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彩佬左手柺杖點開膳堂的門,右手拇指就抹開了瓶塞兒,一隻小蟲倏地躍入手中。
她事先已在掌心塗抹了藥物,那劇毒無比的小蟲兒落入她的掌心後根本不敢反抗,蜷縮在那兒被她輕輕籠住,而瓶塞則扣回瓶子重新落入她的袖袋。這一切僅憑几根手指同時完成,她年紀雖老,一雙手卻依舊又穩又快。
“尊者……”
格彩佬喚了一聲,然後就呆住了。
恢宏如殿宇的膳堂上,一張長長的食案,上邊擺滿了金盃玉盞各色美食,但長案的盡頭,那張高大的帶有三個頂珠尖角,彷彿西式王冠的座椅上卻空空蕩蕩的,根本沒有人。
格德瓦隨後進來,業已做好了出手的準備,眼見如此一幕,他急忙轉身看看,門後沒人,膳堂中的陳設一目瞭然,也不像是能藏人的樣子。格德瓦不禁驚道:“尊者去了哪裡?來人,快來人!”
格彩佬不理他,沉着臉走到窗外,用柺杖撥開垂幔,見不曾藏人,又往窗外探看了一眼,這是九層神殿的最高一層,每層神殿舉架都極高,整座神殿相當於半座山的高度,從這裡跳下去必定粉身碎骨的。
遠遠的站在廊道盡頭的兩個侍女聽到長老的呼聲,趕緊提着裙裾跑過來,格德瓦沉着臉色道:“尊者人呢?”
兩個侍女看看堂內情形,驚訝地道:“就在殿內用膳啊!尊者用膳一向不喜歡我們服侍在側,每次都是要我們候在外面。我們一直站在門口,直到兩位長老趕來,並不曾離開!”
“你們出去!”
格彩佬冷冷地說了一聲。兩個侍女趕緊退下,眼見大長老面寒如冰,其中一個侍女心生恐懼,退出時腳下一亂,險些絆個跟頭。幸虧被另一個侍女扶住。
待二人退下後,格彩佬一雙老眼掃視着膳堂,沉聲道:“這裡邊一定有秘道!”
格德瓦沮喪地道:“我也想到了,可是……神殿內秘道重重,並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真正秘密的是秘道在哪。如何開啓,通向哪裡,這是隻有尊者才知道的秘密!看來,葉小天果真是上任尊者選定的繼承人,否則他不知道知道這些。”
整體以巨石建成的這座神殿。內中確實機關重重,但如何找到機關、如何開啓機關,卻有獨門手法。只需有四五種先後不容錯亂的手法規定,就有無數種組合,而其中卻只有一種是對的,這種情況下,就算長老們找得到機關,又如何能嘗試的出來?又怎麼可能給他足夠的時間去一遍遍嘗試。
但葉小天不同。他是從絕不可能的地底腹心直接進入神殿的核心機要區的,他直接掌握了神殿機關的心臟——機房,也就是儲放尊者信物的石室。再反過來推試其它各處的機關,自然容易。
饒是如此,葉小天現在所掌握的機關暗道也只佔神殿機關的一半不到,而且其中有些秘道他只是找到了,還不曾進入探察過,並不知道那些秘道通向哪裡。
格德瓦惶然道:“尊者逃走了。怎麼辦?”
格彩佬冷笑:“鎮定些,慌什麼!這座神殿。是建在一塊完整的巨巖上的,根基無比牢固。縱有通天之能。當初建造神殿的那位尊者,也不可能在石山上掏挖出一條地道一直通向山外,出口必然不遠,而這神殿周圍盡屬禁地,全是我們的人,尊者逃得掉?”
格彩佬一邊說,一邊往外走,沉聲道:“吩咐寶翁,立即調神殿武士控制整座神殿乃至殿外五里之內一切地方,如果發現尊者,立即請回神殿!”
此時,神殿一樓大廳,當初葉小天繼位尊者,受各山各峒各寨首領頂禮膜拜、並擇選神妃的那種巨大殿堂裡,四峒峒主、五寨寨主一共九人,正等在那裡。
他們是來晉見尊者,恭請尊者率衆前往雷神禁地獻祭,以謝神恩、安撫雷神的。九人之中,有一人是格哚佬的拜把兄弟,只有他是與格哚佬有所勾連,試圖利用此事幫助尊者擺脫困境的,至於其他八位首領,在本就有心祭祀的情況下,再有人煽風點火,自然就極爲熱衷此事了。
“哈哈哈哈……,各位峒主、寨主,好久不見啊!”格旋佬從側方一扇大門外走了進來,一樓神殿大廳在九層建築中最爲高大,殿宇舉架有普通樓房的四層那麼高,笑聲在大廳中的迴盪效果極爲明顯。
九位部落首領一起向他注目望去,就見格旎佬笑吟吟地走過來,道:“各位首領,所爲何來啊?”
