其妙大笑,彷彿一羣瘋子。
葉小天聽到這裡,兩頰忍不住抽搐了幾下,想起那痛不欲生的狂笑,猶自心有餘悸。
古月道:“我那表弟傷了內腑,一路上就嘔血不止,雖瞧那堂上好象有幾個瘋子,我們也沒時間再去尋第二位郎中,只好央那郎中先救我表弟。誰知表弟傷的太重,郎中還不等施救,他就一命嗚呼了。”
古月說罷,垂淚不止,抱着葉小天大腿的老婦人更是哭得泣不成聲,忽然“嘎”地一聲,竟然暈厥過去。旁邊哭泣的中年婦人是她兒媳,另一個拜倒哭泣的老漢是她老伴,兩人急忙上前救助。
葉小天聽到這裡,憤怒充溢胸膛:“這惡鄰竟然如此跋扈,可見平日裡是如何的爲禍鄉里!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打死人命!”
葉小天扭過頭,李雲聰馬上往人堆裡一躲,扮出路人甲的模樣來,葉小天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又往衆捕快們看去,這一看,葉小天頓時有些泄氣。
其他地方的胥吏捕快一向被百姓形容爲虎狼,其兇惡可見一斑,偏偏葫縣風水不好,此地捕快一向是習慣扮鵪鶉的。葉小天只一回頭,衆捕快的眼神便躲躲閃閃,沒一個敢與他對視的。
葉小天皺了皺眉,目光一掃,鎖定一人,用手向他一指,大聲喝道:“周思宇,你過來!”其他捕快緊張的神情馬上放鬆了,幸災樂禍地看向周思宇。
這周思宇是個老捕快,還是個副班頭,葉小天命他帶隊拿人,本也算是合情合理。不過葉小天之所以選中他,最主要的原因卻是因爲此人老實,全無一般胥吏衙役的油滑,更不懂得陽奉陰違。
葉小天與他們這班捕快相處多日了,對每一個人的性情都很瞭解,派周思宇去,周思宇斷然不會對他的命令打折扣。卻不想周思宇苦着臉走到他身邊,囁嚅着小聲道:“典史老爺,這個人……咱不能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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