格哚佬那拜把兄弟撫胸道:“尊敬的格旎佬大人,咆哮萬年的雷神之威現在不見了,這是雷神對我們山民的善意,我們應該向雷神表示我們的尊敬。所以我們九人趕來,恭請尊者帶領我們,前往雷神禁地,拜祭神明。”
格旋佬“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不巧的很吶,尊者正與諸位神殿長老議事,暫時無法接見你們,各位首領如果本部事務繁忙,可以先回去,等候尊者另擇佳期召見,要麼就在附近寨子裡住下,且等等看,說不定尊者有了時間,會召見你們。”
格哚佬那拜把兄弟眉頭一皺,道:“尊敬的格旎佬大人,自從尊者回山,一直事務繁忙,無暇接見任何一方首領。這……不太正常吧?是不是尊者身體不適,亦或有什麼其他情況?”
格旎佬臉色一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格哚佬那拜把兄弟道:“尊者剛剛繼位,就遊歷天下去了,我等衆人無緣聆聽尊者教誨尚屬正常,而尊者今已回到神殿主持教務。我們遠道而來還是未蒙一見,對此我着實不解!”
這番話正中衆首領下懷,衆人紛紛上前申訴委屈,格旎佬剛想擺出神殿長老的架子呵斥他一番,就聽“軋軋軋”一陣機括聲響。衆人頓時住口,一起扭頭看去……
就見大堂正前方高臺上的那座鑲金嵌玉的寶座前方,緩緩冒出一顆人頭,那人緩緩上升,升至胸口處時,後邊又冒出兩顆人頭。三人一起升高,直至與寶座前面的地面平齊。
這時衆人才看清楚,中間更高一層石臺上的那人一襲黑衣,寶相莊嚴,正是尊者。衆首領在葉小天繼任尊者時曾經拜見過他。一見他自神座前升起,立即拜倒在地,至於站在他身後的李秋池和毛問智,在他們眼中和一件擺設沒甚麼區別,也懶得多打量。
格旎佬一見葉小天,不禁驚愕地張大了嘴巴,一時不知該說什麼纔好。葉小天看了他一眼,退後一步。笑吟吟地往神座上一坐,一抖黑袍,翹起了二郎腿。
格旋佬心中一個激靈。趕緊撫胸施禮,結結巴巴地道:“弟……弟子參見尊者。”
“免禮,都起來吧!”
葉小天看了眼恭謹起身的九位部落首領,道:“各位首領,本尊遊歷天下數載,以致荒馳了教務。回來之後,一直忙於處理積務。所以不曾召見你們,不要見怪啊!”
九位首領慌忙道:“不敢!不敢!”
葉小天正襟危坐。道:“你們今日來,可是爲了前往雷神禁地祭祀一事?”
一位首領躬身道:“是!雷神長眠,雷霆頓止。長老們說,這是我山中大吉之兆,所以我等想請尊者率領我等前往禁地拜祭。只是先前已有多位首領趕來,卻無緣拜見尊者……”
葉小天“啪”地打了個響指,起身往外就走,道:“走吧!”
格旎佬手足無措,呆呆地問道:“尊者……要去哪裡?”
緊隨葉小天身後的李秋池拿摺扇往他胸口一點,淡淡地道:“尊者要去見見候在寨中尚未蒙一見的諸位首領,以示神恩眷顧,怎麼,這位長老有意見麼?”
“我……,沒……”
格旎佬吃吃地說着,就見葉小天已經施施然地走到了大廳門口,九位首領衆星捧月一般隨在他的身後,一個個歡天喜地的樣子,情急之下,忙也追了上去。
葉小天本來正在膳堂裡看着滿桌的珍饈美味,嚼着牛肉乾兒,喝着花瓶水兒,忽然秘道一開,李秋池和毛問智走了進來。
葉小天早就吩咐他們,有空就在城堡裡到處轉轉。兩人也是一身黑袍,受命之後天天到處轉悠,彷彿古堡幽靈一般,長老們只是把他們軟禁在古堡之內,卻不好在此範圍內還限制他們的自由,因爲他們和尊者畢竟還沒有撕破最後一層面皮。
但是,他們只以爲這兩個人四處閒逛,是尋找脫困路線,或者是爲了吸引他人目光,爲葉小天打掩護,卻未想到僅憑進出神殿的人以及他們的神情舉止,有人也是能看出很多門道的。
毛問智當然沒有這個本事,但訟師出身的李秋池卻是察言觀色的大行家。參與密會的神殿長老越來越少,格益佬剛剛不悅地離開,又有部落首領趕來晉見,這些事都落在李秋池的眼中,自然可以被他解讀出許多含義。
本來,再拖久一些,八大長老內部肯定矛盾更深,趕來神殿促請的部落首領也會更多,但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鐵了心要和葉小天對抗的長老很可能會絕望之下鋌而走險。
所以,李秋池立即趕回,向葉小天稟明一切,葉小天一聽八大長老之間裂痕已生,同時又有部落首領趕來參見,再聽了李秋池做出的分析,馬上決定:立即脫困。
李秋池本就是小人,葉小天在天牢中也見慣了陰險之輩,二人以小人、奸人之心度小人、奸人之腹,揣度的奇準無比,只以毫釐之差,險險避開了生死大劫。
當格彩佬和格德瓦氣喘吁吁地出現在一樓神廳中時,葉小天已經在九大部落首領的簇擁下揚長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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